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芳含笑说:“鹅蛋产的少,天热也不是每天下蛋,但还是有攒下来几个,回头走时我给您装两个,带回家蒸蛋羹吃。”
“别别别!”贺医生忙不迭摆手,“和你个孕妇抢蛋吃,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哪里还能吃了再带。”
盈芳笑笑也没再说什么。
心里想家里鹅蛋确实没几个,单独拿出来分也不像样,不过野鸡蛋有不少啊,天热放不长,倒不如送他们一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热热闹闹地吃了顿便饭,收摊时都快两点了。
萧致文这趟来,除了感谢送他慢性咽炎药茶配方的人,还有就是暗访省军区对下属部队的退伍兵在就业方面的安排,因此在饭桌上有意无意地问起七一三部队最近有没有面临退伍转业的军人。
盈芳哪晓得那么多弯弯绕绕啊,自然是实话实说了。
好在三营长的情况,她曾听向刚和陈团长提起过不止一次。一开始部队确实有意调李建树去文职部门,只不过被他家人拒绝了,嚷着文职部门津贴少、不划算,还不如回家种地毕竟老家人多方便照顾……巴拉巴拉的,李建树不知哪根筋搭牢,居然也同意。这才给他申请了一笔一次性抚慰金,转文职的事就算了。
这事儿不光盈芳,一团的几个军嫂都知道。因此也不是什么机密。
萧致文听了点点头,夹着菜吃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那你认识一个叫向刚的优秀营长吗?”
盈芳一愣。
方周珍在一旁笑出了声:“爸,向刚不就是小舒的爱人嘛。除非七一三有两个叫向刚的营长。不过我猜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是不是啊小舒?”
盈芳点头:“咱们部队确实没有第二个叫向刚的优秀营长了,您说的应该就是我爱人。”随即狐疑问,“我爱人是有哪点没做好吗?”
萧致文微讶,扭头看贺医生,表情似是在问:你成天挂口上的小向,原来就是向刚?七一三报上去的优秀营长?”
向刚这个名儿,老贺不是第一次提,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下基层之前到省军区那边坐了坐,听司令也提到过,还说这小伙子是夏老的忘年交。
夏老那人什么脾气萧致文太清楚了,不是真入他眼,是绝对不会挂在嘴上的。可见这个叫向刚的年轻营长,实力了得啊。
贺医生摊摊手:“你又没问我全名,我哪知道你是来政审的。”
一听政审,盈芳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这可关系到自家男人的前途,自己万不能拖后腿。
方周珍想了想说:“爸,其实我们这边有个事,也是全靠小舒爱人帮的忙,小叔小婶和鼎华说了,让他有机会谢谢人家。”
老三?
萧致文惊讶道:“你小叔也来X省了?什么时候的事?”
“呃……”方周珍犹豫着不知当不当说。
这时,王小虎跑上来喊盈芳:“嫂子,团长办公室有您的长途电话,说是您老家那边有很急的事找您,过一刻钟再打来。团长派警卫员来通知您,这会儿还在楼下等着。您去的话,坐警卫员的自行车去吧,省得走路。”
盈芳一听,摘掉围裙,劳烦方周珍帮忙招呼贺医生几个,她跟着警卫员去部队接电话。
方周珍心下一动,不会是小叔他们真的找到了当年收养堂妹的那户人家,这会儿打来核实了吧?
