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富此行贵州卖的是蜀枸酒,这是一种记录在史册里有名的酒,汉代史记将它记做蜀枸酱。
蜀贾枸酱,说是汉武帝时期的旧事。当年刘彻得知南边的南越国王居然有丝缕玉衣,用的是比大汉天子更大的金印,他就派唐蒙出使南越想要一探南越的深浅。
唐蒙带着一罐子枸酱回来了,刘彻打开喝了一口顿时觉得非常美味。而听闻此物是在蜀地专属酿造,不知为何从未送到长安来卖,反而通过夜郎国卖到了南越。南越国王居然能享受如此美味,而泱泱大汉的中心长安却无人知晓此物,这真是岂有此理了。
既然如此,刘彻定策将那专卖蜀枸酒的夜郎国给收编了,那么就不存在喝不到蜀枸酒的问题了。
汉朝攻打夜郎国由一坛美味至极的酒开始,这当然只是笑谈,却不妨碍蜀枸酱笼罩上了一层顶级美味的光环。
月枕石与何必、青观主等人反复研制了很久,最终借着那段往事将古蜀枸酒给苏出来了。此酒大卖到汴京、苏杭,而曾经的夜郎国所在贵州一带也对此酒非常向往。
朱大富去贵州走商就是为了此种新出世的好酒。他已经送了第一批酒,下半年正是要去检验市场反应的时候,这就想把不好走的路分配给月枕石,有武功的人能者多劳,何况她也是股东之一。
月枕石尚未离开过蜀地,她觉得也到了可以试着远行的时候了。“好。等到端午过后,我就走一趟贵州。”
朱大富笑着捋了捋胡子,不忘说到,“你放心,这一路来回大半年足够了。我等着你明年开春来喝小睿的喜酒。说来时间是快,明年小睿与小淑喜宴过后,你也该办及笄了,有什么需要的只要说话就好。”
月枕石终不似时人把及笄看得有多重,“不说远的,朱叔先说一说去贵州需要的药物,哪些对虫蛇特别有效,可有什么偏方。”
“是了,说起虫蛇有一点我忘记问了。”朱大富想起了什么,有些神秘兮兮地低声问,“这次展昭会去吗?”
月枕石想起半年前身体忽而不好的胡诌,她觉得展昭应该是想留在成都府陪着师父多一天是一天。“应该不去吧?”
朱大富反而放心了,“不去也好。他那张脸招桃花,就怕被山里的人看上了,直接下蛊给弄回家了。我要提醒你的就是这回事。”
下蛊?朱叔,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第64章
朱大富不甚在意地随口说了几句,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 我这都是道听途说, 湘贵一带秘术层出不穷。上次走商请的镖队说起他们曾经的遭遇,有过长相标致的小伙中了蛊术留在了当地没再回来。那是谁劝都没用,整个人就和着了魔没有什么不同。”
月枕石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以为是朱大富被人下了蛊, 意图把将其抓回去做压寨夫婿,那么对方的品位就真的难以言说了。
“朱叔放心,此行贵州我会小心行事的。既然上次请了铜锤镖局的镖队护送,那么请熟不请生,等下半年巡查的时候, 我也请他们一同前往。”
说要出发也要等到五月下旬, 眼前的头等大事是过好端午。
时下,端午是一个重要的节日, 并非只在五月初五那天吃粽子即可,而是从五月初一开始过节。初一到初四的前四天,大街小巷全是端午节物的叫卖声。
成都府城之内的道观寺庙全都行动起来,开始出售从桃枝、柳枝、葵花、蒲叶、佛道艾到草编人偶、张天师图、百索、艾虎、符箓、五毒图等等, 门上挂的、身上带的种种节物。
不只于此,茶酒、粽子、泡澡的药材等, 这些端午必备品也要备的充足, 以而让那些在府城行商无法自行制作的商人们也舒坦地过端午节。
因此, 青羊宫的人手明显不足, 该拉的壮丁一个不少被拉了过来。
月枕石以快手速包粽子而被分配到厨房, 同样在厨房的还有脸色不太好却依旧笑呵呵的胡诌。
两人搬好锅碗瓢盆,就坐在厨房门口的葡萄架下包粽子。
胡诌的鬓髻上已经插了一只钗头符,那是展昭将缯彩剪成小符儿做的,原是等初五在插上求一份驱邪之意。经历过了那些事情,展昭可不敢说世间无邪晦之物,而胡诌早早插上,说是看着喜庆指不定能早些驱邪。
“小月,你不妨在这几日多买些节物,端午卖的节物都是冲着驱恶日之气去的。五月五,风水上不吉利、气候上潮湿闷热、虫蛇俱出,那些辟邪之物多少有用。之后可以带着去湘贵一带。”
胡舟说着手里还麻利地包着粽子,“如果你能把熊飞一起带走就好了,我真是怕了他在耳边念叨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碰的话。就拿今天来说,我手里包的粽子估计最多只有半个能进我的肚子。”
胡舟说着心都灰了,他身上的毒由来已久早已不可能再好,所以才会回到了蜀中家乡,这几年能过上一段平和的日子已然知足。此时才觉得徒弟太过孝顺也非好事。
“我可没说动他的本事。”
月枕石从何必处了解到胡诌的身体情况,知晓他是中了几种混毒,关键是年月已久,他能够无痛无苦活到七十多岁已是难得,现在再谈清除毒素已经不可能了。
既是如此,展昭希望能尽最后一份孝心的行事也能被理解,是尽力让胡舟活得更久一些。
胡诌做了一张苦瓜脸,“你们这些孩子的心,我都懂。可是到了我这个年纪,只想活得畅快一些,至于能活多久,那都是上天的安排,不必再特意去推迟了。”
只是去的人去了,留下的人要怎么办?
