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秦含真郑重地劝赵陌:“虽然黄大人示意你最好别找什么富庶的封地,但如果你是有心要到封地上躲你父亲的话,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活。一来,地方太过偏僻,又或是离京城太远的话,不利于你跟京城的通信往来,你不能及时知道京中的消息,又要如何防备你父亲的举动?更何况你本有意继续与东宫太子保持良好关系,就不能几年都躲在封地上不跟太子联系。还有,我跟祖父、祖母好歹跟你也有些情份,你总要考虑我们之间书信往来是否方便吧?除此以外,你也算是从小儿过惯好日子的人了,再受苦,也没人在物质生活上太过苛待你。如果你挑的地方太穷,没办法给你提供足够的经济支持,你又要如何进行自己的盐碱地治理研究?我建议你挑一个不算太好,但也不是太糟糕的地方,最好离京近一些,交通方便一些,要境内就有盐碱地的,省下你另外买地的工夫了,还要农业比较发达,如此也好方便你向积年的老农请教种田的经验。这处封地还要有一个农业以外的支柱产业,能给你提供长期的钱粮支持。当然,如果能跟你现在正在做的茶叶生意有所关联,那就最好不过了。”
  赵陌听着她的话,默默看着名单上的地名,伸出手指指了其中一个:“肃宁县,河间府辖下,距离沧州约二百里,距离京城四五百里地吧。这应该是所有候封地中,最小的一处了。我听说那地方从前常有洪水泛滥,河流改道,估计也没多少良田,盐碱地倒是不少。但我听说那里有皮毛出产,好象还有产一种纸张,倒也不算太穷。这地方别的倒罢了,胜在离京城还算近,倘若骑好马、快马,一天的功夫就能到达京城了。寻常的马匹,也不过是两日的功夫,通信送东西都是方便的。”
  秦含真双眼一亮:“这个地方不错!”她听说过肃宁县!那可是产粮大县呢,裘皮之都,什么洪水泛滥没多少良田的说法是哪里来的?一点儿都不靠谱!产粮大县若没有良田,那岂不是笑话?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后世经过土壤改良后的成果了。但既然有了成功的“前例”,就意味着那地方很有发展潜力嘛。
  她笑着对赵陌道:“这地方既然有皮毛出产,正好你在京城与张万全开的铺子,就是做的皮毛生意,还有温家帮忙销货,那岂不是现成的买卖?虽然做不成茶叶生意,毛皮生意也是有赚头的。肃宁县靠近沧州,离运河也不远,交通便利,无论是运货出去卖,还是从外头购买货物进来,都不会有太多障碍。还有,曾经洪水泛滥、河流改道,这都不要紧,关键是以后不要再有河流改道或者大水灾就行。水资源丰富,也意味着农田灌溉没有问题,总比到处都是干旱的地儿要强。我觉得,如果你接下来几年里,在治理盐碱地的研究方面拿不出理想的解决方案来,光是把肃宁一地的河道治理好了,兴修了水利设施,将粮食产量提上去,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功绩了。报到朝廷上去,也足够体面。”
  赵陌笑道:“倘若真能有所成果,对肃宁百姓有利,即使不报到朝廷去讨这个功劳,也是值得的。我想在农事上做些什么,原也是为了封爵,但如今爵位有望,功利心就不必太过重了,反倒是应该为封地里的百姓做些实事才是。以我手头上如今拥有的产业,养活我一个人已不成问题,即使是我手底下的人,也足够吃香喝辣了。倘若真有了封地,我就把每年封地上的入息拿出来,用回到封地的百姓身上去。兴修水利,建桥修路,赡养孤寡,再留一笔银子,用于治盐。若是能有所建树,也算是报答了皇上与太子殿下对我的额外恩典。”
  倘若有朝一日,父亲赵硕犯下了令皇上与太子无法忍受的过错,凭着他先前立下的功劳,应该还能保得住自己不受父亲牵连吧?说不定,还能顺便再保住父亲一条性命呢。这也算是他这个儿子,能为父亲尽的最后一份心力了。
  秦含真并不知道赵陌心中的念头,还非常佩服他:“你觉悟好高啊。惭愧!我就没你这么大公无私的想法。不过不要紧,反正你也不缺钱花,在生活上也不奢侈。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赵陌听得笑了,表妹真是纯善之人,将他想得这么高尚。这么一来,他倒真要做点什么,不辜负表妹对他的期望才好。他放柔了神色:“我自己觉得挺高兴的,就是怕……将来娶了妻子后,要连累妻子也陪我一起受苦。”
  秦含真想了想:“怎么会吃苦呢?衣食住行方面,你又不会真的亏待了她,除非她是奢侈成性,跟你的生活习惯根本不一致。但如果她真是那种人,那你别娶回来就是了。我相信,只要是个明白事理的姑娘,都不会觉得跟你一起过日子会有多苦的。”
  赵陌有些紧张地盯着她:“表妹真个觉得,我这么做是无所谓的?并不会让未来的妻子跟着受苦?”
