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时间很快就转入了八月,乡试即将来临,秦家两房人都紧张地为秦简下场考试做准备,任何能推后的大事,都往后推了,连出门饮宴的次数,也尽可能减少。他们谨守门户,尽可能避免有外人前来打搅秦简备考,有什么事,都由秦仲海与姚氏夫妻出面挡了。就连蔡世子上门,也只是匆匆见了秦简一面,便被请到花厅说话。一向调皮的卢初亮与秦端,也不敢再大呼小叫地在府中笑闹,庶子们更不必提。承恩侯府上下,都在力求为秦简塑造一个安静详和的环境,好让他能以最佳状态迎接乡试的到来。
  这样的日子十分平静,在经过先前几个月的吵闹不休后,秦家长房有不少人都格外享受这久违了的安宁。
  秦锦华私下来寻秦含真说话时,就曾忍不住感叹:“祖母她老人家只要不提起许家人,还是十分慈爱的。她如今连脾气都好了许多,待我母亲也和颜悦色地,昨儿还让母亲别光顾着哥哥,累着了自己,别仗着自己还年轻,就不注意保养呢。说得我母亲都有些恍惚,觉得好象在做梦一样。”
  秦含真听得笑了:“大伯祖母原也不是坏人,只是在娘家的事情上比较执着而已。她从前待二伯娘也挺好的,是为了许峥与许岫的婚事,才跟二伯娘闹起了矛盾。如今许峥已经定了亲事,许岫虽还没说亲,但许家家道中落,条件跟往日不能比了。再加上许峥的婚事让大伯祖母多少冷了心,会改主意也是正常的。”
  秦锦华微笑着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祖母还让我父亲搬回盛意居去住,说父亲一把年纪了,就别再任性,一点儿小事就耍脾气,一耍耍几个月,闹得小辈们都不得安宁。父亲昨晚就吩咐人把铺盖送回了盛意居,今日他与我母亲是一起用早饭的。哥哥与我都高兴极了,心里忍不住念一句佛。哪怕是为了让我哥哥能安心考试,父亲才放下身段与母亲和好,也是件好事。不然看着父亲与母亲为了我与哥哥的亲事,日复一日地闹别扭,我们做儿女的,如何能安心呢?”
  秦含真笑道:“二伯娘这回更能安心了吧?只是你的婚事未定,但愿她可别再生出其他想头来。”
  秦锦华轻轻啐了她一口:“说什么呢?好好的怎么又说起我的婚事来?”
  秦含真挑了挑眉:“唐公子是不是也是今科乡试要下场?我记得他前头县试府试院试成绩都挺好的吧?差一点儿就做了小三元,今科应该挺有把握的吧?他这样的家世,如果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将来身价就更高了。你跟他怎么到现在还没定下婚约?二伯父也不爽快些,就不怕他中了举人后,唐家会变卦吗?”
  秦锦华羞红了脸,伸手就要掐她:“你还说这种话!那与我有什么相干?他变卦就变卦,难不成还要我巴着人家?!”