月枕石没提这个问题,她两头劝不得,保持沉默算是最好。无论如何是希望胡诌能吃上来年朱睿与柏淑的婚宴,两人定在初春成亲未尝没有为胡诌的病冲喜的想法。
正在此时,朱睿无措的叫喊声。“胡老先生,胡老先生,救命啊——”
胡诌听得一愣,这就看到朱睿吃力地抱着柏淑跑了进来,抱人的那个满头大汗,被抱的那个小脸煞白地捂住肚子。
“这是怎么了?”月枕石帮着接过扶住柏淑,本想让柏淑坐下,可柏淑已经难受地蜷在凳子边,根本连嘴都开不了。
朱睿不待回答先问到,“胡老先生,展大哥说您这里有使君子,还有现成的药丸吗?”
胡老一听使君子,先是抓起柏淑的手指看了看,再看了她的眼角,那两处皆有白斑。“她什么时候开始腹痛的?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小淑前两天就有些腹泻,但不严重也就没放在心上。”
朱睿是与柏淑相约一起去集市上买端午节物,顺带逛个街约个小会什么的,谁想快到青羊宫附近时,柏淑突然就肚子疼得冷汗直流。
正在朱睿无措的时候,遇上了被抓壮丁去卖摆摊的展昭,展昭看了柏淑的症状初步判断她可能是吃了不洁的东西,肚子了生了虫,这要用使君子入药驱虫才可,具体还要问一问胡诌。早年他们师徒在山林行走,正是胡诌拿出了使君子的药。
“对了。小淑说她昨晚好像磨牙了,这能算是病症之一吗?”
朱睿刚问这一句,展昭后一步就跑到了院门口。
展昭本想说让朱睿当心别把人摔着了,而他还有话没说完,最好找到青观主把脉再问药的事情。
不想朱睿这爆发的速度够快的,居然能抱着一个人,跌跌冲冲就从穿过了重重人流,连他都晚了一步。看眼下的情况,朱睿是肯定没找不知在府城哪条街上为人祈福的青观主。
展昭把多余的话咽了回去,朝着月枕石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说话。
“怎么了?”月枕石不知展昭何意,她见胡诌也是一番还有话要问,却又不好直接问柏淑的表情,刚走到展昭身边就听他俯身低语了一句。
“问一问,肛周有没有瘙痒感。如果有的话,依照这情况必是闹虫子了。”
展昭刚说完就尴尬地转过头,没有去看胡诌戏谑的眼神。师父平时大大咧咧,眼下有能耐他自己问啊。
月枕石隐约记得上辈子小学的时候学校统一发过药,杀蛔虫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年代久远了。显然,展昭是做不到自己询问柏淑菊花是否痒的话,那比让他闻一堆粪便里是否有虫要有难度得多。
月枕石也不让柏淑尴尬,低声在她耳边询问一番,柏淑吃力地点了点头,证实了确有此种症状。
“那就先吃一颗。”胡舟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柏淑的情况看着有些严重,“我这药的药效比较猛,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自是拉肚子的准备。
道是是药三分毒,而药到病除的难免副作用。
柏淑吃下药丸后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了拉肚子的感觉,随后的半天里全都没能离开马桶。
等到下午集市收摊,青观主慢悠悠回来时方知中午发生了这么一回事。
“你这女娃吃了什么,怎么遭了这等罪。”
青观主给柏淑把过脉确定之前她是肚子闹虫了,说起来柏淑也已经十五了,并不是不知轻重的小孩,平日也注重饮食清洁,怎么会忽而闹了肚子?
