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忙道:“你少拿我做挡箭牌,只提余公子就算了。不过人家是言情书网,与将门、外戚未必是一路的。蔡世子与余公子也算是相识多年,若有那意思,早就开口了。蔡世子当着余公子的面,大大方方问你那些话,难不成还能算是无意?”
话题又转回到秦简身上来,牛氏开始数落这个侄孙儿了:“你也这么大了,早该说亲,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人家蔡家真的看中你了,你难道还要不知好歹地说不愿意么?快别闹性子了!赶紧去跟你爹娘说一声,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去蔡家那边探探口风。万一人家真的觉得你不错,你就有福了!这可是关系到你终身的大事,万万不能轻忽!要害臊,也得等到你的亲事定下来了,再害臊也不迟。”
秦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除了结结巴巴地不停说“不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秦柏看得好笑,也瞧出这个侄孙如今是被老妻缠上了,好心地不参与进去,微笑着起身转道去了书房。赵陌见状,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秦含真留意到了,看了一眼,见他是去找秦柏的,便没在意,只挽着祖母牛氏的手臂,祖孙俩一块儿拿秦简说笑打趣。
赵陌追上秦柏,笑问:“舅爷爷这是要去书房看书么?”秦柏回头冲他笑笑:“你舅奶奶就爱听这些做媒的事。她听得高兴,我在那里呆坐着做什么?倒不如写一会儿字。你若不想回去与他们一块儿聊家常,就来陪陪我好了。我看看你这几日有没有荒废了练字功课。”
赵陌干笑两声,还是乖巧地答应下来,陪着秦柏一块儿去了书房,然后非常主动地准备起笔墨纸砚来,不让秦柏动一点儿手。
秦柏看着他忙碌,便问他:“近来可忙碌?宫里有没有吩咐你去办什么新差使?”
赵陌答道:“这几天都还算悠闲。我每日进宫请个安,到东宫那儿陪太子殿下说一会儿话,就没别的事可做了。”他顿了顿,把手下的纸拿镇纸压好了,才小心地道,“这几日我趁着有空,便往什刹海那边走了走,看有没有好的宅子可以买。倒也有几处不错的产业,一时间也不知挑哪个才好。趁着眼下天气不错,不知舅爷爷和舅奶奶、三表妹能不能赏光,替我掌掌眼?”
秦柏挑了挑眉,问他:“你真要在京中置宅子了?不是说在京中不会长住,置来也是浪费么?”
赵陌笑道:“即使不会长住,若能得圣上恩典,一年里回京住上两三个月,一处宅子就必不可少了。辽王府形势未定,我父亲那儿又不能指望,想要住得安心,还是要自己置产才成。否则将来娶亲的时候,连个自家地方都没有,如何办喜事?”
秦柏盯了他一会儿,才道:“你这一回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想必皇上不会吝于赏你一处王府。等内务府把你的郡王府建好,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在王府办喜事,岂不更加体面?省下银子来做别的,手上也宽松些,何必自己花钱置宅?”
赵陌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皇上原是打算赐宅子的,只是我求了皇上恩典,改成赐婚,将来办喜事时也体面些。等到了合适的时机,皇上就会下旨了。因此,宅子的事,我就得靠自己解决。”
说着,他便眼巴巴地看向秦柏:“舅爷爷,我的心事,您是尽知的。您不会不答应吧?皇上说了,您其实早跟他商量过这事儿。”
秦柏确实早跟皇帝商量过赵陌的婚事。赵陌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意愿,秦柏也觉得他很合适。只是如今,情况似乎变得复杂了一些。
他问赵陌:“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必与你外道,有话我就直说了。你时常进宫,那么……不知可曾听人说起过,太子殿下有意过继你为嗣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顾虑
赵陌怔了一怔,随即眼神恍了一下,顿了一顿,方才道:“我也不瞒您。从前没人提过,但这趟回京……去宫里的次数多了,并不是没有人在我耳边提起这种事儿。有人是有意巴结讨好我,也有人……是怀着恶意而来。我全当没听见就是,横竖太子殿下没跟我提过一个字。”
秦柏看着他:“如此说来,你是知道的。难道你就没点儿想法?”
赵陌苦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能说,都是因为有太多宗室中人肖想皇储之位,才会引发这等流言。那些人先前想要过继皇室做皇上的儿子不成,如今又改而打起了太子殿下的主意,想要把孩子过继给太子做儿子了。其实来来去去的,还不都是老一套么?谁想不认父母,改做别人的儿子,他们自个儿做梦去,与我什么相干?我是断不会做这种傻事的。那么多人因为妄想皇储之位遭了殃,甚至我如今的荣华富贵与圣眷,也是因对付这些人而来,我还要一头栽进这个坑里,岂不是太蠢了?”
秦柏道:“那些人是因为自己生了妄念,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又为妄念做了违反朝廷律法之事,方有此报。但你是个好孩子,不曾有过不该有的念头,如今也是因为太子欣赏你,喜欢你,有心要过继你做子嗣,一旦皇上下旨,便无人能与你相争,你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孙,用不着使任何手段去争。如此……你也仍旧不想么?”
