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她就转了话题,笑着道:“听说简哥儿殿试高中二甲,卢家哥儿也考中了进士,这真真是大喜了!简哥儿是秦家头一位进士老爷吧?真真是光耀门楣!不知承恩侯府什么时候设宴请客?我们家虽然身上有服,不好上门来吃这杯喜酒,但也要在心里遥祝一番的。公公婆婆还说,要给简哥儿备一份大礼呢!”
许二奶奶本来是想着,拿秦简与卢初明高中的喜讯做话题,一定不会再出差错。反正许峥又没参加殿试,没什么可比的,许氏总不会字字句句都要提起他来了吧?亲孙子与视若亲孙的侄外孙都中了进士,那可是大喜事,许氏必定也乐意提起的。
没想到许氏还是叹了口气:“哥哥才去世,我如今哪里有设宴请客的心情?简哥儿与初明能高中,我确实欢喜。但若是峥哥儿也能考中,那就更好了……只可惜……”话没说完,她就红了眼圈,竟哽咽伤心起来。
许二奶奶目瞪口呆,见状也只好有些慌乱地安抚起许氏来。幸好许氏如今精神不济,聊了一会儿就累了,很快便需要休息,她才没费多少神。等她出了屋子,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她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
从前她还觉得姑太太许氏偏心娘家不是坏事,他们还能得些好处,不成想许氏最偏心的是许峥而已。亲孙子和外孙子中进士,在许氏心里都不值得设宴请客,只惦记着侄孙子没考上了。秦家人见了,哪儿有不怨恨的?许二奶奶觉得他们二房也姓许,往后在秦家人面前,还是老实些的好,事事都要跟许峥他们划清界限为佳,也少理会姑太太许氏的话了。否则,好处沾不到,随时都要惹来一身腥,那岂不是冤枉?!
想到这里,许二奶奶便又转道去了盛意居,然后再去福贵居,先后安抚姚氏与余心兰两位,再试探她们的口风,看她们是否因为许氏的态度,就迁怒到许家二房头上了。幸好,余心兰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她哥哥高中探花,寿山伯府定是要宴客的,秦简到时候要过去帮着待客,顺道也受一回庆祝,倒也不必非得自家摆一回宴席。至于姚氏,自然是怨恨之极了,但她怨恨的是许氏与许家长房,早将许家二房踢开另算了。许二奶奶探明了风向,才算是松了口气,安心回家。
余世子与卢初明都有心要去考庶吉士,秦简却心知自己乃外戚之后,根本不可能入阁,是否进翰林院,都不重要了。倒是他自小生在京城,除了那年随三叔祖秦柏回了一趟江南老家外,几乎没有出远门的机会,历练太少,见识也太浅了。他有意外放,在地方上历练几年。反正家里有父亲支撑,还用不着他操心。趁着祖父祖母身体都没有大碍的时候,他先多充实一下自己。有了地方任事的经验,日后再回朝中熬资历,也能轻松一些,不必象父亲那般苦熬多年。
秦简放弃了庶吉士考试,已经开始与父亲、三叔祖秦柏商量要谋什么地方的外任了。
秦家二房也在筹备着秦锦春与蔡十七的婚礼。蔡家正式下了大定,选了良辰吉日。蔡十七刚刚被授了新官职,五月就要重回辽东履新,婚事自然不能拖延,两家人也挺忙碌的。
这时,秦幼珍终于从长芦回了京城,没过两天,返回山东老家应府试的卢初亮也到了。他同样顺利通过了考试,如今也跟许嵘一般,是一名正式的童生了。卢家正式开始为卢初明的婚事做准备,每天都有许多人喜气洋洋地在卢家宅子里出入,布置着新人的新房与拜堂的喜堂。
而这时候,云阳侯府也传来了喜讯。卢悦娘顺利分娩,生下一子。云阳侯刚刚立功受赏,便添金孙,蔡家自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就连秦锦春与蔡十七的亲事,也被视作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两家人都笑得合不拢口。秦幼珍刚刚探过许氏的病,连话都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谈,便要赶往姻亲家看女儿与外孙去了。
许氏独自靠着床头,眼睁睁地看着脸上抑不住喜气的侄女儿秦幼珍离去,心里只觉得一片凄凉。
所有人都在欢欣喜庆,庆祝这个,庆祝那个,还有人记得她刚刚才失去了亲兄长,器重的侄孙又会试不顺么?在这样的当口,她视如亲生女儿的侄女秦幼珍居然完全没想到许家正在办丧事,只想着自己添了外孙,还要热热闹闹地娶儿媳妇。可见不是亲生的,终究隔了一层。别说秦家二房丝毫没有顾忌地嫁女了,就连许家二房的人,也只顾着为自家孙子通过了府试而高兴,却没再顾得上来陪她说话,安慰她的心情。
许氏心下冰凉地看着床帐,回忆着前些年风光无比、大权独掌、儿孙环绕的好日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落到这等境地的?
