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老爷很是看重自家侄儿,既然要给他娶妻,自然是要慎重行事的。虽然他信得过秦柏,却也知道秦柏有个心地纯善,容易叫心怀不轨之人算计的毛病。秦柏做媒牵线的沈家大姑娘,并非秦柏自个儿的亲戚,而是秦家宗房族长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姑娘再好,也不是秦柏看着长大的,因此茅老爷就多留了个心眼。
结果令他很是满意,就连他夫人与儿女也挺满意的。沈家虽然有些不大如人意的地方,但若真是十全十美的好人家,也犯不着将初婚的女儿嫁给一个秀才做填房了。沈二老爷与他的小妾庶女有毛病不打紧,沈大姑娘本人品性可靠,又有才干,就足够了。反正日后两家人一在松江,一在湖州,一年里也不知能不能见上一面,沈二老爷犯蠢也好,他的庶女闯了祸也好,都不与出嫁的女儿相干。
茅老爷请人看过侄儿与沈大姑娘的八字,确定两者相合之后,立时就替侄儿做主,与沈二老爷交换了文定之礼,双方正式进入议亲的流程,往后聘礼多少、婚期几时,就由他们自个儿商议去了。秦柏得了两家的谢媒礼,顺利脱身,从此也不必再为耽误了谁家女孩儿婚配这种事烦心。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人手
而在茅沈两家议亲的同时,赵陌也将自己关于封地的想法告诉了黄晋成。黄晋成有些意外,但也挺高兴的:“世孙倒是果断,这么快就拿定了主意?肃宁地方小,但封地光大有什么用?实惠才是最重要的。肃宁离京城近些,出产也不差,确实是块很不错的封地。既然世孙决定了,正巧,我正要把你说的事儿上报京中,就借此机会,一并把信捎进京去吧。”
赵陌笑着道了谢。
谁知黄晋成随后又道:“肃宁县从前也做过封地,但那是前朝时候的事儿了。前朝最后一位肃宁郡王,是在前朝灭国那年死的。我记得肃宁县里应该还有前朝的郡王府在,荒废好几十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你要是手下有人呢,就先派几个过去瞧一瞧,看那宅子还能不能住。倘若屋子还成,那就先整修一番。虽说那是前朝的郡王府了,但位置定是极好的,那么大的宅子不容易找。若是另行选址盖新的,还不知要盖到什么时候呢。你手头也不宽裕,能省一笔是一笔。整修好了,等宫中旨意下来,你直接就能过去住了,岂不省事?”
赵陌讶异极了:“这……这样做没关系么?旨意还未下来,我未必就能封到肃宁。万一……”
黄晋成却摆了摆手:“又不是什么上好的地儿,其他的新郡王们只怕都盯着那些又大又富庶的地方去了,这肃宁是最小的一块地,又不是十分富裕,但凡还能有更好的去处,谁会一开始就选定它呢?你放心,如今还没到皇上下旨的时候呢,那一批封地,除去其中一两处是早就有了定论,其他都还是无主之地。我这边替你报上去,太子殿下一发话,皇上又怎会驳回?肃宁县定是你的。你只管放心打发人过去整修屋子吧。”
赵陌张了张口,不由得哑然失笑,郑重向黄晋成道了谢。
回到秦庄后,他把这事儿告诉了秦含真。秦含真也挺吃惊的:“这么说来,黄大人是真的很有把握了?他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既然说了肃宁县一定是你的,那应该不会有差错。赵表哥你就放心好了,只管派人去看郡王府。要是真能利用前朝的旧王府原址,改造成新王府住进去,确实省下很大的功夫,也能省钱。”
赵陌想了想:“话虽如此,我也不是信不过太子殿下与黄大人,只是觉得没必要做得这般张扬罢了。肃宁县虽是这一批封地中最小的一块地,但并不是最贫瘠的,世上未必就只有我们慧眼识珠,总有人会察觉到它的好处。皇上旨意一日未下,我就一日不好太过张扬,那样只会惹来旁人非议,若是连累了太子,就不好了。”
秦含真歪歪头:“那你是不打算派人过去了?”