  “当然不会啊。”秦含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平时的生活水平就不算差,就算是自个儿一个人独立门户了,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至少也要是咱们在金陵城里的生活水准吧?比一般的富户都要舒适多了,哪儿算得上受苦呀?大不了,你得到肃宁县这块封地后,好好经营经营,让封地的出产提高一点,你也能多得些小钱钱花。手头宽裕了,想要享受一下,也有了条件。这样也就够了,你到时好歹也是个郡王,不至于真叫身边的人过穷日子的,难道还能饿着了她?物质生活没问题了,你又自幼读书,琴棋书画都会,性情温和体贴,还很有生活情趣,越发连精神生活都没问题了。你将来的妻子还能吃什么苦呀?如果是性情无法相合,那你找一个性情相投的人就好了嘛。放心,皇上和太子都对你不错,他们会帮你的。如果他们不帮,我就去求祖父帮你进宫说话。”
  赵陌听得笑了,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灿烂无比:“表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也觉得肃宁县挺好的,明儿我就给黄大人去信,告诉他我选中了这个地方。倘若有什么不妥的,也好请他提醒一二。”
  秦含真点头,又笑着给他出主意:“咱们回京的时候,肯定又要走运河的。等到了沧州,不如就求一求祖父,让他答应我们在沧州多留几天,我们也好去瞧瞧肃宁县,怎么样?要是能多收集一点当地的资料,早点考虑要如何兴修水利,开展农业试验,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陌看着她,笑得温柔:“好呀,到时候还请表妹陪我走一趟。等我真个得了肃宁县,将来要如何经营,还要请表妹继续为我参详呢。表妹可千万不要推辞,只管把我的封地,也当作是自己的封地才好。”
  秦含真隐隐觉得他这个说法怪怪的,但猜想他这是叫她不要见外的意思。她当然不会跟他见外啦,于是便笑着点头,爽快地答应下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支持
  秦含真自打从灯会上回来,就一直在赵陌那儿说个不停。因为正在兴头上,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时间已经挺晚了。
  牛氏今天逛了半晚上,已经很累了,又惦记着小孙子,回来烫了脚,问过谦哥儿已安然睡下,再听说秦含真还在赵陌那儿说话呢。大约是因为两个孩子常年就在一起厮混,她也没多想,只叫人过去叮嘱一声:“让他们早点儿睡,有什么话明儿起来再说,也是一样的。”吩咐完后,大约也是累极了,不一会儿就已经睡死过去。
  秦柏倒还惦记着孙女些,先后打发了两拨人去催秦含真赶紧回房休息。到了第三拨,则是住在外院的吴少英闻讯赶到了。他黑着一张脸,板得紧紧地,眼神里都能飞出刀子来。
  秦含真这时候也跟赵陌商量完了,本来就打算多聊几句便要走人的,看到吴少英这张脸,顿时怂了,赔笑道:“表舅别生气,我们这是在商量正经事,一时商量得入了迷,就忘了时间。如今事情都说好了,我马上就回去,马上回!”
  吴少英看着外甥女这怂样儿,就算肚子里有气,也发不出来了,倒是可以朝赵陌发一发:“世孙,含真年纪还小,不懂事,还会有不知轻重的时候。可你比她大了三岁,怎么也该比她更知道忌讳吧?怎么也跟着犯起糊涂来了呢?这可不是做哥哥的应该干的事儿!”
  就算被吴少英说成是秦含真的哥哥,赵表哥如今也一点儿都不生气。他心情正好着呢,冲着吴少英,都能笑成一朵花:“表舅说得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聊得忘了时间的。我这就送表妹回去。您放心,这院里的人都不会乱说话。我与表妹自小要好,谁也不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吴少英被他那一声“表舅”给说得愣了神,随即双眉倒竖,眼看着就要发作了。赵陌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方才表妹跟我商量一件要紧事,她觉得没什么把握,还要跟您商量商量呢。只可惜眼下天色已晚了,明儿我们再去向您请教,不知您是否有空闲?”
  吴少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秦含真的时候,就放缓了神色:“什么要紧事?跟表舅说说?”