  秦含真笑嘻嘻地躲了,抓住她的双手道:“别闹,我虽然是在打趣,也是正经问你。二伯父都跟唐家谈了这么久,两家应该已经有默契了吧?早日正式定下不好吗?虽说你不必巴着任何人,但要是对方条件好,品行佳,你又看他顺眼的话,早些定下,大家都能早些安心。”省得姚氏又心思浮动,一心想给女儿找个更显赫的人家。
  秦锦华红着脸收回了手,低头绞着帕子道:“母亲说,前些日子家里事多,两家儿子又都要备考,别扰了他们的清静,定亲的事,还是等秋闱过后再正式办。唐家的夫人,永寿郡君也赞同这么做。因此……父亲说,等到重阳过后,乡试放完榜,再给我定亲事……”
  秦含真明白了:“这么说,不管唐涵考中没考中,你们都要定亲了?这样也好。如果他能考中,那就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如果他没考中,那有喜事做底,他也不至于太沮丧。反正他还年轻,再多等三年、六年的也耗得起,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锦华瞥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他的学问很好的,这一科定能中。”
  秦含真抿嘴笑着打趣她:“这是为未来夫婿鸣不平了?好好好,我也祝愿你的未婚夫这科能考中,大堂哥也能考中,这样我们秦家也一样是双喜临门了。”
  秦锦华又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拿帕子捂了脸,偷偷笑了。
  她其实是见过唐涵的,也知道他是个性情温和的人,相貌也生得端正。从前是没想过她竟然会与对方订亲,因此没有过任何想法。但如今知道两家长辈在议亲,时间一长,天天都想,多少也生出几分期盼来。
  她从小就跟许家有往来,与许峥更是常有见面的机会,知道有可能会嫁给他,心里无可无不可的,十分平静。但如今一想到要与唐涵定亲,她就时常忍不住会心跳加速,心里也会害起羞来,不知为何会这样。但总的来说,她并不讨厌这门亲事,对于唐家的长辈与未来小姑子唐素,还觉得有些亲切呢。大约是因为从小到大,已经跟对方家庭接触过许多次,并且一直相处融洽的缘故吧。那时候,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跟唐素的哥哥有这么一段缘份。
  秦含真暗中仔细观察了秦锦华的神色,知道她对唐家的亲事并不排斥,可能还觉得挺欣喜的,也放下了心。既然这是秦锦华乐意定下的婚姻,那就再好不过了。唐家初看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唐大人仕途顺利,唐夫人又是宗室贵女,与皇室关系良好,唐涵传闻中品性皆佳,唐素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合时宜,常会让人下不来台,但心地挺好,并没有坏心眼,秦锦华跟她相熟,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想必日后也能相处融洽。唐家家风清正,怎么看都比许家强得多了。
  秦含真又说起了秦简这一科乡试:“虽然大堂哥非常重视这次考试,但也别太过紧张了,要是休息不好,或是太过患得患失,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对他考试的状态可没什么好处。其实他还这么年轻,有什么要紧呢?这一科不中,下一科再来就是了。我吴表舅年轻时也自负才华,还不是一样要到二十六七岁了,方才考中了进士吗?他这么年轻就能当官,已经是难得。大堂哥年纪还差得远呢,十年八年的,他耗得起。二伯父正值壮年,承恩侯府也还用不着他去支撑门户呢。”
  秦锦华忙道:“我父亲也是这样劝哥哥的,表姐夫与肃宁郡王也来劝过他。哥哥如今已经镇定许多了,先前他连觉都睡不好呢,吃饭也不香。不过也难怪他如此,他常年叫许大表哥比下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赶上来的希望。若是这一科不中,他便觉得自己总是低许大表哥一头。近来为了我的婚事,两家又生了一场闲气。哥哥就盼着能高中,好歹不能差许大表哥太远了,否则将来想要护着我这个妹妹,他的底气也不足。”
