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笑着摇摇头,他是很有原则的人,如今围剿地下势力在即,哪有什么闲工夫在织梦楼耗着。“我当然是听月大人的。张妈妈不要为难我们,也免得锦衣小姐受累,就让我们跑一次常柳巷吧。”
张妈妈出于无奈只好给出了详细地址,这地方还真够隐秘,如果事前不知地点自行寻找,恐怕费上好一番功夫。
当再被问及今夜锦衣的客人是谁,张妈妈这是真的一无所知了,直说那种客户名单锦衣势必是保密的,如果那也做不到早就不能在道上混了。
两人匆匆赶往了靠近城郊的常柳巷,那已经是接近汴河的区域,正因河边柳树成荫才就此得名。
七月初八之夜,常柳巷却不是柳树成荫,而是柳树成阴。
月枕石一靠近那条风吹过柳的长巷便闻到了风中血的味道,“不好,很可能是杀人灭口!”
不用说杀的就是锦衣,因为她极有可能给花亮纹过纹身。如今花亮被人砍杀而死,要找的就是他生前关系密切之人。
展昭二话不说将脚下的速度提至最快,沿着风里的一丝血味朝着事发之地而去,不过多时就隐隐听到有个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桌椅家具倒地之声。
“死娘们!敢用毒针,今天非让你死在这里不可!”
壮汉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他在说话间是高举手里的大刀,直直朝着正欲夺门而出的锦衣背后砍去。
不过,壮汉的话语一出,当即引来了另一人的叱喝。
“禁声!你的规矩呢!”蒙面人刚刚说完就急速朝后退去,只见一剑光寒而来,那一下已经将他身侧才开口的壮汉一剑封喉,彻底断了壮汉拔刀砍杀锦衣的可能。
蒙面人只见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竟是悄无声息地飞入小院,而外围的四位杀手已经全被展昭放倒在地。
不过,这一刻蒙面人是顾不了展昭是否能救得了身上重了两刀的锦衣,他刚刚抽出利刃去抵挡月枕石挥至跟前的剑锋,却是清晰地听到了他手里的兵器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快,杀——”
蒙面人一个仰身下腰险险避过了刺来的剑锋,同时发号施令让四周潜藏的一队杀手全都狠下杀招。
“你先带锦衣回开封府。”月枕石瞥了一眼被鲜血染满透全身的锦衣,眨眼间竟是听到了一波人正在靠近。“熊飞,必须让她开口把名单留下。”
“枕石……”展昭只说了两个字,他看到了脚边锦衣煞白的脸色,把那些我留下与你一起解决这些杀手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些人胆子肥到公然在汴京城里进行刺杀,如此严重的恶性事件自打包拯做了开封府尹就再也没发生过,看来有些人是真要狗急跳墙了。锦衣作为目前唯一的重要线索,是必须要她快一点开口说出所知内情。
展昭暗中咬牙抱起了锦衣,只能对月枕石留下四个字,“你要小心。”
小心?
月枕石听得展昭踏风而去的声音,她的剑锋下已经多了五道亡魂。
蒙面人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他本以为开封府的人不会轻易斩杀杀手,那里想到遇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见面不废话,剑剑都是见血封喉,这剑的出剑角度之刁钻,还有那剑身让让人避退三舍的杀意,忽然让他背脊一寒。
“你是……”蒙面人的后半句猜测没能开口,他的后颈遭受重重一击,昏过去之前就见到他身侧的杀手喉间也绽开了血花。
月枕石的剑锋挑破了蒙面人的面罩,这波人里只有他带着面罩,此人势必有一个明面上的正经身份了。
“你的运气算好,能在我剑下活下来的人,这世间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可惜了,不能就此杀了你。”
此话一落,十条黑影已经欺上前来,而他们的结局与一地的尸体一样,都在片刻过后失去了生机。
月枕石没有恋战,踏过一地鲜血,她提起被揭开面具的小头领就奔向开封府,如果她的预感没有错,只怕一场惊动汴京城的恶战是迫在眼前。
第88章
开封府亮如白昼。
公孙策大概在药庐里对锦衣抢救了近三刻钟, 才稳住了还剩一口气的锦衣, 他推门而出时难免脸色沉重。“太险了。要是再晚一炷香, 锦衣只怕就过不了今夜。”
“先生是否问出锦衣,她对于花亮之事究竟知晓多少?”
