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秦锦春撇嘴道:“但愿这位老夫人从此就安心养病了,不要再折腾得亲友家不得安宁。其实她早说了自家侄孙女儿才配得上许大少爷,不就好了?何苦替许大少爷在京中扬名,惹得那么多官家千金为他牵肠挂肚的呢?说真的,许大少爷也不见得有多么才华横溢。外人不知道,瞧他长得那模样,便觉得他芝兰玉树,才貌双全。可咱们这些自幼常见他的人,心里都清楚,他也就是功课好一些,其实并没有比旁人好多少。因此咱们姐妹从来不会被他的皮囊迷惑住。我在东宫听人说起他的时候,也常常会告诉别人,不要盲目听信传言。”
  秦锦华听得笑了:“罢了,许家也不容易,你何苦去拆穿人家?”
  秦锦春轻哼:“你当我愿意么?只是看着那么多女孩儿上了许家人的当,我看不过眼罢了。”说着还压低了声音,“就连我大姐,这几日在家也老实了许多,只是成日哭天抹泪的,不就是因为许峥定了亲,未婚妻却不是她么?”
  秦含真忙问:“这几日大姐姐除了哭以外,没有闹腾吧?”
  秦锦春道:“她还能闹腾什么?祖母从来就没想过要把她嫁到许家去,更别说许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因着大姐的腿伤,不熟悉的人家还好,小心些就能骗过去,但那些来往多的亲友,很容易就会发现大姐瘸了。她本来就名声不佳,婚姻艰难,如今还变了瘸子,便是长成个天仙,也难嫁出去了。祖母一心想要把她嫁进高门大户,见状可不就得压着她些,让她少出门,别让人看出破绽来,传出残疾的名声么?我看祖母如今也是失望居多,已经在跟父亲商量,京城以外可有什么不错的好人家,是能糊弄得住,把大姐娶过去的。”
  秦含真有些惊讶:“这不是骗婚吗?不事先说清楚,万一大姐姐过门之后被夫家拆穿了,对方不乐意要把她休回来,她的名声还能挽救吗?到时候连你都要受连累了!”
  秦锦春抿了抿唇:“我知道,因此我母亲一直劝说父亲,不要做这样的事。如果事先跟对方说清楚了,就算联姻的人家门第差一些,也未必不能对他有所助力。可要是骗婚,对方肯定会生气的,父亲如今未必能经得住对方的报复,但要向长房与三房求助,我们又不占理,万一三叔祖不肯帮忙,我们家要怎么办?父亲也听进去了,如今正犹豫呢。为着这个,祖母好些天没理会我母亲了,每日还要叫她去立规矩,想着法子折腾她。还好今日是你们家里洗三,我母亲才得了机会,稍稍松口气。我祖母怕见三叔祖,是不敢过来的。”
  秦含真哂道:“大伯母是个明白人,如果大伯父能听她的劝,不要再做傻事,大家都能安心呢。至于二伯祖母,她什么时候做过聪明事儿?大伯父先前已经吃过亏,何苦再吃一回?”
  秦锦春微笑道:“是,我父亲如今已经明白了许多。他还说,就算告诉人,我大姐的腿上有伤,也未必不会有好人家愿意求娶的。他如今虽然没了官职,可咱们家是云阳侯府的姻亲呢。卢表姐月底就要嫁给蔡世子,做云阳侯府的世子夫人了。他是卢表姐的亲舅舅,谁敢不敬他三分呢?”
