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许氏只是回答了牛氏一句:“卢姑爷说多谢云阳侯夫人对悦娘的另眼相看,只是事关他们嫡长女的终身大事,他们夫妻需要私下商量一下,才能给出答复。”
牛氏露出明了的神情:“这是应该的,太上赶着答应婚事,女孩儿就显得不够尊贵了,将来过了门,也容易叫夫家看轻。”不过她很快又笑道,“但这样的好亲事,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云阳侯夫人是在昌平时看到我们悦娘的性情人品,喜欢上了,才会聘来做媳妇的吧?实在爽利,这才几天呀,就定下了!”
许氏干笑了下。她也觉得,云阳侯夫人应该是在昌平春游期间,看中了卢悦娘的。但卢悦娘当时一直很安静,她印象中这个侄外孙女每天不是陪在她们几个太太奶奶身边,安静坐着不说话,偶尔捧一捧哏,或是扶着她或者牛氏走几步路,就是在照顾几个年纪小的弟妹们,不象其他女孩儿那般活泼爱玩闹。但卢悦娘本来就是温柔稳重的性情,年纪又最大,会有这样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难不成云阳侯夫人就喜欢这样的姑娘,觉得这样的姑娘才是她长媳该有的模样?
许氏不知该为此高兴还是郁卒。她的亲侄孙女儿许岫,也一样是温柔稳重的性情,也是言情书网、官宦世家出身,是正三品高官的嫡长孙女,说来家世与卢悦娘差不离。没想到蔡家虽然同样看中了许岫,却只属意许岫嫁给云阳侯的堂侄,反倒是卢悦娘,成了他们心目中的长媳最佳人选。云阳侯夫人是怎么想的呢?难不成许岫……就真的跟卢悦娘相差那么远么?
全家人都在期盼着,云阳侯府能看上秦简,将爱女许嫁,没想到云阳侯府最终看上的居然会是卢悦娘。那秦简这门亲事,是不是就没有指望了?虽说卢悦娘姓卢,并非秦家女,两家接连结亲,也算不上换亲,但许氏隐隐中有一种预感,那就是秦简很可能没法娶到蔡家大小姐为妻了。不知道长媳姚氏知道了这一点后,会不会又发作起来?
许氏觉得精神有些疲累,她已经不想再跟儿媳为了孙儿孙女们的亲事明争暗斗了。她斗得再激烈又有什么用?许家不领情,儿子媳妇也不领情,孙儿孙女都和她离了心。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图的又是什么?!
牛氏还在说着这门亲事的好处,连声问卢悦娘在哪儿,秦幼珍又在哪儿?侍候在旁的鹦哥儿回话说:“大姑奶奶带着卢姑娘回福贵居去了,说是卢姑爷召集了一家人回去,要商议卢姑娘的婚事呢。”
牛氏点头:“这是应该的。他们自家人说话,我也不去扰她。等回头有了好消息,你们千万要到西府告诉我一声,成么?”
鹦哥儿看了许氏一眼,恭顺地微笑着应下:“是,三夫人。”
姚氏板着一张脸从门外进来,看到牛氏在此,立时扯开了一个热情亲切的笑容,上前请安问好:“婶娘必定也是听说了我们家的好消息,特地赶过来瞧热闹的吧?只是不巧,媒人已经回去了。不过您老人家放心,往后瞧热闹的机会多着呢,也不差这一回!”笑言完了,还故意装作好象在说悄悄话似地,对牛氏道,“我可是听说了,蔡世子年纪不小了,悦娘也十八了,他们的亲事一定下来,年内就要过门的。咱们今年,可是一整年都喜庆得很。”
牛氏听得乐了:“这是好事儿呀!等到简哥儿秋天中了举,那就喜上加喜了!最好连他的亲事也一并定下,咱们争取今年来个三喜临门!”
