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符老姨娘淡淡地道:“他自小与他娘亲近,也瞧不起我这个庶祖母,少有与我亲近的时候,更不肯听我的劝。既如此,我又何必为他操心呢?好歹他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即使分家出去,也不会饿死。只要他别犯昏,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日后仍旧能得享富贵荣华,只是不如眼下风光罢了。他这辈子,就是毁在这上头了。他明明只是庶支之子,又无父兄可依,眼里却只看得到这承恩侯府的荣华与风光,一心以为这些富贵全是他自己的,不知上进,只懂钻营,还为自己侯府贵子的身份沾沾自喜。等他离了这个侯府,认清了自己是谁,兴许才会有上进的一日吧?他还年轻,焉知没有出息的一天?”
  张姨娘暗暗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她没有当面说出来,秦伯复毕竟是符老姨娘的亲孙子呢。她微笑着问符老姨娘:“二奶奶送来的料子甚好,摸着细密又棉软,颜色也素雅。我给您做两身新衣裳吧?太后寿辰,说不定要宣您进宫呢,正好那时候穿。”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金口
  秦家长房与三房正在商议分家,连符老姨娘都知道了,二房却还一无所知。
  刚刚出了秦锦仪的事,秦伯复心中正恼火。他大骂了妻子一顿,回到福贵居,母亲薛氏又跟他闹起来了。既是为了他骂妻子小薛氏,也是为了他没拦住长房与三房的“威逼与迫害”,答应了禁足秦锦仪百日。
  薛氏气愤地指着儿子的鼻子骂:“你怎么能答应?!怎么能?!抄书不过就是费些功夫,不算什么,抄就抄了。可是禁足——顶多禁上三天就足够了,禁足百日,她今年还能做什么?!别说百日过后,蜀王妃是否还记得她的好处,就连太后寿辰,还有万寿节,她都要错过了!你是不是想要你闺女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才会满意?!”
  秦伯复这时才想到,秦锦仪禁足百日,不仅仅是没法在蜀王妃面前露脸,即将到来的太后寿辰,女儿也没办法进宫去了。等百日过去,她再到太后与蜀王妃面前讨她们欢心,也会落后别家闺秀一步。这确实是他失策了。
  秦伯复自觉心虚,不得不按捺下脾气来安慰薛氏:“母亲就别生气了,当时长房与三房都说要罚仪姐儿,我又能如何?三叔连分家的话都能说得出口,我若还要护着仪姐儿,难不成真要答应分家么?禁足的事,您且安心。时间还早着呢,先让三房消了气,过得几日,我再寻个法子,让三叔松口,免了仪姐儿的禁足便是。”
  薛氏冷笑:“怎么可能?他秦柏才不会答应呢!他那个婆娘早就看我们二房不顺眼了,好不容易有机会算计我们一把,她能轻易放过我们?!”
  说起这个,秦伯复心中又怨念了:“谁让母亲在他们回京的时候,一见面就冷嘲热讽呢?说是长房请他们回来,其实长房与三房之间本就有嫌隙,只是我们当初不知情,误会了而已。如今真相大白了,母亲却早已得罪了三婶,倒闹得儿子都不好意思去亲近三叔了。”
  薛氏听得气极:“你这是在怪我了?他秦柏有什么好亲近的?娘为了你,受了多少罪?你如今倒怪起我来了?!”
  秦伯复叹息着闭了闭眼,掩住了不耐烦的眼神。母亲又来了,每次跟她争吵,她就总要说为他受了多少罪的话。不过是因为有了他,她没法早早改嫁,秦家平反后,又要带着他回来守寡罢了。母亲也不想想,当年若不是有他在,她如今还能在这承恩侯府里过富贵舒适的日子么?外祖薛家又能继续做风光的大商家么?既然得了他这个儿子的好处,就别总说自己受了多少苦了。
  秦伯复冷声道:“事已至此,母亲再骂儿子也是无用。仪姐儿确实犯错了。她无缘无故的,跑去招惹三丫头做什么?上回她就已经被罚过一回,才过去多久?如今又叫人抓了个现行,真真愚蠢!三丫头比她小好几岁,又是野惯了的,仪姐儿跟她计较什么?无事生非,还连累了父母长辈!趁此机会,叫她受点儿教训也好,省得日后嫁到王府,也不知天高地厚地惹事,那时才糟糕呢!”说罢了,又反过来抱怨母亲,“您也少纵容她些,教她知道点儿眉眼高低,别整天惹事才好。”
  薛氏本身就是个爱惹事的,自然对儿子的话不以为然:“不过是件小事,若不是长房与三房借题发挥,仪姐儿又怎会受罚?我也不跟你吵这些,总之,你既然说了会让她出来见蜀王妃,入宫为太后贺寿,那就得说话算话!”
