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回了趟教室,从抽屉里拽出球衣,宋默路过看了他一眼,“快上课了,你还要去打球?”
“没。”他淡淡地回了一个字,抬腿正要出教室,突然倒退几步回来,“把你外套脱下来。”
宋默不明所以,仍是将外套脱下来递给他,“干嘛?”
姜眠接过后往外走,扔下一句,“以后还你。”
“喂!你不是吧!”
她拉上白帘子,脱下被弄脏的白衬衫,换上他给的深蓝色球衣,上面印着嚣张的数字零,带着阳光和他的味道。
她一边套上外套一边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外套?”
他轻描淡写地说,“借的。”
祝星萤回到教室时,班上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她,经过唐茂林时,他正在写课堂作业,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的球衣上,轻轻抬了下眉。
他转了下圆珠笔,吐出一个字:“零。”
众所周知,零号只属于姜眠。
当天晚上她被沈芹云教训的很惨,对于后背的伤,她给出的理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眼看下个月就要比赛了,你现在又受了伤,还怎么练舞,你就不能让我省心一点吗。”
等沈芹云终于教训完了,洗衣机差不多也洗净烘干了,她从一堆衣服中扯出那件球衣,悄悄拿回房间。
躺进被窝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地,幻想着姜眠会不会正和她看着同一片星空。
第13章 十八
经历过那次医务室上药后,她和姜眠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她会在他下午打球时特意送去一瓶水,看着他身上那件自己也穿过的球衣,暗戳戳地笑弯了眼。
她就像一道数学题,减去所有计算过程,就这样赤.裸裸地将答案摊开在他面前。
姜眠接过水,故意揉乱她的头发,顺便咕哝一声乖。
这种年少时特有的状态。
时间如白驹过隙,悄然迈进了冬天,圣诞节来临这天,天气多云转阴,清冷的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外面街头的小店子一如既往地举办圣诞节打折活动,外放着流行歌曲,陈奕迅动情地唱着《圣诞结》。
祝星萤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轻轻推开保管室的门,热烘烘的暖气迎面吹来,她像小猫一样钻了进去,看见几个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男生,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刚一推开杂物室的门,扑面而来的烟味让她不由咳嗽起来。
她向来闻不惯烟味的,连爸爸那种老烟枪,都会照顾她的感受跑去阳台抽烟。
仰卧起坐用的软垫堆的很高,那人坐在上面抽烟,黑暗中只剩下一点猩红,借着外边的光隐约勾勒出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姜眠?”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怎么不开灯啊?”祝星萤走过去,微微仰头看着他说道。
他没说话,她试了几次才爬上那堆软垫,坐在他旁边,侧头去看他,“你怎么了?”
直觉嗅到他好像不太开心。
“不开心吗?”她低头晃了晃双腿,突然兴冲冲地说,“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话音刚落,她清了清嗓就唱了起来,很轻快耳熟的调子,“我在马路边捡到十块钱,把它交到教导主任手里边,眠眠抢过钱,买了一包烟,我生气地说了声,‘眠眠不要脸……’”
还没唱完,她已经憋不住笑了。
纯粹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他嗓音带着沙沙的颗粒感,像是一个年华垂暮的老人,“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不明所以,“唔,耶稣的生日吗?”
他抿了抿唇,“我生日。”
祝星萤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说道,“生日快乐啊,我都没准备什么礼物……”
“不需要。”他这次答的很快。
“那怎么行,毕竟是十八岁生日呢,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正说着,祝星萤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眼眸倏亮,连忙跳下软垫时差点崴了脚。
堪堪站稳后,她抬起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一个地方。”她无比兴奋地说。
良久后,姜眠才掐灭烟,跳下软垫。
姜眠这人其实挺矛盾的,一方面不想表现出在乎,一方面又抑制不住心底的在乎。她悄悄地想。
祝星萤口中的地方,是学校后山的一方简陋的小水池,水不深,却清澈,水面波澜不惊,停留着斑斑驳驳的白月光,美好的仿若仙镜。
她兴冲冲地跑去小卖部换了十八枚硬币,叮叮咚咚全部倒在姜眠手掌心里,仰头冲着他笑,“就假装是许愿池了,快许个愿吧!”
