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秦泰生只能拜托家里才生了孩子的媳妇子,还有岳家那边亲戚家的小媳妇,匀些奶水给小女儿,但说起续弦,他又不乐意了。这一回秦安再劝他,他也不肯听从。秦安又因为给他说了个身体不大好的填房,害得小伙伴又做了鳏夫,心有愧疚,没有再逼他,只由得他自己做主,什么时候想要娶妻了,再向自己开口。
  小冯氏知道娟儿的心意后,本来觉得娟儿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秦泰生这个年近三十的二道鳏夫,太过吃亏了。可是娟儿吃了秤砣铁了心,她拗不过,也只能依了。反正自己的陪嫁丫头若能嫁给秦泰生,给自己做个管事媳妇,也是不错的安排。小冯氏便去对秦安说了。
  秦安去问秦泰生的意思,后者不肯。他若想要娶媳妇,有的是人选。娟儿也就是胜在陪小冯氏的年岁长,曾经与她同甘共苦,但本身并不出众,无貌无才,能力平庸,还有些爱贪小便宜。小冯氏珍惜两人在清苦的岁月里相互扶持的情谊,秦泰生却没这种心情,更不认为娟儿适合做管事媳妇,便非常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秦泰生是秦安的人,他不愿意做的事,秦安也不想逼他,小冯氏就更不会强求了。只是娟儿有些想不开,她觉得自己是五奶奶的心腹大丫头,嫁给五爷的心腹管事,乃是天作之合,再匹配不过了。她也不会打骂秦泰生前头两房媳妇生下的孩子,怎的秦泰生就不答应了呢?她觉得小冯氏是主母,完全可以直接命令秦泰生接受主人家做主定下的婚姻。因为小冯氏不肯开这个口,她还闹过几天别扭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理人,也不肯见小冯氏。后来卢嬷嬷去劝了她两回,她才出屋子重新当差。但她的婚事还是耽搁下来了,拖到今日,尚未有信。
  不过传信大同的婆子倒是在回京前听人说过闲话,道秦泰生觉得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实在太吃力,已经有意续弦了,但人选是从京中侯府这边挑。这样往后五爷五奶奶回了京城,手下的人也能尽快熟悉永嘉侯府的人事,办起事来也更方便。至于娟儿,小冯氏实在不愿意看着她蹉跎青春,正月里闲着,就替她挑人看人家呢,很有可能会在秦安手下的小军官里头挑一个,让她嫁过去直接做少奶奶,不必再在宅门里侍候人了。
  只是娟儿似乎又闹起了别扭,已经称病大半个月了。也没看她请什么大夫,吃什么药,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不肯见人。小冯氏怀了孕,身边正缺人手,本地买的丫头还是黄花闺女,没有侍候孕妇的经验,连外头的媳妇子都被召回来帮忙了,娟儿却躲起了懒,秦安便忍不住发了火。还是小冯氏安抚住了他,又说娟儿有错,将她禁足,再叫个婆子天天守在她门口盯着,把她偷懒的行为改说成了惩罚,才算是把这事儿给混过去了。
  刚从大同回来的婆子与同行的几个人说起这事儿,都道五奶奶实在是个慈和恤下的好主子,明明是娟儿不对,她还一直护着,听说已经备下了丰厚的嫁妆,要给娟儿说一门好亲事呢。婆子顺道还教导百巧她们这些旁听的丫头们,做丫头的最要紧是认清身份,清楚本分,绝不能因为主人脾气好,就忘了主仆之分。象娟儿这种仗着与五奶奶有多年情谊,就闹脾气想唆使五奶奶为她破坏规矩,事情不成还做起甩手掌柜,连五爷都生气了的行为,是最最要不得的。娟儿只是因为走运,遇上了五奶奶这样真正好心的主人,才能平安无事,还得了一桩好姻缘,一份好嫁妆。若换成是稍稍严厉些、重规矩些的人家,她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百巧一口气将打听到的情况通通说了,然后就觉得口干不已。因秦含真规矩也不严,她便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才觉得好受些。
  秦含真还在沉思不语。虽然只是旁人嘴里说出来的传闻,但她还是察觉到了种种诡异之处。
  她问百巧:“五婶身边那个在年前劝她不必请大夫,硬撑过忙碌时间就好了的丫头,是不是娟儿?”
