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海叹息:“那毕竟是我舅母,我若不去,也太过失礼了些。况且母亲那边已经在准备了,一会儿我换了衣服就配她出门。三弟与简哥儿也要跟着一块儿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晚饭就不用等我们了。虽说简哥儿中举是喜事,但母亲如今的模样……哪里有心情摆什么宴席?家宴就算了吧,她老人家今晚多半没什么胃口,便是勉强摆了席面,她也笑不出来,何苦扫兴呢?”
姚氏的脸立刻就要拉长了:“这算什么?许家的丧事,我们过去吊唁一下,就算是尽了礼数了,怎能把好好的孩子拉过去打下手?还不让人回来?这是夫人的意思么?可简哥儿能懂得什么?他既没有经过白事,也不姓许!上完了香,慰问几句,就该回家了,留在那里,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许家还缺男丁,需得他一个外姓的新科举人在前堂待客?那许峥又做什么?我就怕许家还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故意叫他家的女孩儿与简哥儿接近,连累了简哥儿的名声!”她心里更担心的,其实是许氏。
秦仲海皱眉道:“许家还不至于如此,他家也是言情书网,家里的女孩子都是要脸的。长辈去世的时候,还想亲近什么男人?若真有哪个女孩子做得出这种事,我也不会坐视儿子吃亏,直接叫表兄把那女孩子送到庵里去,给舅母念一辈子的经好了。”
姚氏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忙放缓语气道:“即使他家女孩儿什么都不做,让简哥儿在许家待得久了,外人们不知道他是得了夫人的吩咐,好心帮衬亲戚,还以为他是与许家的女儿定了亲事,才会以外姓身份帮着招呼去吊唁的亲友呢。即使我们事后可以澄清,终究会惹来闲话,这又是何必?”她顿了一顿,“说不定许家也正打这个主意呢。”
秦仲海犹豫了一下,便道:“先让孩子随我过去吊唁吧。到时候看情况,若是没什么事,自然会让简哥儿回来的。他刚中了举,家里就算不摆宴庆贺了,他的同榜同年同窗们也是要来贺的,亲友们得了消息,更是会上门来。我与三弟都去了许家,家里没男人顶着,难不成要叫素哥儿、顺哥儿他们出面应酬么,还是让初亮代劳,又或是求三叔出面?万万没有这个道理。简哥儿早些回来,也好招呼上门来贺喜的亲友。”
姚氏见丈夫被自己说服了,心中暗喜,又凑上去道:“若是许家那边实在需要人手,二爷不如把秦素也带上好了。他虽是庶出,也是夫人的亲孙子,要冲着舅太太唤一声舅祖母的。他如今快十六了,也读过几年书,懂得些礼仪。等简哥儿回了家,就让他留在许家,给二爷三爷打个下手也好。”她压低了声音,“若是许家或者夫人仍一心想着要联姻,许家的岚姐儿这个月就及笄了,她与素哥儿倒是匹配得过。”娶了那样一个庶女,秦素这辈子的前程,估计也就这么着了,日后还有得是苦头吃呢。
秦仲海却皱眉道:“许家如今办丧事呢,你提这种事做什么?”
丫头取了素服过来,他立刻进里间换上了,也不跟妻子多说,便出了门。
姚氏心里有些不高兴,若是丈夫松了口,这就定下了秦素与许岚的婚事,那该有多好?否则许岚要守孝,她这个嫡母却需得开始为庶子相看未来妻子的人选了。她哪里耐烦干这种事?!
姚氏心里越发烦躁,忍不住朝着秦素之母胡姨娘住的厢房方向啐了一口,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好不容易中了举,正是全家大喜的时候,很应该大贺特贺一番的。要知道,以秦简这样的年纪,就能考中举人,是多么的难得呀!可偏偏许大夫人却在这时候死了,害得他们秦家长房要迁就许氏的心情,连摆个家宴,自个儿家里人乐一乐都不成,许家人真是会给人惹麻烦!死了都不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去死,专会给人添晦气!