赵陌闻言皱起眉头:“舅爷爷为何会这样问我?莫非……您听皇上和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秦柏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你别管我为何会这样问,只说你愿不愿意入继宫中,做皇家嗣孙就是。”
赵陌抿了抿唇,郑重地道:“若是皇上与太子殿下问我,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我的出身人尽皆知,我的亲生父亲曾经做过什么事,也有的是人知道。哪怕是他参与了宁化王谋逆一事,知情人也有不少。有这样的父亲,我的身份根本就不合适入继宫中。勉强为之,定会惹人非议。我父亲也难免会心生妄念,企图从中谋利,到时候我的处境就越发尴尬难堪了。倘若皇上与太子殿下果真决定要过继宗室子为嗣,也该挑选一个出身清白的孩子,年纪最好小一点,日后也容易养熟。”
秦柏讶然,没想到赵陌会这样说:“你是因为令尊从前所为,才会心存顾虑么?”
赵陌道:“即使我父亲没跟宁化王勾结,我也是不愿意的。我自有父母,为何要认他人作父?我父亲当初为了做别人的儿子,抛妻弃子,致使我母亲早亡。这是我平生最厌恶之事,又怎会选择他的老路?况且,我父亲早就背弃了母亲,也遗忘了他对母亲的誓言。而我外祖家……对我母亲也不见得有多么看重。倘若不是我如今得了权势,他们又没法攀上别的靠山,如今外祖父与二舅舅他们绝不会对我如此亲热。除了大舅母与表哥,我是谁也不相信的。至亲冷淡至此,倘若我成为了别人的儿子,固然可以与父亲划清界限,从此再不相干,可同样的,我也不再是母亲的儿子了。到那时候,又有谁还记得我的母亲,谁还记得她的四时祭祀呢?”
秦柏闻言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不为名利权势所动,心里还记得孝道二字,这方是真正的孝子。也罢,既然你有这个心,我自会向皇上禀明你的心愿。不过太子殿下对你十分看重,无论旁人怎么说,他的心意没那么容易改变。太子殿下这也是对你赏识有加,你日后见了他,要保持恭敬,好生说明白内心的想法就是,可不许口出妄言,有所失礼。”
赵陌笑了:“舅爷爷放心,太子殿下对我那么好,我对他只有感激的,又怎会失礼?”接着他又道,“太子殿下兴许对我有几分另眼相看,但对于过继我一事,未必有多执着。皇上一直都盼着他能有自己的子嗣,待那些企图把儿子过继给太子殿下的人,格外看不顺眼。太子殿下对皇上一向孝顺,想必不会违逆皇上的意思。况且我本人也无意愿,太子自不会固执己见。”
秦柏对此不置可否,只叹道:“你今日下此决定,日后可别后悔才好。其实……”他顿了一顿,“皇上虽然一直不肯死心,太子殿下却很看得开。他也许会继续尝试再生一个儿子,但不会执着。倘若真的迟迟未能有子嗣,过继之事便无法避免了。到时候挑什么样的人选,还很难说。太子殿下一直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希望能有一个聪慧能干的孩子,年纪最好也年长一些,不要年幼不知事的,这样也能早日接手政务。虽说把孩子从小养大,比较容易养熟,但年纪小也意味着变数多。太子殿下素来是个喜欢稳妥的人。真到了那一日,太子殿下要是实在找不到合意的人选,仍旧看重于你,你也不必太过固执了。江山社稷要紧,旁的事都可以想法子去解决,总不能为着你有所顾虑,又放不下生母,就坐视天下不稳、祸乱频生吧?”