  秦伯复瞠目,他几时说过这话?他不过是说会想办法罢了!
  秦伯复只觉得母亲不可理喻,跺了跺脚,索性走人,不想再听薛氏的责骂了。
  他一走,小薛氏才敢稍稍抬起头,顶着脸上的巴掌红印来到薛氏跟前。薛氏看了她的脸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虽说他打你不对,可你也太让人失望了。怎么就没管好你闺女?!没事去传一个小女娃的闲话什么?若她有本事瞒着人,也就罢了,偏又叫人抓住了把柄,害得我在许媺与三房那个姓牛的婆娘面前丢脸!”
  小薛氏又低下头去:“媳妇儿委实不知……”女儿又不住在她跟前,只每日过来一两回罢了,女儿打算做什么,她哪里知道?她也是直到今天中午时,才猜到那日秦锦仪一脸不高兴地回来时,到底是为何事跟秦含真拌了嘴。她心里也有怨,不明白女儿为何要做这种事。她一向教导女儿,不可做这等无德之事的呀?女儿为什么不肯听?!
  小薛氏心下叹惜不已,对长女的失望又加重了几分。
  薛氏对儿媳的回答并不满意:“她是你闺女,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你平日都在瞎忙些什么?竟然都没把孩子教好!我一心盼着她能出人头地,将来她嫁进王府,得益的还不是你跟伯复这对父母?你倒好,把孩子全推给我了,自个儿甩手不管,活象那不是你闺女,而是我生的一样!”
  小薛氏心中苦涩,怎么就成了她将女儿推给婆婆了呢?分明……就是婆婆揽下了女儿的大小事,连婚姻也一概包办了,她出个主意,都要被驳回来。她还一肚子委屈呢,简直是有冤无处诉。
  薛氏根本没在意儿媳的委屈,她只是暗暗盘算:“不成,不能让仪姐儿真的被禁足上百日。我得想个法子让她早些出来。对了……等蜀王妃上门时,请她开口,谅长房与三房也不敢违了王妃的意!”
  薛氏的如意算盘,很快就开始打响了。没过两日,蜀王妃果然再次上门拜访。
  蜀王妃声称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女眷间拜访,她只是寻许氏与姚氏婆媳说说家常话,打听一下旧日闺中好友的消息而已。先前来过一两回,都没有打听完,如今自然是要继续打听的了。不过她虽然号称低调,上门时还是摆出了半副仪驾。无论事先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人,如今都知道她经常到承恩侯府来做客了。
  长房婆媳许氏与姚氏接待了蜀王妃,心中却都忍不住吐嘈。倘若蜀王妃只是想要知道旧日闺中好友的消息,既可以问家人,也可以找其他亲友打听。还有好几家与她有来往的千金,出嫁后夫家就在京城,又或是娘家父兄留任京城的,想打听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非要来寻非亲非故的秦家人?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牛氏又一次作陪,薛氏没受到邀请,但还是消息灵通地自个儿找上门来。
  谈话的情形一如既往,姚氏是主力,许氏次之,牛氏基本就是做陪客,薛氏则是拼命寻找任何一个能插话的机会,不过今天,她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想办法让蜀王妃想起自个儿的孙女儿来。
  照理说,秦锦仪曾经在蜀王妃过府作客时,陪在她身边那么长的时间,还兼职了倒茶小妹、端茶点小妹等工作,她又生得好,打扮华丽,蜀王妃无论如何也不该忽视才对。但今天她不在场,蜀王妃愣是一句没问。反而是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的长房秦锦华与三房秦含真,她还问候过一声。虽说是连着兄弟们一起被问候的,也比秦锦仪连这一声都没有来得强。
  许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微微笑了笑,并不露异色。
  姚氏继续热情地与蜀王妃攀谈,而薛氏却已经有些急了。她不等蜀王妃主动提起,就非常僵硬地转换了话题:“啊,那位夫人竟然生了这样的病,真是太可惜了。人还是要好生保重身体才行哪。象我们仪姐儿,这几日不慎感染了风寒,就让人担心不已。连王妃到我们府里来做客,她也未能起身相迎,实在是失礼了,还请王妃恕罪。”
  蜀王妃笑眯眯地说:“令孙女竟病了?那可得好生休养才是。”说完就没下文了。
  薛氏有些不甘心:“不过等到太后寿辰时,她一定已经好了。王妃如此关心她的病情,那孩子一定非常感激。不知王妃什么时候得闲,我带着仪姐儿到王府给您请安,谢过您对她的一片关心?”
