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枕石轻拍了一下展昭的手背, 给了他一个不需再言的微笑。她当然知道展昭的顾虑, 而展昭当着何必的面将此表露无意, 更是让她心头一暖。不过,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如就顺势而为了。
展昭只能把担忧的话暂且咽了下去,他复而看向何必,只见何必一脸的欣慰之色,显然很满意月枕石当断则断做出的选择。
“好!”何必对月枕石展颜一笑,十分欣赏新徒弟的果决,“慎独固然不错,但年少轻狂也未尝不好。为师无需你做为我做什么,只要你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好。”
何必的话说完没多久,远远就听到脚步声与呼喊声响起,之前走散的胡舟与苏洵许是寻着烟火味道寻了过来。
且不提何必与胡舟故人重逢叙旧一番,月枕石将山洞里的人骨老鬼之言告诉了众人,黑暗、尸骨、恶鬼、夜叉等等全都随着洞穴的崩塌结束了。
不过,月枕石并未再谈及传国玉玺彷如储存了内力,因着这股内力冲入她的身体,那块象征着受命于天至高权力的宝玉已经化作了粉尘。
此前,她在历经死劫后将此事告展昭,当下在苏洵面前却是含糊带过了。倒也不是信不过苏洵的品格,但是历代帝王总会在意传国玉玺的踪迹,那就不会让人徒增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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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花市过去,眨眼就是大半年进入了初冬。
月枕石自从拜了何必为师后就从柏夫子的学堂退学了,还是会三五不时地去学堂的藏书室坐坐,更是执笔将送别处书局里看过的书籍默录下来增加学堂的藏书量。
说来奇妙,自打她被传国玉玺在生死关头的传功之后,仿如打通了奇经八脉被洗精伐髓了之后,杂质尽去后容貌与体质愈发提升,而最让人高兴的是读书几近能够过目不忘与内力修习也日进千里。
在武功的教习这一点上,何必并不吝啬于月枕石一人,也不知胡舟与他达成了什么共识,他还将深厚内功的心法传于了展昭。如此一来,展昭才开始迈入了飞檐走壁不是梦的行列。
相较于武功,何必显然更看重将那些千奇百怪的知识传给月枕石。可谓上至天文下到地理,单说其中的奇门八卦一途又何止是抓鬼驱邪那般简单,简直是包含列兵布阵通彻鬼神之势。
月枕石亦是在学习阵法时才听闻百余年前的旧事,杨家将大破辽兵,其中竟是有杨宗保与穆桂英等人物。在记忆中源自小说话本的人物竟是真的存在过,还真有天门阵那般光怪陆离的阵法,也就不得不承认这个宋朝是耶非耶说不清楚。
何必表达出来希望弟子要在六七年里学会所有一切的计划,此等学习程度与难度比真的让人咋舌。
这让人很怀疑何必究竟师从何处,仿佛集诸子百家于一身,有些科目不求她多精通,却是务必要一字不差地记下,并承诺待到来日找一个靠谱的人传授出去,那么为什么何必不亲自去找继承人?
很多事,过去的多思无益,将来的多虑无用,只能着眼当下。
四人为了方便教学与学习搬出了青羊宫,何必财大气粗地直接在附近买了一处大宅子安顿了下来。
展昭不愿意白吃白住,更何况他也算何必的半个徒弟了,想着总得给两位师父做些什么。过去习惯江湖漂泊不计较赚太多钱财,却是在这大半年内被潜移默化关心起要攒下足够家用了。
这大半年来,基于朝廷鼓励商贸的政策,进出成都府的商贾往来越发热络,可以看出以成都府为中心辐射开去,整个蜀地都日益繁华,而从客商口中更能得知东京汴梁也是如此。
百姓手里的钱渐渐多了起来,有了余钱也就愿意消费,而可以预见各种产业链正欲形成完善。
赚钱一途永远对敢想敢做的人打开一扇小门,用月枕石的话来说就是要善于发现人们在生活里缺少什么。在武功的学习上展昭能做她的师兄,而在赚银子上她就是展昭的师姐了。
“冬天时,人们喜欢靠近温暖的事情。之前就看到酒楼与摆摊的小贩都在街上向往来客商出售茶水果汁等饮品,想来冬日他们更愿意喝一口热的。”
月枕石的这个建议可不是随便说的,因为朝廷没有宵禁政策,加之商贾往来日益增多,成都府的夜晚即便是到了三更过后仍能看到路上不时的三两行人。
酒楼基本在三更就歇业,此时要吃上一口就要找路边摊了,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提瓶人。他们多是流动小贩,推上一辆木板车装上一桶茶水,外加一些糕点卖于那些深夜里渴了饿了的行人。
“前几日还听朱叔在说入冬后就缺一口热的。那些小贩要生炉烧热水不方便,而那些凉水喝了不如不喝,要是有个两全的办法就好了。”
月枕石一听就想到了热水瓶三个字,烧制一个双层玻璃容器,并用水银涂满两层胆壁,这种手段说来也不是完全无法实现,不过要做很多前期研究。不过所费人工与花费绝不可能普及到百姓手里,谁让这还是一个玻璃价值千金的时代。
