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笑着点她的额头:“在家说这些话就罢了,若是到了外头也这么说,当心别人笑话你!若是让广路听到了你这些话,说不得就要被你吓跑啦!”
秦含真轻哼一声,嘴角微翘:“他才没那么容易吓跑呢。如果他有被我吓倒,只能证明他对我不够了解。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牛氏嗔了她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正说话间,虎嬷嬷来报,长房众人闻讯过来道贺了。牛氏忙一边起身相迎,一边小声叮嘱秦含真:“别在长房的人面前乱说方才的话,知道么?!”秦含真会意地点头。
长房的主人几乎都来全了,大家都是得了赐婚的消息,赶来向秦含真道贺的,也向秦柏、牛氏夫妻道贺。对于这门亲事,大部分的人都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多少人觉得有问题,顶多是有几个人觉得圣旨来得突然了些而已。
姚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尽管早知道肃宁郡王钟情于秦含真,但眼下她女儿秦锦华的婚事未定,堂妹秦含真就已成了板上钉钉的未来肃宁郡王妃,表姐卢悦娘即将嫁入云阳侯府做世子夫人。有这两位比着,秦锦华越发显得暗淡无光了。大理寺卿唐家本来也算是不错的门第,但对比侯府与王府,就彻底被比了下去。姚氏不甘心,她的女儿又比人差在哪里呢?明明是从小儿就金尊玉贵地养着,凭什么就要被堂妹与表姐给比下去?!等到将来,秦锦华若是真的嫁给了唐涵这个秀才,陪着唐涵一步步科考,考中进士,分派为官,又要多少年才能拥有诰命?她遇见秦含真这位郡王妃与卢悦娘这位世子夫人时,是不是也要向她们行大礼?
姚氏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来,索性就寻了张椅子坐下。
尽管心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但她还是没忘记要在脸上挂上笑容:“真是大喜了!三叔三婶,我早就说过三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三叔三婶只不信,如今怎样?福气都在这门好亲事里了!广路时常来我们家,为人品性如何,大家都是知道的。三丫头能嫁给他,真真是天作之合。将来三丫头就是堂堂郡王妃,再体面不过了!”
这都是好话,秦柏、牛氏与秦含真还能说什么呢?前两人微笑着点头道谢,后者露出几分娇羞的笑意,低下头去。
接着姚氏话风一转,竟然叹起气来:“真没想到三丫头这么快就定下了亲事。她姐姐的婚事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没想到她们姐妹几个,竟然是三丫头越过前头的姐姐们抢了先。”
秦含真眯了眯眼。她怎么觉得姚氏这话有些古怪呢?
牛氏可能也察觉到了,便回答说:“都分了家,哪儿还用得着守什么老规矩,非得让前头的女孩儿嫁了人,才能给后面的女儿们说亲?锦华丫头是行二的,前头居长的却是锦仪丫头。难不成锦仪丫头一天未嫁,你就不能给锦华丫头说亲了么?再没有这个道理!”
秦锦仪目前还在“养病”,未来是否有机会出嫁,还是未知之数呢。姚氏怎么可能为了守什么长幼有序的老规矩,就让女儿迟迟不嫁人?她被噎了一下,干笑两声,仿佛掩饰一般,转而问起了婚期。不过牛氏说这些事是宗人府与内务府的人在定,他们还不知情。
姚氏不由得叹息着说:“可惜这会子五弟妹身怀有孕,行动不便,四叔又没续弦……唉,这么大的一件喜事,总不能样样都指望管事们去办吧?三婶娘,您别怪侄媳妇多嘴。侄媳妇其实觉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四叔很该续一房妻室了。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三丫头着想哪!三丫头从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只能依靠祖父祖母。但三婶娘与三叔年纪也不小了,往后三丫头在婆家,还是要靠娘家兄弟来撑腰。四叔一日不续弦,三丫头又哪里有兄弟呢?堂兄弟再好,也跟亲兄弟没法比!”
