霎时,一些挨饿了一整日,什么都没捞到的人抬起了头。
温若流停住脚步,阴恻恻道:“都装进我肚子里了,怎么着?”
说罢,警告的视线如冰刀一样扫视了四周一圈。一些胆小想占便宜的人忽然记起了这跋扈的小霸王懂得“妖法”,都颤了颤,低下了头去。
简禾有些不安,肩膀已经被温若流揽住了:“别发呆,走。”
庙中走廊众多,其中的一个房间便是温若流的栖身地。
在这里,流浪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混得不好的、容易捏的软柿子,都只能在外面睡大通铺,还得冒着被后来者拳打脚踢、抢走铺位的危险,哪天魔兽来了,让拖出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唯有狠一点的,才可以在这种如狼似虎的地方活下来。
在早年,他也只能睡在外面。是发现了自己会攫取灵气攻击人后,才争到这个地盘的。
阿廉蹦蹦跳跳地将门关上,简禾环视了一圈,这儿就真的只是一个“房间”,连几样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地上铺了些禾秆草,还有两张稍微干净些的板子。目测是睡觉用的。
简禾将人搀扶到了其中一张上,拉起了他的裤腿。
看到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她好像有点儿明白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为什么宁可忍着痛也不肯示弱了。
足踝上分布了四五个血洞,好在并不算太深。走了那么久,用来束住伤口止血的发带已经被染湿了。
系统:“叮!恭喜宿主获得成就【找到暂住地】。奖励发放:疗伤圣药x1。”
衣襟里沉甸甸的多了一个小瓷瓶,简禾不动声色地取了出来,道:“这是止血的药,可能会有点儿刺激……”
温若流打开了瓷瓶,倒出了些许粉末,确定不是毒物后,才交回给她。
说着说着,简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位大佬叫什么名字。
在印象中,《仙途》并不是每一个npc都有恋爱选项的。可以跟玩家谈恋爱的,其实就只有那几个角色……
意识到自己或许遗漏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简禾心脏一动,试探道:“那个,恩公,我叫简禾。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温若流抬了抬眼皮,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简禾:“……”
嗯?!
她只不过是随便抱条大腿,居然一下就抱上了最粗的那条?!
设定集里说好的“端雅高洁的丛熙宗名士”呢?原来巨巨您少年的时候是个街头小混混吗?!
系统:“设定集写的是数据设定的二十岁时的他们。你早来了五年,自动填充的部分自然会跟设定集有出入。不过,不用担心,到了运营前,系统会做一个总调试,凡是出格的数据都会被修正的。”
第118章 第118个修罗场
真是难以想象, 自己会撞上在仙魔大战中大放异彩的传奇人物的黑历史时代,还被绑定在了一起。怪不得这么有王霸之气……
诧异之余,简禾也有点儿感慨和开心——降落错误,也算是意外地造就了一段缘分了吧?等系统修正错误后, 她跟他这两条意外相交的平行线就要各奔东西了。
温若流长腿舒展,靠在墙上,头转向了另一边, 没有看自己的伤口是如何被清理的,只是手指时不时就会蜷缩, 似乎是有点儿抽痛。
出于“怜香惜玉”的心态, 简禾一边拧开塞子, 抖动手腕,轻飘飘地往那几个骇人的血洞上倾洒药粉,一边偷偷观察温若流的表情。
然而, 才刚洒上去, 伤口立即滋滋地冒出了烟。简禾吓了一跳, 烟气消失以后, 稀稀拉拉地淌着血的伤口竟然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堪称是bug级的修复速度。
温若流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道:“我从来都没见过这种药粉。”
简禾有点得意,嘀咕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温若流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简禾咳了一声, 道:“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
温若流并没有放过她:“你说你是番邦人,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简禾含糊道:“那个地方远着呢,比九州最边陲的地方还远。我看过这里的地图, 都没有标识出我家乡的名字,说了你也肯定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到这里?”
