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美娟先前也听说丈夫救人一事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这下应该能晋升了。赵家人的孩子哎,不是别人救的,是她家老李救的,上头要是再不把空缺的副团一职落实到李建树头上,都说不过去。
因此,整个人都在飘飘然中。乍一听丈夫为救人受伤,腿可能保不住,能不崩溃么。
一个军人,残了腿还有什么用?哪怕救的是国家主席,也不会给你个军长当当啊。
冯美娟的心瞬间从高处跌落到低谷,差点就眼白一翻晕过去。
视线扫到人群里的盈芳,嫉妒充斥心头,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你心里一定在偷笑吧?我家老李立了大功,明明有望升职,可惜断了腿,那个空缺,又成了你家向营长的囊中物了,你高兴吧?你满意吧?”
“啪!”李双英脸色铁青地打了她一巴掌,“说什么胡话呢!这种话,是你一个家属说的?”
冯美娟这才清醒,眼眶泛红,怔怔地捂了会儿脸。半晌,扭头冲进里屋,乱七八糟卷了一个包袱,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下楼。
“淑芬你跟去看看吧,到医院打点好了再回来。”李双英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的秦淑芬,“跟她说,甜甜我带回家了,这几天就住我那儿吧。”
“好的嫂子。”秦淑芳点点头,迈开腿追了上去。
当事人都走了,大伙儿也不撵自散。
李双英带着揉着眼哭到打噎的甜甜下楼。
盈芳提着一个布兜追上来,略有点喘气地说,“嫂子,这里是一些零嘴儿,你带去给甜甜和军军吃。”
“行,我也不跟你说谢了,我家还真没有这些小零嘴。”李双英欣然接过。
盈芳摸摸甜甜的头,目送她们下楼。
回到家,倚在门板上发怔。
向刚擦着头一身水气地从盥洗室回来,见媳妇儿情绪低落,拿毛巾在身上来来回回擦了几遍,确保不沾一点水渍了,拉过椅子坐下,把人拽到自己腿上,捏捏她脸颊,带着鼻音问:“怎么了?”
盈芳将脸埋进他胸膛,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冯嫂子说,三营长的腿要是好不了,就算立了大功也没法升职。”
向刚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没说话。
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军营就是这么残酷。
身体健全又立功不断,才有机会往上升。受伤不可怕,可怕的是伤情影响训练,尤其是严重到伤残,等待他们的,只有退伍转业。
“你以后出任务一定要小心。”盈芳由三营长的事,想到他,心里压抑得想哭。
“好。”向刚郑重地承诺。
轻柔地吻着她发顶,却总感觉无法填满身体的空虚。
炙热的双唇一路下移,粗粝的掌心捧起怀中清丽的小脸,从她精致的眉眼、到翘挺的鼻尖,终于,寻到了她红润饱满的樱唇,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诱他一路攻城掠地,嘴角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直到他肚子传来咕噜噜的饥饿声,盈芳才猛然想到,他还没吃饭呢。
一把推开他,跳离他炙热的怀抱,捂着脸跺了两下脚,跑去厨房:“我去给你煮面。”
煮的不是他说的海鲜面,而是鸡汤面。
山鸡熬的高汤吊了两天,终于等到了他。
阳台种的小白菜剪了一把洗干净放到面汤里,梗子玉白、叶子鲜绿,再铺上金黄灿灿的荷包蛋,一碗分量十足的鸡汤面放到了向刚面前。
盈芳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端回屋发现男人还没吃,顺嘴道:“怎么不吃?饿了就先吃啊。”
向刚看了她一眼:“又上山了?”
香浓的鸡汤,不是山鸡还能是家鸡?
“没呢,小金抓来的。”盈芳记着他说的雨季期间别上山呢,“放心,没人看到啦,小金都后半夜出去的,而且一抓来我就宰了,鸡肉炒了肉松,要不要尝尝?”
说着,从西屋拿了罐鸡肉松。
巧力拔开密封罐口的塞子,拿浅口盘倒了点肉松出来,挪到男人面前,杏眸亮晶晶地望着他:“第一次做,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你吃吃看。好吃咱们下回再做。”
向刚对这种女人、孩子喜欢的小零嘴并不感兴趣,不过既是媳妇儿辛苦做的,赏脸尝了一口,没想到味道还真不错。
“你说这是山鸡肉做的?新鲜的山鸡肉?”他挑高俊眉。
“是啊,味道不错吧?”盈芳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向刚竖了个大拇指给她。
盈芳见他喜欢,心里高兴,嘴上巴拉巴拉地解释:“你不在家,学校又放假,我无聊得紧。小金逮来两只山鸡,我想不好怎么做。留着养吧,害怕被人发现;腌了熏吧,老家带来的熏兔肉都还没吃完呢,想来想去,也就这个法子了。没想到被我歪打正着,味道还不错……”
向刚含笑听她讲着这些天的日常,不时喂她吃一口肉松。想着哪天休息带她去南阳山玩两天,那里风景好,不仅有草坡、溪坎还有瀑布,她一定喜欢。
第346章 盈芳的决定
“对了,我听嫂子们在唠,部队放了你们三天假?”