如此退而求其次,参照保温的原理弄出一个双层瓷器套装,外加再放入一个装有棉花等物保暖效果的藤桶之中,想来也能构成良好的保温效果了。
何必听完月枕石的这一构想,这是一个徒弟要拉另一个去烧瓷器了。计划着低配版的瓷器保暖瓶给小商贩用,高端版的把瓷器烧的漂亮了,还能变作各式保温版瓷碗,正是适合高价卖给富贵人家,让他们在冬日里即便附庸风雅地在户外摆宴席。
“师父,我一定会让您先享受这种前无古人的东西。”月枕石还惦记何必是否愿意出一笔创业资金,要不然她费力将那么多干什么。
谁想这些话让何必似笑非笑地看了月枕石一眼,“小闲子,冲着你的这些话,今日加三尺的功课。”
月枕石不明白她又哪里惹何必不爽了,难道这种保温法不好吗?这可是一条赚钱的好方法,她都想要怎么与青羊宫观主、朱老板谈合作了。
何必没有为月枕石解惑的意思,他只瞄了展昭一眼,“你给她讲讲多读书的道理,可别让我背上弟子不学无术的名头。”
展昭无奈地见眼前的师徒再度斗法,昨夜何必非将一叠纸塞给他,写的是战国时期的一切器皿用物。还肯定的说这东西不日就会起到作用,必是由月枕石提出的赚钱方法,而她估计想不到曾有过这些可以参考的器物。
“小月,何师父嘱咐你好好看看。”展昭将手中的史料交于月枕石,感叹地说着,“诸子百家着实可敬。”
第52章
寒冬腊月, 人总想要与温暖的事物亲近一番。人们出于这种本能,早在千余年前的战国时期就发明了双层陶杯。如果觉得陶器不够奢华上档次,那么青铜器当仁不让地登上了王侯宫廷的餐桌。
月枕石看着纸上的那两幅画, 其上为双层套杯, 其下为青铜器皿, 它已经有了专属的名字——鉴缶。
何必画的结构图很清晰, 此物外部为鉴,内部为缶。食物放在缶之中, 而在鉴与缶的空隙中, 夏天加冰、冬天加炭火, 然后盖上盖子就能顺利起到保温效果。这种器物应该有在后世博物馆里展出过,但当年参观的时候多是走马观花,哪有功夫研究它到底如何使用。
如此一来, 月枕石听了啪啪啪的打脸声, 几巴掌很有节奏地落在她的脸上。刚才她说什么前无古人, 真是小看了古人的智慧,不怪何必要让她加三尺的功课。
青铜不易制,陶器不抗打。也许正因如此, 有太多古老的技术已经失传。何必拿出这叠史料并不是想让她重造鉴缶, 而是有了先人的创造在前能避免走很多弯路。
月枕石弄明白了此中因由, 窥一斑而知全豹,她也十分认同展昭说的诸子百家着实可敬。在那个百花齐放的时代涌现出了太多后来认为不可能的事物, 她该更加沉下心来跟着何必好好学习。
不过, 这只展猫居然没有提前告诉她何必的看笑话之心, 他到底是太尊重师父,还是也存了围观的想法?
“果然猫都是有心机的。”月枕石嘀咕着瞪了展昭一眼,只见他表情无辜地眨着眼睛。
“你说什么?”展昭似乎没听清楚月枕石说了什么,伸手揉了揉月枕石的头发安慰到,“小月快别郁闷了,三尺功课对你来说也不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何师父联系了一位烧瓷的旧友,说是等你完成了功课就许你北去涪城游历一番。”
月枕石后退不及已经被揉乱了头发,“你当是在摸狗头啊!我现在是不是还要谢谢师父终于给我放风了!”
展昭好脾气地将月枕石乱了的头发理顺了,态度坦然的仿佛他刚才根本没有捣乱。“别瞎说,谁家狗像你这样的脾气。”
显然,这话还不如不说。
展昭眼看月枕石真要炸毛了,马上把话头转回正事,“此去涪城少说要半个月,虽然路途稍稍有些远,但据说那位烧瓷蒋大师手艺了得,说不定还能一并解决了烧窑等问题,也算是一劳永逸能在腊月之前将我们想要的保暖器皿造出来。说好的,你带我攒银子,这可不敢耽误了。”
谁要带你攒银子!
月枕石已经把之前说好的事情抛在一边了,她一点都不缺想要投资的入伙人,难道还非要带上一只捉弄她的大猫,又是谁给猫的特权?
展昭见月枕石仍是忿忿地转身离去,等看不到她的身影才放声笑了出来。不怪何必喜欢打击月枕石,看着一贯沉着的人炸毛确实非常有趣。既然如此有趣,他又怎么能不与月枕石同去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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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何必表示月枕石已经入门学习有大半年,她的轻功有成逃跑已经不成问题,能放出去往涪城独自走一趟了。做师父的未免徒弟一人孤寂,特地向胡舟借展昭一用,让两人一起上路好作伴。
何必在两人临行前以骨哨召唤来了一只漆黑的乌鸦,就将另一只骨哨交于了月枕石,怎么看这只乌鸦与曾在煦霞观出现的入梦送人头乌鸦一模一样。
“如果有紧急的情况,就让小黑送信。”
月枕石才接过骨哨,何必已经潇洒地转身挥手就走了,他完全无视了徒弟在身后求解释说明的炽热眼神。
名为小黑的乌鸦睁着小黑豆般的眼睛与月枕石对视了一眼,它在确认过眼神之后就迤迤然地飞走了,像是再说有事吹哨子它就来。
“物似主人形,这都什么人啊!”