牛氏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你这话确实有道理。我早就想给平哥儿续娶一房媳妇儿了,可他不肯,我也不能硬逼着他成亲,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姚氏忙道:“三婶,四叔远在广州,这一时半会儿地也没法逼着他续娶。要不咱们先将此事按下不表,等他任满回京城后再说?”见牛氏点头,她忙又道,“宗室的婚礼跟咱们寻常人家的不大一样,有许多规矩。更何况广路又是郡王,身份更尊贵,规矩也更严了。我寻思着,若等到四叔续娶之后,再让新的四弟妹帮忙操持三丫头的婚事,就怕来不及。少不得,咱们得先预备着,我帮衬着三婶将各色物事都采办齐全了,等四弟妹进了门,再把剩下的事情交到她手上?”
牛氏沉吟不语。秦含真动了动身体,神情有些不大自在。
拖了这么多年,秦平的续弦问题,再一次被摆到了台面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示好
秦平丧妻六年有余,至今还不曾续弦,当然不可能是做父母的不重视。
但他外放多年,秦柏与牛氏甚至曾经追到他广州任上去,没少催着他成亲,连独生女儿秦含真都不反对他再娶,他也依然无动于衷,又有谁能说服他呢?牛氏还想过,只要他愿意娶个媳妇,哪怕对方门第低些也不要紧,只要是清白人家出身就可以了,秦平也只是笑笑,不以为意。他后宅中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么多年一直是家里的婆子和小厮在侍候他的饮食起居,甚至没有一个略平头正脸些的年轻丫头在。他自苦到这个地步,秦柏心知他还是忘不了冤死的关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牛氏有时候心里难过时,也要骂一骂何氏,怨一怨关氏,但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这些消息,即使三房不曾刻意告诉过长房的人,长房那边也不可能一无所知的。姚氏此刻非要借着秦含真的婚事提起,多少有些泼冷水的意味。饶是牛氏素来不擅长勾心斗角,揣摩别人的小心思,也有些生气了。
当姚氏一脸笑容地提起姚家哪位因守孝误了婚期的未嫁女,又或是被早死的未婚夫连累得担上克夫名声的外孙女儿时,牛氏就硬帮帮地回答说:“我们平哥若有心要再娶,在广州什么样的官家千金娶不回来?连两广总督的千金,他也是配得上的。可他不愿意,我又能拿他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他屋里塞吧?!”
姚氏脸上僵了僵,勉强维持住笑容:“三婶说笑了,这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四叔愿意才好。”
牛氏瞥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得他愿意才好。那你说的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开玩笑,她还盼着儿子能娶黄清芳呢!黄清芳到如今都还没有嫁人,说不定便是她儿子的好姻缘。可秦平一日未点头,她就一日没法向黄家开口。她都急死了,姚氏还非得要来戳她的心肝。今儿可是她孙女儿被皇帝赐婚的大好日子,这个侄媳妇就非得来给她添堵么?!
姚氏干笑着,许氏在旁瞥了这个儿媳一眼,冷笑一声,便放缓了神色,对牛氏道:“小辈们能知道什么?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三丫头能嫁给肃宁郡王,这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家自打皇后娘娘出嫁时,风光过一回,这么多年了,就数三丫头嫁得最好。这可不仅仅是你们三房的体面,而是我们秦家合族的荣光!三丫头的婚事,一定要好好办!虽说他们宗室成亲,自有规矩,但嫁妆的事,却是我们秦家自己说了算的。弟妹还是头一回操持这样的大事,想必不熟悉里头的决窍,虽有两位内务府来的嬷嬷,终究不曾做过咱们这等人家的当家主母。三弟妹,你别跟我客气,咱们妯娌俩为了孩子,少不得要好好商量商量,给三丫头列出个象样的嫁妆单子来才好。你们家若是缺了什么,我做主,长房替你们补上。绝不能让外人看了我们家的笑话!”
