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飞仙答道:“自在你离开后, 我少有见锦王时, 对此不大清楚, 但你如此分析,倒也有几分道理。昔日,你伤他太过。”
俞晓晓哼了声,板着个小脸,目有愤意,冷冰冰地答道:“这六个月来,他已不大提起你,留着楚玉,是为朝政,也与你无关。”
她在说反话,只因不忿,见苏幼薇在怀疑自己的兄长,辜负他一腔情意,才故意如此。
苏幼薇斜瞅她,一时无言,认真想罢,才回道:“其实,我向君泊解释过,但他仍旧不肯搭理我,我得下点猛药。”
因她曾抛下他,以致两人间有隔阂。她估摸着,许是他心有芥蒂,怕再一次上她的当。但她这次,是真心实意与他相守,没有其它心思,然而他不信。
“苏妹妹,你可得悠着些。”严飞仙提醒,心里有点悬,“上次,你消失后,京城血流成河,人心惶惶,可再经不起动荡。”
“我自有分寸。”苏幼薇笑着答道,微微侧身,压低些声音,“严姐姐,上次我们遭遇袭杀,可有查出是谁主使?”
严飞仙回道:“是太子府主使,但却是相府二小姐通风报信。当时,正值太子重伤,其暗卫不忿,接到消息后便出击,误打误撞碰上杜七,这才在落霞峰找到我们。”
“又是苏嫦茹!”苏幼薇磨牙,恼道,“她真是心不死,阴谋败露后,不止没学乖,还更是恨我,一心想杀我。我哪点招惹了她?”
她一直不明白,苏嫦茹与原主无仇无怨,凭何一直怀有杀意,莫非真是嫉妒心作祟?
俞晓晓随口猜道:“估摸是她一家人整整齐齐,而你是多余?总归你嫁入了锦王府,和左相府撇清关系,也省点事。”
“不止。”严飞仙揣思道,“她中伤过苏妹妹的名声,让她为人不耻,这种心思,倒非是排外,理当是妒忌。”
“严姐姐所言甚合我意。”苏幼薇赞道,眼珠骨碌碌一转,寻思着找个方法,将她们一锅端掉,省得她见了心烦。
“一个是相府小姐,一个又是楚国公主,动她们得寻个正当理由。”她扯了扯发丝,不慎扯落几根,“麻烦,全是麻烦。”
她从故乡重回这里,便是为了俞君泊,结果中间隔着一堆人与事,个个都扰着她,但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为了让俞君泊消气。
俞晓晓白来一眼,嘀咕道:“谁让你昔日负情,若有哥哥出手,一切都不在话下。”
“别乱说,我不渣。昔日种种,皆有缘由,我也别无选择,弃他,也是无奈之举。”苏幼薇叹道,将脸一捂,“谁想他不听解释。”
其实,这事说大不大,但以俞君泊的态度,显然不愿意轻易罢休。
“哥哥不容背叛,对你,他已有留情。”俞晓晓语气不善,“半年前,他让太子擒你,但手下人误传消息,欲借太子杀你,差点害死你,你可知那名属下,是如何的下场?”
“不知。”苏幼薇摇头,“也不想知道。”说罢,她垮下脸,又一咬牙,“总之,借楚玉这事,我们若能和好便罢,若是和不好……”
“你当如何?”俞晓晓问道,双眼圆溜溜的。
闻言,苏幼薇稍显犹豫,因面前两个美人全是闺阁少女,但见二人目露好奇,心一横便小声道:“那便给他下点药,强了他。天大的事,睡一觉总能和好如初。”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若一觉不行,那便睡两觉。
可她就怕,俞君泊与她圆房,与她睡,但偏偏不与她和好,白日冷冰冰,夜里情如火,若真成了那般,估计她得呕死。
严飞仙无言以对,倒是俞晓晓面红耳赤,气鼓鼓地道:“你不能有点诚意?你离开整整半年,又非一两日,你哄哄哥哥不行?”
苏幼薇脸一红,清了清嗓子,回道:“这不是最后一招嘛,先用口安慰,再用脑解决,最后用身体□□。若全不行,那我罢工。”
“你什么意思?”俞晓晓瞪眼。
苏幼薇一摊手,无奈道:“若办法用尽,他仍不肯和好,那我缠着他也无趣,索性各自放过,我还年轻,可去找下一春。”
她美滋滋地想着,说不准那时,俞君泊受到刺激,掉过头又去追求她。恍惚间,她又想到,自两人相识以来,几乎全是她在主动。
偶尔让他主动,倒也不错。
苏幼薇唇角含笑,正沉思时,便见一团白影飞来,砸在她的脸上,冷意漫卷全身。
“负心女!”俞晓晓又弯下腰,抓起一把雪,双手一搓,将其揉成一团砸来。苏幼薇身为锦王妃,竟还妄想他人,简直太过分。
苏幼薇忙搁下暖炉,也抓了把雪,和她互相攻击,振振有词:“这雪球本是打君泊的,可惜他不住,那妹代兄受过。”
俞晓晓痛呼一声,因被雪球砸到鼻尖,当即双眼含怒,斥道:“哥哥若在此地,你敢砸他?欺软怕硬,不外如是!”