简禾胡诌道:“我是被人卖到九州来的,就是中途偷偷跑掉了而已。”
说这话,药粉已经完全干涸了。阿廉搬了张小板凳,将自己的脸擦干净了,才在房间一角的一个不起眼的矮柜中翻出了一道雪白的布条。
“虽然是结了痂了,可保险起见,还是包一下吧。”简禾将它展平,绕着温若流的脚踝数圈,手一抖,打了个蝴蝶结。
是错觉吗?温若流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他的衣服满是血污和沙尘,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黏在身上极不舒服。温若流站了起身,倚坐在窗台上,伸手接过了阿廉递来的干净衣裳,扎起头发,解开了衣服,露出了精瘦而薄有肌肉的上身,日光在他深陷展平的锁骨上流连着,薄汗闪闪发亮。
简禾抱膝坐在地上。她现在最多只能离开温若流三十厘米——这是指他们的任意身体部位的最短距离,自然避不开这样的场面。
生活不仅有风花雪月还有吃喝拉撒。吃饭可以一起吃,睡觉……勉强可以一起睡,那洗澡的时候呢?人有三急的时候呢?
她在这厢愁云惨淡地思索出路,视线放空。温若流刚擦完汗,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带,忽然一顿,转过头来,蹙眉,看着呆呆的她。
迎面飞来一件衣服,简禾刚从思绪中拔出,视野就暗了下。温若流把他的衣服抛过来了。就这须臾的功夫,他已经将裤子换好了,挑眉道:“替我洗了。”
简禾抱住了他换下的衣服,“哦”了一声,咕噜一下爬了起来,又一下被揪住了。
温若流啧道:“站住,明天再去。我现在不想动了。”
简禾被他拉回了原地,委委屈屈地坐在两块并排的木板之间。温若流说躺就躺,扫走了沾在木板上的杂草,便枕着手臂,背靠着墙躺了下来。
简禾忍了一会儿,旁边许久没有动静,她悄悄望了他一眼。温若流是面朝着她躺下的,面带疲色,发带早就松了,漏出的黑发铺散一地,呼吸略有些重。
简禾伸出五指,在他眼皮前晃了晃,没反应。又故意做出要戳他眼睛的动作,还是没反应。
简禾:“……”等一下啊大大,你还没安置好我呢!你怎么就直接睡着了!难道我要在这枯坐一晚上?
阿廉嗒嗒地走过来,将自己睡的木板拖到了房间另一个角,哼道:“别看我。既然你暂时跟哥哥分不开了,那就好好地守着他吧。别怪我不提醒你,要是吵到我哥哥睡觉了,你就等死吧。”
听这意思,温若流是有起床气吗?
阿廉那边也没声音了。简禾望天思索一阵,将怀里的衣服团成了一小团,枕在脑袋下,和衣躺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把手搭在腹部上。
房间里没有灯,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昏暗。但仍能看见干裂的砖缝间,有蜘蛛爬出,杂草的影子微微晃动。身下垫着的砖头又硬得很。一墙之隔外,时不时有人走过。
这么简陋的地方,简禾原本只是打算眯一眯,没想到合上眼睛没多久,她就禁不住困意,睡死了过去。
翌日,简禾是被一只小手给推醒的。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时,她昨晚那个刻意的睡姿早已散了,而且躺着的也不是石头,上半身整个挤到了温若流的“木板床”上,腿则伸得远远的,四仰八叉,极为奔放。
阿廉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了,鄙夷道:“起来,起来,你怎么比我们还能睡?睡相还忒差,叫半天都不醒。”
温若流正盘腿坐在旁边,低头玩转着一把从林家庄地库捞回来的小匕首,一刀扎进了一只野兔的脖子里。旁边的灶台上,已经架好一口锅了。
简禾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那只断气的野兔被扔到了她面前,温若流抱臂道:“我今天要吃烤兔子。”
简禾烧水拔毛做得飞快,将兔子串到了架子上烤。等表层的皮肉都熟了后,一股诱人的香气飘散到了空气中。
昨晚到现在,他们都只靠水果来填肚子。饥肠辘辘时闻到肉味,换谁都忍不了。只可惜兔肉还没熟透。简禾一边转着小铁枝,一边期期艾艾地道:“温若流,我昨天晚上没有吵到你睡觉吧?”
“昨晚……”温若流眉毛微扬,忽然起了点坏心,道:“你知道你自己半夜流口水了么?”
简禾怀疑自己听错了:“流口水?”
不是吧?那岂不是丢脸大发了!
温若流懒洋洋道:“真的,流到我衣服上了。不仅如此,你还说了梦话。”
简禾忐忑道:“什么梦话啊?”
“你说。”温若流故意停下来,卖了个关子,往墙上一靠,才悠悠道:“说自己很好骗,别人说什么都信。”
陌生人随口编造的话,她居然马上就信了个十成十,被人耍了也不自知,这样的人走在外面,不被人骗才怪。难怪会被人从番邦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蠢!