许氏这话就中听多了,牛氏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微笑道:“还是大嫂子疼三丫头。既如此,我也不跟大嫂子客气了。我是真没办过这样的事。从前平哥与安哥两兄弟,平哥的亲事是照着西北的习俗办的,在米脂算是热闹了,但也没多富贵。安哥的嘛……哼,他娶的荒亲,压根儿就没经过我们,等到第二回 娶妻时,因着是续娶,先前那贱人的名声不好听,连累了安哥,大同又还有马将军在,我们也不敢操办得太出风头,许多事都是将就着来的。含真出嫁,真真是我们家头一回正式办喜事了,确实要多用点儿心。我想着,京城里宗室多,想必郡王也多。不知别家的郡王爷娶亲都是什么样的规矩?咱们也要比照着来,不能输给他们。广路那孩子,就没个靠得住的长辈帮衬,我们家少不得要多操些心。”
许氏微笑着点头:“三弟妹说得很对。这种时候,自然得要我们做长辈的出头露面。”
许氏几句好话,轻而易举地便与牛氏和好了,先前为着许家与蔡家等事而产生的小小矛盾,仿佛就此消失不见。牛氏毕竟不曾被许家的事侵犯到利益,长房两个小辈又没有真的被许家捆绑住,她就没有多在意。只是姚氏看着婆婆轻飘飘地几句话说出去,就把自己想要的权利给夺走了,心里又如何能舒服呢?
三房除了牛氏与秦含真,再无能管事的女主人,小冯氏又要养胎,至少要等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才有可能接手中馈,现在正是她可以插手的好时机。倘若能把为秦含真备嫁的差使揽下来,定少不了与宫里、内务府、各家王府打交道的机会,还能顺便把一双儿女推出去,让他们多在人前露露脸,也好早日说门更好的亲事。如今这一切盘算都叫许氏打破了。许氏若有了机会,她还不优先把机会留给许家的小辈呀?几时才能轮到秦家的几个孩子?!
姚氏忿忿不平,心里倒是有些后悔了。方才她不应该因为妒忌,就得罪了牛氏的。到手的鸭子飞了不说,竟然还便宜了婆婆!是她连累了两个孩子!
只要关系到一双儿女的利益,姚氏有时候是很能放下自尊的。没多久她就主动向秦含真示好了:“三丫头,我陪嫁的几个铺子里,有一间绸缎庄,专卖江南来的各色好料子。当年我出嫁的时候,用的料子就都是这间铺子里来的,可是在京里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呢!那绸缎庄的掌柜是江南人,认得好几家江南有名的绸缎商人,不是寻常商家可比的。虽说咱们也是祖籍江南的人家,不难得到江南的好料子,但怎么也比不得这些行家熟悉。你出嫁的料子,二伯娘就都包了!你也别跟我客气,将来你哥哥姐姐们,还要你多多关照呢。对了,你有没有想要的料子?不如随我到那铺子里瞧瞧?如今天儿正热,他们铺子里从江南不知什么地方弄了些极好又极凉快的夏装料子来,正好给你们姐妹再做几件新衣。”
秦含真哑然失笑,她今年已经有了八套新做的夏装,近身服侍的丫头里也有擅长针线活的人,身为能当这永嘉侯府一半家的大小姐,她想要新做几套,就新做几套,没人管着,哪里还缺什么料子?不过她能听得出来,姚氏是想向她示好。虽然姚氏拿父亲续娶的事来噎人,有些令她不爽,但看在秦简与秦锦华的面上,她也不能跟姚氏闹得太僵了。既然姚氏先行退让,她便也和气地回应:“我如今不缺夏天的衣裳,就不必再做新的了。伯娘不如给二姐姐再做几套?我听她说,今年出门做客的时候多了,想必也需要多些新衣裳。不过,伯娘说的新奇料子,我也挺好奇的。伯娘什么时候带着二姐姐去铺子里时,顺道也带我去开开眼吧?”
姚氏觉得自己把秦含真给哄顺了,顿时笑得更加开心:“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有空,只管跟伯娘说。伯娘随时都可以陪你去!”