第六百八十二章 期盼
秦含真正在娘家永嘉侯府与祖母牛氏商量事儿的时候,听说了承恩侯府许氏闹着要去祭拜亡兄的消息。
秦含真不由得有些纳闷:“许大老爷都死好些天了,大伯祖母前些日子都不见闹,怎的忽然间就闹起来了?她病得这样,连屋子都走不出去,说什么去吊唁?这不是没事儿生事儿吗?”
牛氏哂道:“可不是么?难不成她想要别人抬着她去?抬着去倒是不难,可路上要是吹个风,或是磕着碰着哪儿了,她的病情有个好歹的,不是叫自家孩子们跟着烦心么?好端端地闹什么?家里如今正高兴呢,为着她一个人,不为简哥儿摆酒宴庆贺也就罢了,怎的还非得给大家伙儿添堵?儿子孙子孝顺,她也不能使劲儿地作呀?!”
虎嬷嬷刚打听了消息过来,便回答道:“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一直好好的,也没提过要去许家长房吊唁,倒是跟喜鹊提起,等许大老爷出殡那日,让东府里的二爷亲自带着简哥儿过去路祭,下葬之后再办一个大的水陆道场,要给许大老爷做足了体面才好。二爷都答应了的,连水陆道场要用的大小道士们,都打好招呼了,甚至还在纸扎铺子里定好了一大批上等的纸札香烛,哪里料到大夫人忽然就变了卦呢?只有鸿雁依稀猜到一点儿,好象是那日卢家小姑奶奶生了孩子,云阳侯府送了喜信过来,大姑太太听说后,没有陪夫人聊太久,就去看闺女外孙了。大夫人那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又嫌卢家那边太过喜庆热闹了,晚上还偷偷抹眼泪呢,说是许家人可怜,许大公子可怜,也不知道如今谁人还能念着他。”
秦含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所以大伯祖母这是打算亲自去吊唁,好给许家长房撑面子,再安慰许峥一番?说实话,二伯父跟桂侍郎都去吊唁过了,王公贵族打发人去上香的也不少,大伯祖母虽然有个承恩侯夫人的名头,但也不到镇场子的地步。她去了不见得能给许家长房添多少光彩,二伯父跟大堂兄会很头疼倒是真的。不让她去吧,好象在忤逆她似的。可是让她去了,她身体情况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做儿孙的同样有侍奉不周的嫌疑。大伯祖母宁可叫亲骨肉担这样的风险,就只是为了给许家长房和许峥撑个面子?至于吗?”
牛氏听了,也觉得很不象话:“理她做什么?她如今病得糊涂了,做儿孙的就不能再纵容她胡来!让她安心在屋里待着养病吧。许大老爷过几日就出殡了,人一埋就完事。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他原本也不该在家里停灵太久的,许家长房的人就不嫌气味难闻么?!”