  秦含真与秦锦华对望一眼,只能干笑了。
 
 
第三百零四章 抽风
  七月底,卢悦娘穿上了新娘的喜服,在家人亲友的祝福下,上了蔡家的花轿,嫁进了云阳侯府。
  婚礼非常热闹,云阳侯府那边张灯结彩,宾客满座,筵开三十席,每位来吃喜酒的宾客身份都不可小觑。
  卢家这一边,虽然不如云阳侯府那边热闹,但也是喜喜庆庆的。卢家从老家来了几房人的代表,再加上秦家三房,以及几家亲友,在卢家新搬的宅子里摆了十桌酒,也欢欢喜喜地大吃了一顿。许氏虽然心里有些不满,还曾经吐过血,但半点儿异状没露,满面笑容地带着一家老小,从东北角的门洞过来,吃了一顿喜宴,还冲着侄女儿秦幼珍说了许多好话。秦幼珍欢喜之余,心里也安下心来。看来伯母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呢。
  赵陌与秦简两个在卢家吃了半席酒,便要告辞往云阳侯府去了。蔡世子也邀请了他们,还有卢初明,是要作为大舅哥前往妹夫家吃喜宴的。三个年轻人结伴离开,秦伯复瞧见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可是新娘的亲舅舅呢,为什么前往云阳侯府吃喜酒的新娘家亲眷,只让卢初明与秦简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做代表,却没有算上他的份?要知道,今日云阳侯府定然来了许多达官贵人,说不定还有他从前的好朋友呢。如果他也能去云阳侯府,说不定就能跟旧友重叙交情,又或是认识几个新朋友了……
  秦伯复瞥了一眼正在埋头大吃的儿子秦逊,“啧”了一声。可惜了,他的儿子是庶出不说,年纪也小,跟堂兄秦简与表兄卢初明从来都玩不到一块儿,否则叫孩子跟着兄长们过去,说不定也能攀上些关系。无奈,他这个儿子除了吃喝,什么都不懂,真是没半点眼色!
  秦仲海笑着走过来招呼他:“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你还没见过卢家几位亲家公吧?来来来,我来为你引介。”
  秦伯复对卢普那几个堂叔、族叔不大感兴趣,但他如今正巴着堂弟秦仲海呢,况且妹夫卢普也是三品高官了,他与妹夫没什么交情,结交几个卢家人,日后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于是他就抛开了先前的怨念,堆起一脸的笑容,跟着秦仲海与人喝酒说话去了。
  内堂女宾席上,秦锦仪也如她父亲方才似的,一脸郁闷地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今日席上来的都是亲友,除了卢家的人,基本都听说过她的丰功伟绩,不知道具体事迹的人,也听说过她脾气不好,女孩儿们就没一个上前来与她打招呼的。
  秦幼珍安排席位时,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她这个亲侄女儿安排到了角落里,除了自家的姐妹们坐在附近,她离其他的女客们都有一段距离,而她又不想多加走动,生怕暴露了腿疾,便只能呆坐在位子上,无法四处走动了,更别说跟其他女宾们搭话。她总不能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扬声与人交谈吧?
  于是秦锦仪就只能闷不吭声地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堂妹们与别家的女孩儿谈笑,却没有人来搭理自己。就连她一向认为是乡下丫头不懂交际的秦含真,竟也跟闵家的姑娘有说有笑的,还商量起了入秋后要上哪儿去赏秋景和骑马游猎。
  秦含真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等千金闺秀的消遣方式啦?秦锦仪还以为她只会待在家里写字画画,跟着曾先生学些粗浅琴曲呢。不过更重要的是,怎么会有别家的闺秀与她交好?她在京城里可没什么好名声,谁不知道她是丧妇长女,自小由乡下泼妇祖母教养长大的?最是没规没矩。若不是她命好,摊上个好心肠的祖父,在肃宁郡王落魄时救了他,今时今日也没那福气被指婚给肃宁郡王了。不是为了报恩,人家一表人材文武双全的宗室才俊,也不会看上她!
  秦锦仪心中忿忿不平。她想起过去的自己,才貌双全,又是嫡长女,明明是秦家同辈姐妹中最出色的一个,秦锦华比她差得远了,秦含真八岁才从西北回来,什么都不懂,秦锦春更是样样平庸,秦锦容年纪尚小,脾气还臭,她们哪一个能跟她比?
  可是,只因她没个封侯的好祖父,又受到长房与三房的联合打压,便落得如今的下场。她的腿落下了残疾,不过是勉强靠着在绣花鞋底做文章,勉强掩饰一下罢了,姿色容貌更是大不如前。这全都是长房的阴谋!他们生怕她比秦锦华更出色,才会用这种方式打击她!否则,有她挡在前头,哪儿还有妹妹们什么事儿?除了那些势利眼,只冲着爵位去的人家,但凡是有眼睛的,都不会舍她而就其他妹妹们的!
