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赵砡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抬眼看向父母亲,只觉得他们的目光中满是对自己的失望与厌弃。他忍不住大叫一声,转头冲出了屋子。
  辽王继妃满心担忧:“来人!快跟上二公子!”她看到确实有人跟上了儿子,才回头对辽王道,“王爷,北戎人如此狡诈狠毒,您绝不能轻饶了他们!”
  辽王板着脸道:“这是自然。只是砡儿……也该长长记性了!若不是研儿伤了腿,我真不愿意选择这么蠢的儿子做继承人!”
  他甩袖而去,只剩下辽王继妃在屋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面色十分难看。
 
 
第三百五十九章 杀人
  赵砡跑出了辽王府,直接奔向了当日他与“蓝大富”相见的那间酒楼。
  但是当他跑进了酒楼的大门,才忽然想起,他虽然是在这里与“蓝大富”相见的,可“蓝大富”却并非酒楼里的人,而是与他一般的客人罢了。当时“蓝大富”提过,若是他要寻前者,就到酒楼来,他们兄弟就在附近做生意,很快就会发现他的行踪,前来问候。
  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给过他一个确实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连名字都是不知真假的,衣裳更是来历不明。他怎么就信了“蓝大富”呢?!
  赵砡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心中又恨又悔。他真的是太心急了!只因为不日便要返回辽东,世子之位却迟迟没有着落,幼弟越过他先得了封爵,他在京中却连个助力都没找着,连本来中意的亲事,也发现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理想,他就心急了。一听到别人说有赵硕的把柄,可以把赵硕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便不管对方的说辞如何错漏百出,证据又是如何的荒唐不可信,他都信以为真,连详加验证的耐心都没有,只向一个婆子打听了几句似是而非的所谓证词,便急急忙忙地想要去告状!
  若不是父王及时制止了他,他是不是就要把笑话闹得全京上下皆知了?
  最可恨的是,那些骗子竟然还是北戎奸细!辽王府镇守辽东,跟北戎人不知打了多少年的仗,虽说这三十多年来,已经没有过大的战事了,但小规模的冲突是每年都时有发生的,双方可以说已是世仇。而他身为辽王之子,未来的世子,竟然轻而易举地被北戎奸细耍得团团转,他们是不是都在暗地里笑话他?!
  赵砡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激动,整张脸涨得通红,全身仿佛要爆炸一般,看得酒楼的掌柜与伙计胆战心惊。酒楼距离辽王府很近,他们自然是认得这位贵公子是什么身份的,也知道他要是在酒楼里出事,他们就真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虽不知道这位贵主儿为什么会跑来他们酒楼发疯,但门口人来人往之地,对方如此显眼地杵在这里不动弹,也太引人注目了!他们还是要想办法将他请到别处去才行。
  这么想着,掌柜的便小心上前招呼:“小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寻个雅间歇一歇?”
  赵砡表情扭曲地瞪向他,一脸想要咬人的模样,掌柜的顿时吓了一跳,往后一缩:“小的得罪了,小王爷可是约了人?还是想要上楼小酌一杯?”
  约了人?赵砡冷哼一声:“带路!我要到楼上可以看到附近所有街道的雅间!”
  哪里有这样的雅间哟!
  掌柜的刚要推托,门外又跑来了几个人,却是赵砡的随从,小心问他:“二公子,王爷王妃正担心你呢,还是快些回去吧?”
  “我不回去!”赵砡恶狠狠地道,“我第一次被人耍得这么惨,若不能把罪魁祸首找出来,我怎么甘心?!”他吩咐手下的人,“那日蓝大富来找我,你们都是见过的,到附近去打听打听,看他到底藏在哪里!一旦找到人,立刻押来见我!”说完他便抬脚上了楼,找到当日曾经坐过的雅间,也不顾里头有人,就不管不顾地要占下来。
  掌柜的无奈之下,只好说了几千箩好话,又暗示了一番那位是王府里的贵人,才把那几位一脸不满的客人给安排到了别的雅间里,然后命酒楼中最机灵的伙计来招呼赵砡。
  至于赵砡的随从们,自然是领命寻人去了。其中有两人本想留下来守在赵砡身边,他却不乐意,生怕少了人手,就会让那“蓝大富”漏了网,硬是把人轰走了,独自坐在雅间里,恨恨地瞪着窗外,也不说话,更不点酒菜。掌柜与伙计小声地招呼他,他也没理会。掌柜无法,只好吩咐伙计小心侍候,便要告退。
  赵砡却忽然叫住了他:“我上回过来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参农,自称是姓蓝的,就在附近做生意,你可记得这么个人?他是在附近何处落脚?!”
  掌柜的愣了一愣,想了想:“小王爷提的这人,小的确实见过几回,不过一向是在酒楼外头转悠,也不进门,与小王爷见面的那一日,他才头一回进门光顾呢。小的记得……他就住在附近,说是参农,但也没听说他卖了什么参出去,整天只知道瞎逛……”
  赵砡双眼一亮:“你知道他?那他到底住在哪里?!”