他没说话,只是拧着眉,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
祝星萤抬眸与他对视了片刻,不一会就抿着唇躲开他潋潋盈盈的眸,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了嘛?”
姜眠这才收回视线,将硬币一股脑抛下去,有的硬币碰到池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接着乖乖地闭上眼睛,青睫被风吹的轻颤。
良久,他睁开眼,看见祝星萤一脸好奇地望着他问,“你许了个什么愿?”
他不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想了下,“说的也是。”
其实那天他什么都没想。
姜眠是从来不信这些的,可是当看见祝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眼神时,他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就像被小猫轻轻舔了下指尖。
酥酥麻麻的。
他缓缓地朝她摊开右手,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硬币,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他淡淡地解释道,“我的愿望分你一点。”
姜眠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凌晨两点赶着出任务,祝星萤为他煮了一碗长寿面,长寿面也叫作一根面,吃时是不允许咬断的,寓意着长命百岁。
他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长寿面,愣了好一会,直到祝星萤出声催促他,才缓缓地拿起筷子,记忆里只有奶奶为他下过一碗长寿面。
他赶时间,不间断地吸了几口,不一会面碗就见底了,这时他突然抬头,含着剩下的一小截面条,嘟着嘴凑到她面前,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我的寿命分你一半。”
祝星萤愣了下,从他手里拿起那枚硬币,抛进水池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她立刻闭上眼,虔诚地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道。
“唔,那我就祝姜眠……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姜眠弯了弯唇,“笨蛋,讲出来就不灵了。”
她回过神,连忙捂着嘴。
姜眠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说,“走,姜哥哥带你出去玩。”
那天是姜眠十八岁生日,直到后来祝星萤才知道,那天也是他父亲的忌日。
他助跑后利落地翻上那堵半高的老墙。
祝星萤踩上一旁踮脚的石头,准备跟着爬上去,可是却无奈的发现,自己将手打直了都挨不着墙头,她偏偏不信邪,接连蹦哒了好几下。
姜眠是怎么这么轻松得翻过去的啊喂!
她懊恼地皱了下眉,准备去旁边废弃的教室里搬张凳子出来,头顶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嗤笑,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见视线里突然闯入一只手。
那双手指节纤细修长,掌纹清晰流畅。
这是要拉她的意思吗。
她刚这般想着,他弯了弯手指,催促道:“拉不拉?”
“拉拉拉。”她这次回的很快,动作迅速地搭上自己的手。
他的手像冰块似的,皮肤却摸上去又滑又细,相比起来,祝星萤的手却非常温暖,就跟她这个人一样。
姜眠有些不习惯地拧了下眉,接着使力将她拉起。
等她站稳后,他收回手跳下墙头,落地时很稳,似乎翻墙翘课早就是家常便饭。
祝星萤有些恐高,怕姜眠嫌她麻烦没有说,现在只好稳了稳心神,准备硬着头皮往跳下,却见底下的姜眠朝她张开怀抱,笑得玩世不恭,“来,姜哥哥接住你。”
她心一横往下一跳,稳稳地落进他的怀抱。
姜眠率先走在了前头,祝星萤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却乖乖地跟着他走,喧喧嚷嚷的街道,不时有车辆经过,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他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家电玩城。
沈芹云为了让她专心跳舞,向来不允许她来这种地方,还骗她说这是坏孩子才来的。
她信以为真,每当路过电玩城时,不过是远远地瞥去一眼。
第一个玩的是实感枪击游戏,姜眠往投币口里投了几枚游戏币,把另外一把狙击.枪递给祝星萤。
祝星萤正在捣鼓着狙击.枪时,姜眠已经扛起枪瞄准目标,只听砰砰砰几声。
子弹连中十环。
“好厉害!”她惊呼。
祝星萤从来没来过电玩城,不会玩枪,打狙击镜很难瞄准,试了一会,气馁地准备换下一种游戏。