赵陌吃惊地看着秦柏:“舅爷爷,您这是……”
秦柏笑笑,摆了摆手:“我不过就是白嘱咐一句,事情未必会如我所言。兴许用不了几年,太子殿下就会添一两位小皇孙了,到时候自然再有人提起什么过继不过继的话。你一心敬重皇上与太子,无心储位,实心任事,这样很好。皇家正需要你这样愿意埋头实干的宗室子弟。皇上知道你的心意,不会因为你父亲做了什么,便迁怒于你的。”
赵陌微笑起来:“是。舅爷爷放心,广路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秦柏心下一定,就觉得先前的顾虑可能不需要再提起了。其实秦柏也是听到了一些议论,觉得赵陌倘若真的要入继皇家,他的出身先天不足,父祖不得靠,母家卑弱,无法得到来自本生亲人的助力,日后成为皇家嗣孙,很容易地位不稳,需要联姻一门强有力的岳家,娶一位出身显赫、父兄拥有实权的高门千金,才能稳固自身势力。就象当初太子殿下身体病弱,皇帝为了他地位稳固,日后登基也能掌得住朝廷大权,就给他选择了唐家这门在士林官场中十分有威望的名门世族的千金为正妃一样。为了让唐家能安心做太子的后盾,皇室当时甚至连侧妃的人选都交给唐家定夺了,为的就是太子后院安稳。而这个决定,如今看来颇为奏效,太子妃与太子良娣妻妾和睦,多年来相安无事,从未给太子殿下添过麻烦。
出于这层顾虑,秦柏认为自己需要再问清楚赵陌的心意。倘若赵陌对皇家嗣孙之位有那么一丁点儿动心,他都不能轻易答应许亲。秦含真是永嘉侯嫡长孙女,出身够高,又与赵陌青梅竹马,论家世是足以与赵陌匹配的,可她这样的出身背景,无法给赵陌带来权势上的助益。眼下凭着两人青梅竹马的情份,赵陌不会有什么怨言。但他若是个有大志气的年轻人,早晚会发现一桩得力的亲事,对他有多大的好处。万一到时候他埋怨到了秦含真头上,秦含真就要受苦了。秦柏一心为孙女儿着想,不忍见她受此苦楚,因此如今格外谨慎些。
还好,赵陌并未让他失望。秦柏如今对赵陌十分满意,想想孙女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议亲一事也是时候该提上日程。
他对赵陌道:“宅子的事,你不必太过着急。若是看中了什刹海边的什么房产,置办下来做个别业也无妨。正经王府大宅,还是要等皇上下旨,命内务府监造才好。你也不必担心,说拿功劳换了赐婚的恩典,便不能再求赐宅了。皇上没那么小气。如今宗室积弱,皇上正有意提拔宗室中年轻有才干的子弟,给太子殿下做个臂膀。你已经为皇上办过不少事,也立过些功劳,圣意愉悦,必会有所恩赏。倘若赐婚的旨意下来了,皇上很有可能会另有加恩。到时候没有新王府,你再考虑自个儿置宅也不迟。”
赵陌有些惊喜,忙道:“是,舅爷爷,我知道了。”心下迅速开始盘算。倘若真是这样,那他眼下要在什刹海一带置办房产,找一处小点儿的宅子就够了,三进差不多,当然最要紧的是带有园子,日后做别业,正好可以偶尔住过去散散心。
想到这里,赵陌忙再次向秦柏提出请求:“舅爷爷,我挑宅子的时候,您与舅奶奶、三表妹一道来给我掌眼吧?也省得我眼光不济,挑中的宅子不中表妹的意。”
秦柏瞥了他一眼,将手中蘸好了墨汁的毛笔递了过去:“这些小事,你们小辈们自个儿商量就是了,总问我们夫妻做什么?那又不是我们的宅子!况且亲事还没定下,你们给我消停些,免得惹来外人闲话。你这几天在家可练字了?来,写几个字给我瞧瞧,看你这些天可曾偷懒没有?”
赵陌眨了眨眼,干笑几声,老实认命地接过毛笔,认认真真写起大字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试探
秦柏与赵陌去了书房,秦含真陪祖母牛氏一起打趣秦简,其实也没打趣多久,说笑一会儿,便转而聊起了家常。只是秦简的婚事,仍旧是主要话题。毕竟他也到年纪了,不但尚未定亲,连个具体的意向都还没定,婆婆妈妈们自然难免要关心关心。
说话间,秦幼珍过来了。
她也就是过来给牛氏请个安,陪着说说话而已。她这几日正得闲,又没什么地方可去,许氏那儿早晚过去晨昏定省就足够了,姚氏近日越发阴阳怪气,她懒得搭理,闵氏又是个清冷性子,聊不起来,她便时不时过来西府陪牛氏这位三婶娘聊天,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她进门瞧见屋里热闹,秦简也在,便笑问:“这是说得什么,这样高兴?”
秦含真便笑着招呼她坐下,又让人上茶,方才答道:“刚才开大堂哥的玩笑呢。”牛氏则直接说了答案:“在说简哥儿的亲事,你瞧他脸皮薄得这样,都红了!”边说边笑出了声。
秦简红着一张脸微弱地抗议道:“三叔祖母就知道笑话我。”看向秦含真,“连三妹妹也拿我打趣!”
秦含真冲他眨眨眼:“见谅吧,你如今上哪儿都是这样的待遇。正当年纪的青年才俊,又是这样的品貌,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华出众,哪位太太奶奶见了,不想给你做媒呢?好歹我们没给你拉红线不是?不然你就更坐不住了。”
秦简无奈极了,不过被自家亲人拉着打趣,总比在外人面前自在些,正如秦含真所言,三叔祖母从不会跟他说哪家姑娘合适,他有意见有想法也能无所顾忌地说出口。他冲三堂妹翻了个白眼,便把手边的瓜子果盘移到大姑母秦幼珍面前,方便她取用,自个儿拣了几颗瓜子儿,便闷不吭声地嗑了起来。
秦幼珍的想法有些复杂,她默默看了细心体贴的侄儿一眼,心中暗叹一声,便露出笑容来,与牛氏说话:“简哥儿这样的人品,京城里也不多见的,难得他这样的出身家世,还如此孝顺知礼,读书也读得好,又生得俊俏,还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女儿。难怪伯娘与二弟妹都为他的亲事操心不已,这还不得挑花了眼么?”
秦简无力地抗议着:“姑妈,怎么您也跟着打趣起侄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