包拯已经审问过月枕石带回来的杀手头目, 但是那个人拒不开口, 而他的身上并没有刺青图案, 完全就是一副死士模样的做派。
“锦衣确认花亮肩上的锦鲤是她刺的,那是应六个人的要求刺了一幅组图。”
公孙策取过刚刚记下的草图, 此图与史杰提供的拓印图案最明显的差别正在一对锦鲤的中央处,花亮尸体上残缺的部分是数字编号。
“锦衣不知花亮本名, 他在汴京叫卫长明, 明面上的身份是南城一家饭馆的小管事,专管从城外采买新鲜蔬菜入城之事。花亮行六,他是最后绣上锦鲤的人, 其余五人也都来自南城,明面上都是竹木巷一带的邻居。
至于他们暗中有何身份, 锦衣知道的不多,唯一清楚的是这些人从城外运到城里的绝不只蔬菜、布料、木材那么简单。”
包拯听罢根据锦衣所给的其余无人姓名,这就安排下去快速先将南城的相关资料调取出来。
目前看来, 花亮六人只是其中一环的管事,结合之前虚虚实实的小道传闻,地下世界的大头目之间可能出现了内乱纷争, 而今夜的刺杀说明那场纷乱的波及影响极大, 否则怎么会上演狗急跳墙的灭口行为。
“张龙, 你即刻抽调十人赶往金拳社,将今夜最新情况尽数告之监守在那的赵虎。让他密切注意是否有不明人士接近史杰。”
“王朝、马汉,你们尽快把花亮六人的档案记录看一遍,就带队赶往南城将与那六人有过接触的事情,事无大小全都摸清。特别是他们以进货为掩护,究竟往城里运了何物。不管有什么线索,一个时辰后都要回府来报。”
包拯说着示意月枕石与展昭跟上,这会他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一支杀手队伍的出现,那些人的兵器从何而来,有否批量制造并且运入城的可能性。
无忧洞与鬼樊楼本是收编逃犯恶徒主要经营贩卖人口之事,前一段日子地下势力的纷乱变动有无可能让那些藏身黑暗者扩大了犯罪范围,是否又会威胁到整个汴梁城的安危?
“时间是不早了,但我们还是入宫一趟上报此事,务必让官家防范于未然。”
包拯说着又回头看向公孙策,“先生受累,将这些年整理出的汴京地下沟渠图去出来。一个时辰之后,需是要商定从哪一个入口潜入先去摸查情况。如今恰逢汛期,要选好进退包抄的路才行。”
“好。”公孙策也不废话,很多事情迟则生变,今夜有一队杀手敢杀锦衣,明天说不定是敢对开封府下手,后天会不会冲向皇城也很难说。
今晚的事情已经不再是江湖仇杀,而是地下犯罪势力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了,他们更是培养出了宁死不开口透露内情的小头目,如此就更要快刀斩乱麻。
月枕石听着包拯的一一安排,她还追问了一句,“大人,不知彻地鼠韩彰与翻江鼠蒋平两位是否人在汴京?”
包拯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尽管围攻地下沟渠极有可能要趟水而过,有水性极佳的蒋平更易抓捕无忧洞等的首脑 ,但可惜的是蒋平人并不在汴京。
展昭一听要寻彻地鼠韩彰就知月枕石考虑到了什么,“大人,韩二哥现在人在西城家中。我们是要考虑到最坏的可能,万一他们想要同归于尽而在地下埋了火雷等物……”
包拯伸了伸手表示不必再说,这就让人去请擅挖霹雷火球等物的韩彰速来府衙一趟。“从前无忧洞与鬼樊楼的主事者没有叛乱之心,但是今夜过后我们谁也说不清其中情况。凡事往更坏的一方面考虑是对的。这一点也要如实上禀官家,你们等会行动也要更加小心。”
这一句更加小心是说月枕石与展昭将要先一步乔装深入地下。
一个时辰后,王朝与马汉带来了搜查南城花亮六人住所的最新消息。这才发现六月中旬之后,六人俱是没有再回去上工,他们曾经做工的那几家铺子也都关门近一个月,也没有一个人回租屋。
不过,根据竹木巷百姓线报,在六月末曾经见过六人之一的武宏在南城出没,此人在锦鲤刺青里行三。
“竹木巷附近百姓对花亮六人的具体行踪知晓不多,只知道六个人的关系不错,时常看到他们在酒馆里喝酒小聚。
在我们的走访中得知五月初,也就是花亮出事的那段时间,六人里的老大薛青像是得了大病。有人见过薛青惨白的脸色,那虚弱的样子一点都不比平时三十好几壮汉的模样,似是因为薛青的病,花亮与武宏发生过争吵。”
马汉将所知的发现都一一说出,包括花亮六人最常出没的几条街巷,只是没能走访查到薛青究竟是什么病,而他也没有在附近医馆里问诊后来就不知所踪。更是不知武宏与花亮争吵到底有何结果。
另一边,公孙策已经准备好了汴梁城的地下沟渠分布图。他将王朝说的花亮六人出没地与地下入口处做了对比记号,又将枯水期与汛期的地下排水变化做了分析,最终给出了一张解构图,上面标注了不同的进退弯道路线。
“三年来,开封府的摸查工作全在于此。这上面三角代表鬼樊楼,圆圈代表无忧洞,这两大地下主要势力的集中又分散在这些管道里,他们随着排水的变动而移动。因为夏季多雨,一般来说六月到八月是他们地下人数最少的时节。