“嗯,不过不能出镇。”
不能出镇还叫放假?这和随时待命有啥子分别嘛。盈芳撇撇嘴。
向刚挑眉看了她一眼,刚要说什么,忽见媳妇儿拍了一下额,恍悟道:
“我知道了,上头是让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吧?在灾区忙着救人救物都来不及,哪来的时间休息。行了,一会儿早点睡,不睡足十个小时不准起床,白天也给我好好歇着!”
向刚以为她开玩笑,哪知媳妇儿来真的。
一吃完面,就把他赶去洗漱、泡热水脚,完了撵上床,不许他做任何事,只能闭上眼睡觉。
不过他也是真的累了,本来还想抱着媳妇儿来点激烈的。闭着眼想等媳妇儿上床了再化身为狼,哪曾想后脑勺沾着枕头不过几秒钟,就会周公去了。
次日醒来时,窗外鸟鸣声清脆悦耳,霞山镇开出了雨季来临后的第一个太阳。
盈芳正在阳台上晒衣服,看到他舒展着胳膊出来,偏着脑袋笑盈盈浅笑:“睡得怎么样?”
向刚眉眼含笑,将人拽到怀里,在她嘴角亲了一口:“睡得很饱。”
“那就好,开饭了。吃了饭我去买菜,你在家帮我看着衣服。也不知道雨季走了没有,要是忽然变天,记得把三脚架拖屋里。”
“今天不会下雨。”向刚抬头望了望天色。
盈芳正往厨房走,闻言说道:“雷阵雨说来就来,别看这会儿艳阳高照,啥时飘来一朵乌云就妖风阵阵、电闪雷鸣了。”
向刚转身跟她进厨房:“昨天回来时,不是看到晚霞了吗?”
“这和今天下不下雨有什么关系?”盈芳眨眨眼,有点糊涂了。
“这边有句俗话,‘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昨天的晚霞那么漂亮,今天肯定是个大晴天,你只管放心晒。”
“真的?”
向刚宠溺地拧了拧她的鼻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没有。”盈芳笑着躲开,“那等下把垫被拿出来晒晒,好久没见阳,都转潮了。”
“我去晒吧,等下咱俩一块儿上街。”向刚转身回屋搬垫被。
好不容易放假,哪舍得和她分开,恨不能黏作连体婴。
“我还得去学校看看,兴许贴出复课通知了。”盈芳盛两碗粥回来说道。
“嗯,那赶紧吃,吃完出门。”
然而没等小俩口出门,陈团长寻上门来了:“小向,你跟我去趟医院。”
向刚和盈芳对了个眼神。
盈芳:不是说不能出镇吗?
向刚:说好的三天假呢?第一天就来拉长工。
“行了,你们小俩口别眉来眼去的了,我也是没法子了。”
陈江见盈芳递来一碗小米粥,并两个葱油花卷,不客气地接过,狠狠咬了一口花卷,边嚼边说:
“昨儿师长去病房探望,出来后和柳副师长说起李建树的伤,大概是提了句‘要是没得治、得尽快安排个人接手三营训练’的话,好巧不巧被李建树的婆娘听到,在医院大闹了一场,不仅惊动了院方领导,还传到了司令耳朵里,勒令师长务必处理好这个事。”
师长的脾气他们都知道,邀功时跑得比谁都快,遇到不好的事,就喜欢踢皮球。
“这不踢给了我,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陈江端起碗,畅快地喝起熬化了的小米粥。
向刚无语地看他。尼玛你做团长的都一头雾水,还要拉我做陪客?老子抗议!
“抗议无效!到点了走吧!车子在楼下等着。”陈江起身正了正头上的军帽,临走不忘抓了个花卷边走边吃,回头朝盈芳挥挥手,“谢了啊弟妹!在家为这糟心事发愁地吃不下饭,到你这倒是胃口大开,哈哈!”