简禾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是被耍了,郁闷地扭过了头,继续烤兔子了。
江羱城处于谷地之中,乃是多条河流的交汇之地,水波丰润,湖泽众多,城中的百姓出行多靠划船。自九州大旱以来,江水蒸发,某些水浅的地方从“江”变成了“岸”。但有句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不是全盛时期,江羱的储水量也足以吊打其它地方了。
此地就是“江州城”的前身。在仙魔大战结束后,经历了重新修整后,江羱城正式易名为江州城——这些就是后话了。
凡是住在江河湖不多、下雨也少的地区的百姓,为求生存,都在自发地迁居到有水的地方。这就是近段时间,江羱忽然多出了那么多人的缘故。
此等乱世,又缺乏镇守世家的管辖,人一多起来,就容易乱套。难怪城中的氛围如此不平。
简禾去到哪里都得粘着温若流,去洗衣服也不例外。瓜分好了那只兔子,两人并肩走到了街上,从远处看来,姿态倒是颇为亲密。
远处的凉棚下,两个流浪汉互相打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来,即将擦身而过时,其中一人的双腿故意一软,直直地朝看起来比较好拿捏的简禾撞了上来。
简禾正与温若流说话,眼前忽然晃来一个黑影。根本都没碰到对方,对方就像挨了重击,软骨蛇一样倒在了地上,拉起了裤腿,大声喊冤道:“没天理啊!当街撞人啦!”
这人的小腿肌肉微微发黑,旧疾未愈,看上去很可怕,但其实根本不痛。这正是他们一贯的把戏,一路走来,专挑看上去衣着整洁、年纪轻的人下手。前者能增加对方兜里有钱的可能性,后者则是因为年纪小的人更好拿捏。必要之时,叫上几个人把他们团团围起来,恐吓与施恩双计并行,对方总会乖乖交上钱袋。
这一路走来,他们已数不清用这招讹诈过多少人了,屡试不爽。
配合很默契地,立刻有两个男人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来,一个扶着倒地的人,一个横眉竖目,劈头劈脑就道:“你们把我兄弟的腿撞伤了,想怎么赔?!”
好几个听见动静的地痞从巷中探出头来,准备看好戏——这几人应该是初来江羱的,一来就触了霉头。讹谁不好,偏偏要去找温若流这小阎王的麻烦……
简禾与温若流又不是黄口小儿,怎么会不清楚他们的把戏。
“赔?”温若流的袖子微动,简禾察觉到他又想直接攫取灵气去攻击别人,连忙用力地掐了一把他的手。温若流一愣,简禾面不改色,改掐为写,划拉出三个字——让我来。
让她来?
温若流微微有些不解。简禾甩开了他的手,突然弯膝,在大街正中心躺了下来,捂住了腹部,嚎道:“丧尽天良啦!有人当街踢打孕妇啦!”
流氓:“……”
温若流:“……”
这样的戏码可不多见,被她这么高声一嚎,立刻将路人都吸引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小圈,指指点点——
“前面怎么了?怎么围起来了?”
“造孽啊!有人当街打孩子妈!”
“孩子妈?哪来的孩子?”
“还没生出来呢,在肚子里。连孕妇也不放过,真是不要脸啊!”
“孩子爹是谁?”
……
从没遇见过这种棘手的情况,更从来被讹诈的人反将一军。就连该倒在地上裝疼的流氓也目瞪口呆,忘记了继续捂住腿。
把人都引来了,简禾大喜,继续干嚎:“大家来得好,都来评评理,这几个人不仅抢了我们的钱,还当街对我这个孕妇动手动脚,我不愿意,他们就将我推到地上去啦!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群众哗然。
流氓听出了简禾不仅反将一军,还夹带私货,怒道:“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们哪有抢你钱,从头到尾我根本没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头。再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孕!”
“大家听听,他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每去一个地方都要贴个告示跟人家说我是孕妇吗?”简禾佯装拭泪,道:“我夫君九代单传,我们就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孩子,天天呵着护着就指望着平平安安生出来呢。哎哟……我肚子好痛啊。”
温若流此人,在最低层的人们中极其有名。但在这些普通百姓的耳中,却是第一次听见。自然不知道他的底细,纷纷露出了愤慨的表情。
“岂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
“魔狗已经欺压得我们够可怜了,人类还要窝里斗,连孕妇也动手,简直是败类啊。”
“快把钱还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