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热的时候,荣恪抱着她起身进了内室,放她在床上,找出自己的寝衣一回头,温雅已经裹着毯子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蹦一跳得挪动,眼看就要栽下床头,忙过去拦腰抱住了,又照着刚才那样,箍住她让他背对着坐在腿上,一手揭开毯子一手为她穿衣,穿好了拿过大巾为她擦着头发。
她躲避着咯咯笑着,连声说痒。
擦得半干拿了梳子过来,她摇头晃脑躲着他手中的梳子,躲猫猫一般跟他闹腾,在他怀中挣动着滚来滚去,他只得盘着两腿箍住她的身子,一手托着她脸,一手小心翼翼一下一下为她篦着头发,她连说几声真舒服,慢慢安静下来,闭了双眸低唤一声荣恪。
荣恪答应着,她轻声问道:“你还想要造反吗?”
“不想了。”
“我把元家的江山送给你,从此以后,让你为所欲为。”
荣恪嗯了一声。
“我把元家的太后也送给你,你想要怎样便怎样,我让元家的太后给你生儿子。”
荣恪说好。
她咯咯笑了起来:“什么才女,什么女中君子,什么宠妃,什么太后,我呸……我偏要做个□□,勾引我喜欢的男人,一起做伤风败俗的事,由着那些人去唾弃……”
她的手脚又开始挣动,荣恪忙扔下梳子,一手抱紧她,一手抚上她的额头,不冷不热没有发烫,又摸摸头发,已经干透。
他松一口气,额角有汗珠滴落下来,滑进眼中辣辣得疼,这才发觉自己满头都是汗水,身上也早已汗湿中衣。
此时此刻,他不想去知道她为何如此,只要她没有被雨浇坏不会生病,只要她安然踏实在他怀中,就已足够。
他抱着她让她在怀中转过身,轻抚着她的肩背安慰着她,她不住挣动着,絮絮得胡言乱语:
“大骗子。”
“大傻子。”
“在你眼里我不是女人吗?”
“你也别得意,我也没当你是男人。”
“我想过要亲近你的,我知道你孤寂,我想过抱抱你的,可你的疏离让我退缩。”
“我不知羞耻,我水性杨花。”
“我喜欢荣恪,跟喜欢你不一样。”
……
胡言乱语着,她的身子开始发烫,隔着衣衫都有些灼手。
荣恪忙放下她,让她躺在床上,为她盖了薄被,看她两手胡乱挥动,想起她的布虎,塞一个迎枕在她怀中,看她安静了些,起身下床出了内室,拉开了书房的门。
秦义正恭敬候在廊下,荣恪忙道:“请吕爷爷来。”
吕太昌过来的时候,温雅额头上覆着润湿的巾子,荣恪守在床边,为她擦着手心脚心,听到推门声,将那一双纤纤玉足塞回被中,起身看了过来。
吕太昌把过脉说道:“急怒攻心,又挨了雨淋,得静养几日。”
荣恪点了点头。
吕太昌又道:“对了,小冲冲在巷口转圈呢,衣服上头顶上冒着白气。”
荣恪皱眉唤一声秦义:“带翟统领去沐浴换衣,让他进宫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后宫交给柳姑姑。”
秦义答应着去了,吕太昌目光躲闪着,蚊子哼哼一般说道:“昨日太后召我进宫,问起老夫人的病情,我说了秦义挨打的事,也说了你苦闷被逼的事,荣小子,是不是我说错了话,惹着了太后?”
“她听了心里肯定不自在,但绝对不至于闹成这样,她为何如此,我会慢慢打听,眼下先让她好起来才最要紧。”荣恪说道。
“不是我的错就好。”吕太昌忙忙点头,“我也进宫打听打听去。”
出了门又折回来看着荣恪:“荣小子,你可别冲动行事啊,都要想周全了才行。知道吗?”