熊飞、小月,今夜你们两人从南城入口进入地下管道,要特别注意这几处的水流情况。因为那些逃犯入地后,有些通道没有定时清理泥污而成了废弃管道,故而有几处的排水变化不在控制范围内。”
公孙策将准备好的一切应急药物装袋,他再将除花亮外五人的画像拿出,“这是根据竹木巷百姓所述临时描绘的画像。我刚刚向锦衣求实过了,画像与人物有八分相似。
其中特别好认的是武宏左眉角有小指长的疤,还有行四的华勤嘴角右侧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鉴于时间仓促,无法查实除花亮外其余五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也极有可能再度变装。你们在摸底搜查时也要留心这一可能。”
月枕石与展昭认真地翻阅着一个时辰内所搜集到的所有资料,将它们一一牢记于心,最后是接过了包拯给的衣物装备。
“从发带到鞋子都备好了,初入地下的人就是这样穿的。开封府摸查了下面三年多,都把下面地泥污渍给淘换上来了。”
包拯准备的乔装衣物鞋子上该脏的地方一块都不干净,为了以假乱真这些泥污还就到地下管道里取的。“熊飞前几年也下去过,对于头发脸上要怎么弄有经验,你这就帮小月也弄一下。你们去扮上吧,弄完就直奔南城。记牢你们此次扮的角色,要注意安全。”
包拯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他也想说一句让两人以安全为上,可是纷乱已起,作为开封府尹,终是要把汴梁城与百姓的安危放在开封府成员之前。
他只能默默目送两人朝后院走去,又是着急公孙策一众继续商量此后的各项应对计策。
“我们走吧。”展昭拿着扮装所用朝推开了寝舍的门,让月枕石先去换好衣服,而后就看到她披散着一头青丝。
月枕石看着桌上放的一盆泥灰,做戏当然要做全,这些东西都要往身上抹才行,是眼睁睁看着展昭伸手将其都涂抹到两人的脸上与头上。
她在灯下看花猫,不由噗嗤笑出了声,便是用食指取了一点泥点在了展昭鼻尖,“熊飞,你确定过去几年有成功乔装入地?为什么我觉得即便你一脸泥,还是一只可爱的花猫?”
展昭将泥灰抹在月枕石头上的手一顿,不合时宜得想起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看着月枕石一脸泥土的样子,也觉得她狼狈得很美。
“无碍的,反正我们这次扮演一对夫妻,因为联手杀人而亡命天涯逃入地下。你看我哪都好,不正是入戏的表现。你说呢?”
两人说话间是四目相对,当下彼此之间情意绵绵是够了,却是没有因为杀人亡命天涯的那股决绝狠厉。
月枕石在推开房门前说到,“我们要更敬业一些。花猫,你别努力错方向就好。”
展昭严肃地点点头,又是加了一句低声保证,“好,都听娘子的。”
第89章
汴京城地下沟渠构成了一个黑暗而庞大的网, 一踏入其中迎面而来的是污水特有的腐臭味。不论脚踩的那段地下管道是否还排污, 但那股霉臭味注定消散不去,恰如地下世界永远都不可能接触到阳光,注定永远只能与阴暗为伍。
月枕石与展昭转过一条条弯道,又趟过那些避无可避的污水沟, 两人发现沟渠世界里的人员分布果真发生了变动。
公孙策给出标示的那些方位有一些已经空无一人, 还有一些地方却有重重把守不让非本帮派的新来者靠近。其中不乏目露凶光的看守者二话不说地把形迹可疑的途径者直接打晕绑走,根本不给一丝一毫的开口说话机会。
“他们是鬼樊楼的人。”展昭蹲在一只废旧木箱子后,他对侧身掩在拐角处的月枕石说到, “三年来,我是第一次看到下面看守得如此严。那三个人拿的刀,那种开刃与锋利的程度,可不是随便找一家铁器铺子糊弄着造的。这回的情况确实不妙。”
月枕石迅速地以炭笔在纸上将这一区的驻守情况标注了下来,便是将纸包入油纸包中塞入怀里,就朝着展昭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往东走。
两人行事小心,在察觉地下气氛紧张后就没有冒然靠近无忧洞与鬼樊楼驻守的通道,例如远处这种有过路的流浪者被抓的情况早已发生不下十次, 而当下要确定的是两大势力究竟戒严的范围究竟有,是否存在几处薄弱点,还有确认火药的分布痕迹。
“如果只有刀的异常便也罢了,但你看这个木箱子, 里面装过的东西才让人头疼。”
月枕石指的正是展昭身侧的木箱子, 里面有运输过火药的痕迹, 尽管才只有一小撮黑色粉末, 但这对于久居青羊宫看惯了炼丹爆炸意外的人来说,这一点已经能分析出很多问题。
两人俱是眉头轻蹙继续向其他区域进发,但在听得通道里远远传来了其他脚步声时,眼底担忧的情绪便是尽数敛去,变作了亡命天涯者该有的不安与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