  百巧怔了怔,回想了一下:“对,就是她。为着她没劝五奶奶请大夫,卢嬷嬷还骂过她不知轻重呢,怎能因为怕外人说闲话,就不顾五奶奶的身体不适呢?五爷也有几分着恼。后来她听说了泰生管事续弦的消息,越发觉得没脸见人,便躲屋里不肯出来了。”
  秦含真呵呵了两声,脸色沉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可疑
  秦含真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她看过那么多宅斗宫斗小说,各种桥段套路都有所涉猎,要发现一个并不十分高明的宅斗手段,真算不上什么难事。
  叔叔家里这一波传闻里面,就槽点满满,她随便都能挑出几条可疑之处来。
  比如小冯氏怀孕却不自知,孕期内还换洗,这是正常的,怀孕初期确实有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小冯氏还是头一次怀孕,没有经验,身边的人里,卢嬷嬷病倒了,两个嫁了人的大丫头一人在外,一人在前院,都不是近身侍候,其余人等都是未婚配的黄花大闺女,若是小冯氏怀孕的症状再不明显一些,没人发现她身体真实情况的可能,并不是没有。可是,内宅里还有一个理应清楚怀孕症状的人,那就是金环。她曾经是何氏的贴身大丫头,服侍过孕期的何氏,按理说,她对小冯氏有孕不应该毫无察觉。叔叔秦安在大同的宅子又只有两进,一进外院,一进内宅,妻妾之间天天见面,生活上稍有动静就很难瞒住彼此,小冯氏旦有异样,真能瞒得过金环的眼睛吗?当然,她也有可能知情也不告诉人,毕竟她的立场与小冯氏是相对的。
  再比如,小冯氏年前身体不适,都到了秦安一回家看见,就担心不已,宁可帮着她处置内宅事务的地步了,可见她的症状应该相当明显。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陪嫁丫头,与她相伴十几年的忠心侍婢娟儿,竟然劝她不要请大夫来诊治,原因是担心外人看见了,会议论她的身体虚弱,不如别家女眷健壮。这种话是一个忠心于女主人的婢女说得出来的吗?生病的人自然应该请大夫,别人说闲话,就由得别人说好了。小冯氏是江南人士,与大同常见的北方武将人家女眷格格不入,会被人私下议论,也是寻常事。可这种议论,也就是私下说几句而已。以永嘉侯府今日的门楣,难道还有人会没眼色地直接嘲讽到小冯氏面前?谁能管得住别人的嘴不乱说话?真正重要的,应该是自家人的身体健康吧?
  又比如,娟儿这个丫头,既然陪在小冯氏身边,做了十几年的主仆,怎的如今才富贵了几年,就没脸没皮起来了?她若真个喜欢秦泰生,想要为自己的爱情拼一把,求到小冯氏头上,也是人之常情。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秦泰生拒绝了,秦安也拒绝了,小冯氏劝她打消主意,她怎的还想让小冯氏以女主人的身份,逼迫秦泰生答应娶自己为妻呢?感情哪里是能逼迫来的?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曾经跟女主人同甘共苦过,就可以仗着后者的势,欺压别人了?而小冯氏没有让她如愿,也是因为心性正直,知道礼数,懂得规矩,不因自己的身份就逼迫他人做不愿意做的事,娟儿反而因此怨恨上了有着十几年情谊的女主人,这是一个丫头该做的事吗?
  秦含真并不是觉得做丫环就该无条件死忠于主人,而是认为,任何的情谊都是双向的。只有一方面有情,另一方面没把这份情当一回事,那样的情谊根本就靠不住。小冯氏待这个从小相伴的陪嫁丫环,也算是没话说了,安排婚事,准备嫁妆,即使娟儿闹得不象话,她也依旧打算为对方风光送嫁。可娟儿先是企图利用小冯氏去逼秦泰生娶自己,被小冯氏婉拒后,又怨上了小冯氏,这可不象是对小冯氏有同样深厚情谊的模样。
  秦含真甚至怀疑,她与小冯氏主仆相伴十多年,其实只是没有背叛的机会吧?而这一回……也不知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小冯氏明显身体不适的时候,劝对方不要请大夫来诊治?