  然而如今,乡下回来的秦含真被指婚给了肃宁郡王,稳稳当当就有一个郡王妃之位到手。秦锦华据说也在跟大理寺卿家的嫡长子议亲,对方还是皇亲国戚,冲着皇上最宠信的秦王殿下唤一声外祖父的。就连秦锦春,也攀上了东宫,深受敏顺郡主宠信,将来不愁嫁不出去。小的两个且不说,姐妹们里头,要数她秦锦仪年纪最大,偏偏到今日,婚事还未有着落。
  秦锦仪曾经嘲笑过秦锦华和她背后的秦家长房,对自己费尽心思,还不是没能争得许峥这门亲事?平白便宜了一个姓鲁的。但秦锦华没有了许峥,还有唐涵,似乎比许峥也差不了多少。嘲笑她有什么意义呢?秦锦仪想到自己迟迟未能说定亲事,便连那点奚落秦锦华的心思都没有了。
  许峥是没有娶秦锦华,可同样也没有娶她秦锦仪呀。她有什么好高兴的?!
  想那鲁大姑娘何德何能?不过仗着是许大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儿,方才得到了这门亲事罢了。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学,她哪一点儿比得上秦家的嫡长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呢?许大夫人真是瞎了眼!明明有个那么出色的孙子,却只是一心想要提携娘家,叫夫家贴补娘家,不惜牺牲亲孙子,宁可放弃其他更好的姻缘。许家有这样的当家主母在,早晚要败落的!许峥何其不幸,竟然有个如此自私的祖母,他这一生,都要叫她毁了!
  秦锦仪为许峥叹息一回,又为自己惋惜一回。倘若过年的时候,她成功算计到了许峥,只怕如今要嫁进许家的就是她了,也不会叫许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但她想到从祖母与父亲、妹妹锦春嘴里听说的,许家前些日子的变故,又有些犹豫。她还是更希望能嫁进富贵门第的。许家既然已经落败,许峥再好,也无法让她安享荣华富贵。这个她恋慕已久的青年,似乎已经不再是她理想的夫婿人选了。她与他就此错过,似乎也是天意,而天意是不可违的……
  秦锦仪坐在位子上,脸上一阵笑,一阵哭,一阵喜,一阵悲,看得周遭的人都莫名其妙。几个年纪小些的女孩儿还有些害怕地躲开了。秦含珠就悄悄儿问秦含真:“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位大堂姐呢。
  秦含真暗暗打量秦锦仪两眼,心里猜想对方大概是正在脑补些什么,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便对秦含珠道:“不清楚,可能是抽风了吧?她先前就病了一场,休养了大半年,前不久才被接回家里来的,说不定病还没好全呢。你别挨得她太近了,仔细过了病气。”
  秦含珠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秦含真这是在说笑呢。但秦锦仪这位大堂姐,肯定不怎么招人待见,没瞧其他堂姐们都不愿意接近她么?就连周围侍候的丫头,眼里都透着戒备的样子。秦含珠心里有数了,乖乖地跟在秦含真或是秦锦容身后,偶尔跟闵家的女孩儿说几句话,根本不与秦锦仪搭话,也不靠近她。
  等到卢家这边的宴席结束,众宾客各自四散的时候,秦锦仪才发现,自己在卢家的喜宴上呆坐了半晌,什么人都没有结交到,更没有讨好到哪家夫人太太,甚至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探听到哪家有适龄的儿子,尚未婚配。
  且不说秦锦仪回家后如何挨祖母薛氏的训斥,蔡卢两家的这场婚礼办得很是成功,卢悦娘过门后,在夫家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公婆、叔婶与小叔子小姑子都对她非常满意。回门的时候,她与蔡世子小夫妻俩也是恩恩爱爱的,秦幼珍见状就放心了。