虎嬷嬷道:“二爷跟简哥儿自然也是不乐意让大夫人去的。但大夫人如今不肯吃药,他们也不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因此如今正在为难。”
秦含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她也就是仗着亲儿亲孙孝顺罢了。”
牛氏皱眉道:“这也太不象话了。那婆娘这是想要往自个儿亲儿子亲孙子脸上抹黑么?简哥儿才考中了进士,还没做官呢。做亲祖母的怎能狠得下心来这样对待亲孙子?怪不得仲海媳妇恨她恨得跟仇人似的。换了我遇上这样的婆婆,我也要恨!”
秦含真道:“不如叫人把许峥传过来,让他跟大伯祖母说去!他要是有那个厚脸皮,说欢迎大伯祖母上门吊唁,明儿我就让人在京城内外传遍他的坏名声!他亲爷爷死时是什么状况,真当外人不知道吗?就算他过去有个才子的名声,这会试一百六十多名的成绩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大伯祖母和许家长房都当他是个宝,那我索性揭了他这层假皮,也省得这些人一个个都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成天恶心别人了!”
牛氏摆手道:“不成,许峥如今身上有重孝,让他上门做什么?没得给东府带来了晦气!简哥儿才高中,全家人正是欢喜的时候,别让他添了堵。”
秦含真一哂:“先前大伯祖母也不是没叫过许大爷许大奶奶上门,那时候她都不嫌晦气,这会子她病得重了,估计也不见得在乎。至于大堂哥,让他那天避开就好了。等许家人走了,再叫人把他们走过的路用水清洗一遍,大不了再叫和尚来念上三遍经,哪里还有什么晦气?!”
牛氏听了,不由得好笑:“胡说!”
秦含真当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儿戏,但许氏又何尝不是儿戏?谁还真跟儿戏的人正经讲道理吗?她索性派出丰儿,把自己的建议传给了秦简和余心兰小夫妻俩。丰儿回来时禀道:“东府大少奶奶偷笑了好一阵子,大少爷说,让王妃费心了,他心里有数,让王妃不必担忧。”
秦含真扯了扯嘴角:“不用说,他肯定不会采纳我的建议就是了。算了,反正二伯父如今是当家人,他要拦着大伯祖母,总会有办法的。我也不必替他操这个心。”
没过多久,她与牛氏便听说了姚氏和余心兰派人去桂侍郎家,把许岫请过来的消息。虽然许岫也有孝在身,但她是出了嫁的人,相对来说,没有许岫这么“晦气”,只需要单独搬进一间静室,素服荆钗,粗茶淡饭,为祖父守孝而已。桂家不是丧家,少了许多忌讳。
秦含真勉强接受了东府那边的应急措施,只是不太看好:“许岫只是许家长房的出嫁女,不是许峥,说话份量未必够。不过她帮着传话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叫她跟许峥说,命许峥写封亲笔信过来,拦下大伯祖母。”
牛氏摆摆手:“东府有法子应付就好。你先别管那个了,来看看这份单子,够不够齐全?还少了什么?”
秦含真接过她手里的清单细看。这是预备要给江宁老家族里的礼物。殿试已经结束了,秦克文虽然没能在殿试中翻身,仍旧挂在榜尾,做一个同进士,但好歹也是金榜题名了。他年富力强,当然不可能放弃做官,回老家去继续主持族学,所以会留在京城候缺。而他的弟弟秦克伦,刚刚得了过继的儿子,还在永嘉侯府附近租了个小宅子,已经决定要留在京城读书备考,自然也不会回江宁去了。只有五房那位落榜的老举人,预备要启程回乡,捎去秦克文、秦克伦的家书,还要顺带接手族学。他坐的是肃宁郡王府名下船队的船,可以多带些东西,牛氏便让他捎带一批礼物回去。
秦含真重新看了几遍清单,与牛氏商量了一番,将其中几样不太好保存的东西换了,又添了两件京城特产,便把最终的清单定了下来。牛氏将单子交给虎嬷嬷,让她送到小冯氏那边去,让小儿媳负责采买,自己却开始担心起蔡胜男来:“你母亲的肚子大了,眼看着也快到生的时候了,我这心里总有些定不下来。虽然稳婆和奶娘都是事先找好了人的,但我们是不是再请一位大夫住在家里,预备万一,比较稳妥?”