月枕石翻身上了白毛,揪了一把乖驴的驴头毛,看着身边高出一截的展昭,这人很不配合的骑了马,让她只能仰视抬头。
展昭并不觉得骑马有什么不对,马比驴跑得快,要不是白毛本领非常,他还是会建议月枕石骑马去涪城,而这大半年里早已让两人熟练跑马了。
“走吧,早点到涪城,我们还要为青观主去云台山上送贺礼。”
蜀中多道观,涪城之侧的梓州曾有诸葛亮摆出七星阵的传说,那里怎么会少了道观,仙云观便是其中香火最甚,在民间颇有盛名的一家。
虽然青羊宫与之联络不够频繁,但想着将要打通保温器皿北去的销货路线,那不妨就从此多多联络。
月枕石与展昭就是先遣问路的,青观主觉得以两人的高颜值应该比青羊宫一群其貌不扬的道士更容易得人好感。
先不论青观主将谁美谁说了算的想法付诸实践,十一月初的蜀中已过立冬,山野之间寒意渐深,这才觉内功的实用之处能让再也不畏寒暑。
两人驾着驴马在山野间飞快奔驰,赶在仙云观的刘观主生辰前将贺礼送到位了,与观内诸位吃了便饭先混一个眼熟,大致了解了涪城一带的势力分布与注意事宜,就动身往涪城去了。
‘你们此行下山往西走最快,但从山的阴面下山寻不到夜晚能落脚的地方,还是加快脚程为妙。’
刘观主特意嘱咐的话仍在耳边,谁想正午刚过天上居然响起了阵阵冬雷。
展昭看着天色乍然变暗,都说冬打雷,坟谷堆,对人来说这是天气变化无常容易得病。更怕是那冬雷惊伏,一不小心就惊扰了深山中冬眠的龙,说不好会有什么异变。
“沿途还是找找有没有破庙,我看很快就要下大雨了,这样下山不安全。”
月枕石很想说打雷是自然现象,不必想得太玄妙,但雷雨天在山里奔驰确实不妥,也便不多话把注意力集中在找破庙上。
好在他们运气还不算差,在大雨将至未至之前,虽不见破庙但找到了一处没了大门的宅院,走入查看一番院内是一派荒败,只余正房的房梁尚且无损,屋顶没有破瓦漏雨。
两人刚刚拾好一些旧木头升起火堆,外面就雷鸣更甚,空气越发潮湿,紧接着天昏地黑完全不见正午该有的光亮,倾盆大雨就这样倾泻下来。
破院之中,咚咚雨声砸在砖瓦上,让人听不清外面的其余声响。
月枕石寻了一把四脚俱全的椅子坐下,这才打量起这间正屋,屋内除了破旧的椅子之外,其他的家具均是被搬走了,而看其积灰的厚度,起码有十几年不曾有人踪。再仔细环视了一圈,发现东侧的墙颜色有些深,很像是被外侧的雨水反复冲刷后内侧渗出的水迹。
“展大哥,你看那个位置,也不知这家人砌墙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怎么单独这一块像是被浸透了。”
墙上的水迹仿佛在大雨的洗刷下越发明显,不多不少的构成了一个长方形。
展昭走过去仔细瞧了一眼,虽然早已不见钉子的踪迹,但是嵌在墙体内的榫头还在,不过木头已经腐烂了。“墙上有小孔,此地曾经的主人应该在此处挂了一幅画,一般画轴的大小正好能遮住墙上的瑕疵。”
这个猜测不免让月枕石联想起了后世著名的深山野寺画壁鬼故事,想那兰若寺内大殿画壁突生异变,画中竟是飘出了鬼影憧憧。她想着勾起了一抹坏笑,“白日漫漫,我们来说故事好不好?”
展昭一见月枕石的笑就知道准不是好故事,他一点都不想在荒野破院听什么故事,当下就用手指堵在月枕石的唇前。
“养精蓄锐。我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希望雨能早点停,我们可以在入夜前下山。”
月枕石握住了展昭的手指,还没放弃用鬼故事吓猫的计划,谁想院外竟是响起了车马声。
“打扰了,请问能不能借个火烧口热水喝?”来者是二十出头的书生,看他的脸色显然被冷风冻得有些白了,“在下欧阳修,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第53章
结识年轻的苏洵在前, 在山野偶遇欧阳修也算不得奇事了。
展昭已经用雨水将厨房里的旧锅洗干净, 虽然旧锅的边缘缺了一块,好歹不漏水可以凑活一下。院中的井不知到还能不能使用,不如直接取用从天而落的无根水,这会已经在屋内架起了一口锅, 撒一些碎茶叶煮起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