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刚可真厉害!四百多斤的成年野猪,他一个人给猎来了。”
身旁的同伴还在羡慕向刚强悍的身手。
“我要有他这水平啊,谁爱蹲地里天天干活,随便猎头山猪,扛去收购站一卖,能吃上一整年了。”
“何止一整年啊。我听说山猪收购价今年涨到两角八分了,四百斤的山猪,百多块钱啊。艾玛!这家伙居然都拿来分了,我都替他肉痛。”
“谁让人是当兵的呢,有津贴,不缺粮也不缺钱。”
“有钱有粮了,漂亮妞儿也不缺。”
“嘿嘿嘿……”
一伙人瞅着清苓方向猥琐地笑。
“别说,建军叔家的姑娘,还蛮耐看的。刚在晒谷场外头碰上,那脸蛋儿白嫩的,跟剥了壳的煮鸡蛋似的,真想上前摸一把……嘶!哥你干啥掐我?”
“掐你是为你好。再胡说八道,当心人对象一巴掌扇死你。”
“我这不是说说而已嘛。知道向刚和她处对象,抢谁也不敢抢他的呀。我不就是觉得奇怪嘛,之前咋就没看出舒盈芳长这么好看……”
盈芳一直都很好看。林杨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只不过,以前出门总低着个头,大队开会等公众场合也很少跟人说话,很难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摔了一跤不知是想通了还是转了性子,比以前开朗了。加上一段时间没下地,肤色更白、腰身更细、脸蛋儿更俏,就连走路的姿势,也比以前迷人了……
可这样好看的姑娘,已经离开了他,投奔另一个人的怀抱去了。
林杨心里沉甸甸的,甚至开始迷茫,自己所做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安静安静!”社长见各家各户都到了,晒谷场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宣布开始分粮,“分之前,我稍微讲两句啊。今年,咱们雁栖大队的收成比往年上了一个台阶,这是十分可喜可贺的事……”
社长操着一口乡土浓郁的方言,总结过去、立足今天、展望未来。
底下的社员,个个听得认真,满腔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跨过了吃不饱的阶段,接下来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
“……好!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咱们分粮咯!”
“哟吼!”社员们激动地嗷嗷叫。
雁栖大队两个生产队,分粮由社长主持、书记监督、各生产队长带领各各小组骨干分发。
由于每个生产队的收成不一样,粮食堆放也在不同的仓库,因此分粮是分开进行的——
近山坳生产队占据晒谷场东边;江口埠生产队占领晒谷场西首。社长、书记以及大队骨干站在中间,随时监督和管理。
不过有这么多社员瞪大眼睛看着,干部的监督有没有其实都一样。
粮食一年分两次,夏收完一次,秋收完一次。钱和副产品则要等年底、地里的活全部结束了才分。
这次分的主要是早稻、蚕豆、豌豆、油菜籽以及一部分早熟玉米、早熟花生,还有春播芝麻。
留了种、扣下上缴部分,其余的都拿出来分。不过按口粮分的就早稻、蚕豆、油菜籽、玉米。花生和春芝麻种的不多,只有挣工分的人才有份分。
早稻、蚕豆、油菜籽、玉米各分两堆,一堆占六成,做为基本口粮按人头分。另一堆四成,和花生、春芝麻堆放在一起,分完基本口粮后分给有工分的社员。
挣满工、又很少缺勤的壮劳力,每到这时,就成了各家各户心目中的英雄。无论是基本口粮,还是工分粮,都有他们的份。而且分到的比谁都多。
第82章 烤肉的诱惑(致吻你时我哭了和氏璧加更~)
两边生产队的记工员,这会儿已经拿出本子,念了一遍各户的人数,接着报一遍各社员的工分。
其实每天劳作完,当天的工分都当天核销掉了,基本不会出差错。即便有也是记录上的小差错,很少有出现纷争的时候。
这年头的人心眼实诚,上了几工就几工、挣了几分就几分。哪怕舒建强这样爱偷奸耍滑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记工员私 下 交易——譬如多记几工之类的。
再者,风险也大。
一旦抓到,当着全大队的面通报批评那是轻的,少不了关牛棚批斗。因此,到目前为止,雁栖大队还没谁敢碰触这条高压线。
记工员念了一长串,停下来喝口水,问大伙儿有没有异议,没异议就要开始按记录内容分粮了。
全体社员异口同声:“没异议!”
“成!那开始分粮!”
