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赵陌转头看向他:“既然有这许多好处,怎的价钱与先前那处一般,也只卖一万五千两?”
  阿寿讪笑了下:“这宅子……前头主人也是做官的,还是大官,不过因罪流放了,他家需要卖了宅子换钱,好把女眷与孩子从狱中赎买出来,卖得有些急,因此价钱便宜些。只是……多少有些晦气。”
  听起来犯的不是小案子,而近期京城里能称得上是大案的……
  赵陌明白了:“是被蜀王父子与宁化王牵连的人吧?”
  阿寿点头承认:“是兵部的人,一家子也算是官宦世家了,有兄弟在蜀中为官,还有个堂兄弟在宁化,没少帮着宁化王遮掩。”
  这也算是一家子都折进去了,那也没什么可冤枉的。
  赵陌道:“这样的好宅子,又卖得便宜,早晚会有人接受,还是随他们去吧。我买宅子,是预备要成亲的,可不能寻晦气的产业。前头那一处虽然听着不是十分好,但胜在地方够大。改日我去瞧瞧。但你们也别停下,继续在城里寻找合适的宅子。我虽然心急,但也只是急着订亲罢了。想要正式成婚,至少还要两年呢,有足够的时间寻摸称心如意的宅子。”
  阿寿笑着答应了。
  两人回到了赵陌所住的院子。这院子如今已经被他们自己人掌握,即使在辽王府中,也是最可靠的地方,因此他们说话也少了些顾忌。
  阿寿低声禀报:“城外今儿传信过来,说那姓蓝的嘴硬得很,底下人用尽了手段,也没法从他嘴里挖出一个字。底下人问殿下,是不是……用点儿刑?”
  赵陌脚下顿了一顿:“那就用吧,别把人弄死了就成。我要的是口供,不是他的命。”
  阿寿低声应答:“是!”
  赵陌忙了半日,夜里早早就睡下了,歇够了时辰,次日精神奕奕地进了宫。
  他知道宫里皇帝与太子这二位贵人中,太子对自己更亲近信任些,便先去东宫求太子,拿了秦平给他的信物——一对儿羊脂白玉连环——给太子看,又拿出父亲赵硕亲笔所写的奏折,告诉太子:“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皇伯父,侄儿已经把先前答应您的事都做到了,您看……”
  太子看着面前摆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真没想到,你还真的说服秦四表弟点了头,又让你父亲也接受了这门亲事。你父亲就没再念叨苏家女儿了么?”
  开玩笑,镇西侯府如今已经不成了,还是靠着永嘉侯府,才得以苟延残喘的,宁化王也死得一干二净,赵硕哪里还有理由坚持这门婚事?他想要的,不过是借着儿子的婚姻为自己捞取利益罢了。
  赵陌没有明言,但也清楚明白地告诉太子:“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求得平表叔答应的。至于我父亲,他当初与镇西侯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其实并不曾定下什么亲事,婚约没有,信物也没有,连庚帖都不曾换过,哪里还会念叨人家的孙女儿?镇西侯如今病得这样,他家里也没心情办喜事了,此前的玩笑,自然无人提起。”
  太子含笑看了赵陌一眼:“你这孩子,推得倒是干净。也罢,你既然把答应孤的事都办好了,孤自然没有毁诺的道理。孤会去向父皇请旨,只是有一点,你可得记住了。这一回你心愿得偿,是父皇对你的恩典。你将来可别光顾着沉迷温柔乡,便懒怠替朝廷办事了,否则不但父皇会失望,孤也会生气的!”
  赵陌笑嘻嘻地说:“皇伯父放心!侄儿绝不会忘记皇上与皇伯父的教诲,一定尽心尽力,继续为皇上与皇伯父办事!”
  太子这才满意了,微笑着让他把信物收起,又将赵硕的奏折放好了,才对赵陌道:“太后有日子没见你了,昨儿还念叨呢。你如今横竖没什么事,就到慈宁宫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吧。她近日心情不大好,你就给她说些外头的趣事,哄哄她高兴。”
  赵陌问:“太后娘娘因何事心情不佳?莫非是蜀王府的小县主伤势仍旧没有起色?”
  太子叹了口气:“当时摔得重了,怕是难以好起来。就算好了,也会留下残疾。蜀王世子妃已经哭得晕过去几回了,病情也越发重了。蜀王世子虽然不说什么,但看他的模样,也是难受得紧。其实,若不是这个孩子受了大罪,他兴许还不能下定决心呢。他如今后悔莫及,说要是早早说出真相就好了,说不定他女儿就不必受这样的苦楚。”
  赵陌对蜀王世子的悔意不置可否,只道:“侄儿这就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接着又苦着脸说,“今儿总算能告诉太后娘娘,我早有意中人,正在求亲了。不然太后娘娘又想给我做媒,那可怎么办呢?”
  太子殿下听得不由笑了起来,笑骂道:“皇祖母一片好意,你不乐意,实话实说就是了,在这里扮什么怪模样?快去快去,务必要把皇祖母给哄高兴了!”