姜眠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枪,走到她身后,从后面环住她,牵起她的手拿起枪,手把手地教她。
祝星萤被包围在他清冽的气息中,红着脸努力分神去听他的讲解,然后被他握着手打枪,每次都能精准无误地命中十环。
“懂了吗?”他问她。
祝星萤胡乱点点头,事实上她一句也没有听。
那天晚上,姜眠带她尝试了很多种游戏,教她玩枪,教她捕鱼,教她玩赛车,好像没有一样游戏是能难倒他的。
两人往门口走时,路过几架夹娃娃机时,姜眠想了想,顿下脚步,投了一枚硬币到机器里。
“喜欢哪个?”他问。
祝星萤趴在玻璃上,指了指小猪佩奇,“就要那个吧。”
“我以为你们女生都喜欢猫猫狗狗呢。”
“看情况啦,那个比较可爱。”
姜眠的手指十分好看,就连握着娃娃机操控杆也是赏心悦目,动作娴熟地夹起来那只小猪,弯腰从出口取出递给她,“像你。”
那个猪娃娃,她小心翼翼珍藏了有七年。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翘课到底有没有被老师发现,她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整整七年里,当祝星萤见过他的笑容后,就再也没能忘掉。
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她曾在无意中保护过一个人心中的小男孩。
第14章 新年
接到姜郁玫的电话,是在圣诞节的后几天,他正在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们拼酒,刚好喝到第八杯时。
是夜,天空只有寥寥几颗星子,寸土寸金的别墅区人烟稀少,随处可见的豪车。
姜眠推开门进来时,姜郁玫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文件,时不时优雅地端起茶盏呷一口,像只稳操胜券的老狐狸,斜睨他一眼,“不给你打电话就不知道回家了?”
姜眠脱下外套搭在沙发上,轻嗤道,“回哪个家?”
姜郁玫拧着眉看着他,语气不容置喙道,“你也不小了,胡闹了这么多年,也该收收心了,到时候送你去S大学学怎样管理公司。”
他淡淡地回她两个字:“不去。”
姜郁玫放下茶盏时发出叮的一声,强压着脾气道,“你为什么就这么倔呢,那么多人想要的东西,我巴巴地送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妈妈。”
他面无表情地说,“好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非得一回来就气我吗?”
“你不高兴,我可以走。”
想起此番叫他回来的目的,她稍稍软了口气说,“行了,咱们先把接管公司的事放一边,这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公司年会你必须得参加……”
他打断她,“我要去看奶奶。”
姜郁玫蹙起了眉,他再三的拒绝,已经让她非常不悦,“我请了保姆全天候照顾着。”
他突然看向她,目光锋利如鹰隼,声音如泛着寒光的匕首,真正冷的入骨,“你可以天天和男模鬼混上花边新闻,可是奶奶只有我了。”
再往前深入一点,就会涉及那个敏感话题。
他及时住了嘴。
同时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阿姨端着菜出来,刚好看见他的背影,连忙叫了一声。
“小少爷,这么快就走了,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他没回话,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阿姨看了眼垂眸坐在沙发上的姜郁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
说不了几句就不欢而散。
明明是血脉相承的亲人,却总是朝对方竖起浑身的刺。
幼儿园小苹果班的姜眠是最让老师头疼的孩子。
倒不是说他不听话,反而每天乖乖吃饭、乖乖睡午觉、乖乖玩玩具,得的小红花是全班最多的一个。
他有张招人疼的小脸蛋儿,从小就端着小架子,不轻易让别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幼儿园的孩子时不时会哭起来,老师好不容易安慰好,每当这时候,姜眠就迈着他那双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到那个孩子面前,面无表情地说。
“鼻涕虫,羞羞羞,爸爸妈妈不要你。”
成功又惹得那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可以说是幼儿园的扛把子了。
小苹果班的老师们为此非常头疼。
唯一镇得住他的,只有他的爸爸。
一名年轻帅气的刑警,在同一群接孩子的家长中格外显眼。
姜眠眼尖瞥见了,立马收回准备抢棒棒糖的手,咚咚咚地跑过去让他抱。
刑警揉一把他的毛,笑眯眯地说,“眠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只有小公主才会让爸爸抱的。”
姜眠嘟着嘴耍赖皮,“那眠眠就当小公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