秦含真表示,有擅长妇科的大夫驻守当然最好不过,稳婆也要选名声好、技术精的,还有那些经验丰富的嬷嬷们,也多准备几个,什么有利于产妇生产和产后调养的药材、成药,都多备着些,有备无患。万一蔡胜男生产过程中,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秦含真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如今是已婚妇女了,当然不用再象年轻小姑娘那样,说话做事处处有忌讳。她提的意见,牛氏就深以为然,连声让魏嬷嬷、卢嬷嬷她们找人找药去。
牛氏这边忙碌起来,秦含真见没什么事了,便去了父亲与继母的院子看望蔡胜男。
蔡胜男虽然挺着一个大肚子,但精神很好,行动自如,面色红润,还能吃能喝的,叫人并不为她的身体状况担心。秦含真一瞧她就知道,祖母牛氏多半只是心里紧张使然。
蔡胜男也笑道:“婆婆她老人家,就是爱操心。你婶婶也说,当初她生庄哥儿的时候,婆婆也担忧不已,坐立难安。如今轮到我生孩子,她自然也是同理。”
秦含真看了看她的大肚子:“瞧着真大!该不会是双胞胎吧?”
蔡胜男笑着摇摇头:“不是双胎,大约是家里人担心我身体虚,常给我做补品,结果吃得多了,孩子也养得这样大。不过我时常走动,身体底子也好,年纪也大些,想必不妨事。我娘家母亲说,她怀我兄弟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叫我别害怕。我其实真没害怕。我母亲生弟弟的时候,我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有数。”
秦含真说:“多准备些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她犹豫了一下,“什么时候预产期?差不多日子的时候,让父亲告几天假,多陪陪你吧。公事是做不完的,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也该多陪陪老婆。能亲眼看着孩子出生,难道不是件好事吗?”据说她出生的时候,秦平还守在榆林那边,并未亲见,多少也是个遗憾。
蔡胜男看起来有些心动,不过还是没有答应:“这如何使得?世子的公事要紧。我生孩子的日子不定,别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秦含真摆摆手:“这事儿我去说。要不要告假,父亲自有决断,您就别管了。”
蔡胜男笑笑,没有再多说,但眼中还是透出几分期盼来。
第六百八十三章 苦涩
秦含真离了继母蔡胜男那边,本来想要直接回自家别院去的。这段时间天气转暖,别院里花儿都开了,景色正好,她跟赵陌已经搬回了别院去住。
只是这时候回去,也没什么事可做。赵陌今日进宫,午饭不会回来吃,赵祁还在小冯氏那边,与秦含珠、秦谦一块儿读书练字呢。秦含真想了想,就打算去东府瞧瞧余心兰。前日见她时,秦含真发现她脸色不太好,似乎身体有些不适。也不知道如今好些了没有。
秦含真转道去了东边的承恩侯府。她是常来常往的人,又是本家出了嫁的姑奶奶,承恩侯府的下人见她来了,也很平静,纷纷面带笑容,殷勤地上前问好,有人自去给姚氏、余心兰报信,也有人主动告诉她,她常来拜访的堂兄秦简今日在哪里,许氏病情如何,还有桂家二奶奶许岫今日上门来了。这是许岫第二次上门来为许氏和许峥传信。兴许她这信真的传得有效,许氏已经不象先前那般,以不喝药来威胁儿孙们,非要回娘家给亡兄的丧事撑场子不可了。
那主动提供消息的下人,动作十分及时。秦含真才听她说完许岫上门,就看到许岫从另一边的岔路上过来,显然是从大门方向直往松风堂的方向去。而秦含真是走侧门过来的,要去福贵居,自然要路过松风堂西边的过道,两人就这么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