荣恪点头:“知道,吕爷爷放心吧。”
目送吕太昌出了房门,回头看向温雅,手覆上她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身子不再挣动,也没再说胡话,安安静静,渐渐睡得沉了。
他在她身旁躺了下去,将她圈在怀中,轻轻拿走她怀中的布虎,她的手脚攀援上来,八爪鱼一般抱紧了他,他亲亲她脸,在黑暗中大睁着眼,想着她失态到几乎疯狂,想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不用问,这次又是因元屹而起。
你又发现他骗了你,是吗?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低声说道,傻丫头。
她在他怀中动了一下,有绵软滑过他的掌心,酥酥麻麻直达心底,翻腾起惊涛骇浪,压抑克制中,却想起她刚刚说的话:“”我哪儿比丽妃差了?就因为她胸大?告诉你,我是为了太后威严,故意束起来的,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不信?不信我给你看。”
你可记清楚了,是你非要给我看的。
荣恪揭开薄被,手探进她的衣襟,理直气壮覆了上去。
那种从未触碰过的绵软令他猛吸一口气,吸进去却忘了呼出,几乎快要窒息。
松开手稳定了心神,恨恨看着怀中的人儿,你说要给我生孩子那会儿,我就该乘人之危,可我看着你湿透的样子,心都疼得缩在了一起,担心你冷,怕你生病,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心猿意马中想起吕爷爷的话,手作妻?什么意思?捧起她的手愣愣看着,深呼吸,再深呼吸,深呼吸许多次,将她的手裹在掌心,轻声叹一口气。
若在你不清醒的时候,我们做了什么,等你明白过来,即便知道是自己的错,也会怨我恨我。癫狂的时候都不忘太后的排场,这也不准那也不许,好像还拍了我一巴掌?
荣恪的手又探了进去,捏了几捏自语道:“你拍我一巴掌,这是我还你的。”
理智如你,竟因为元屹大失常态,一个已死去四年多的人,你就那么在乎他?
心中酸气上冒直冲头顶,手下又捏几把,谁让你气我。
找了许多理由,摸了又捏,直到她在沉睡中眉头紧蹙,不悦得嘶了一声。
不舍停了手,想到她胡言乱语时曾说,我喜欢荣恪,跟喜欢你不一样,忍不住扬起唇笑了。
笑着抱她紧了些,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
这几日你好生在这儿歇着,你的朝堂,就放心交给我。
第112章 照料
温雅从昏睡中醒来看向窗外, 雨已经停了,晨光微曦中,盛放的紫藤花从花架上葳蕤垂下,花瓣上水珠滚动跳跃,晶莹夺目。
愣一下神坐起身,耳边一个轻柔的声音笑道:“太后醒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月婵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微笑看着她说道:“渴了吧?喝些水吧。”
温雅张了张口,喉间干涩发疼, 轻轻点了点头。
月婵挪一个靠垫让她靠着,茶盏递在她唇边,温雅就着她手, 一口一口喝下去,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眸, 鼻头蓦地一酸,以前表姐也是这样喂她喝水, 这样温柔看着她笑。
她吸一口气掩饰着,月婵搁下茶盏说道:“前朝有荣恪,后宫有柳姑姑,一切都安好,这所院子里只有我和太后, 秦义在院门外守着,太后且安心将养,什么都不用惦记。”
温雅没有说话, 心中冷笑连连,我又何需惦记?
“太后夜里烧得厉害,吕爷爷开了药方……”月婵手覆上她额头,嘘一口气道,“退烧了,这可太好了,先吃些粥再喝药。”
说着话起身向外,很快端了粥进来,坐在床前一勺一勺喂她,温雅伸手想要自己来,月婵摇头:“昏睡一日两夜,怎么会有力气?就让妾来服侍太后。”
温雅闭了眼眸:“两日一夜?昨夜里下一场雨,我以为……”
“昨夜前夜都下雨了。”月婵笑着喂她喝下一碗粥,笑道,“太后再歇息一会儿,妾去把药晾上。”
温雅闭目养一会儿神,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看到身上的寝衣,又忙缩了回去。
月婵端着药碗进来,看着她绯红的脸,笑说道:“是小二的寝衣,昨夜里妾看着太过宽大,本想换件合适的,他不让。”
温雅低了头掩饰窘迫,半晌抬头问道:“月婵嫂子怎么知道?知道我和他……”
“昨日里一早,我应丽贵太妃相邀进宫去,听说太后夜里回宝慈宫的时候淋了雨,发了高热,皇上两位长公主和三位太妃闹着要去探病,都被柳真挡着了,柳真说太医嘱咐静养,暂时不许探望。大家都惦记着太后的病情,后宫中人人不安,我忙向丽贵太妃请辞,出来的时候,有位中官拦住我的去路,说是柳姑姑有请。”月婵说着话,拧帕子为温雅擦了脸。
“柳真见到我,试探着问道,你知道镇国公喜欢的人是谁吗?我说知道啊,是太后,她问你怎么看,我说自然是盼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很难,以荣恪的性子和能耐,总有能成的一日,柳真又问我镇国公府里都有谁知道,我说就我一个,临水宴的时候我起了疑心,又因荣恪一句话,我思量来去,他喜欢的人,定是太后。”月婵手背挨上瓷碗,不冷不热,端起来喂温雅喝药。