姚氏在屋里生了一回闷气,直到丫头们来禀报,说蔡家派人过来道贺了,方才起了身,重新露出笑脸,一派喜气洋洋地迎了出去。
秦简在许家并未久留,待了两个时辰就回家里来了。倒不是许家人对他的婚事完全没了想法,而是秦仲海如此吩咐,许家人也没有理由强留下他。至于许氏?如今她哭得正伤心呢。她对长嫂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情份,她如此难过,只是为了许家的未来伤心。
许大老爷中风前就辞了官且不提,许大夫人这时候一死,许大爷便要丁忧,孝期满了之后能不能官复原职,还是未知之数。许二老爷的官位暂时不受影响,但他的官职本就不高,又无多大实权,在不在位,都只得个虚体面罢了。最要紧的是,许峥明春无法参加会试,许嵘原本说要明年参加童生试的,如今也肯定不行了。后者还能多等一年,前者这一耽搁,考中进士出仕的时间就起码要往后挪上三年。如今的许家,真的能耽误得起这三年么?
许峥后续跟不上,许家也许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只有许大爷或许二老爷的小官职撑门面。这可不大拿得出手。
还有许岫,许氏原本还想促成她与卢初明的亲事。如今她要守孝,如何能搬到亲戚家里去住?更别提议亲了!若只是等上一年,就能照原计划进行,倒也罢了。怕就怕有了这一年的时间,秦幼珍趁机为卢初明定下亲事,许氏却连反对的底气都没有!
许大夫人这一死,耽误了多少事呀?!许峥与鲁大姑娘的亲事,也要推迟一年了。这算什么呢?
许氏心里暗暗在想,长嫂一辈子都把为了家族子孙好的话挂在嘴边,在许峥的婚事上总是要与自己对着干,结果临到她死,却是拖了全家人的后腿,她怎么就不能再多撑些时日?好歹要撑到许峥考中了进士,她再死也不迟呀!
许氏越想越伤心,哪里还留意到孙子早已先行一步了?不过,就算她真把人扣下来也没用,如今哪里是撮合小辈姻缘的时候?人来人往,哭声动天,稍有不合礼教之事,许家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秦简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返回了自己家中,正赶上二房的秦逊奉了父命过来贺完喜,正要拿着近日新作的文章,往永嘉侯府去向秦柏请教功课呢。家中子弟那么多,平日里不少人都有向秦柏请教过,谁也没想到他真的教出了一个少年举人。秦伯复都有些蠢蠢欲动了,自己拉不下脸不要紧,他唯一的儿子正上学呢,刚好可以去抱永嘉侯的大腿。
秦简本来就想去一趟三房的,便索性带着秦逊一块儿过去了。到得西府外书房,他远远的就听见秦含真正兴高采烈地在屋里与三叔祖秦柏说话,便笑着走了进去:“三妹妹遇到什么事了?这样高兴?莫非广路今儿又来了?”