  卢悦娘与蔡世子拜见过母亲之后,还拉着夫婿到了承恩侯府里,拜见许氏。许氏虽然只是外伯祖母,但在卢悦娘心中,与亲外祖母无异了。对嫡外祖母薛氏,她还没那么亲近呢。长房的表兄弟姐妹们,对她而言也象是亲手足一般。况且她父亲在外做官,日后在京城,秦家便是她的娘家了,她自然是希望丈夫与娘家关系融洽的。
  蔡世子微笑着跟她拜访了承恩侯府,又拉着她去了西府拜见永嘉侯秦柏及夫人牛氏,对秦家长房与三房一视同仁。不过由于时间关系,他们没来得及去二房,便回转云阳侯府用晚饭了。但由于蔡世子表现出的态度,显然爱屋及乌,对新婚妻子的娘家亲眷十分亲近,许氏与秦仲海心里也非常高兴。云阳侯府这门姻亲,终究还是认了下来。
  卢悦娘三日回门后,八月将至。秦简与卢初明都到了参加乡试的时候了。秦简就在京中应试,但卢初明却需要回山东济南府参加考试,他与秦幼珍母子俩要离京了。
  在秦幼珍出发的前两日,许氏再一次派出心腹大丫头,将秦幼珍请到了松风堂。
 
 
第三百零五章 软语
  许氏也许是吸引了前头的教训。她请来秦幼珍,并没有提什么敏感的话题,只是和蔼可亲地问起后者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秦幼珍为了收拾行李,正忙得头晕脑涨呢,一听伯娘这话,可以说是问到点子上了。她和长子卢初明此番南下济南,是要赶路的。因为云阳侯府定下了七月底办喜事,又要等卢悦娘回门,所以他们母子才会拖到这时候方才预备起程。
  按照计划,他们母子要坐船走运河抵达德州码头,然后换乘马车,赶上二百多里地,才能到达目的地济南。今科秋闱三场考试,分别在八月九日、十二日与十五日举行。他们最迟初八就得到达济南了。而且为了卢初明的应试状态着想,最好是能在考前休息上一两天,也就是初七前能到达最好。满打满算,他们就只有十天左右的功夫能花在路上而已。虽说如今正是运河水丰,又没有遇上漕运旺季的好时候,可世事难料,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路上肯定是要日夜兼程的。选择走水路,也是为了能少受些罪而已。
  为此秦幼珍连小儿子卢初亮都不带,就跟长子两人,带上几个丫头婆子与随从出门,行李也要尽量精简,只够在考试期间用的就好。卢家在济南有宅子,族中也有几名子弟是今科要应乡试的,住宿饮食都不必操心,只需要在路上小心谨慎就行。说起这个,秦幼珍心里就忍不住再谢一次肃宁郡王赵陌了,因为他卖给了卢家宅子,解决了她一大难题,如今她可以放心把小儿子与部分下人,以及带不及带走的行李、财物放在自家宅子里,与长子轻车简从南下,省了好大的功夫呢。但是他们到底要带些什么,不带什么,她也要操不少心就是了。
  许氏听着侄女儿的诉苦,温言软语地传授了一些前人的经验。许家也是走科举路的,自然也有不少子弟应试,留下不少心得,传承后人。不过许家定居京城已经有几十年了,许氏从未亲自经历过送家人往异地应考之事,所以能提供的,也就只有从别处听来的经验而已。这些经验,卢家也有许多,还更详细更齐全些呢。不过怎么说也是许氏的一番心意,秦幼珍还是感激地谢过了伯娘。
  许氏还让秦幼珍不必担心小儿子。卢初亮暂时也不必回长芦去寻父亲了,就留在京城里读书吧。有表兄弟们作伴,所有舅舅舅母们都会看顾他,比起他去了长芦,身边却没有母亲姐姐照料,父亲又要忙于公务无暇管教他的好。卢初亮是个调皮孩子,没有大人看着,还不定会闯出什么祸来呢。留在京城,就近有外家的长辈们管着,学业上又有永嘉侯秦柏可加以指点,亲姐姐卢悦娘更是能时不时派人来看他,可保他生活学习无忧。
  秦幼珍原也有意把小儿子留下来,不过并不是长留,只是打算等长子秋闱结束后,母子俩再返京与小儿子会合,然后正式收拾行装,迁往长芦丈夫任上。京中的宅子只要留两房家人看守就好。明年会试,若是卢初明能顺利考中举人,自然是要上京赴会试的。卢氏族中亦有不少子弟要参加考试。有了这处宅子,就等于是卢氏一族在京城里有了落脚之处,日后有的是人来住,不愁宅子会抛了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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