“柳真给我福身行礼,我和她年纪相仿,这两年在宫中常能见着,已经是熟不拘礼的关系,我吓了一跳,她说太后因为旧事心碎神伤,出宫到镇国公府去了,求我帮着照料,我自然满口答应,匆忙回到家中,径直来找荣恪,秦义拦着死活不让,说谁都不许进去,我就喊,喊着说,小二,我是帮忙来的,于是荣恪把太后交给我,放心进宫去了。”月婵笑看着她,“你既叫我一声嫂子,早晚是我们家的人,我就失礼了。”
温雅又红了脸,两手捏住被角揉捏来去,许久抬头说道:“月婵嫂子,我想沐浴。”
“行啊,水早就烧好了。”月婵出门唤一声秦义。
一切备好,月婵体贴避了出去,温雅咬着唇掀开被子下床站起,他的寝衣宽大,穿在身上飘飘荡荡,走到屏风后褪下衣衫就是一惊,我的裹胸呢?难道荣恪他?心中又惶急又窘迫又愤恨,咬着唇心想,荣恪,你竟敢,竟敢……
又一想,衣裳都是他给换的,从头到脚都给他看了去,靠在浴桶中闭了眼眸仔细回想,只记得他从书房前台阶上冲下来抱起她,记得自己和他说了许多话,说的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就更是想不起来。
沐浴过神清气爽出了屋门,看着盛放的紫藤花,想起四年前延平进宫,给她带了一盒子紫萝饼,以此为契机,跟她说起镇国公府的故事。她听到燕子巷这棵上百年的紫藤树,眼前出现一片紫色的云霞,想象着该有多好看,没曾想今日这紫藤会与她临窗作伴。
过去坐在花架下仰头仔细看着,不由翘唇微笑,一窜窜蝴蝶状的花朵葳蕤垂下,汇成紫色的瀑布,灿若云霞如梦如幻,比想象中还要好看千万倍。
月婵端了一壶茶和一盘紫萝饼过来,搁在花架下的石桌上,坐在她对面笑看着她,拈一块紫萝饼细嚼慢咽着,几次欲言又止,一块吃完,又拈起一块,方下定决心说道:“荣麟当年与我,没有过肌肤之亲。”
温雅心里突得一跳,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月婵喉间吞咽一下:“当年上战场前一夜,他来见我,说战后就成亲,我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知道那一战异常艰难,我想要将自己给他,他不肯,任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为所动,只是过来抱我一下,就头也不回走了。他离去的头几年,我既伤心思念,也忍不住有些怨愤,怨他不给我留个孩子,岁月孤寂漫长,我慢慢才完全懂他,他是为了给我留着后路,他不肯碰我,只是因为爱重。”
温雅抬眸愣愣看着月婵,她眼眸中含着泪水,轻声说道:“昨夜里听到太后说梦话,我猜到几分,先帝既将太后带进宫中,又以知己相称,他贵为皇上,与自己的妃子同床,难道还需要有任何顾忌吗?我想起了荣麟,便忍不住多嘴。”
温雅低了头,月婵起身回了屋中,留她一人独自清净。
留着后路,因为爱重,月婵的话犹如几记重锤,将她心中筑起的墙击得粉碎。
她想起先帝温润的眼眸柔和的笑容,想起他跟她说过的话,他就算没有多喜爱我,至少也不讨厌我吧。
温雅自嘲得笑,她还得回去,继续扛着肩头的责任,如此想上一想,也算是给自己些理由。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荣恪走了进来。
她穿月白衣衫粉色罗裙,散着长发背对着他坐下紫藤花架下,一如他的梦境。
温雅回过头,瞧见是他,微微噘了嘴。
荣恪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笑看着她:“可好些了?”
她点点头:“宫里呢?”
“宫里都好。”荣恪笑道,“都知道太后因操劳病倒,都分外老实。”
“原来离了我也是行的。”温雅哼了一声。
“短短几日自然是行,再说了,还有我呢。”荣恪看着她。
她避开他的目光:“你给我换的衣裳?”
“被大雨浇得湿透,不换行吗?”
“那,我都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说了什么?”
“因为发烧胡言乱语,听不太清楚。”
“你呢?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照料你一整夜,累得要死,还能做什么?”
“我的裹胸……”
她红着脸低着头,跟个小媳妇似的,分外可爱。
荣恪笑看着她:“本来我不敢去解,你非说很大,逼着我让我看,是你自己解开的,不信你仔细想想。”
温雅啐他一口:“这事儿,以后不许再提。 ”
“是雅雅先提起来的。”荣恪手伸过石桌握住她手,“前夜里是为了什么,可肯跟我说吗?”
她摇了摇头:“只是些陈年旧事,我一时想不通,多亏月婵嫂子开导我。”
荣恪手下用力,攥紧着她手说道:“有朝一日,你可会为我癫狂吗?”
“有朝一日,你会惹我癫狂吗?”她抬眸看着他咬了牙。
“那自然不会。”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