  掌柜的心中暗暗叫苦,他哪里知道这许多事?身边这名伙计当日倒是招呼过那个人,但那人明摆着得罪了王府公子,万一搅和进祸事,岂不是给酒楼带来麻烦?此时再换人招呼也晚了,他给身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暗示对方不要多言,自己则回答赵砡道:“小的实在不知,不过楼下有一位熟客,乃是顺天府的捕快,就住在附近,对周围几条街道的人事十分熟悉,想必他能回答小王爷的问题。”
  赵砡一挥手:“赶紧把人叫过来!”
  掌柜的无奈退了出去,下楼请人。伙计连忙陪笑着给赵砡倒了茶,因未得明确指示,不知赵砡喜好,也不敢上酒。
  这时,楼下的街道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夹杂着几句“站住!”“停下!”“大胆贼人!”的话,也不知是抓贼还是怎么的,赵砡双眼一亮,疑心是自己手下抓到了人,忙伸头出窗户外探看,只看见不远处人群聚集,乱哄哄地,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己其中一名手下似乎就在人群之中。
  他忙伸长了脖子眺望,却怎么也看不清。直接人群慢慢散开,当中有几个男子押住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他才发现,不过是几个小摊贩抓了个毛贼罢了,自己的手下想必也只是去看过究竟的,一旦发现与自家无关,也就走开了。赵砡顿时扫了兴,无趣地缩回头来,转身返回桌边。
  然后,他便看见之前站在桌边殷勤侍候自己的伙计,双眼圆瞪地躺在地上,喉间横过一道深深的红痕,血洒了一地,已是断了气。
  赵砡呆住了。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死了呢?而且死在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而自己居然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他连忙上前两步,想看个究竟,却发现桌面上摆着一件眼熟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随身佩带的一把匕首!他下意识地低头望向腰间,恍惚记得自己好象是带着匕首出门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腰间解了下来。是他气冲冲地闯进这间雅间的时候么?还是在自己没留意的时候,被凶手顺手牵了羊?
  赵砡脑中乱糟糟的,怎么都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掌柜的这时候却带着一名身着捕快公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还未端起呢,就先发现了伙计的尸体,顿时大惊失色:“死人了!”而那名捕快更是换上了凛厉的表情,迅速看向赵砡:“小王爷,你为何要杀人?!”
  杀人?是在说他么?
  赵砡这才回过神来,矢口否认:“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休要胡言!”他解释了自己方才被楼下的喧闹吸引过去,根本没听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回身才发现伙计被杀的事实,但掌柜仍旧是害怕地看着他,只觉得腿都软了,而那名捕快更是板着脸声称,要立刻让人去衙门报信,请赵砡暂时不要离开此处。
  赵砡都快要暴躁了。虽然捕快很快就离开了,酒楼里的伙计却明里暗里地拦着他,不许他走出雅间。虽然他是王府公子,但在京城酒楼里做事的人都消息灵通,知道辽王府不怎么有权势,贵则贵矣,却并不是真的得罪不起。死去的伙计原是他们的同伴,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真相未明,他们怎能放嫌疑人离开?
  赵砡再三说明他没有杀人,可惜却无人相信。等到顺天府来了人,盘问过酒楼里其他客人之后,他身上的嫌疑似乎更重了。他斜对面雅间里的客人,就是原本在他所在这间雅间里喝酒消遣的人,声称他凶神恶煞地来到酒楼,硬是把其他人都赶走,对掌柜与伙计的态度也很糟糕,而且他们没有看见其他人到他这间雅间来,似乎不可能是其他人来此杀了人逃走的。
  更糟糕的是,连楼下的伙计与客人也都说,在赵砡上楼之后,除了掌柜与伙计,不曾见过有其他人上楼来。那岂不是证明了,赵砡是凶手的可能性更高了?更别说致伙计于死地的,正是赵砡的匕首了。众人私下纷纷猜测,可能是这位小王爷心情不快,那伙计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他,他一气之下,就拔出匕首割了对方的脖子。
  赵砡将随从尽皆派出去找人,一个都没留在身边,连个为他辩解的证人都没有。面对顺天府的人越来越怀疑的目光,他气得直发抖:“我没有杀人,就是没有杀人!这伙计算是哪根葱?我犯得着为他脏了自己的手?!”
  然而,这话除了引来更多人的反感,再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辽王与赵硕、赵陌很快就闻讯赶到了。辽王阴沉着脸,直接冲着儿子喷:“蠢材!被人算计了一次又一次,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
  赵砡一怔,顿时反应过来了:“是那个蓝大富干的?是他在算计我?!”
  赵陌转头去问等候在雅间外头的几名赵砡随从:“可找到了人?”