既然把人给哄回来了,有些事也可以做了。许氏已经把帮忙备嫁的差使揽了去,姚氏做儿媳的,不能去跟婆婆争,只有退而求其次,先为儿子和女儿的婚事操操心。她方才想好了,唐家的门第真的低了些,不够份量,她得为女儿寻个更好的人家,至少要让女儿出嫁之后,不能被姐妹们比下去!
姚氏最先想到的,就是寿山伯府。云阳侯府蔡家的婚事,已经不能成了,秦简求娶不来蔡家大小姐,蔡家大少爷又定下了卢悦娘为妻,虽然蔡家还有嫡出的少爷与小姐,但已经很难说亲了。寿山伯府爵位虽低了些,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权臣,与云阳侯府几乎是平起平坐的!而且寿山伯还是文官,比起云阳侯这位武将,在士林中名声更好。
姚氏寻思着,寿山伯府余家也有一双儿女,无论是哪一个,若能配给她的一双儿女,都是极好的亲事。可惜她跟寿山伯府的女眷不算相熟,女儿秦锦华与寿山伯千金余心兰也不是十分要好。但如果能再拉上三房的秦含真,姐妹两个以闺密的名义邀请余心兰来家里小聚,然后再上门拜访,接着她这个长辈再借此名义,与寿山伯夫人多往来两回,两家就混熟了。再往后,什么事提不得?
想到这里,姚氏便笑着对秦含真说:“虽说圣旨赐了婚,但还要经过订亲的仪式,你与肃宁郡王的婚事才算是稳了。等成了订过亲的人,再出门玩耍就不方便了,连跟肃宁郡王见面,都有些不合规矩。他们宗室里的人,婚事筹备时间又长,若是真象你祖母说的,等上两年再出嫁,你岂不是两年时间都少有出门玩耍的机会了?那也太可怜了!伯娘给你出个主意,先前你们姐妹几个与别家千金一道开什么诗会、茶会的,如今你与你二姐姐也该还个东道。如今天气正好,园子里的花儿开得也茂盛,不如就寻个日子,你们姐妹俩给蔡家、余家的小姐们下个帖子,请她们来家里玩?蔡家小姐前些时候常见,但余家的小姐,好象已经有日子没来家了吧?你们趁着还未定亲,赶紧多见几回。不然日后想要再玩乐,可就有规矩约束你们啦!”
秦含真眨了眨眼。还有这个说法?
第二百四十九章 盘算
姚氏觉得秦含真小姑娘家很好拿捏。她都把人哄住了,利用秦含真把余家小姐请到家里来的计划,也不过是小意思。
只是秦含真对此持审慎态度。她有些拿不准姚氏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蔡元贞那边没法打主意了,所以姚氏把希望改而放到了余心兰的头上?坦白说,这是有可能的,蔡元贞是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余心兰也不差,同样与秦简年纪相当,而且尚未定下亲事。先前一直有传言说,她有可能会嫁给蔡世子。裴茵总是跟余心兰过不去,多半就跟这一点有关。不过如今蔡世子干脆利落地和卢悦娘定下了婚盟,传言自然就不能做数了。余心兰若要另择人家,秦简也是个挺好的选择。从余心兰出身的寿山伯府现如今的权势地位考虑,姚氏会看中她,也是再合理不过了。
然而,秦含真暂时没兴趣去做红娘。秦简很好,跟余心兰可能也挺合适,但考虑到秦简的婚事,姚氏还做不得主,这里头还有许氏和许家在里头搅和,事情没理清之前,还是不要把人家无辜的好姑娘搅和进去了。再说,姚氏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和气明理的好婆婆。秦含真不打算任由姚氏支使,正常的社交往来没关系,如果是为了相亲而特地为姚氏制造机会,那就免了。
秦含真并不反对秦简与余心兰凑成一对,只是希望堂兄与朋友的婚姻都能更简单一点儿,顺利一点儿,最好是等到许峥与许岫的亲事都解决了之后,等到姚氏与许氏的婆媳之争平静一些之后,再做考虑,省得大好姻缘,也要被她们利用来做争闲气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