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嗯了一声:“不过是些坊间议论,听一听就是。”
“儿子信赖镇国公,本来没往心里去,可后来听到一件事……”皇帝看向温雅。
“说来听听。”温雅搁下茶盏,微笑看着皇帝。
“课间的时候,我与徐褚承志在殿外玩耍,听到两个小黄门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说咱们是皇上跟前的人,以后有人想见皇上,咱们要两锭银子才给通禀。我叫他们过来训斥几句,问他们哪儿来的歪心思,其中一个哭丧着脸说,镇国公在百草巷的别馆,凡求见镇国公,都要塞两角银子过去,门人才肯通禀,说是茶水钱。另一个小黄门说每日求见镇国公的人成百上千,光这茶水钱就够寻常人家吃几年,小人两个也是得了红眼病,没事说着逗闷,并不是真有那样的歪心思。二人又磕着头扇耳光,求我不要告诉崇福,说崇福嘱咐过回宫不要乱说话,知道传到皇上这儿,会将他们活活打死。”皇帝说着话,面现气愤之色,“儿子还听说,丽正门守军有样学样,竟让进出城门的人在帽子上别两枚铜钱才肯放行。”
“竟有这等事?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温雅挑了眉。
皇帝哼了一声:“镇国公府开邪风之先,实在可恶。”
温雅点头:“确实可恶。”
“母后果真要让镇国公做辅政大臣吗?”皇帝问道。
“他既然不像话,那就再等等。”温雅笑看着皇帝,“昕儿好些日子没出宫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皇帝亮了眼眸:“去哪儿?”
“就去百草巷,让内寺所的人陪着你微服前往,你问问门人,为何要收这两角银子,见到镇国公后,问问他知不知道丽正门的事,又打算如何处置。”温雅微笑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温雅循循善诱:“昕儿既信赖镇国公,自己去查探一下,就知真相。”
元昕忙说:“母后说得对,儿子不该人云亦云。”
第110章 惊怒
秦渭经过三日比试, 超过八成的翰林评定秦侍读学识更优,最终由太后定夺,任上书房首少师,方太师保留太师职衔。
上书房格局既定,温雅松一口气,开始着手将荣恪补为辅政大臣的事。
先问皇帝这些日子查探得如何,皇帝笑了:“镇国公说找他的人不是求官就是求财,为了应付这些人,在百草巷置了宅子, 又请来幕僚门客,都得花银子,荣夫人又不许他收受贿赂, 他干脆收在明处,这些银子刚刚够开销, 他并没有赚头。”
“丽正门的事呢?”温雅笑问。
“镇国公知道后,让秦义去找户部尚书, 撤换了税吏,并将收来的钱悉数充公。”皇帝笑道,“儿子错怪镇国公了。”
温雅看着案头高摞的奏折,都是参荣恪的,反对他成为辅臣人很多, 为了阻挡,甚至将心思动到了皇帝这儿,丽正门的税吏只怕也是受人指使, 就为了败坏他的名声。
阻力巨大,倒更加坚定了温雅的决心。
次日早朝,太后突发圣旨,因方太师病体不适,不宜再行走朝堂,封为一等辅国公,镇国公荣恪补任辅政大臣。
圣旨下得突然,虽有愤愤者,却也彻底断了许多人的念想。
早朝后辅政大臣会议,气氛却有些沉闷。
孙智周和徐泰悻悻不语,就连冯茂也没有对荣恪说恭喜,只是看着他摇头,荣恪低着头有些兴味索然。
例行公事奏报完毕,温雅说一声镇国公留下。问他可是府中有事,荣恪摇头说没有,便不再说话,温雅有些气,摆手说退下吧,他起身就走,连敷衍的礼仪都给忘了。
温雅召吕太昌进宫,问他荣老夫人近日是不是又犯了糊涂,吕太昌摇头:“犯糊涂倒好了,哄孩子一样哄着就行,这扎了针灸一清醒,跟荣恪又哭又闹逼着他娶亲,不娶妻的话,纳妾也行,让他赶紧给镇国公府生儿子,还动用家法逼问秦义,问荣恪喜欢的寡妇究竟是谁,说是要找上门去,把秦义打得不轻,荣恪只得带着秦义住进百草巷,荣夫人非逼着他回府,荣小子这些日子挺难的。”
温雅听了心中郁闷难当,低下头沉吟不语。
吕太昌也暗自叹气,冯茂曾让他给太后配药,说是能避孕的,可是任什么药,也不能完全避免,一旦有疏漏,于二人就是灭顶之灾。
再说青年男女在一处,一旦破戒就再也收拾不住,于是他跟荣恪说:“就忍着吧,实在忍不住,就自己……”
他比了个手势,没想到荣小子那么机灵一个人,于这方面分外迟钝,他只得说道:“独坐书斋手作妻,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听起来是一首诗,有空的时候我找来瞧瞧。”荣恪笑道。
吕太昌想着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我到后宫给小丽丽把脉去,眼看要入夏了,今年不要再犯旧疾才好。”
温雅知道丽贵太妃苦夏,却头一次听说旧疾二字,随口问吕太昌道:“丽贵太妃冬日里倒是病过两次,怎么夏日里也会犯旧疾?”