姚氏的笑容顿了一顿,随即就显得没那么僵硬了,笑得真心了很多。
没办法,她听说云阳侯府上门提亲,心里也很懵呢。她就不明白了,卢悦娘想嫁给她儿子,她都嫌不足,云阳侯府又怎么会看上卢悦娘呢?这姑娘虽然不是不好,但也不见得出众呀?云阳侯府有蔡元贞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为什么挑儿媳妇的时候,就挑中了一个卢悦娘?若是云阳侯府连卢家的女儿都能看得上,怎么就……没看上她的锦华呢?她的锦华岂不是比卢悦娘家世更出众,跟蔡家的人也更熟悉些?云阳侯夫人还夸过锦华不止一回呢……
不过,姚氏心里再纠结,也还记得自己本来就没指望过这门亲事。她一直期盼的,都是能为儿子求娶得蔡元贞为妻。卢悦娘若能嫁给蔡世子,固然是走了狗屎运,但说不定能帮她一偿所愿,促成秦简与蔡元贞的姻缘呢?卢家虽说也是世家大族,但在京中没什么根基。卢悦娘将来嫁进云阳侯府,除了秦家两侯府,还能倚仗谁来撑腰?若是得宠的小姑子能嫁进秦家,两相制衡,她在云阳侯府也能过得更好。
姚氏已经迅速完成了心理建设,甚至为卢悦娘制定好了婚后攻略计划,面上的笑容自然真诚了许多。她也开始与牛氏有说有笑地谈论起这门亲事的好处来。边说她还边偷偷打量婆婆许氏,心想许家的宝贝嫡长孙女,只配给云阳侯的远房堂侄做妻室,反倒是许氏养大的二房庶女的女儿,要成为云阳侯世子夫人了,真不知道许家如今会不会觉得脸有些疼?婆婆的心情又是如何?
许氏察觉到了儿媳的目光,心里越发烦躁了,偏偏她又不能当着三房的人发火,只能强忍着,脸上硬撑着一个僵硬的笑容,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秦含真察觉到了屋里诡异的气氛,她瞧了瞧几位长辈的脸色,又看了看身边的堂姐,便笑着对牛氏说:“我和二姐姐去看看卢表姐吧?遇到这么大的事,我们也该陪她几日。”
牛氏笑道:“这是应该的。她这会子只怕害臊呢。你们叫上五丫头一块儿去。”说起秦锦容,她又想起秦含珠来了,“哟,我把六丫头给忘了。这会子她们应该放学了吧?让她们姐妹俩一块儿过去,给你们卢表姐道喜。”
说完了她也有些坐不住:“我也去好了,顺便还能瞧瞧你们姑妈姑父都商量得怎么样了。”她实在急着想知道卢普夫妻商量出来的结果,嘴上说着不想扰,其实还是非常想要去看看的。
秦含真笑着应了声,扯了扯秦锦华的袖子,秦锦华会意,忙向祖母与母亲告退,便与秦含真一人一边,搀扶着牛氏离开了。
姚氏含笑送走了爱女,回头仿佛刚刚想起来一件事似的,对许氏道:“夫人,这样的大喜事,我们是不是也该跟许家说一声?将来若是岫姐儿也嫁到了云阳侯府,咱们悦娘就跟她成了妯娌,正好相互扶持呢。”
许氏阴沉着脸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撑着圈椅扶手站起身,转身进了里间。周围侍候的丫头迅速跟上,头垂得低低地,没人敢在这时候出声。
姚氏看着婆婆的背影远去,冷笑了一声。但回过身后,她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表情有几分不甘与阴沉,板着脸走出了松风堂。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抚
对于这门忽如其来的亲事,卢悦娘也感到十分茫然。别看她外表看起来似乎还算镇定,半点不失端庄闺秀的风范,其实脑子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她什么都没做,又有几位出色的表姐妹在场,云阳侯夫人怎么会看上她呢?