苏幼薇心思一转,不肯示弱于人,立即回道:“对付他,就不止用拳头大的雪球,而是用人头大的……”
“你一向遇强则怂,还敢砸哥哥?”俞晓晓恼道。
严飞仙笑道:“你们两个,一位王妃,一位郡主,怎如此孩子气,不怕贻笑众人?”她意有所指,是指楚国公主尚在。
俞晓晓冷哼,鼻尖红彤彤,脸蛋粉扑扑,因太过激动,眼里渗出水雾,水汪汪的,模样精致甚至可爱。
苏幼薇笑吟吟,拍去手上、衣上的雪,抱起暖炉,便觉浑身一暖。
雪花簌簌落着,眺目望去,入眼一片白。呜呜风声吹着,片片雪花急旋飞舞,人站在苍茫的雪地里,不过是几个黑点。
三人聚在一边,余下人在搭帐篷、生火,也有在巡逻警戒者,各人分工明确。
楚玉早下了轿,也抱着一个暖炉,乌发里落了几片白雪,似几朵花点缀其上。寒风凛冽,自衣襟、袖口内灌入,侵肌冻骨。
嬷嬷举了伞,遮在她的头上,问道:“公主冷吗?”话落毕,她微一抖,打了个哆嗦。
“嬷嬷仔细身子。”楚玉柔柔道,口里说着,目光却不离苏幼薇,在观察她的言行举止。
刚才那一幕,她在轿子里看得分明,细细揣思后,自觉能依样画葫芦,学到几分韵味。
显然,苏幼薇不似一般名门贵女,她不明白,堂堂锦王,怎会看上这类姑娘?
在雪地里,起了三座帐篷,每个帐篷里,又生了一堆火,遮风避雪,倒也不冷。
“你们随行一些,余下的便待着。”俞晓晓吩咐道。三人搁下暖炉,依次拿弓箭。
有二十名侍卫随行,一同上山。
楚玉犹豫少顷,乖乖坐着不动。山上有猛兽,她身边人手不足,冒然上去会很危险。
咻!苏幼薇射出一箭,但因是刚学,准头、力度皆不佳,是以总是失败。
严飞仙自小习武,早用过弓箭;俞晓晓也不赖,常在郊外狩猎。两人各自射有猎物,唯独苏幼薇两手空空。
咻!俞晓晓射出一箭,命中一头狼,便又朝苏幼薇望去,眉梢一挑,其中的得意之色显而易见,鄙夷道:“你的弓都拉不圆。”
便在此时,一头狼从雪里钻出,身上沾满了碎雪,直奔三人而去。
严飞仙目光一凝,沉着地取箭拉弓,忽有一支箭从树后飞来,正中狼的头。它倒下,四肢抽动几下,便一动不动。
从树后,走出一个少年郎。他风尘仆仆,目光明亮,随着行走间,白雪簌簌而落。望向苏幼薇时,他怔了片刻,便似放松了般。
“齐铭!”苏幼薇惊喜。她记得,他去了郾城上任,命令是俞君泊所下,他怎回来了?
“苏小……”齐铭的话一顿,瞧罢她的衣着,目光暗了片刻,复又抱拳,略带腼腆地含笑道,“末将见过锦王妃,两位郡主。”
半年过去,少年越显强壮,似舒展身体的野豹,浑身都充满力量感,英俊更胜往昔。
“不必客套。”苏幼薇笑吟吟,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齐铭,你的箭术真好,能否告知我技巧,教一教我?”
齐铭拱手回道:“末将必知无不言。”民间有传言,苏幼薇已死。前几日,他才得知此消息,心急之下,正巧又有正事回京,便提前上路,哪知会在此遇上她。
此时,俞晓晓往中间一插,瞪了齐铭一眼,又拉开苏幼薇,气恼道:“小奶狗回来了,你心思便活了,想对不起我哥哥?”
“罢了,我不学行吗?”苏幼薇咕哝。她倒无别的心思,只是见俞晓晓如此郑重,便想到自己总归是锦王妃,需注意点举止。
想罢,她又抱怨道:“我这王妃空有名头,却不得宠,日日被你哥冷眼扫着,偏偏规矩一大堆,限制我的自由。”
齐铭蹙眉问道:“莫非王爷待你不好?”
“怎么,你很不满?”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山下,俞君泊玄袍如夜,目光落在齐铭的身上,微微一沉,便复冷淡。
这个“你”字,不知在指谁,这句话又在问谁。
第76章 大雪封山
他什么时候冒出的?
