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继妃忙止住哭声,抬头看向小儿子:“此话当真?!他……他不会象你这样……”
赵研冷笑了一声:“怎么会?他治得及时,又有太医医治,不象儿子,是被耽误了的。”
益阳继妃有些讪讪地,小儿子的伤被耽误了,她其实也有责任。只是当时,她是真的以为小儿子双腿没救了,所以方才,她也以为大儿子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得知太医能治,她庆幸之余,才发现自己当初犯了多大的错误。若不是小儿子的伤被耽误,他们兄弟二人,兴许还不会走到反目成仇的一日。
赵研又淡淡地道:“母妃在此,儿子就先出去了。母妃不知道,二哥在外头得罪了别家王府的子弟,不敢冲别人发火,倒指责是儿子指使那些堂兄弟打断了他的腿呢。原因是因为他当初害得我摔马断腿,因此我要报复他。到了今天,我可总算亲耳听见二哥承认自己干了这件事了。母妃日后可别再怪我冤枉了他。”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益阳继妃很想叫住小儿子,但张着口,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那个名字来。
赵砡忽遭此劫,顺天府那边也是查得沸沸扬扬的,但无论是酒楼里的人,还是赵砡身边的小厮,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哪家王府的贵胄子弟干了这件事。宗人府那边,则是有几家王府的女眷派人去递了话,催他们早早结案,反正不过是几个流氓地痞生事,借着宗室名号逃避罪责罢了。王府子弟都是知书达礼的,无缘无故的怎会胡乱打人?
宗人府与顺天府都在怀疑,犯事的就是这几家王府的子弟,但没有证据,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巧有人认出其中一名打人者似乎有些象城南一个以给人做打手为生的地痞,官府最终就真的把对方一伙人抓了起来,声称是犯人,不顾对方嚷嚷着是奉了贵人命令去打人的,将他们嘴一堵,往大牢里一丢,就了结了此案。
宗室年轻人争闲斗气的小案子,面对失势的赵砡与圣眷在身的几家王府,他们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只是案子虽然了结,宗室里却纷扰不断。不停有人猜疑到底谁才是那个指使人去打赵砡的幕后主使,你推我,我推你,其中又以曾有女眷出面的几家王府子弟嫌疑最大。他们却不服气了,坚称自己没干过,是被冤枉的。于是三天两头,便有宗室子弟争吵打闹,事情闹到御前,皇帝也十分不满。
赵陌再次上门,转达了皇帝催益阳郡王动身的意愿,也是在暗示,再装聋子,皇帝就要下明旨了。要等明旨催促,益阳郡王府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为了面子,益阳郡王不得不带着妻儿仆从,不甘不愿地冒着风雪,走上了南下的道路。
至于赵砡?伤势未愈,挪动不得,只能被单独留在了京城的益阳郡王府。
第三百七十四章 线索
“益阳郡王与王妃居然放心让宝贝儿子一个人留在京城养伤?”秦含真有些不解地问赵陌,“赵砡不是刚刚才被打断了双腿吗?他们就不怕有人再上门来找赵砡晦气?”
赵陌笑着答道:“他们当然是不放心的,王妃差一点儿就要留下来陪二叔养伤了,说是让王爷与三叔先行一步。是三叔说服了王妃。”
赵研说服益阳继妃的理由非常充分。他们可以多留几个得力的下人侍候,再多派几个亲卫守门,只要赵砡不要随便出门惹事——他如今断了腿,原也出不了门——天子脚下,哪儿有这么多没脑子的宗室子弟会上门来寻他的晦气?倒是益阳那边,益阳继妃若不同行,只怕会发生一些让她堵心的事儿。比如……一向清静的益阳郡王后院,说不定就要添新人了。
这个不是空口白牙的。湘女多情。湘地多美人。益阳郡王初到封地,身边要是没有王妃同行的话,女眷方面的人情往来怎么办?若无人出面,是不是就该有人知机地献上美人了?毕竟益阳郡王将来就是益阳州的主人了,底下的世家官民也会想要巴结巴结,把关系搞好的嘛。见益阳郡王独守空房,少不得会有人在这方面花心思。而站在益阳郡王的角度呢,就算他无心纳妾,但如果收下这些美人,可以令本地豪强更愿意与他亲近,更有利于他掌控新封地,他又为何要拒绝呢?人收下来就行了,宠不宠是另一回事。
可是对益阳继妃而已,这绝对不是另一回事。新人进了后院,谁会安分做个木头人?自然是千方百计要争宠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益阳郡王的青眼。益阳继妃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年老色衰,两个儿子都不出挑,还双双残了腿,今后还不知会怎样呢。若有新人抢走了她丈夫的宠爱,再生出一两个儿子来,等待她母子的又会是什么下场?益阳继妃做过欺辱原配嫡长子的事,心里自然害怕自己母子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她绝不会留下这个破绽,让别人有空子可钻。
于是,赵砡就这么被抛下了。不是他母亲不爱他,只是他如今远不如从前中用了,他母亲必须要抱紧真正的大腿,自然就顾不上他了。
秦含真叹息道:“赵砡如今算是体会到赵研当初的感受了吧?墙倒众人推啊。所以说,做人不要太过分,把人逼得紧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那人从来就不是兔子,本来也是出了名的疯狗呢!”