她的父母尚在前院正堂里商量着女儿的亲事。虽说云阳侯府的亲事十分理想,但卢普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秦幼珍虽有些小势利,却也没到为了攀高枝儿就牺牲女儿幸福的地步,他们并没有马上答应婚事的意思,还在讨论着蔡世子的性情为人,是否堪为自家女儿的夫婿?长子卢初明已经十五岁了,可以参与家庭大事的讨论,不过小儿子卢初亮还是个孩子,暂时还是让他玩儿去吧。事实上,他今日约了朋友出门去玩,至今未回,只怕还没听说有人上门向他长姐提亲的消息呢。
卢悦娘便独自一人留在后院的闺房中,纠结地拿着针线在做,事实上根本没那心思,半天时间,只绣了十来针,而且与平时的绣技相比,简直大失水准。
这时候,秦含真与秦锦华过来了。她们是陪着牛氏一块儿来的,但牛氏比较关心卢普夫妻商量的结果,因此留在了前院。秦含真姐妹两个便先来看望卢悦娘。
卢悦娘羞红着脸,起身迎了两位表妹进屋,命丫头上茶,就象是平时那样招待着客人。秦锦华摆摆手,拉着卢悦娘的袖角笑道:“卢表姐,恭喜啦,这门亲事真是再让人想不到了,但蔡世子是难得的好姻缘。我早就说过,一定会有慧眼识珠的青年才俊上门求娶你的!”
卢悦娘脸上的绯红色更深了些,她羞涩地低下头去,轻声道:“父亲和母亲还在商量呢,并不曾……不曾答应云阳侯府的亲事,兴许……”
秦含真笑道:“卢表姐,你别说笑了,卢姑父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不仅仅是云阳侯府的门第与权势,蔡世子本人也是才德兼备的青年才俊,听说在家里也是洁身自好的。秦家与蔡家也没有仇怨,新近的交情还不错呢。卢家也没跟蔡家结过怨吧?”
卢悦娘红着脸摇摇头:“不曾听说过。”
秦锦华笑了:“那就是了。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云阳侯府又是这样的门第,卢姑父才不会拒绝呢!所以呀,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只差在卢姑父与大姑母答应蔡家,给你和蔡世子定下婚约而已。卢表姐,我们又不是外人,你在我们面前害什么羞呀?”
卢悦娘顿时羞红了脸,绯红直蔓至颈脖,简直快要整个人都变红了。
秦含真捂嘴笑道:“卢表姐害羞,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最好赶紧适应一下,不然等放了学,五妹妹与六妹妹得了信,赶来向你道贺的时候,就会让她们看到卢表姐如此娇羞的模样啦。你如今跟平日里大姐姐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呢。”
饶是卢悦娘一向温柔宽厚,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得有几分羞恼了,嗔着轻拍了一把秦含真:“休要再胡说了!真是没大没小的,竟然连姐姐都打趣起来了。”
秦含真与秦锦华笑成一团,和她打闹了几个来回,方才消停下来。
笑闹完了,卢悦娘的心情放轻松了一点,也开始说出内心的不安了。她实在想不出,云阳侯夫人为什么会看中她呢?
这一点其实秦含真与秦锦华也有些意外,毕竟此前云阳侯夫人真是一点口风都没露过。秦含真便问卢悦娘了:“在昌平的时候,云阳侯夫人对表姐有什么特别的吗?”
卢悦娘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一直陪在长辈身边,或是陪着弟妹们说话玩耍,不曾有过与云阳侯夫人独处的机会。虽然她曾夸过我两句好话,但那不过是客套罢了。她也曾夸过许家大姑娘。”
秦含真挑了挑眉:“所以呀,云阳侯夫人让蔡三太太去向许大姑娘提亲,又请了闵老将军夫人来向表姐你提亲。可见云阳侯夫人夸人,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
卢悦娘的脸顿时又红了,低下头去,揪着手帕沉默不语。
秦锦华抱着她的手臂道:“好姐姐,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云阳侯夫人自然可以向别家姑娘提亲,可是她一个人也没找,也不曾听说看中了哪一家的姑娘,只在昌平与我们家相处了几日,便直接看上了表姐你。可见这是天定的缘份!”