赵陌笑了笑:“不,人还是要派的,但不是去整修郡王府。我打算先让他们在当地赁一处宅子,暂时安顿下来。倘若我前去就藩时,郡王府还不能住人,那先住在赁来的宅子里,也没什么大碍。而提前派去的人,则可以先仔细摸清当地的情形,土地、粮食、水源、水利设施、官府、地方豪强富户……等等等等,这些都需要打听清楚。”
秦含真瞬间明了他的意思:“对,没错!是该提前去打听打听。除了你说的这些以外,当地既然盛产毛皮,那就一定有牧场!可以让人去看看当地的牧场如何,养了什么牲畜,还有树林、土地,等等。所谓农事,又不是仅仅限于水田旱地里种出来的庄稼。若是当地还有别的特产,将来必定也能派上用场。除此之外,还得查探当地的交通运输情况,看是不是有需要修路搭桥的地方。风土人情也要注意,免得你去了当地后,不知不觉就犯了人家的忌讳而不自知。我觉得,赵表哥你要是就藩了,怎么也得祭出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把当地的官府豪强什么的镇住了才行。你平时未必会管事儿,但想要管的时候,谁也不能拦着你!”
赵陌重重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表妹想得真周到。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秦含真干笑了下:“呃……其实不用这么夸张,我就是随口一说……”
她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不大自在:“其实,我觉得你既然要在肃宁开试验田,试种各种抗盐的作物,那定是要采买各种粮种树种才行的,我觉得最好连瓜果蔬菜的种子也不放过。趁着眼下还未开春,你可以让人在市面上转一转,看能不能在金陵买到一些。哦,对了,我听说……有人好象在盐碱地上种过甜高粱、甜菜什么的,还有玉米小麦,都是能种活的。还有,在牧场里种苜蓿的话,只要土地盐度不是太高,应该也能种得不错。这东西拿来养牲畜可是极好的。”
其实,这是她近日在翻看过能收集到的农业书籍之后,又回忆起来一些纪录片的内容,就把这几种作物的名字给记住了。
秦含真有些踌躇:“要是能在肃宁当地先弄到一块地,试着把这几样作物在春天里给种下去的话,我们也许就不必拖到明年,今年以内就能知道哪几种作物是能在盐碱地上存活的了。除此之外,杨树、柳树和枸杞等树的树种,也需要先行育苗。树苗占地大一些,未必全都能从江南采买了运过去。赵表哥事先打发过去的人,正好可以先把树苗给准备好。等到天气转暖,就能将树苗种下去了。”
她顿了一顿,看向赵陌:“今年春天,等封爵旨意下来了,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做封地的主。我估计今春,你是来不及试验排盐方法的了。不过你可以派人去查看一下,什么地方有淡水资源,什么地方有咸水。真要试着去洗地排盐的话,估计得挑一处有淡水水源的地方做实验田才行。”
赵陌拿笔将秦含真提到的要点写了下来,自己又添了两句,再从头仔细一看——噫!他要做的准备工作还真不少呀。若想要尽快把事情办好,恐怕还真不能耽误下去了,得立刻派人北上才行。否则,错过了今春耕种的时间,说不定要多等一年,才能有所成果呢。
这么一想,赵陌回头再算一算手头上能动用的人手,又觉得自己属下不够人使了。
京城那边的小庄离不得人,辽东的林场也需要有可靠的人手盯着,他在江南做茶业生意,直销大同,为了方便,也在杭州置办了一处小庄,作为茶叶中转所用。他手上能干的伙计们,大多数都被派出去做茶叶生意了。身边留下来的,基本都是侍候他本人的男女仆妇,顶多再添一两个在外头跑腿办事的小厮。他若想再抽调人手去办什么事,还真有些捉襟见肘了。
等他真个封了郡王,搬到封地上生活,身边恐怕还要再添一批人才行。他总不能事事都指望京中内务府派来的人手吧?