忙说:“不如我陪你去吧,爸不是开车来了吗?司机吃完饭了,让他开车送我们去。车子比自行车快多了,关键是稳。你怀着身子,尽量少颠簸的好。”
“我和老贺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好想去部队看看,干脆一起吧。”萧致文闻言,带头站起来,吩咐警卫员去通知候在岗亭的司机,“让小刘先把车子发动起来。”
“是!”警卫员跟着王小虎先下去了。
其他人也紧跟着下楼,浩浩荡荡地出发去部队。
……
再说一路找到宁和县城的萧延武夫妇。
听姚木说,他当年就是在这个火车站下车,然后就近找了个山头丢下了他们的宝贝女儿。可宁和县除了横贯县城的雁栖江,四面的农村可以说都是背靠大山的。
何况又隔了这么多年。尽管此行前来带足了人手,可面对一重接一重的大山和山下的村庄,一时间不知从何找起。
萧延武一行人绕着县城兜了一圈,一路问了不少人,都没问到想要的消息,牙关一咬,决定挨个山区、村落,地毯式地寻找。
雁栖公社被他们排在最后——因为隔了条江。
据姚木回忆,当年下火车后,背着他们闺女跑了一段路然后随便找了个山头放下就走了。
因此没把需要搭轮渡过江的雁栖公社放在心上。没把它排除在外在他们看来已经很谨慎了。
哪里晓得雁栖江在十五年前还不是这番光景——离火车站不远、靠近临县的那一段江面非常狭窄,两岸突出的天然大石横亘在江上,不知哪个年代修了座石拱桥,供两岸百姓兜近路往来。可惜这桥在战争年代没少受烽火波及,渐渐承受不住重量颓败了。
桥塌以后,政府干脆把这两块天然大石炸平了,这才有了如今宽广又平坦的雁栖江。
可惜这个事情过去有点年份了,本地人都很少再提起,外来旅客就更加不知道了。
因此,萧延武首先敲定铺开找的几个村落,都是火车站以南的。到达第一天无功而返,第二天依然空手而归。
当天傍晚回到县城旅馆,在隔壁的国营饭店点了几道家常菜,心情压抑地正要开吃,忽听县革委的大广播滋滋滋地发出一阵电流声,随即传来播音员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
“下面播报一则寻人启事!下面播报一则寻人启事!来自京都的两位旅客请注意!您的海城亲友正在找您,您要找的人已有线索,请您务必赶到县革委大厅。再播报一遍——来自京都的两位旅客请注意!您的海城亲友正在找您,您要找的人已有线索,请您……”
“这寻人启事咋恁么怪!”饭店里吃饭的外地旅客插嘴说道,“要找人怎么也不说一下人叫什么、穿什么。没头没脑两句话,听得懂才怪!”
可当事人就是听懂了!
萧延武夫妇哪里还顾得上吃饭,撂了筷子,急匆匆地直奔县革委大厅。
萧鼎华派来的杨秘书就在大厅等他们。
见到夫妇俩大汗淋漓地跑进来,忙上前敬礼。
“不用多礼。”萧延武摆摆手,“鼎华那边有线索了?所以派你来找我们?”
“是的三爷。”杨秘书一五一十转述了萧鼎华让他转达的消息,末了道,“主任就是这么说的,还说三爷您听了心里必定有章程。别的没再交代,只让我尽快赶到县革委和您汇合,听您指示办事。”
萧延武夫妇面面相觑。
神马!发现闺女金锁的那个小姑娘,老家就是宁和县的。而且她手里的金锁,并非捡的,而是从她堂姐身上扯下来的。
萧鼎华没说舒彩云的堂姐,就是前阵子给他们通风报信的热心肠小伙子的媳妇儿。一来怕他们知道后先入为主,二来也怕另有变故。反正都来宁和县了,查个水落石出了再认亲也不迟。
饶是如此,俩口子也很激动。有线索就是好事!
“太好了老萧!”姜心柔激动地眼眶湿润,“咱们马上去鼎华说的雁栖公社找知情人问个清楚吧!”
“夫人,雁栖公社离县城隔了一条江。这个点,渡轮码头早就下班了。要去只能等明天头班船。”杨秘书说道。
姜心柔一脸失落。
可临时也调不到船。再者天黑了,就算调拨到船只,将他们送到江对岸,也得找落脚处啊。
萧延武轻叹一声,拍拍妻子的肩,宽慰道:“有线索就好办,明天去找也一样,不急于这一时。”
可这个晚上,不仅妻子,萧延武自己也彻夜未眠。
宝贝闺女和自己一江之隔,恨不得连夜游过江去认亲。
第二天一大早,俩口子囫囵扒了早饭,动身去雁栖公社。
杨秘书陪他们前往。其余的人,暂留在县城等消息。
那么多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去干啥?又不是打群架。
时值农忙期间,家家户户都起得很早。早饭都是让家中七八岁的孩子,送去地里吃的。
因此,萧延武三人下了码头、一路走来,下地的村民都瞧见了,纷纷猜测是哪个大人物下乡视察来了。
萧三爷虽然不务正业很多年,但气魄犹在。
姜心柔脸色难掩疲惫,但衣装得体。
杨秘书走在萧延武的后侧方,俨然一称职的手下。
这么三个人走在乡间小道上,能不让人侧目么。
很快,书记和社长联袂迎上来。
萧延武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我是来找我失散多年的女儿的。听说你们公社一户姓舒的人家,十六年前收养了一名三岁的女娃,能否带我去看看?”
书记和社长一时懵逼。
还是书记反应快,问对方:“你们有啥证据证明那娃儿是你们闺女?”