秦含真回头见是他与秦逊,也不好上前打人,便白了他一眼:“大堂哥瞎说什么呢?我高兴,是因为刚刚收到了金陵那边的来信。”
她的表舅吴少英,通判任期已满,准备要回京城述职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回京
五六年前吴少英考中进士后入仕,是从正八品的金陵府经历开始的。虽然金陵是大府,但秦柏一家都觉得他吃了亏。后来因缘际会,赶上金陵府推官出缺,秦柏才帮忙打点着,让吴少英补了正七品的推官,好歹叫他不至于落后其他同年们太多。然而那个时候,他比起同年的进士们,已经算是多耽搁了一年的时间了。
不过有才华有能力的人,不管从哪里开始,都能发光发亮。
五六年过去,他已经从正七品的推官做到了正六品的通判,虽然这当中也少不了师门背景的光环,可若他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年年考评都是上优,与上司同僚下属们都相处得很好,不但本职工作完成得无可挑剔,还帮别人立了功劳,自己也能沾点儿光,得到了上司的欣赏,还开拓了官场人脉,各种工作经验更是积累丰厚。他往后无论是主政一方,还是做个佐贰官辅佐正印上司,都能从容应对了。
他在信中写得明白,这一趟上京述职,若是没有意外,多半是要再往上升的。他再升,便是从五品了。以他的资历,可以说是升迁迅速。好些与他同年的进士,至今都还在挣扎着往从六品上拼搏呢。前后三任的金陵知府,都给他写了荐书,对他赞不绝口,布政使也托他送家书回京,另外还有几位官员,都托他往家里带东西,又或是送信给师长亲友同年的。这一趟走下来,他在官场与仕林的人脉又能扩展不少。其中还有两户要拜访的人家是吏部高官,看来他京城之行,是不会有什么不顺了。
秦含真看完了信,高兴不已。虽然吴少英至今还没有娶妻的意思,但事业上能顺顺利利地,就是好事。古代人也许都讲究要早早娶妻生子,但若是在现代,他不过是三十一二岁的年纪,就是一位钻石王老五嘛,还单着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更高兴的是,终于又能与表舅见面了。上回相见,还是在前年她往岭南去看望父亲,路过江南的时候,舅甥俩小聚了几日,距今都有两年了。她心里对表舅想念得紧呢。
秦简得知,也挺高兴的。他与吴少英打过交道,对对方的印象很好:“我也有几年没见过吴舅爷了。他当初科举,是在二甲里名列前茅的吧?我正好可以向他请教一下会试的决窍。”家里其他亲友参加会试,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儿,就数吴少英考试的时间最近,经验也最新鲜,多打听打听,总没有坏处的。
秦含真一口就答应下来:“吴表舅肯定会到咱们家过年的,到时候大堂哥多来坐坐呀?”她又开始好奇吴少英再升迁,会被调到什么地方去,“吴表舅在金陵已经待了五六年,估计不会再留在那里了吧?如果是在金陵附近,倒还算熟悉,但要是去陌生的地方,又要重头开始适应环境。但愿他不要去太过清苦的地方,那样太受罪了。”
秦柏笑着说道:“为朝廷做事,怎能怕辛苦?越是艰难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绩。少英是能干人,这几年也做得很好。他既然仕途顺利,就该多为百姓再做些好事才对。你在家里随口说说就罢了,等你表舅回来,你可别乱出馊主意。”
秦含真眨了眨眼:“表舅能干着呢,不一定非得在艰苦的地方做官,才能出政绩,何必吃那苦头呢?更何况,我也不是让他非富庶之地不选,只是怕他日子过得太艰难,希望他能稍稍轻松一点罢了。哪里的百姓,都一样是百姓。当地条件好一点儿,也更容易勤劳致富嘛。不然啥都没有,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秦柏笑着摇头,不去跟她争。
秦简就兴致勃勃地为秦含真做起了分析:“江南当然最好,但总在那边待着也无趣。西北近他家乡近,又熟悉,只要避开吴堡,倒是个不错的去处。但是那边生活要清苦得多,若是吴舅爷要娶妻,他夫人可就要受罪了。我觉得蜀中就不错,近几年朝廷每隔三年就要换一拨蜀中的官员,派去的都是实干廉洁之人,吴舅爷正好符合,说不定会被调过去呢。蜀中也富庶,气候是很好的,比咱们北方暖和得多。”
秦含真表示:“蜀中太远了吧?跟咱们家通信就太不方便了,听说路也不好走。”
秦简想了想:“山东也可以,不过山东有的地方富庶些,有的地方就平平,还有好几个厉害的主官在,在他们手底下做事,可不大好过。若是吴舅爷主政一方还好,万一是佐贰官,就要辛苦些了。”
秦含真问他:“大堂哥怎么知道山东有几位厉害的主官?”
秦简笑笑:“听卢家两位表弟说的。他家祖籍就在山东,初明表弟今科就在济南参加乡试,几位主官的性情喜好,卢姑父都是托人打听过的。卢家族里传来的消息,应该可靠。”
他提起了卢初明,秦柏就问了:“初明的乡试成绩不知怎么样?什么时候会有消息传来?”