秦含真见赵陌陷入了沉思,好象在为什么事苦恼似的,便问他:“表哥怎么啦?是不是我说的不对?”
赵陌回过神,笑着摇摇头:“不,表妹你说得都很有道理。我只是有些犯愁,人手有些不够使了。若是买人,又怕买回来的不得用,还要费心费力去调|教,没个一年半载的,暂时还派不上用场。本来我还可以去向温家借,但若只是做茶叶或毛皮生意倒罢了,有我表哥在,温家还不至于舍不得出借人手,也不会在一些小钱上坑我。只是我总不能把生意全都交托给外人,身边也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做事。尤其是等我去了封地,真个要开起了表妹说的实验田,那当然不是一亩三分地就能解决的。地方大了,分散了,没几个心腹帮忙盯着,叫人如何能放心?”
秦含真沉吟:“唔……这倒是个麻烦。我是从来没担心过人手问题的,秦家光是家生子都有好几百个,只有冗员问题,没有人手不足的问题。但一来我们与长房已经分了家,奴仆家生子都分了,二来那些毕竟是我们家的仆人,我自己也不大清楚他们的性情为人,贸然借给你,万一出了纰漏就不好了。我倒是有个主意,去年年末的时候,黄大人不是把金陵卫的指挥使给拉下马了吗?因为他这件案子,金陵城里有几个官儿也受了牵连的,最严重的几家,包括指挥使家在内,都是抄家流放的下场。这些人家的奴仆,应该都要被发卖的。近身服侍的那些,我估计你买回来了也不敢放心去用,倒是粗使的人手可以挑一挑。还有那些原先就是在田庄中干活的田奴、长工什么的,有种田经验,又比一般的佃户要更忠心些。你可以去问问看这些人,如果能从中挑选到合心意的,只怕也花不了几个钱。”
她表示:“有需要的话,我们就去跟吴表舅打一声招呼。要是有他出面,帮咱们直接从府衙买人,省好大功夫呢。”
赵陌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也可以趁机瞧一瞧,有没有那等一家子男女老少一块儿发卖的仆人。这样的人买回来后,分开来安排在不同的地方使唤,才能令人放心呢。”
他又笑着看向秦含真:“表妹要不要也买几个人?你回京后,青杏应该是要留在江宁的吧?难道你身边就不用补人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路遇
秦含真的身边当然需要补人,不过用不着从外头买。
如今出门在外,身边有三四个人服侍也就够了,反正粗使的活计,六房老宅里有婆子可以代劳。近身的细活,加上内宅里跑腿办事,青杏、百巧、莲实、莲蕊四个人足够了。就算少了一个青杏,也忙不到哪里去。秦含真自问是个相当好说话的人,生活上也不娇气,有三个丫头供她使唤,已是绰绰有余。等回到京城,她的院子里还有夏青这个大丫头,还有莲叶、莲衣两个小丫头,粗使的婆子、媳妇没数儿。搬进新家后,肯定还会再添人。她哪里还用得着担心没人补上青杏的位置?