“五年前夏日里小产过一次,说是那会儿掌管着后宫,没歇几日就下了床,小月子没有养好,落下了毛病,不能受热,一受热就月信紊乱淋漓不止,其实冬日里犯病,病根也在这儿。”吕太昌说着话,“小丽丽害羞,不让我对别人说,就是管不住这张嘴,走了走了。”
温雅自听到那一句,五年前夏日小产,脑子里嗡嗡嗡响作一团,吕太昌后面说的话根本没有去听,半晌回过神,眼前已没了吕太昌的身影,她大喊一声柳姑姑,柳真跑了进来,温雅满头是汗,眸子里喷着火,咬牙说道:“我进宫后三年的先帝起居注,去拿过来。”
柳真手一颤,唤一声姑娘,温雅大声道:“拿去。”
不大的功夫,崇福跟着柳真进来了,垂头说道:“自打太后进宫,先帝下令不许敬事房再记录起居注,于是就没有……”
温雅打断他冷声说道:“你每日侍奉先帝左右,问你也是一样。那三年中,先帝可临幸过后宫嫔妃?”
“只有丽贵太妃。”崇福头垂得更低,小声说道。
“多久一次?”太后的声音更加冰冷。
“不是很频繁,十天半月去一趟临华宫……”崇福声音更小。
温雅看向柳真,柳真忙示意崇福告退,崇福磕个头颤巍巍退了出去。
“先帝独宠丽妃,只肯与她同床,柳姑姑都知道,对吗?”温雅厉声问道。
“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开头自然替姑娘不平,可后来一想,这样也好,先帝命不久矣,这样一来,姑娘还可有日后……”柳真低头说道。
“日后……”温雅紧闭了眼,心中如油煎火烹,又像有利刃划过,一刀一刀将她的心凌迟成为碎片,疼得直到麻木。
她想起进宫后初见到先帝那夜,先帝跟她说:“朕身子不好,有心无力,你不用怕,只管安心读书就是。”
先帝离开时,她听到崇福说摆驾临华宫。
其后再与先帝见面,多是在先帝居住的福宁宫,先帝偶尔才来景福宫。
先帝常说她是知己,也常常彻夜长谈,但是相敬如君子。
她与先帝最亲近的时候,就是他临终前晋封她为宜贵妃并召见她那日,她看先帝倦怠,停止吹奏搁下笛子,先帝看着她说一声过来,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捋上她腮边的碎发为她别在耳后,掌心贴着她的脸轻轻摩挲着,冲她温和得笑,柔声对她说:“雅雅,告退吧。”
那是先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一直仰慕崇拜着先帝,先帝是她最为欣赏的男子,运筹帷幄经天纬地。
可是,你为何要骗我?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是在利用我,何必让前朝后宫以为你独宠我?又何必常说当我是知己?我曾对你有过亲近之心,可你却总是疏远,与我保持着距离,你临终前说没有体会过妻子之爱,我甚至想,若我与你能有肌肤之亲,再加知己相契,也许我能给你妻子之爱。
柳真看她心碎神伤,试探着唤一声姑娘,温雅没有说话,闭目仰倒在榻上,软软摆一摆手,有气无力道:“柳姑姑退下吧,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她独自躺了很久想了很多,在江宁总督府与先帝初见,跟着先帝上了龙船,进宫后的三年,先帝驾崩后垂帘听政,她悉心抚养教导皇帝,稳定后宫治理朝堂,不敢有一刻懈怠,为了免去外戚之祸,她给父兄去信,让他们谨守职责,别求升迁。
十六岁时跟着先帝进宫,她满腔豪情,想着尽情施展才能,如今七年过去,年少时的豪情壮志,已逐渐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责任,更多的是为了兑现对先帝的承诺。
我事事克制收敛,任何时候都将对你的承诺放在最先,样样都做到最好,若说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就是我喜欢上了荣恪,并放任自己与他相爱,可我为了护着你的江山天下,屡屡压制他,让他受了许多委屈……
温雅坐了起来,大瞪着眼看着殿内一团漆黑,原来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黑透。
她喊了一声翟冲,翟冲箭一般冲了进来,她大声吩咐道:“我要出宫一趟,去拿一套内禁卫的服饰过来。”
翟冲呆愣着:“太后,臣没听明白。”
柳真端着纱灯绕出屏风:“我跟着翟统领去吧,我知道太后衣裳的尺寸。”