  她还有一点没说出来。秦简心里隐隐也有些埋怨祖母许氏偏着娘家侄孙,疑心是不是因为许峥读书比他强,功名又胜过他,方才得到了许氏的偏爱?倘若他这个亲孙子也一样中了举人,明年也能下场去跟人拼一拼会试,并且有望考中进士,那许氏是不是也会对他另眼相看,不再为了娘家侄孙,连亲孙子亲孙女都抛到了脑后?对于许氏的偏心,秦简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淡然,心中早已留下了心结。他从前并没有想过要跟许峥比较,但如今,饶他性情再淡泊,也生出了强烈的竞争心理。
  对于秦简的心结,秦含真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只能对秦锦华说:“让大堂哥宽宽心吧。许峥明年就算参加会试了,也不代表他就一定能考中进士,有什么可纠结的?他读书再好,也是跟京中差不多年纪的官家子弟相比。会试却是全国上下所有才子们比拼。许峥难道就阅尽了天下藏书?见识过天下疾苦?还是知道什么国策民生?他这样的书呆子,再有才华也是有限的。我吴表舅昔年何尝不是才华横溢?离了国子监后也要游历各地,见识过人生百态,才敢真正下场一试。我觉得许峥还不如我吴表舅呢。大堂哥实在不必着急。会试跟乡试的难度可不一样,竞争对手的层次也不同,不要小看了天下英才,谁也不能保证哪位才子定能考中。大堂哥好歹是跟着我祖父读书的,给自己多一点儿信心吧。”
  秦锦华只当她是想要安慰兄长,便笑着点头:“知道啦,我会回去跟哥哥说的。”
  秦含真睨了她一眼,便知道她不信。难怪,从小到大,许峥的才名在亲友间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不管大家是否看得起他,他好象就是在同龄的兄弟表兄弟中间稳居功课第一。如今秦含真说他未必能考中进士,秦简反而有希望,谁能相信呢?她也不在意,反正就差那么几个月而已,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
  秦含真命丰儿取了一个提盒过来:“这里头是我吴表舅当年参加会试时用过的砚台,听说京城民间的风俗,拿考中过的人应试时的东西做吉祥物,能保佑考生们在考场上事事顺利。我帮不上大堂哥什么忙,就借表舅的东西借花献佛吧。”
  秦锦华欢喜地接过提盒:“多谢三妹妹了!其实许家大表叔与许大表哥,还有姚家外祖父、大表兄他们也都送了东西过来,但我母亲嫌许家晦气,将许家人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只留下外祖父和姚表兄的那一份。可外祖父当年在二甲名次不算高,姚家大表兄是在三甲,母亲觉得有些不足。有了吴通判的砚台,她就可以放心了!”
 
 
第三百零八章 乡试
  八月初八傍晚,秦简提前走进了顺天府贡院,参加了今年的乡试第一场。赵陌亲自驾车送他前往,有肃宁郡王的旗号在,这一路都十分顺利,进考场时,也比旁人快一步,省却了排队跟人挤的烦恼。
  当秦简在考场里拼搏的同时,赵陌也没闲着。他每日往永嘉侯府去,说是要陪秦柏这位指点了秦简功课多年的长辈谈天解闷,也省得秦柏为考试中的秦简忧心。等到秦简考完,他也好亲自驾车,再把人接回家来。他已经把郡王府的马车照着秦含真给自家马车重新布置时的标准,修缮一新,整体十分舒适,外头看着又低调不显眼了。秦简回家路上,直接就能在马车上休息,想吃喝点什么也应有尽有。这样他也不必熬到家中,才能真正歇下。
  这番话说得好听,秦家长房那边十分感激,只是有些疑惑,赵陌这位秦简的好朋友,为什么不是往长房去?秦简的家人也很需要安慰的嘛。不过想到赵陌本来就跟三房更亲近,倒也没说什么。只有秦含真私底下猜测,这番好话不过是赵陌寻的借口。他对秦简的朋友情谊是有的,但也犯不着在秦简考试期间死守在秦家等候。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找借口来寻她说话而已吧?否则,他跑隔房的永嘉侯府来做什么?