赵砡那双腿是因为什么断的,被谁打断的,还真是说不清。一桩糊里糊涂的悬案,因为牵扯到了几家王府,这几家王府里又有护短的长辈,赵砡还明显失势,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前程了,所以案子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连益阳郡王夫妻俩都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赵砡自个儿再不忿,又有什么用呢?他还要在京城养伤呢,父母都不在身边,闹得太大,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赵砡是怂了。他的家人也不去追究,事情就这么混过去了。只不过秦含真心里总觉得,真正的罪魁祸首,兴许已经离开了京城,赵砡不跟着走,反而要安全一些。
赵陌对此不置可否,只笑道:“王妃求了王爷一夜,求得了三十名亲卫留在京城给二叔做护卫,还把身边的四名大丫头、八个小丫头、四个管事婆子,连着原先辽东王府的总管,以及京城辽王府本来的仆人,全都留下来侍候二叔。只要二叔自己不作死,非要跑到府外去闹事,是出不了错的。”
秦含真有些不以为然:“但这排场也太夸张了吧?他一个人能用得了多少下人?”
赵陌挑眉道:“这当然只是借口。辽东王府的总管就不是一个人留下来的。他带着几个心腹,说是留京,其实大半人手都分派出去了。我怀疑,这是王府还有台面下的产业,需要再作整顿,或是出手转卖,或是藏得更密实些,也免得再让朝廷发现了。这事儿必得心腹才能做,王爷才会特别吩咐总管做处置的。”
秦含真眨了眨眼:“那你……”
赵陌笑道:“与我不相干。东西到不了我手里,我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在辽王府的事上,我立的功劳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出头露脸。”
秦含真微笑道:“这话说得对。我也觉得你不必事事都求表现。毕竟那是你出身的王府,要是叫外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你闲话的。虽然他们亏待了你,但世上总有人爱慷他人之慨,事不关己时,就爱说漂亮话,装圣母,根本不管别人的感受。”
赵陌听得又笑了。他心情挺好。听到秦含真说这些维护他的话,他就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他小声对秦含真说:“其实,王爷私底下没被查出来的产业已经不多了,大都是产出平平,利润不大丰厚的那一种。因为比较寻常,所以才没引起朝廷注意,但在辽东投了银子的人家,差不多都听说过,皇上也不是全然不知情。这些产业,皇上本不稀罕,只要先前收下来的东西能填补辽王府的亏空,谁还贪图那点银子呢?王爷王妃是自个儿心虚,才这么小心谨慎,其实真的没必要。若是王爷王妃大方一些,把那些产业摆到明面上来,也不会有人打什么主意。京中高门大户,在辽东有产业、有生意的不少。别的不说,我父亲在辽东就有商铺与参园、林场,我也有。父亲的产业,多少是借了从前辽王府的人脉,还叫蓝福生管了好几年,这回受影响不小,往后的入息怕是要大打折扣了。不过我的产业却无妨,事先我都打点过了,有什么消息都能传到我耳朵里,生意也照常做着,半点影响都没有。”
秦含真替他庆幸:“那就好。从前你在辽东做生意,总要小心谨慎,不露出名号来,生怕被辽王府坏了事。如今你应该可以安心些了吧?凭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辽东地界上谁还敢得罪你?”
赵陌笑得有些小得意:“这话不假。咱虽然挺谦逊的,从不摆架子欺负人,但也不能由得旁人欺负不是?”
秦含真嗔了他一眼,给他倒了杯茶,将点心匣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早饭还要再等一会子呢。你也是,怎么不在家里吃了早饭再过来?我们家的早点就真的这么香?”
赵陌瞥她道:“永嘉侯府的饭菜自然是香的,不过更吸引我的还是人。”
秦含真轻啐他一口,回头看了看外间,压低声音说:“小声些吧,祖父祖母会听见的!”比起刚刚听他说甜言蜜语的时候,已经淡定了许多。
赵陌笑眯眯地没说话,只是给她剥了几颗瓜子,把瓜子仁放进她手心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两颗。
秦含真怕他又要说些让人脸红的话,忙转移话题:“先前跟北戎人勾结,算计你们家的人,可查出来了?”