底下又是一阵激动的嗷嗷叫。
抢收结束分粮,对农民来说,是一年当中最幸福的日子。
分粮遇到收成好,更是喜上添喜的开怀事。
轮到的笑容满面挤上前,没轮到的在底下欢喜地唠着磕,像你家上半年挣了多少工分、我家今年比去年能多分多少粮食等等,话题中心无不围绕着今个的头等大事。
由于个人的工分是记在家庭名下的,因此分粮也是按一户户来。
人口多的人家,前前后后能挑十几二十担回家。
人口少的譬如清苓,稻谷两担都没满,其他粮食装麻袋里,就全部搞定了。
造册是按姓氏笔画来的,张姓比舒姓轮到的早得多,向刚先把张家二老的口粮分三趟挑回家,还帮着整整齐齐地码进库房,再回到晒谷场,清苓还没轮到。
舒老太老远看到向刚帮张有康挑担,浑浊的老眼亮了亮,挤到向刚跟前,称呼都不带有的颐气指使:“一会儿轮到俺们家,你也给俺挑回去。”
许是怕向刚拒绝,舒老太说完飞快地又补了一句:“你和俺们家孙女处对象,不该帮俺们家干点活吗?”
清苓撇撇嘴,想说一天到晚尽想着打她家三间瓦房的主意、可着劲地压榨她、剥削她的人,凭啥要帮忙。
向刚轻轻一扯她的辫子,示意她别开口,这事他来解决。
“刚看到书记派人去牛棚带建强叔了。念在他农忙期间还算卖力的份上,今晚破格允许他在家吃饭,因此挑粮这么欢喜的事情,我就不跟建强叔抢了。”
舒老太张着嘴一时间怔在原地。建强能出来?那可太好了!可跟挑担啥关系?分粮是欢喜的事,啥时候挑担也成欢喜的事了?
“哟,建强晌午才进去下午就能出来放风啦?舒家婶子高兴坏了吧?赶紧回家给小儿子做大鱼大肉吃啊。”一旁看热闹的村民逮着机会穷起哄。
“何止高兴坏啊,这不都高兴傻了。大鱼大肉也得有才行啊,我听说刚子连江口埠的知青站都分了,就舒家老屋没给送。”
“这是替他对象抱不平哪。换我我也不送!一家子啥玩意儿,不说照顾一下孙女,还尽使坏。跟这样的人一个生产队干活,都嫌臊得慌……”
“你们懂个啥!俺家建强是冤枉的!你们再敢胡说八道,看俺不撕了你们的嘴!”回过神的舒老太,气得褶子脸通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围着她说笑的村民,恶狠狠地骂了一通,头一昂,挤回箩筐旁去了。
向刚朝帮腔的村民拱手道谢。
他一点不怕和老舒家撕破脸。既然老舒家对丫头不好,那就把丫头拨拉到自己碗里,好好疼好好呵护,把她过去几年流失的亲情一一补回来。
清苓听说舒建强要放出来,秀眉不由地蹙成结。
“别担心,书记派人看着呢,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他要真敢对你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他。”向刚知道她在担心啥。晌午关进去那会儿,舒建强瞪着丫头的表情可凶了,如果没被人拉着,说不准真会冲过来打她。
“主要是看他家没人挑担,这才放出来的,晚饭时间一过就会关回去。”向刚看她眉间郁结,真想伸手抚平。无奈身边人多,不说个个都盯着他们看吧,到底有不少神情暧昧冲他们笑的。只得飞快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清苓抬手捂脸。这人,胆子也忒大了。光天化日,又当着介多人的面,居然敢摸她。尽管只是手背,可还是让她羞得不能自已。
幸好,马上轮到包括她在内的一拨异姓人了。
舒建强也确实被人带回来挑粮了。他家五口人,除了夫妻俩挣工分,其他都是基本口粮。而且夫妻俩平日里懒得不像话,相比勤快人家,他们的工分粮简直不够看。
往年还有舒盈芳的口粮可以贴补,今年捞不到了,不仅捞不到,还得为舒建强的错误埋单。
舒老太一行人,眼睁睁看着明明属于自家的口粮,白白被那死丫头分走一担,气得直想骂娘,可这是书记和社长一致决定并现场督工的,再反对都没用。
一担谷子一百斤,脱了壳能得七十来斤大米。清苓自己分到一百八十斤,加上舒建强赔的一百斤,脱了壳总共能得两百斤米,按她往日的食量,吃到过年不成问题。秋收分得的口粮,便能屯着明年吃,或是跟人换点别的物资。
清苓心情松快,也就无视了舒老太一行人射来的眼刀子,跟在向刚身后,一趟趟把粮食运回家。
粮食全部码入睡房后半间的仓房,天也暗下来了。
“今晚我请了书记、社长、向二叔他们上我家喝酒,算是给屋子暖暖,你一块儿去?”向刚就着井水擦了把脸,其实更想痛快地淋个澡,身上衣服都汗湿了。只是在丫头家洗澡,传出去像什么话。
清苓抿抿唇瓣,为难地绞着衣摆说:“我就不去了吧。那个啥……”
“我拿点蜂蜜烤山猪肉给你吃。”向刚适时抛出撒手锏。