  秦含真早就收到了赵陌的眼神示意,知机地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明儿再细谈吧。我只能告诉您,要是做得好了,于国于民有利,对表舅也是个功绩呢。”说着就拉着吴少英往外走了,一出门,嘴里就念叨着,“哇,好冷!夜里怎么这样大的风?方才回来时没觉得呀。”
  吴少英哪里还顾得上质问赵陌?忙脱了斗篷给秦含真披到身上:“这天儿自然是越晚越冷的,叫你以后还聊得忘了时间?连手炉里的炭都烧完了吧?早知如此,就该先添了炭再回去。”
  秦含真一心要将吴少英扯离赵陌的院子,怎么可能还会把时间浪费在添炭这种小事上?便嘀咕说:“这才几步路?回到屋里就暖和了,还添什么炭呀?”总算把人扯走了。
  赵陌远远地瞧见他们出了院门,低头翘起嘴角,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却是忍不住在屋里蹦了两下。听到青黛推门进来送消夜用的点心,才稳住了身体,一脸端正地迈步走回到桌前坐下,把那张写着封地名单的纸给收走,才吩咐青黛:“不必费事了,我今晚吃了不少茶点,并不饿,你把消夜拿下去,跟费妈妈分了吧。叫人给我打盆热水来,我要洗漱,一会儿就睡了。”
  青黛领命而去。
  赵陌便又掏出了那张纸,扔进炭盆里,盯着它成了灰烬,才露出了微笑。
  第二日,秦含真就把赵陌拉到秦柏的书房里,将吴少英也请了过来,没提封爵封地的事儿,只打听盐碱地治理的相关情报。秦柏闻言大感兴趣,还连声赞道:“你们两个孩子能想到这一层,也不容易了。这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大好事。既然你们有志气,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要支持的!我名下的产业,并没有盐碱地,但积年的老农倒是有几个。我改日让人请过来,随你们怎么请教。若是想要搜罗各版农书,也只管跟我开口。要是手头的钱不够使了,我也还供得起。”
  祖父这么大方,秦含真当然高兴极了。她还抱着秦柏的手臂说:“那我跟表哥就分头行事好了。我们在不同的地区各选一片盐碱地,让人用不同的方案来做试验,也能省时省力些。”想一想,她出的主意,倒也不好完全袖手旁观,坐等成果。反正用不着她亲自下地,有钱有人的话,她也可以帮忙嘛。至少,她是看过相关题材纪录片的人,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总比赵陌要了解一些。
  吴少英一听,这还真是个正经事儿。莫非昨晚上两个孩子就是在商议这个?小小年纪,倒是有志气得很。他看着赵陌,脸色也放缓了许多:“世孙既然有这样的志向,我们也不是外人,自然要出力的。我这个府经历,主管的是出纳文书,并不涉农田水利,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估计不多。但我们府衙里,却有几位老书吏,都是积年的老资历了,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在府衙里做事的。他们手上有金陵一带几百年来的农田粮食出产记录,兴修水利的图册账簿,昔日有人想过治理盐碱地的,府衙的文书中应该也有记载。我寻人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把文书借出来抄一份。你们瞧瞧,兴许有可以借鉴之处。”
  赵陌大喜,连忙起身向吴少英躬身行了个大礼:“那先生可帮了我大忙了,广路多谢先生!”
  吴少英难得地给了好脸色,将他扶起:“世孙不必多礼。我也不是白干的。倘若你们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记得告诉我一声。说不定我也能给自己挣个功劳回来,早日升官呢。”
  秦柏瞥了学生一眼:“你做了府经历才个把月的功夫,中间还隔了一个新年,眼看着今年之内就有望升上七品的推官了,还想什么升官?你早日把我给你的那些旧案例给翻看一遍,弄清楚怎么做好一个推官,就足够了。这回本来就是破格升迁,三两年内,你都不要再打升官儿的主意,不够显眼的。”
  吴少英忙赔笑道:“老师误会了。我这不是为了将来考虑么?我总不可能做一辈子推官,万一日后升了通判、同知,总有与钱粮打交道的时候。如今先未雨绸缪着,说不定将来就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秦柏又瞥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等秦含真与赵陌都离开了,他又把学生留了下来,要继续研究探讨朝廷律法与本地的旧案例,以及风俗村约等等。这些东西,等将来吴少英升任推官后,都是能用得上的。
  吴少英刚过完元宵节,再等几日就要重回府衙当差了,本来还以为可以再轻松几日,没想到被自家老师抓了壮丁,又重新回到了艰难的求学生涯,开始了日夜看书写文章、应对老师提问的日子了,个中滋味,真是难以言说。
  秦含真幸运地摆脱了表舅的严防死守,又得到了祖父与表舅的支持,信心大增。她每日都跟赵陌同进同出,四处去找族人亲友借阅农事相关的书籍,又去向秦庄一带居住的老农请教。因打听得八房的一位堂嫂,娘家父亲曾经研究过盐碱地治理的问题,尝试过在盐碱化比较严重的荒地上种树,而且还种成功了,秦含真还带着赵陌去了八房拜访这位堂嫂。她是女孩子,不方便离庄出行,但赵陌有了这位堂嫂的引介,倒是成功见到了她的娘家父亲,请教到了不少有用的知识与经验,把一本秦含真送他的笔记本,记得满满当当的,只等选定了试验田,亲自试种一回了。
  过了正月二十,府衙重新开衙办差了。吴少英终于摆脱了老师严厉的律法刑名课堂,回到城中继续他的府经历工作。而自湖州而来的茅老爷一家,也终于来到了秦庄,住进六房的祖宅,开始与沈家的议亲程序。
  秦柏原本以为茅老爷会早些到的,不曾想他过了十五才来。但想到茅家在湖州也是家大业大,族人繁茂,过年时怕是也有一番忙乱,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出门,便也不多问。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二次重逢,自然又是高兴地聊了半日。聊完了,秦柏才知道,原来茅老爷一家人早在正月十四就到了金陵,却没到秦庄上来,而是借助了金陵城里一位亲戚的房子。他离家时,用的是带家中妻儿子孙来金陵看灯的理由。但在金陵城里的时候,已经把秦家与沈家的消息都打听过了,尤其注重打听了一下沈家大姑娘的消息。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