  蜀王妃笑道:“只要孩子的身体好,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呢?她既病着,就让她好生休养吧,不必特地来谢我。”仍旧是不接薛氏的话茬。
  姚氏已经看出了猫腻,笑了笑,道:“说起来这天气变化也真是让人防不胜防。眼看着就要入秋了,白天时太阳却仍旧晒得厉害,晚上反而吹起了凉风,一不小心就要着凉了。王妃可得仔细些,您交好的那位夫人,最初可不就是因为一点小小的伤风,没有留心诊治,才拖成了大病么?您不知道,她病了之后……”又把话题给转了回去。
  蜀王妃与姚氏聊得津津有味,牛氏也听得津津有味,倒叫薛氏在旁急得直冒汗了。她心中暗暗埋怨姚氏,好好的插什么嘴?她差一点儿就能说服蜀王妃开金口,让秦锦仪免受惩罚了,如今却被姚氏坏了事!
  直到蜀王妃告辞离开,薛氏都没能找到“机会”,只得悻悻地送走了贵客,心下盘算着,等王妃下次再来,她一定会找到合适的理由,求得王妃开金口才行!
  薛氏一边盘算,一边转身要走,却被许氏叫住了:“二弟妹,请留步。”
  她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什么事?”
  许氏盯着她问:“你今日纠缠蜀王妃,总提锦仪做什么?还说要带她到王府去道谢。简直就是笑话!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的心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也省得白费了功夫。”
  薛氏一愣,更加不服气了:“为什么?我们仪姐儿哪里不好了?这明明就是两家得宜的好事儿!你别总拿太子殿下说话。太子殿下要不是身体不好,我们犯得着费这心思么?若我们仪姐儿将来有了好前程,你们长房也一样要受益的,凭什么坏我们二房的好事?!”
  许氏冷笑:“好事?这压根儿不可能的事,能是什么好事?你是不是忘了仪姐儿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蜀王府的那位小公子却是皇上的侄儿,两人根本就差了辈份,如何能做亲?便是你不在意,皇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薛氏愣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拿捏
  说实话,薛氏并不是不知道秦锦仪与蜀王幼子之间差了辈份,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家世年纪相当的男女,只要不是真的有血缘,辈份这点小问题又算得了什么呢?王大老爷的妹妹是皇上的嫔,他的女儿嫁给了皇上的侄儿,可他的侄女姚王氏所生的女儿,也就是外侄孙女姚氏,却是皇上大舅子的儿媳妇。这里头的辈份早就乱成一团了。若是桩桩婚事都要先考虑辈份问题,那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官宦世家好多都没法结亲了。只要不是近亲,又或是有违伦理,一般人家都不会在意这点小问题。
  不过,直到许氏说出这番话,薛氏才发现,原来承恩侯府与蜀王府之间的姻亲关系是那么的近。她因为与皇室直接接触的机会少,对宫里的贵人总觉得象是隔了一层纱似的,也就没怎么把皇帝、太后等人真的当成是亲近的姻亲看待。蜀王一家对她而言,更是急于巴结的金大腿,却忘了蜀王乃是皇上的亲兄弟,他们秦家却是皇上的妻族,两边的关系本就亲近,这辈份问题是很难绕过去的。
  尤其是,蜀王幼子迟早要过继到皇室中,成为东宫新主。到时候秦皇后便是他名义上的母亲,秦皇后的侄孙女就是他名义上的表侄女,天下人要如何接受,他娶了自己的表侄女为妻?