将纱灯搁在温雅手边的小几上,与翟冲走了出去。
温雅怔怔看着那纱灯,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柳真很快抱着衣裳回来,麻利为她换了,利落挽了发髻,端一盏茶过来,温雅仰脖子一饮而尽。
柳真唤一声翟统领,翟冲进来说道:“云层越来越厚,要下大雨。”
话音刚落,殿外劈下一道闪电,随即想起轰隆隆的雷声,温雅似没看到也没听到,说一声走,迅疾迈步向外。
翟冲快步跟上,下了丹陛阶,柳真追了上来,温雅沉声道:“只许翟冲跟着。”
柳真忙将两套蓑衣斗笠塞进翟冲怀中,轻轻说一声,快去。
大庆门外夹道上了马,温雅在前翟冲在后,疾驰出了宣德门。
刚上御街,随着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翟冲喊一声请太后披上蓑衣,温雅没有理他,只狠狠一纵马缰,马若离弦的箭一般飞窜出去,翟冲急忙策马紧跟。
倾盆大雨打在身上脸上,温雅不辨方向,纵马胡冲乱突,翟冲咬牙夹一下马腹,冲到温雅前面大声说道:“臣在前面领路,太后跟紧了。”
沿着燕子巷旁边的窄道进去,来到门前,翟冲抽出靴筒中的匕首,从门缝插进去轻轻拔开门闩,推开门让温雅进来。
他的书房中没有亮灯,漆黑一团。
他不在?
他没有在。
身上早已淋得湿透,雨水顺着衣衫往下淌,帽檐上水珠一滴一滴,滚落在冰凉的面颊上,像是绝望的泪水。
温雅站在紫藤花架下,望着书房的方向瑟瑟发抖,上下牙齿磕碰着,咯咯咯作响。
第111章 抚慰
翟冲忙道:“太后在这儿避一会儿, 臣去找人。”
温雅伸臂拦住他,嘴角噙一丝笑,低低说道:“算了。”
“那就回宫。”翟冲忙道,“还请太后披上蓑衣。”
“回宫吗?”温雅自嘲笑道,“为何要回宫?”
“那,去哪儿?”翟冲又问。
“无处可去。”温雅摇头,“百草巷的宅子本来是我的,也给了他了。”
“臣斗胆,请太后去臣家中歇息。”翟冲挠挠头, “去灵儿家也行……”
“走吧,走到那儿算那儿吧。”温雅从紫藤花架下走出,转身向院门走去。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书房的门开了,荣恪站在石阶上喊:“秦义, 给爷提盏灯过来,你挨一次打后, 欺负爷一个月了,差不多行了……”
“荣恪。”翟冲喊了他一声,高举手中马灯,照着温雅的方向。
荣恪不置信看着灯光中湿透的背影,瞬间呆愣后, 一步跃下石阶,拔脚飞奔而来,一把抱起她冲回了屋中。
温雅在他怀中挣扎踢打着, 两手捶打着他的胸膛,嘶声喊道:“我来了,你怎么不在?怎么不在?”
“我在,我在,我那儿也没去,秦义欺负我,不给点灯,火石也给藏起来了,我因为想事情想得出神,没留意天黑,也没听到雨声……”他察觉她的失常,闲话家常一般跟她温柔说着话安抚着她。
翟冲进屋擦亮火石点亮灯烛,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抱着她来到榻边,刚要将她放下,她紧紧攥着他手臂不放,仰着脸看着他笑:“我要给你生孩子……”
荣恪看着她,全身都在淌水,两眼空洞无神,脸上的笑容仿佛画上去的,僵硬而刻意,看他张口要说话,她的手紧紧捂上他唇嘘了一声:“不许说话,听我说。你不让我冷落疏远你,你为何要冷落疏远我?”
荣恪想说我没有,她的手捂得更紧,他只能摇头表示。
“没有?”她哈得一声,夸张得笑,“你不像以前那样抱我了,也不愿意亲我,你是不是也嫌弃我?”
荣恪又摇了摇头。
“不许摇头。”她蛮横说道,“我哪儿比丽妃差了?就因为她胸大?告诉你,我是为了太后威严,故意束起来的,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不信?不信我给你看。”
说着话嗤得一声扒开衣裳,露出白色的裹胸。
荣恪下意识侧过脸去,她啪一声拍在他脸上:“不许躲,仔细看着。”
荣恪扭过脸看着她发紫的嘴唇,两手捏住她手低声道:“我来吧,我来解。”
说着话坐了下来,抱着她在怀中转身,让她背对着他,一手箍着她乱动的身子,一手迅速褪下她的衣衫,扯过榻边薄毯将她从头到脚紧紧裹住,大力揉擦着,温雅一边挣动一边嚷嚷,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痒一会儿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