赵陌的神色稍稍端正了些:“这个倒没有。密谍司那边天天不停地审问北戎密谍,虽然有人招供了一些东西,但真正机密的事却没有。别看北戎密谍看着似乎人多势众,其实每个人知道的东西都很有限,大部分的人还都是新近这几年才入境的,有些人甚至不清楚兰雪的身份,只知道他们有人潜入了宗室王府,成为其中一名贵人的宠妾,并生了儿子,但具体是哪一家,就不清楚了。可见他们的首领十分狡猾,真正的机密,是极少让其他人知道的。真正想要查出个成果来,还是要将那走脱的三名密谍捉拿归案才行。”
秦含真就不明白了:“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比如说,北戎人是怎么搭上那个贵人的?是在边境联系上的,还是有人从中牵线搭桥?他们是如何见面商议事情的?约在外头吗?还是另有秘密基地?就算知道那贵人身份的,只有首领他们三个人,但他们真的就完全不让同伴们接触这种事吗?哪怕是打听到他们到底是在哪里与那贵人相见的,以及哪一天相见,我们也算是有了线索吧?京城宗室虽多,但有身份有权势,还有过继皇家的资格,又在同一日、同一个地点出现的,绝对是少数,稍加排查,也就能猜出大概的可疑人选了。”虽然古代没有天网,但如果这两方人马是在公众场合相见,未必没有目击者。
“唔……”赵陌用食指敲了敲桌面,“若照表妹这么说的话……袁同知倒是提过一件事,其中一名北戎密谍受不住刑,曾经提到有一日在街上见过首领带着两名心腹走进了一处戏园子。这人有些好色,前不久才因为在戏园子里调戏良家女子,闹出了点风波,被首领训斥过,见状便有些不忿,觉得首领是严以律人,宽于待己,整天装作不喜戏园茶馆之类的地方,其实还不是天天去得欢?袁同知闻言,就留了个心眼,问那人首领是否常去戏园?那人就说,首领往那戏园去过几回了,他问戏园伙计打听过,光是记得的就有三回,每次都是要的同一个包厢,不待足两个时辰,绝不会离开……”
赵陌顿了一顿,看向秦含真:“宗室里也有不少人爱看戏,但多数人都是在家里养私班,爱去戏园子看戏的不多,每一位都有自己心仪的戏园,并不在那一处。但那处戏园子,也有些名声,因为长驻那里的天喜班,新近出了个小旦正当红,生得也娇俏,传闻深得蜀王世子青眼……”
秦含真眨了眨眼:“蜀王世子?”
赵陌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不少人觉得那小旦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为了抬高身价,才故意传出这样的风声来。但蜀王世子常去戏园听天喜班的戏,却是事实,倒也不算是无稽之谈……”
第三百七十五章 表态
蜀王世子如今虽然恢复了自由,在宫外也能与家人一起住进原本的蜀王府,但排场跟从前是没法比的。若不是他仍旧挂着世子头衔,该得的待遇也不曾打过折扣,一双儿女都养在太后宫中,时常还会召他夫妻进宫见面,他与寻常宗室也没什么两样。
人人都知道,蜀王世子的前程大概也就这样了。他一辈子都只会是亲王世子的身份,不会有实权,不会有封地,不会有属官班底,也不会往上升,但要是有行差踏错之处,还会有被革爵的危险。他与他的子孙,注定了只能做宗室中的闲人。不过,有太后的看顾,皇帝对他也还算优容,因此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给他脸色看。也许外人背后会有嘲笑讥讽,但当面还是要客客气气地。不是看在他的面上,完全是给太后面子而已。
因此,蜀王世子平日没什么事可做,除了偶尔进宫探望太后与一双儿女,就是在府中照看生病的世子妃,除了会请几位太医、大夫进府,讨论一下养生方式,是不会有什么人上他家做客的。就连宗室中人,以及涂家人,也轻易不会上门,他没事也不会与这些人见面。闲暇时,倒是会出外走走,出城踏青,去茶馆听说书,去戏园子听戏,也不过是消遣的一种罢了。因那戏园子里卖一种独家出品的点心,据说世子妃爱吃,他倒是每次去都会买一包回府。他人不去的时候,也会隔天就打发人到戏园子里买,为此,那点心的销量都翻了两倍。
说蜀王世子捧天喜班的小旦,他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捧场行为,纯粹是多看了几回那小旦的戏,对对方放出去自捧身价的风声,也没有当众否认过,如此而已。考虑到那点心在打上蜀王世子的标记之后,便身价倍增,大部分人都觉得小旦只是想要沾世子的光。
袁同知其实是曾经怀疑过蜀王世子的。毕竟他与北戎密谍曾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同一家戏园子里,未免太过巧合了。但除此之外,没什么证据证明这两方人曾经碰过面,他们包的包厢并不是同一个,甚至还离得有点远,而且并不是每一回都会同时出现在戏园子里。这一点,戏园老板和伙计都能证明。再加上戏园子的常客中,还有别的朝臣与王公贵族,蜀王世子出现后,更是多添了几个宗室,只是没人比他身份更高罢了。没有证据,这点巧合就没法摆出来当作罪证。
秦含真听了赵陌的话,皱眉问:“那个天喜班的小旦,真个唱得很好吗?”
赵陌笑道:“听闻是不错的,但也不见得比别家出色到哪里去。不过这小旦扮相很好,因此也惹得不少人去专门捧他的场。不过,因为有蜀王世子在前头挡着,倒也不敢有什么纨绔子弟去惹事。”蜀王世子是失势不假,也确实是闲人,但他随时都能见到太后,还可以在太后面前告状,若不是脑子有问题,谁会没事为了个不算顶出色的小旦去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