说起来,兴许是因为在江南停留的时间长了,而青杏又早就知道自己要离开的缘故,这么大半年的缓期下来,秦含真与她之间的离别之情,也变得淡了许多,没有刚开始时那么难过了。这样也不错。青杏的年纪,原也快到了能出嫁的时候,本来就不会在秦含真身边待多久,如今也不过是好聚好散罢了。秦含真不打算在她离开前,就另选新人替代她的位置。青杏也加紧培训自己看好的小丫头人选,盼着日后自己离开了,秦含真身边依然有可靠又贴心的丫头服侍。
赵陌见秦含真无意补人,也不多说。改日得了闲,他便去了府衙探访吴少英,打听了一下那些近期内被官府发卖的犯官或是富户奴仆。
吴少英得知他的来意,便道:“指挥使家的人,世孙最好不要打主意了。倒是与他家勾结的两家扬州盐商,去岁年末时同样被抄了家。这两个盐商家大业大的,名下的产业与奴仆数不胜数,一时间没来得及清算妥当,扬州府衙那边拖到年后,才将账目清单送到了巡抚衙门。我曾瞧过几眼,发现那家子被发卖的奴仆,但凡是年轻力壮或是有姿色、能说会道的,其实早就在年里被人买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猫腻。剩下来至今还未有人买的,多是些老实巴交、孤苦零丁、老弱病残又或是人缘不好的,当中也有有才干的小管事一类,只是不会来事儿,因此没叫人瞧上罢了。除此以外,也有田庄上的田奴,或是被盐商家养着的匠人一类。世孙若有意,就打发两个人去扬州瞧瞧,说不定会有能让你看得入眼的人。”
赵陌想了想:“也好。”扬州不是金陵,派人过去买人,相对而言不容易惊动旁人。况且那不是官宦人家的奴仆,而是盐商家中的底层奴婢,身后有牵扯的可能性很低。他需要的是买来就直接能用得上的能干人,倘若这盐商家的奴仆能满足他的需求,即便是老弱病残又如何?他要的是他们胸中所藏的才干与经验,又不需要他们出劳力。
等把人买来了,他也不会直接将人安置到淮清桥的宅子去。张公子如今还在那边休养呢,又有黄晋成派来看守的亲兵,顶多只能挤出几间屋给自己这个主人住,哪里还能安排得下新买的奴仆?赵陌预备把新来的人全都送到杭州那个茶叶生意中转用的小庄去,先让他们暂时休整一番,叫人教教宗室府第里的规矩,免得他们脑子里还照着盐商家的行事规矩来。等把人调|教好了,他这边封爵的旨意想必也下来了,正好直接将人装船,直运沧州,转道肃宁。他们不必进京,就能先把郡王府那一档子事给挑起来。
赵陌得了信,谢过吴少英,便去了一趟黄晋成那儿,又得了几句内部消息,心中更有把握了。他也没回淮清桥的宅子,心中想着自己在那里能住的日子也不长了,却不知道日后要如何安置?但既然是秦柏送他的宅子,他就没有往外卖的道理,恐怕还得先留着,黄晋成有需要时可以借用,反正有对方帮着打理,也不怕这宅子没人看管照应,就会衰败了。日后倘若他有重回江南的一日,这宅子自然还能派上用场。
赵陌骑马返回秦庄。路上,他遥遥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骑一车,那骑马的人背影看着眼熟,走近了一瞧,原来是秦柏家的大管家周祥年!驾车的人却是生面孔,瞧那车,也不象是秦家的。周祥年与那车夫一左一右,一边聊天一边赶路,看上去很是融洽,他们这是结伴往秦庄去么?到底怎么回事?
周祥年侧头一见赵陌,就叫停了车马,翻身下马来给他请安:“世孙怎么也在这里?您这是要回庄里去吧?”
赵陌笑着向他问了好,又问:“周叔今儿是出门办事去了?”
周祥年笑道:“侯爷吩咐我,叫每日去打听运河几时重开,船行什么时候能北上呢。这不,我今儿又跑了一趟船行。那是咱们侯爷先前游江南时就雇过的船行,最可信不过了。据他家说,扬州段的运河已经开了,但再往北去,到了淮河那一片,就暂时还不能通行。这时节就连船行也不敢轻易夸下海口接了咱们侯府的生意,我也没办法,只好先回来报给侯爷知道。怕是要到了二月下旬,才好出发呢。”
原来如此。赵陌笑着道一句:“周叔辛苦。”视线却已经转到那车夫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