“就凭这个。”
萧延武从容地拿出萧家历代子孙皆有的身份牌——纯金打造的平安锁。
“我闺女走失时,身上也有这样一枚金锁,只不过上头的字是‘怡’”
“哎呀!这金锁和当年舒老太从盈芳丫头身上摘下来的一模一样啊!”
“我也看到过,当时还是我和建军媳妇一起给盈芳丫头换衣服的,脖子上挂着的金锁当时就被舒老太撸走了。敢情是盈芳丫头家里的信物啊。“
“亲生父母都找来了,想来错不了!”
“看他们像是城里人,条件应该不错。盈芳丫头苦尽甘来了!”
“盈芳丫头早就苦尽甘来了,都跟着刚子随军了,听说军人津贴是工人工资的两三倍,小日子好得很咧。”
“话说回来,舒老太昧下的金锁,不是说被她家彩云偷走了吗?当时还哭天抢地了一通……”
“哟!可不是!建强家那丫头卷走了老太婆不少东西,金锁也在里面,这下好事多磨了……”
越说越不像话!
书记无奈地撵散她们:“去去去!不关你们的事,都干自己的活去!”
“我看她们好像都知道当年的事,不如坐一起聊聊吧。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农活我回头找人来帮你们。”萧延武制止了书记撵人,把方才说话的几名妇人邀到公社,细细问起当年的事。
杨秘书听从他的吩咐,拿出纸笔,说:“来来来,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得越详细越好。回头要说证实了大家说的都是实情,我们会送你们一些需要的票以表感谢。”
在座的妇人一听,谁还藏着掖着啊,把自己知道的——不管是亲眼见到还是听到的,都争先恐后地汇报起来。
生怕发言晚了,该说的都被别人抢着说完了,分不到票。
杨秘书习惯性地伸手压了压,示意大伙儿安静:“这样吧,从左往右,一个个来。大家别急!只要没有任何保留地说出你所知道的,人人都有谢礼。”
等所有人都发言完毕,记录下来的事情经过,已经很详细也很清楚了。
“走!去舒家。”萧延武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村妇们的证词,率先起身。
书记、社长这会儿也弄明白来人身份了——京都萧家,听说比运城赵家还要流弊的红色家族。哪里敢唱反调啊。何况对方是来寻亲生女儿的,没道理拦着他们认亲。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舒家走。
第399章 通个电话先(二合一大章)
一路上,书记和社长,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过去十六年,盈芳丫头在雁栖公社的生活挑重点说了一遍,好的坏的都没瞒着。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姜心柔听到收养闺女的舒建军俩口子过世,闺女一个人孤苦无依,就忍不住落下泪;听到舒老太连同小儿子一家,强占大儿子留下的房子,还百般磋磨、虐待,气得说不出话。
萧延武脸色铁青,心里的小本本,不仅记下了舒建军夫妇对他闺女的收养之恩,也记下了舒老太那帮人的丑陋嘴脸。
“到了!”书记指着前头的宅院说,“这就是你要找的建军家,盈芳丫头如今跟着刚子随军,恐怕要等过年才有时间回来。家里如今是她师傅师娘在照看。”
顿了顿,又指指村东头,“穿过弄堂,再往东,就是舒家老宅。这会儿还没下工,建强在地里干活。他娘在家带孙子,大热天的,应该没出门。”
萧延武俩口子在舒家院门口驻足望了望,见屋子还算新,院子也比较大,拾掇得很干净,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没说什么,跟着书记继续往前走,来到舒家老宅。
舒老太走在屋檐下,拿着棒槌洗衣裳。舒建强这几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换下的衣裳自然没工夫洗。家里又没别的女人,只好老太太亲自上阵。
舒建强其实也想找个女人回家操持家务,可他相中的老太太不接受。老太太指手画脚的他又不乐意。于是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院门没关,大伙儿一拥而进。
舒老太吓了一跳,举着棒槌没好气地骂道:“干啥子哟!门也不敲,呼啦啦闯进来!简直跟个强盗似的!”
“建军娘,今儿过来,是问你个事。当年建军抱盈芳丫头回来时,那孩子身上是不是真有一枚金锁?”
舒老太眼神闪烁:“什么金锁银锁的,俺不懂。没事赶紧离开俺家,俺一个人带宝贵都来不及,哪有闲工夫搭理你们。”
“就是这样一枚金锁,老太太你确定没见过?”萧延武摊开手掌,掌心上躺着一枚黄灿灿的赤金平安锁。
老太太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喊道:“这不是彩云那死丫头从俺这儿偷走的吗?噢!俺明白了,你们这帮杀千刀的,是不是从俺们家彩云手里抢过来的?还给俺!这是俺的东西!不是那死丫头的!快还给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