向刚叹了口气,不得不回屋换了身军装跟团长去医院。
出门时对盈芳说:“买了菜早点回家,别瞎逛。想去哪里,等我回来陪你。”
“行了,我知道的。团长下楼了,你快去吧。”盈芳给他正了正帽沿,送他出了门。
向刚走后,盈芳坐在饭厅发了会儿呆。
李建树的事,给她感触很大。原来军人出了事,哪怕救过人、立过功,只要不再适合留部队了,一样会被淘汰出局。
残酷吗?当然!
但同时又很光荣。
这些最可爱可敬的人哪,个个都是血性男儿,哪怕遭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挫折和困苦,也未必会后悔最初的选择。
想到这点,盈芳的眼里湿漉漉的。
向刚,只要你能做到答应我的,你愿在这片天地闯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她决定将医术学习到底。不仅师傅传授的中医,还有这个世界特有的西医,抽时间找些书来看看。
向刚住院那阵子,她趁机了解了一番这个世界的医疗系统——当医生得先进行系统的培训,譬如各地的医科大学,就是最好的培训机构,完了进入这些机构,分配到相应岗位才算正式行医。
然而有一点她现在没法确定——高中毕业有没有机会上大学。毕竟上大学靠推荐。目前谁也没有确凿的把握说,我一定可以。但如果有这个机会,她打算念医科,毕业后最好分配到向刚驻扎的军医院工作。这样即使他受伤住院,她也能就近参与治疗、妥善照顾。
定下目标,盈芳缓缓出了一口长气,拿出医书看了起来。
当天,向刚回来的很晚。
从医院带回的消息也很糟糕。
“三营长的腿,保是保住了,但打瘸。”他擦着汗,惋惜地说道,“团长本来想托关系,把他调后勤或转文职的,被他拒绝了……团里给他争取到的最大补偿,是养伤期间的一切开销,以及一笔一次性的退伍抚慰金。”
盈芳默默听着,末了问:“曾听冯嫂子说,三营长老家是西北大山的,家里来人了吗?”
“去电报了。不过路太远,即使收到电报马上动身,路上也要耗两天光景。”
回想冯美娟在病房里和李建树争执那笔抚慰金的场景,暗暗摇了摇头。就算到了,恐怕也消停不了。
第347章 真掰了?
没想到被向刚一语成谶。
三天后,向刚小假结束。
盈芳的学校也复课了。
小俩口回归忙碌而又规律的生活。
这天恰逢礼拜天,向刚营里集训,盈芳嫌在家无聊,干脆背了竹筐,带着老金去山脚菜地。
时值六月初,除了早晚还有点凉意,白天穿短袖都能出汗。
盈芳前几天用花色清雅的碎布头拼接了一块头巾,包起顺滑的长发,免得出汗了发丝粘脸上;仅着宽摆的窄袖衬衫和不到脚踝的阔腿长裤,一身清爽地下楼。
在单元门口碰到好几天没见的冯美娟,上前关心:“嫂子,三营长伤势怎么样?”
冯美娟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越过她上楼。
走了几步,停下来说:“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我一个城里人,明明可以嫁个工人、过上人人羡慕的安稳日子,偏看上个穷当兵的。他家那些吸血虫在大西北心安理得花他的津贴,我和女儿却跟着他省吃俭用。假若他成器些,我也认了。可到头来……算了,分都分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嫂子!”盈芳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事,震惊不已。
可冯美娟说完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小舒,你有没看到冯美娟?”李双英匆匆走过来。
盈芳点点头:“刚刚上楼。嫂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唉,说来话长。”李双英长叹一声,“李建树的父母、兄嫂来了,为那笔抚慰金在病房大吵大闹。李建树那人……唉,孝顺过头,拉不下脸和家人闹,答应分一半给他们,冯美娟不同意,俩口子为这事闹崩了,吵得天翻地覆,也不知谁一时冲动提了句离婚,这不,掰了……”
盈芳张了张嘴,抬头看三楼。
李双英也循着她的视线往上看,神色不悦:“几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经大脑思考,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离就离,也不替闺女想想,这样的父母,唉……算了,该劝的都劝了,爱咋咋地吧。你这是去山脚?顺便帮我瞅一眼我家那地,能吃的帮我摘些回来,我去玉香家看看甜甜,摊上这样一对父母,那孩子也够可怜的……”
盈芳忙说:“玉香嫂子一大早带着孩子们去部队小操场玩了,说是吃了中饭再回。”
心里跟着叹了口气。李双英昨儿下午去医院,晚了上娘家住了一宿,今天一回来就问甜甜。可身为亲娘的冯美娟,一去那么多天,回来也不见关心。
李双英要回家洗衣裳,托盈芳捎几把菜回来,别的也没交代,盈芳便一个人去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