  赵陌笑着行礼告退而去。太子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还在笑。这个侄儿从前少年老成,如今倒是越来越有生气了,也更象是个少年模样。这样才好呢,看着赵陌开朗的笑脸,太子自己都觉得心情好。
  太子妃从后殿走了出来,看着赵陌离去的方向,虽然什么都没看见,却似乎能听到他的笑声。她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太子知道是妻子来了,没有回头,只温声道:“广路已经下定了决心,先前估计是真把他吓着了,急得他立刻就要把婚约定下来,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太子妃还是打消了先前的主意吧,虽然你也是为了他好,但婚姻之事,总要他自个儿乐意才好。”
  太子妃幽幽地说:“他这是年轻气盛,还不知道事情轻重。等到他真正进了东宫,便知道一门好婚事,能给他帮上多大的忙了。可惜这会子他的心神都叫永嘉侯的孙女儿给占了去,根本就听不进我的劝。”
  太子有些不以为然:“他是什么身份?有父皇与孤在,哪里还需要依靠什么姻亲?他少年时受了不少委屈,如今苦尽甘来了,自然是盼着事事顺心如意的。总不能辛苦了这几年,立了许多功劳,还要伤心受罪吧?况且小舅的孙女儿也不见得比蔡氏差到哪里去,孤看这门亲事就极好。太子妃不必再多想了,此事已成定局。”
  太子妃只能又叹了口气。
 
 
第二百四十五章 妻妾
  太子妃唐氏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她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侍从岑嬷嬷见状便上前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西边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娘娘生气了?”
  岑嬷嬷指的是住在西配殿里的良娣陈氏。陈良娣原与太子妃唐氏是闺中的好友,入宫后也有几年守望相助、妻妾和睦的日子,只是天长日久,有些情谊总是难免会发生变化。如今太子妃唐氏与陈良娣在人前还是一副好姐妹的模样,彼此亲近关怀,但私底下,却早已离了心。其实自打皇孙夭折后,陈良娣大病一场,就沉寂了许多,近几年却似乎又重新活跃起来,最近还时不时说些让太子妃唐氏生气的话。因此岑嬷嬷一看太子妃心情不佳,就猜想是她在搞鬼。
  不过太子妃唐氏还是很公道地还了陈良娣一个清白:“跟她没关系,我是在为别的事烦心。”她把肃宁郡王赵陌入宫请太子向皇帝说项,为他与永嘉侯嫡长孙女秦含真赐婚一事说了,随即叹道,“秦三姑娘明年才及笄,父亲又远在广州任官,照理说,肃宁郡王不该这么着急的,他才十七岁而已。想必是前些时候,我谋划着想要撮合他与云阳侯的嫡长女,他不乐意了,才会想要尽快将亲事定下来。真是孩子气!我想要再劝他,又怕逼得他紧了,他反而不高兴了。”
  岑嬷嬷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事实上,肃宁郡王与云阳侯府大小姐这门亲事,当初太子妃还跟她商量过呢。
  她忙道:“肃宁郡王与秦三姑娘想必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才会认定了她。他年纪尚轻,哪里懂得其中的轻重?一时糊涂,不明白娘娘的苦心,也是有的。娘娘不必着急,请太子殿下与肃宁郡王分说明白就是了。”
  太子妃摇头:“殿下是赞成肃宁郡王与秦三姑娘的亲事的。你让我如何进言?难不成要跟殿下说,他亲舅舅的孙女儿,不如云阳侯府的千金么?”
  岑嬷嬷不由得哑然。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太子殿下一向是非常敬重永嘉侯的。后者不象承恩侯,乃是已故的秦皇后一直关心念叨的小弟弟,还因为种种误会,在边疆滞留三十年,吃尽了苦头,荒废了青春。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急切地想要补偿他。但永嘉侯又是个极明理懂事,知道分寸的好人,他谨守外戚本分,从不越界,明明在西北时是颇有名气的名儒,上京后也没再正式收过学生,甚至连本来的学生都减少了往来,多年来只沉迷于诗词书画,游山玩水,也从不给儿孙们求官。倘若本朝外戚都象他这样省事,皇帝定会轻松许多。因此,皇帝与太子对他更加敬重了。
  秦三姑娘据说一直跟随永嘉侯学习书画,极得永嘉侯宠爱。说她不好,配不上肃宁郡王,这分明就是在太子殿下面前找打呢!
  太子妃又叹道:“其实秦三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她进宫不多,但每回都安安静静地,礼数周全,斯文讨喜,还画得一手好画!她画的画,比许多闺阁中人的书画都要强,更兼见多识广,是个很好的姑娘。外头的人都说永嘉侯夫人如何粗俗,其实她们压根儿就没怎么见过她,她不过是性情直率些,不习惯与人弯弯绕绕地说话罢了,就与那些武将人家的夫人太太们差不多,甚至比好几位将军夫人都要斯文些呢。她教养出来的姑娘,又有永嘉侯亲自教导诗书,哪里就差了呢?倘若秦三姑娘只是做个肃宁郡王妃,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还挺喜欢有个这样直率好性子的侄媳妇,省得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都要跟人斗心眼儿。”
  岑嬷嬷立刻就明白了太子妃的言下之意:“可是……肃宁郡王将来并不仅仅是个郡王呀!秦三姑娘的性子,如何能当得起一国之母呢?”