清苓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待反应过来,发现在男人跟前出糗了,顿时脸颊烫得像火烧。
第83章 男主外、女主内,日子不愁不舒坦(致月下無美人和氏璧加更~)
向刚差点笑出声,不过看她明显懊恼了,长辫子一甩,躲进屋不肯再搭理他,摸摸鼻子只得忍住了笑。
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回头还是让向二婶来请她吧。
向二婶做为副媒人,又负责男方那边的传话,上门邀请清苓完全说得过去。
张家二老年纪大了,不喜折腾,但鼓励清苓去。这么好一个处对象的机会,咋能放过呢。
“去吧去吧,难得的机会,尝尝刚子烤的肉味道咋样,回来跟我们说。”张奶奶笑眯眯地鼓励清苓。
张有康索性把清苓叫进屋,给她把胳膊上的绷带拆了。
“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可以拆了。明儿不是要去县城吗?拆了爽利点。一会儿吃饭也方便。”
这变着花样鼓动她去啊。
清苓抵挡不住长辈们的热情以及蜂蜜烤山猪的诱惑,拆了绷带后,脸红红的,跟着向二婶去了向刚家。
好在都是长辈,书记、社长、向二叔,还有两个修屋时出了大力气的热心叔伯,在堂屋坐了一桌。清苓跟着向二婶、书记媳妇邓梅两个媒人在厢房吃。
桌上已经上了一道热气腾腾的杀猪菜——晌午分肉时剩下的内脏炖的。另外还有几样爽口小菜——向二婶和邓梅张罗的。
还煮了一锅嫩花生,今儿不是刚分粮嘛,各家存货多,来的时候都抓了几把过来,就成一大锅了。
院子里燃了堆篝火,半条厚厚实实的山猪腿架在篝火上,滋滋地冒着勾人食欲的香味。
向二婶使劲吸了口气:“真香啊!我记得刚子他爹刚结婚那年,咱们村也猎到过一头山猪,每家每户分到了一小刀,那时候比这会儿还穷、还没东西吃,分到手的肉,哪像这会儿啊趁着新鲜就下锅,我记得我娘就割了这么一小撮下来,”向二婶大拇指按在食指上比了比,“每盘炒菜里搁一点,余下的腌成咸肉,挂在梁上,隔几天切两片,一小刀咸肉,愣是吃到了过年杀年猪。”
“那可不。”邓梅也跟着说,“我家那时还没分家,大伯、二伯、小叔……一大家子人吃住都在一块儿,钱和粮捏在我奶手上,肉拿回家,她就锁进她屋里的菜橱,每顿饭就拿出拇指大一条,剁成肉末也不够分啊。亏得那次是初冬,天冷,搁夏天,还不得捂臭了。”
“说到捂臭,我娘就捂臭过一条鱼,艾玛啊,别的菜锁菜橱我还能理解,不就是怕咱们偷吃嘛。你说一条将死的鱼,也闷橱子里,又是大夏天,半天下来不得臭熏天啊。”
“你娘好歹就捂臭了一条鱼,我奶捂臭的菜能摆一桌席了。年纪大了忘性大,有些菜藏着想省点吃,一藏两藏就给忘了,偏偏拿到时藏着掖着生怕我娘几个媳妇看见,没人知道也就没人提醒,等我奶自个想起时,得!都长白毛了!”
“噗……”
两个妇人同时代出生,有着说不尽的共同话题,清苓听得津津有味。
这让她想起上辈子还没去极北地宫时的生活,同样是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钱和粮捏在阿奶手里,由阿奶主持中馈,有花销须经阿奶同意,有收入须一子不落地上交。
那时候常觉得阿奶小气,能为一个铜板和大伯娘从屋里争到屋外。
后来离了家,却又常常想念鸡飞狗跳的农家生活。阿奶小气归小气,但从没苛刻过她和几个堂兄妹,对谁都一碗水端平。不像舒老太,待二房是宝,待大房像草。
“……盈芳啊,你以后不用担心没肉吃,刚子多能干呀,顿顿大肉吃不上,隔三差五打个牙祭不成问题。”邓梅拉着清苓的手,笑眯眯地说,“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难处,刚子那个自私自利的娘,谁知道跑哪个旮旯窝去了。你嫁过去就是女主人,刚子主外、你主内,不愁日子过不舒坦。”
清苓囧。稍不留神,话题咋就从吃不饱跑到婆媳关系了乜?
向二婶也笑呵呵地说:“盈芳看面相就是个有福的,谁命里没道坎啊,你阿奶帮着你叔一家欺负你,就是你命里的坎。跨过这道坎,将来福泽深厚着咧。不是婶子哄你,刚子这孩子真不错,要不是我家丫头有婆家了,真想留他做我家的女婿。有些人愚昧,总揪着刚子家那点破事儿成天叨叨,把好姻叨没了,你可别犯傻,刚子爹是救人的英雄,刚子娘是犯浑的孬种,咱们得把这理给捋顺了。”
“这还用你说。”邓梅笑着瞥清苓一眼,“盈芳丫头心里清明着呢。要真听风就是雨的话,也不会同意跟刚子处对象了,对吧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