秦简想了想:“算算日子,过几天就该有信儿了,初明表弟的功课很好,与我不相上下。我既然能过,他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秦含真可不这么想:“山东也多世家,多才子,跟顺天府的情况未必相同。但愿卢表哥能顺利过关吧。”
秦简笑道:“横竖我们都不是在金陵考,再多才子也是有限的。早年曾祖父把咱们家的籍贯迁到京城来,省了多少功夫哪!”
他们祖孙三个有说有笑的,倒是秦逊站在一边插不上话,心里有些郁闷。还好秦柏对小辈们都很和气,转头主动问他:“你拿着的是什么?”秦逊顿时精神一振,拿着自己的文章上前向秦柏请教了。
秦柏翻了翻他做的文章,只觉得不大通,语言粗浅不说,字也写得仅仅是端正而已,便觉得他的基础太差,又提问了他一些四书上的词句,都是基础知识了,见他答得还算流利,证明书他是背过的,只是再问释义,他说的就不大好了。秦柏大致了解到了他的功课水平,觉得还用不着自己亲自去教。往日拜到自己门下的,好歹也要是个秀才,童生的水平略差一些,自己都是不收的,实在没必要辛苦自己,再收个小学生,重头教起。
秦柏便问了秦逊平日是在哪里上学,跟什么人读书,发觉那虽是个挺有名的私塾,先生也有举人功名,奈何学生太多,又多是官家子弟,恐怕没精力仔细指点秦逊这么一个冠带闲住官员的庶子,便给他提议了几处城中名塾,都是先生学问扎实,收学生数量不多,教学水平也非常可靠的那一种,让秦逊回家告知父亲,尽量换一个地方求学。
秦逊有些失望,但没忘记再问他:“那我日后在新学堂遇到了不懂的功课,能拿来向叔祖请教么?”
秦柏微笑道:“你有不懂的,问先生就好了。若是先生们不方便,你哥哥们的功课就不错,也可以问他们。等你要下场考童生的时候,再把功课拿来给我看吧。”意思就是,平日不要过来打搅了。
秦逊有些沮丧,但还是依礼谢过了秦柏,方才告退。
秦简与秦柏谈了一下会试前的复习计划。秦含真还提议他,要在家里模拟一下会试考场,尽量适应一下时间,免得进了考场后手忙脚乱。秦简认真听取了秦柏与秦含真的提议,打算回家好好制定一个复习计划。这个冬天,他估计是要足不出户,专心备考了。
秦简带着秦逊离开了,秦含真又跑去跟牛氏商量,要如何将外院那处专门给吴少英备下的屋子打扫整理好,预备他到京城后住,又要找什么人打听有什么好缺,可以给吴少英做参考的。牛氏还记得吴少英至今未娶,心里开始盘点头亲友家里是否有条件合适的淑女,等吴少英回来了,一定要尽力劝说他娶妻!
大儿子那牛脾气,她没有办法就算了。吴少英一向听话乖巧,最是孝顺不过的,她就不信,连吴少英都没法说服!
秦含真见状,便知道牛氏这回是要跟吴少英扛上了。眼下祖母她老人家脾气正大呢,做孙女的何必泼她冷水?她陪着打了个哈哈,便怂恿牛氏去西院探望小堂弟。
秦安新添的这个儿子,如今才两个月大,白白胖胖的,十分好玩。秦柏亲自给他起了名字,顺着秦端往下排行,唤作秦庄,小名便是庄哥儿。庄哥儿虽然名字听起来端庄,其实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天天晃动着手手脚脚,还很爱笑。秦安为了他,不惜辛苦地两地奔波,只要时间允许,就要从昌平跑回家看儿子。牛氏见了小孙孙,更是连心都软得要化了。一提起庄哥儿,牛氏哪里还顾得上要给吴少英说亲?乐颠乐颠地忙着哄孙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