  太子妃眉间微蹙:“可不是么?要做这六宫之主,只知道诗书礼仪,是万万不够的。蔡氏倒是个天生的皇后料子,年纪与广路也相当,偏偏广路铁了心要娶秦三姑娘,对蔡氏是看都不看一眼……”
  岑嬷嬷笑道:“兴许是因为肃宁郡王没怎么见过蔡大小姐,倘若他见到了那样的美人……”
  太子妃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他并不是没见过的,可见过之后,也依旧无动于衷,我又有什么法子?先前我让蔡家去试探过他,他根本就不接话,蔡家心里也明白了,并不打算强求,已经在给蔡氏另行看人家了。我难道还能逼着蔡家嫁女不成?这件事,广路不乐意,蔡氏也不乐意,惟有作罢了。只是我一想到广路将来过继东宫,因为皇太孙后,在朝中少有助力,举步难艰,我心里就不好受……也罢,若是到得那日,父亲仍在,我少不得要求他老人家,替广路撑撑腰的。”
  岑嬷嬷怜爱地看着太子妃:“娘娘一片苦心,可惜肃宁郡王竟不能体会……”
  太子妃苦笑:“他怎能体会?他不止一次跟殿下与我说过,不想入继宫中。太子殿下不置可否,我心里却明白,倘若真要过继,殿下只会过继他。因此,这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她叹了口气,“倘若过继之事早日定下来就好了,我也能名正言顺地替他操持婚事,也不至于象如今这般,束手无策。偏偏皇上不肯答应,他还盼着我们殿下能有自己的子嗣呢!”
  岑嬷嬷小声道:“奴婢犯忌讳地说一句,殿下养好了身体,未必没机会再添子嗣,可是娘娘却不易再生育了。从别人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养得再好,也有生母挡在前头,不可能跟娘娘是一条心,将来娘娘难免要受人掣肘。娘娘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郡主!肃宁郡王虽然不是娘娘亲生,但他生母早逝,与生父疏远,人品也是信得过的。与其将来叫其他妃嫔的儿子压在娘娘与郡主头上,还不如扶持肃宁郡王呢!”
  太子妃垂下眼帘:“在宫里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只要是殿下的儿子,谁生出来的,都要唤我一声母亲,原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殿下想要过继肃宁郡王,我才顺着他的意思罢了。他年纪大些,早早过继了来,也能早日为殿下分忧。我并没有旁的私心,嬷嬷别在人前乱说,倒叫人误会了我的真意。”
  岑嬷嬷忙低下头去:“奴婢说错话了,请娘娘恕罪。”
  太子妃摆摆手,叹息道:“罢了,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就依着广路的意思,让他娶了永嘉侯的孙女儿吧。好歹那是国舅府出来的,圣眷昌隆,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也会多关照几分。再往后,等他入继宫中,若是朝中不服他的出身,大不了给他寻两个好出身的侧妃就是了。他身体比殿下好得多,后院姬妾的人数不需要限得太紧了。”
  岑太太小声问:“是不是让家里也选个人出来?哪怕只有一个呢,若是能得到肃宁郡王的几分宠爱,娘娘与郡主日后便更有底气了……”
  太子妃沉默不语。这事儿有些犯忌,也显得她有私心。这跟她撮合赵陌与蔡元贞可不一样。她有些拿不准主意,该不该去试。
  这时,宫人忽然来报:“陈良娣求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回过神,得知是陈良娣来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又嘱咐岑嬷嬷,“一会儿来报说颐儿(敏顺郡主赵颐)找我,省得陈良娣说个没完。”岑嬷嬷会意地点头,退了下去。
  陈良娣的气色还不错,她积极进补两年有余了,看起来比从前胖了不少,幸好没有一发不可收拾地变成个大胖子,只是显得丰腴些而已。她来是向太子妃暗示,道太子今年只到她殿里去过两回,次数实在是太少了。太子公务繁忙时,她当然不会不懂事地纠缠他。但听闻太子近日比较清闲,那是不是可以在东宫里多待些时候?再为子孙后代之事,多努力几把?
  太子妃抿了抿唇。她与陈良娣未嫁时是闺蜜,但后者比她年纪小两岁,今年也就是三十二三的光景。虽然这年纪也不小了,但还能生育,京中就常能听闻相似年纪的官家女眷生儿育女的消息。陈良娣的身体看起来也很好,她本人对于再生出一个皇孙,是抱有极大期望的。
  只是当着年纪已经三十五岁,又曾经因为生产受过伤,很有可能已经无法再生育的太子妃面前,讨论这种生孩子的话题,太子妃的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她只是轻飘飘地让陈良娣耐心一点儿,多休养身体,等到太子有空又有性致的时候,自然会去探望陈良娣的。东宫中除了她们这一妻一妾,再没第三个太子的女人了,她已是一把年纪,没什么可争的,到时候能侍候太子的,还不是只有陈良娣一个?用不着太子少去几回,她就一惊一乍地,跑到正室面前来讨人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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