  薛氏顿时心都凉了!
  许氏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冷冷一笑:“明白了吧?因此二太太还是早些打消了念头吧。幸好这事儿你未曾在蜀王妃面前提起,也没擅自告诉外人,否则就不仅仅是闹笑话这么简单的事了。我们秦家全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姚氏看着薛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模样,掩口笑了笑,装作好心的样子劝道:“二太太放心,仪姐儿的婚事,我们做长辈的都替她看着呢,一定会给她寻个好人家。蜀王府那边,您就别想了,那不是仪姐儿高攀得上的。这世上有些事,还是要脚踏实地才好。总望着高枝儿,却没留心自个儿站在什么地儿,一不小心,可是要掉泥坑里去的。二太太,您说是不是?”
  薛氏狠狠地瞪了姚氏一眼,不服气地仰了仰脖子:“辈份不对又怎么了?皇上与蜀王本来就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蜀王府的小公子不过是皇上的侄儿罢了。我们老爷也同样与皇后娘娘隔母。真论起血缘来,其实是一点儿都不相干的。说白了,这不过是两家姻亲的旁支另行结亲罢了,算不得什么。等仪姐儿嫁过去了,咱们也不必天天宣扬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只说她是承恩侯府的姑娘,不就完了么?”
  说完后,薛氏反过来冷笑着劝说许氏:“夫人可要想清楚了,这门亲事对咱们秦家大有益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若是伯复那一辈的孩子里头,还有未出阁的女孩儿,我也不必冒这个险了,委实是没有了其他合适的人选,我才把我们仪姐儿推出来的。夫人想想,太子殿下虽说是咱们家的亲外甥,可他的身子好一阵,歹一阵的,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行了。皇上除了他,就没有别的子嗣,到时候这江山可交给谁去呢?这过继宗室子,是迟早的事儿。等到新储君登位,咱们家算什么?想要象眼下这般风光又体面,可是再不能了!人家新储君也有新舅家,哪儿顾得上咱们呀?为了子孙计,我们也要想想日后,不是么?蜀王府的小公子,既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所生,又这般聪明伶俐,皇上十有八、九是要挑他来做嗣子的。趁着如今事情还没说开,咱们先赶紧把这门亲事定下。等日后他入主东宫,登基为皇,秦家依旧是稳稳当当的国舅爷,子孙后代还有几十年的富贵可享。我这可是为了全家全族着想呀,事关子孙大业,夫人就别固执,不肯听劝了!”
  薛氏一脸“我是为了大家好”的表情,听得许氏与姚氏婆媳腻味不已。姚氏忍不住开口道:“真看不出来,原来二太太这般深思熟虑,已经想到如此长远的事了。”
  薛氏嘴角一翘:“那是自然。我素来都是深思熟虑的。往日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的为人,只因我出自皇商之家,便处处瞧不起我。依我看,你们才叫鼠目寸光呢,竟然把大好姻缘往外推!蜀王一家要不是一心想笼络咱们家,蜀王妃用得着一次又一次地上门来拜访么?难不成她就真的只是为了打听从前闺蜜的消息?那种事儿,上哪儿打听不来?以她如今的尊贵身份,有的是乐意凑过去陪她说话的人!人家既然有意交好,咱们也当接受人家的好意才是。趁着这机会,把亲事定了,两家都有益处,岂不是皆大欢喜?至于辈份什么的,若是能求得太后娘娘赐婚,这辈份就不成问题了。天下人谁还敢说太后娘娘不遵礼法,把人家不同辈份的孩子凑成一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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