青观主让柏淑回忆何时开始不适,期间有过哪些症状,又听她细细说了上午忽而加重的症状。“就是说十天前觉得胃部有些恶心,这两天肠胃不适,随着夜间磨牙。今天出门之前都没有痛得如此厉害,但是在逛了一个时辰后,突然间肚子就疼到要打滚了。”
青观主说着摸了摸胡子,闹虫子闹得这般严重,让他不得不去观察一下排泄物了。
“脉象上来看,胡老的药见效快,你体内的虫子已经除了。不过为了确保不留有虫卵,还要再吃上几幅药。”
青观主没对柏淑说什么排泄物,弄出此番动静就让柏淑暂居道观客舍,以防万就近观察。“小朱也别担心,你去弄一些清淡的吃食来,给柏姑娘润润胃。”
安排妥当之后,青观主观察了排泄物后打消了某些猜想,这还真就是一般的腹内长虫,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虫。
如此,一场蛔虫事在夕阳下平息了下来。
月枕石站在客房门外舒了一口气,五月到,五毒出,没想到初五未至就真闹了一场虫事。她也觉得奇怪,柏夫子爱洁,柏淑生活在柏家怎么就生了蛔虫?
“你也看到了,所以这次去湘贵山林要多注意一些。” 展昭不忘叮嘱月枕石一句,“千万别吃生食,用水也是如此。带一些使君子做的药丸走,万一……”
月枕石理解地点头,“只要中的是蛔虫,不是蛊虫,我还能受的住。你就不用担心了。”
第65章
柏淑的病, 来得快去得也快。
朱大富见准儿媳无事就把朱睿召唤回家,端午前夕事情不少, 倒不是为了赛龙舟做准备之类, 而是朝中出台了一个与蜀中千万人都息息相关的政策——准备开始推行交子的使用。
蜀地流通的是铁钱,铁钱与铜钱实行二比一兑换, 进出蜀中买卖着实不便。随着大宋的经济越发繁荣, 大宗交易需要的货币数量日益增长,让朝廷决定在蜀中试点发行纸币交子。
有关交子纸币与铁币如何兑换, 如何确保铁币的存量不让交子成为一张废纸,等等此类问题让成都府的知府放榜召集起府城里有头有脸的几十家商户东家。
此事是要摸着石头过河,而发行交子离不开大商人的支持, 大家需要一起坐下来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换做两三年前,朱大富不敢想他也被邀入此等会议里, 但如今身份一变,他已经成了蜀地乃至大宋都有名的朱大老板。
也正因为下半年要面对交子发行这一大事,他才没有功夫巡查产业, 需要月枕石代为走一趟山路不便处,而要把朱睿带在身边让他好好观摩学习。
月枕石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猜测,等她再回来时此地一定会发生不小的变化。在她离开前,唯一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是何必不知去了哪里。
在两三年里, 何必三不五时离开府城, 这次走得有些远说了要往西夏去, 离开前说是归期未定, 尽力在朱睿与柏淑的婚期前回来。
“就连小黑都联系不到师父, 也不知他跑那么远做什么。”
月枕石隐隐觉得应该是与鲁班秘术一事的后续相关。在云台山的密洞里死了多少人?他们又有没有同伙没有入山?何必可能就是去解决那些后顾之忧。
展昭将一个粽子剥好放到月枕石碗里,“如果何师父回来了,我会通过商号传消息给你,别为此担忧太过了。”
“好。”月枕石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粽子,包粽子的时候不觉什么,但剥粽子时黏糊糊沾手的感觉真不舒服。现在,有人服其劳是再好不过了。
月枕石不紧不慢地吃完粽子,忽而对身侧的展昭说到,“离开之后,我一定会想你的。”
展昭闻言握着筷子的手愣在当场,抬头入目是月枕石顾盼生姿的模样。四目相对中,他过了半响笑问,“你是想我剥去粽叶的粽子,是想我褪去鸡毛的山鸡,还是想我刮干净鱼鳞的鱼?”
“谁知道呢?说不定都想。”月枕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看展昭又笑了,手指点向他的嘴角轻轻一碰,就见指尖多了两颗糯米粒。“多大人了,还能吃到嘴边。”
展昭用手摸着嘴角,那里已经没有米粒了,但还有月枕石指尖留下的温度。这该怪谁,谁让刚才某人突然来了那么一句,让他现在都有些心跳得有些快。
“花猫也刚好,正好与此物相配。”
月枕石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艾草香包,其上绣了一只似虎若猫的虎头,将它放到展昭手里。
‘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噬食鬼魅,亦辟恶。’
端午佩戴以艾虎古已有之,或是把艾草变成虎头的模样,或是以剪纸成虎头的模样黏上艾草随身佩戴。
展昭自问见过不少虎头,但还是头一回见长相如此随意的老虎,也许只能说某人的绣工平平无奇才对,他却小心翼翼地将其塞入衣襟胸前。
“给你准备的端午节物有些多,那些驱蛇丸、避虫丸、叮咬后用的药膏等,都分别装袋了。你清点一下,随身带着上路。”
“那就多谢了。”月枕石笑着点了点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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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七月。
镖队与商队一行人已经进入贵州境内。
“在向前走就进入苗族人的聚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