  秦含真忍不住要斜眼看人了。赵陌也不怕让她看,反而还在脸上堆满了笑容,在每次她看他的时候,就冲她笑得格外灿烂。秦含真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转开头去。幸运的是,赵陌只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表现得比较痴汉,在外人面前的言行还是挺靠谱的,没有连累得秦含真跟着丢脸。想到他这也是对她有心,她便全当不知道了。如果赵陌能找着机会,她也愿意跟他说话,避开人的时候,还能给他点小甜头尝尝。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在赵陌天天跑永嘉侯府亲近未婚妻的时候,秦简在考场里奋力拼搏。他先后参加了三场考试,头一场考完出来的时候,只是双眼底下有些发青;第二场考完出来时,胡茬都冒出来了,脸色带上了两分青灰;等到第三场考完,他蓬头垢脸的,下巴都瘦得尖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憔悴之极。
  赵陌一大早就在贡院对面的茶楼上坐着等候,一瞧见他出考场,便立刻上前去扶人上马车。贡院离承恩侯府并不远,但马车还没回到家,秦简就先在车里睡着了。
  回到家后,秦简什么都说,便先倒头大睡,睡到月上中天,方才醒过来,匆匆吃了顿宵夜,又再继续睡,第二天一早总算睡饱了,起来闻见身上一阵酸臭,忙叫丫头准备热水,侍候他洗浴。等梳洗一新,吃完了早饭,他才觉得自己整个人算是活过来了。
  面对听说他醒了之后,赶过来看他的长房与三房的亲人们,他只有一句话:“没想到乡试会这么辛苦,进场后我睡不好,吃不好,不知会试又会怎样?”
  众人齐齐一愣。秦含真抢先道:“大堂哥,你难道事先没打听过乡试的情况吗?那为了以后考试能适应过来,明年春闱开始之前,你最好提前再演练一下,会试是怎么进行的。否则我怕你到时候不习惯,根本没法专心回答考卷哪!”
  这话好象在说,秦简今科乡试定能取中了。秦仲海笑道:“这话有理。我是没考过会试的,到时候还得多找人打听打听。”
  秦柏问秦简:“考得如何?题目可觉得难么?”这几天为了不影响秦简应试,他一直忍着没问过这种问题。
  秦简忙让人取了纸笔来,将第三场考试自己写的答案默写出来,连同之前两场考试结束后,他回家默写出来的文章与答案一并交给了秦柏。
  秦柏匆匆看过一遍:“看着倒还罢了,四书题与经义题都答得不坏,第二场的文章破题也可以。待我回去再细看文章内容与第三场的时务策,方与你细说。”
  姚氏有些紧张地问:“三叔,不知道简哥儿这样的文章,有没有机会取中?”
  秦柏微微一笑:“侄媳妇不必担心,等我看完,再告诉你吧。虽然我不是考官,但答得好不好,还是能看出来的。”
  姚氏心急想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住了没再问,转头看到秦简脸瘦了,人也憔悴了,就心疼得不行。虽然她也是言情书网出身,知道读书人想取功名,都要经过这么一遭,可是秦简从小养尊处优,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若不是为了儿子的前程着想,她都想叫他别再去考了。此时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拉住秦简,默默红了眼圈。
  秦简反过来安慰她道:“母亲别担心,您是瞧着我脸色不大好吧?其实我就是在考场里没睡好,回家歇两天就没事了。”
  姚氏含泪问他:“怎么没睡好?莫非没排着好号房?可是我都嘱咐过你了,打赏考场的兵丁时大方些,别舍不得银子。他们都最是势利不过,收了你的银子,自会把你往好的号房里领。”
  秦简苦笑道:“我何尝没给银子?号房也是好的,明显比别处新,而且干净,又避开了风口,不愁会吹了风着凉。无奈我隔壁号房里的考生半夜里打呼噜极响,我想不听都不行。我那边一排号房里的人,除了打呼噜那一个,其他人就没人能睡好觉。也是我不走运,才摊上这么一个邻居。”
  众人听了,也都万分同情,但遇上这种事,还真是无可奈何。秦简入场入得早,号房是早就定下了的,不到晚上,也不知道邻居是这么一个主儿,可想要换号房,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这几天都是硬撑下来的,但睡得不好,精神就差,也难怪会憔悴至此。他每回出考场,到家都是倒头大睡,家里人见他脸色不好,怕他考得不顺利,也不敢刺激他,就没多问,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秦简还特地谢过秦含真:“多亏三妹妹给我备下了姜粉。虽说原本是预备着夜里风凉,让我就着热水喝好驱寒的,但我精神不济时,却是靠着姜茶才能提神,硬撑过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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