苏幼薇惊奇不已。大雪纷飞, 四野皆是一片白,俞君泊一袭玄袍,当很明显才对, 居然无一人发觉, 还叫他听去了她的话。
“末将拜见王爷。”齐铭拜道, 须臾,又抬头挺胸,一脸正气,声音铿锵作响,“末将不敢有不满,因与王妃乃旧识,故多嘴问了一句,已知于理不合,望王爷莫怪!”
俞君泊目光冷峻,虽在山下, 乃是仰视于人, 但在气势上却不弱分毫, 淡淡道:“本王与王妃如何,要你多嘴?”
齐铭默了默, 不卑不亢道:“昔日,王妃曾言视末将为友,既互为友, 她有不舒畅之处, 末将问询一句当在情理之中。”
殷朝风气开朗, 男女为朋为友,也不少见。
“不舒畅?”俞君泊目光一转,落在苏幼薇的身上。他漫步上山,似笑非笑地问道:“王妃不满,是在责怪本王……不宠你?”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停顿,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恰恰站在她的面前。
苏幼薇斜眼瞅他,也不在意私事外泄,挑眉回道:“莫非王爷自认为,你很宠我?”
俞君泊抬手,轻扫落她发间的白雪,笔直地伫立她的面前,挺拔的身影如一面城墙,似将她安稳地守护着,伸手把她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苏幼薇惊道,一脸懵。
俞君泊淡淡扫来一眼,回道:“宠你。”
多么简单粗暴。
在一脸呆滞的众人的注视下,他抱着她,大步迈入山下搭好的帐篷。
火燃得旺,偶尔发出噼啪声。这一处的白雪被打扫干净,且铺好了毯子,俞君泊放下苏幼薇,但在握着她的双手时,眉轻轻一皱。
他取出小盒,扭开了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溢出,他用指肚沾了些,拉过她的一只手,轻轻涂在她掌心的红痕上。
苏幼薇乖巧坐着,因身子太娇嫩,被弓箭割伤了肌肤,掌心处有一条条细小红痕,已然发肿,生在白嫩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伤药涂在伤口上,有丝清凉,很是舒爽。
“君泊,我们和好吧?”苏幼薇眨巴着眼,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眉眼含笑,有一抹娇俏的味道,“我们很久没有亲亲抱抱……”
帐篷外飘落一片片雪花,伤药溢出清香。少女微歪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里,如同有两个漩涡,吸引着人的心神。
她说要亲亲抱抱。俞君泊眸光一暗,指肚轻抚她的手背,又一寸寸按紧,目光幽深,回道:“昨夜、今早一幕,你都忘了?”
明明这两次,都有亲,还有抱,更有舔。想到最后那一条,他不由得回想早晨,心里便是一动,目光一点点暗沉,气息微乱。
苏幼薇扯回手,咕哝道:“是你不肯与我和好,那我待会闹腾起来,你可别叫停。”
“你欲做什么?”俞君泊问道,紧紧注视她。
苏幼薇不语,只把玩着自己的发,偶尔流转下眼波,乌黑的瞳滴溜溜一转,盈盈含笑。
忽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大雪压倒一棵大树。它重重砸下,又碰倒另一棵大树,将前方山谷口堵住。
碎雪纷飞,又因这一震,山下滚落一团团雪球,如同雪崩般,将山谷口堵得一点不剩,几匹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嘶鸣。
苏幼薇懵了阵,在树倒的那一瞬,已被俞君泊抱入怀里,牢牢地护住。她钻出去一看,见大雪封了山谷口,一行人全被困住。
天助我也!她心里浮现这四个字。
苏幼薇本欲去凑近见见,但被俞君泊拉住手,又听他吩咐道:“你们几人,去试试。”
几名侍卫上前,费力地搬开大树,奈何它太过沉重,且又被大雪积压着,挪之不动。
“清理雪。”俞君泊站在帐篷门口,淡淡道。
侍卫们取来工具,一箩筐一箩筐地运开雪。但不知牵动了哪,山又一崩,一大片冰雪覆盖下去,甚至压住了几人。
所幸救治及时,倒未有人伤亡。
楚玉轻咬着唇瓣,大眼闪烁着怯怯色,紧攥着嬷嬷的衣袖,偶尔瞥了眼相拥的男女,眼里闪过一丝嫉恨,脸现郁色。
“天冷,入帐。”俞君泊轻语。
苏幼薇却是眼珠溜溜直转,笑嘻嘻道:“你先进去,我与严姐姐说道一二,届时再去寻你。”说罢,她一扭身,扑向了严飞仙。
见此,俞君泊静默片刻,横眼扫过她二人,便一甩衣袖,径直入帐,不忘一句:“齐铭,你随本王进来。”
齐铭心惊,看了看苏幼薇,心中便已有所了然,回道:“末将遵命。”
一如半年前,锦王仍是那般小心眼,见不得他与苏幼薇亲近。
他二人直直入帐,帐外寒风刺骨,楚玉倍感委屈,自觉受了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