卢悦娘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就那几日功夫,云阳侯夫人又只是与我见过几面,她能知道我什么?为何如此仓促地提亲?万一将来……她发现我没有她想的那么好,那怎么办呢?”
秦含真眨了眨眼:“卢表姐,你是不是有些不太自信?觉得这门亲事太好了,超乎你的想象,所以你觉得不够真实?”
这话直接戳破了卢悦娘心底的疑虑,她叹了口气:“难道不是么?云阳侯府的世子……明明可以找更好的亲事,为什么要找我呢?倘若只是云阳侯夫人一时兴趣,蔡世子却是不愿意的,那我……”
秦锦华这时才明白了卢悦娘心中的顾虑,忙笑着说:“卢表姐,你不必这样妄自菲薄的,我们都知道你的好处。云阳侯夫人对长子的亲事,怎会不在意呢?蔡世子的终身大事,她肯定也是考虑再三,觉得你是最好的人选了,方才会求了大媒上门提亲。蔡家如此有诚意,你还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你自个儿主动贴上去的,是蔡家主动来求,他们又怎会嫌弃你?倘若蔡世子不愿意,他打的是他母亲的脸,却与表姐你是不相干的。至于门第,就更不算什么了。从来都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云阳侯府也许也是遵循这一条习俗的呢?”
卢悦娘面露迟疑,觉得秦锦华这话说得有道理,但心里的压力却更大了。她如今就是那“低门娶妇”中的低门之女,若是真的嫁进云阳侯府那等权贵之家,真的能适应么?
秦含真看得出来她的顾虑并没有减少,想了想,便郑重对她道:“卢表姐,你先别把门第家世方面的差距放在心上。云阳侯夫人能请动大媒来为长子求娶,可见云阳侯府就没把家世门第太当一回事。想想就知道了,云阳侯如今位高权重的,已经用不着依靠联姻的方式,为自己拉拢盟友了,又或者说,他们如今犯不着牺牲儿女的婚姻,来获取政治上的利益。”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补充一句,“就象许家那样,不停地斟酌衡量,迟迟定不下儿女婚姻。”
卢悦娘与秦锦华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前者眨了眨眼,淡定地不表示任何意见,后者直接撇了撇嘴。
秦含真又继续道:“我平日跟蔡姐姐来往,多少能猜到一些蔡家的门风。他们家对于儿女亲事,不能说完全没有利益上的考量,但更多的,可能会比较注重对方的品行。一旦对方在品行上有污点,那就绝不会被蔡家接受。”
就象是蔡三太太原本有意为蔡十七求娶许岫,但后来因为许家二房揭长房的短,蔡三太太回报云阳侯夫人,后者觉得许家家风不正,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一点许家那边怕是还不知道呢,秦含真是从蔡元贞那里听说的,如今也无意泄露出去。
她继续对卢悦娘说:“据我观察,云阳侯夫人对未来长媳的要求,可能更注重品行、性情方面的,对家世倒是要求不高,差不多就行了。毕竟如今朝中能与云阳侯府平起平坐的人家不多,要是只从里面挑媳妇,蔡世子还不知要打多少年光棍呢。他都二十出头了,云阳侯夫人一直没给他说成亲事,如今只见了卢表姐几回,就请人上门提亲,证明目前只有卢表姐一人是符合她要求的。所以,卢表姐完全可以自信一点。你完全配得上蔡世子,他能娶到你,才是他的福气呢!”
卢悦娘听得双颊飞红:“三表妹实在是太抬举我了。京中有那么多闺秀,谁都比我强,又怎能说……”
秦含真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叫比表姐你强呢?你指的是哪方面?家世?方才我说过了,家世不必提,反正也没几家人的家世能与云阳侯府相比。至于相貌嘛,各花入各眼,看各人眼缘罢了。况且娶妻娶贤,除非蔡世子明说想要娶个绝色,否则卢表姐没什么配不上的。你本身就是个美人儿,蔡世子生得也不错,两人半斤对八两的,正好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