  那几名随从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是那位顺天府的捕快代替他们回答了赵陌:“这几位想必也是辽王府的人吧?他们擅闯民居,民居的主人却被发现死在屋中,如今还不能断定他们不是杀人凶手呢,一会儿也是要带回衙门去审问的。”
  赵陌低头看向几名随从腰间不知几时被缴了的武器,再抬头看向他们的脸,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第三百六十章 谜案
  辽王次子在酒楼里的杀人案,成为了十月中下旬京城最大的新闻,沸沸扬扬闹了许久,始终真相不明。
  辽王次子赵砡杀人的嫌疑很重,可他似乎也没什么必要杀人。他那日在酒楼里态度不佳,据他后来交代说,是因为遇到了一个骗子,发现自己被骗了钱后,就回到遇见骗子的地方想找线索,手下人都被他分派出去找骗子了,才没在他身边侍候。他若真是一怒之下杀人,也该是杀那骗子,没必要跟一个伙计对着干。
  关键是,因他跑到酒楼来的时候,那副模样实在是太骇人了,对面茶馆里有人看见,多瞧了他几眼,知道他是王府公子,还特地留意了他一阵。这些人是看见他在二楼雅间窗口探出头来张望的,瞧他当时的模样,也不象是杀了人的样子,而且他缩头回去后,很快酒楼里就吵嚷起来了,说是杀了人。这跟赵砡的口供是对得上的。
  然而,斜对面雅间里的几位客人,做出的口供对赵砡不利,楼下的客人与伙计也都说并没有人在期间上过二楼,难不成还是个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杀的人么?这样的人跟一个小伙计有什么仇怨呢?还非要在跟前有人的时候下杀手,就不怕赵砡什么时候回了头,将他看个正着么?
  顺天府倒也有破案的能人,提出一个疑点,那就是街上那动静,所谓小摊贩抓毛贼什么的,该不会是故意闹出来,转移众人注意力的吧?因为所有人都留意街上的喧闹了,因此没人发现小伙计被杀?至少,赵砡就是因为被这场喧闹吸引过去,才会在窗边站了许久,连身后有人被杀死都不知道。
  顺天府的人便去打听,当日抓到毛贼的是谁?事后又将那小毛贼押到哪里去了?但是怎么查也查不到,据说那些小摊贩并非京城人士,是城外来摆摊卖货的,抓完贼后押到僻静处打一顿,把钱找回来就走了,没有上衙门,也没扣下那贼。至于小毛贼本身,吃过一次亏,可不就得跑了么?难道还留下来等着衙门的官差捉不成?
  顺天府觉得这事儿可疑,但是一个酒楼的小伙计,犯得着惊动那么多人演一出戏,就是为了取他的性命么?
  这条线索断了,官差没办法,只能再三去找酒楼里的掌柜伙计与客人们询问,而这一询问,又问出问题来了。
  当日因并非饭时,所以整个二楼,除了赵砡,就只有那一雅间的客人了,约摸有四五人,都是年青力壮的男子,都是外地来的行商,据说是做成了一笔生意,赚了大钱,特地来喝酒庆祝的。他们的证词对赵砡不利,但他们本身未必就没有嫌疑。因为二楼当时就这么些人,若不是赵砡杀的人,楼下又无人上来,那凶手自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尤其是,当顺天府的官差按照这几个人当日交代的住处,找到他们落脚的客栈,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的时候,他们的嫌疑就更深了。若不是有问题,他们跑什么?
  只不过,事情好象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客栈的伙计交代说,他们原本住得好好的,也没说要走,一天晚上忽然来了两个人,看那打扮象是富贵人家里的管事和跟班,其中跟班与那管事说话时,提到是什么王府来的人。这两人去跟那几个说了话,然后他们就连夜退房离开了。
  说不定是辽王府知道这几个的证词对自家儿子不利,使了手段,或是利诱,或是威逼,把人弄走了呢?这么一来,赵砡好象也很有嫌疑?
  这还不止呢,赵砡派出去找骗子的那几个护卫和随从,一路打听着象是蓝大富的人,找到了蓝大富在附近租下的民居,闯将进去,发现房东一家死在屋里,而且都是新鲜断气的,紧接着就有邻居撞见,叫嚷开来。护卫们声称自己没有杀人,但邻居们觉得他们很可疑,偏偏他们身上又有利器。若不是他们身上的武器没有沾血,大小也跟死者身上的伤痕有些对不上,只怕当即就会被人扭送官府了。京城毕竟不是辽东,辽王府的面子没那么管用。
  这案子与赵砡的酒楼杀人案被合并为一案,顺天府一边将护卫们扣押下来,一边去追查“蓝大富”等人的去向,但怎么查都查不到有用的线索,倒是死去的房东屋子里有些证据,证明辽王府没那么干净,更象是辽王府的人在杀人灭口。护卫们是有口难辩,个个都觉得冤死了。
  赵砡再次被送进了宗人府大牢。这一回,皇帝发下来训斥他的圣旨,就说得没有上一回那么客气了。有了这么一回污点,他连洗刷罪名,证明自己的清白都很难做到,更别说是去争世子之位了。能摆脱杀人罪名,安安全全地离开宗人府大牢,就已经是祖宗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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