  还有,小冯氏明显不想让金环参与家中中馈大权,也不想让她继续沾手六姑娘秦含珠的教养。但娟儿在劝小冯氏不要请大夫的同时,还建议她让金环参与家中中馈。到底是娟儿这个人本来就是个蠢货,还是她跟金环之间,有什么默契?
  秦含真还怀疑,小冯氏可能也察觉到什么了。自打她确诊自己怀了身孕后,娟儿就一直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到底是娟儿自己心里有怨,自我封闭,还是小冯氏认为她言行可疑,寻借口将她禁了足,那就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但小冯氏没有向外宣扬此事,反而加紧为娟儿挑选丈夫,准备嫁妆,打算尽快将她嫁出去,嫁到外头,而不是留在家里做个管事娘子。再考虑到秦安近日因为马将军即将入京的缘故,也有意谋求入京任职,娟儿若嫁给了大同的小军官,就很有可能不会随着秦安与小冯氏夫妻进京,小冯氏与娟儿主仆俩从此要天各一方,不知几时才会再见……
  小冯氏莫非也是想借此机会,把娟儿这个有着多年情谊的丫头从自己身边送走,还尽可能送得远一些?她没有因为自己差点儿保不住胎儿,就对负有责任的娟儿打击报复,也着实是个厚道的主人了。但让人想不明白的是,娟儿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仅仅是因为秦泰生不肯娶她,而小冯氏又不肯逼秦泰生这么做?
  但这里头有金环什么事?她为什么要帮金环说话?
  小冯氏做了娟儿十几年的女主人,一向与她关系密切,若是真的出了事,又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是小冯氏的陪嫁丫头,孤身一人在大同。没有小冯氏撑腰,她算哪根葱?如果她真的愚蠢到连这种事也没想到的话,小冯氏当初又为什么带着她嫁进秦家呢?
  这种种疑问,恐怕要寻小冯氏这位当事人询问,才会有个答案了。侯府去大同传话的婆子再能干,也只能打听到些小道消息,下人之间议论的内容,对很多事都了解有限。而百巧再擅长收集信息,也得那婆子肯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告诉她才行。兴许这里头有些那婆子认为年青丫头们不该知道的内情?
  既然小冯氏已经稳住了胎,又有了将娟儿嫁在大同的想法,秦含真也就不多管闲事了。但那个金环,依然还是个问题。
  这位丫头上位的姨娘也不知有何意图。照理说,她曾经是何氏的心腹之一,却又轻易被何氏抛弃,心里应该是怨恨何氏的;她为了报复回到旧主身边“服侍”,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旧主何氏几个月后就逃跑了,她也失去了留在秦家的理由;但她很快就成为了秦安的妾室,冒认了何氏所生幼女秦含珠的生母身份,接受秦含珠的抚养任务。到了这一步,她将来的生活已有了一定的保障,自然比继续卖|身做丫头要强得多。秦安也是个脾气好的夫主,自不会亏待了她。何氏已死,她的仇恨也该消散了。继室小冯氏进门后,又不曾蹉磨妾室,更没改变秦含珠的生母身份。金环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安享一生的荣华富贵,她怎的就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折腾人呢?
  秦含真对五叔房中的妻妾之争没有半点儿兴趣,但她对小冯氏的印象不错,不希望对方再被人算计。这些算计如果还伤害到了一个无辜的胎儿,那就更不应该发生了。
  次日,秦含真就去寻祖母牛氏说话,道:“五叔回京的事,祖母昨儿夜里是不是跟祖父商量过了?他老人家怎么说?”
  牛氏正为此犯愁呢,叹气道:“我是盼着你叔叔早些回来一家团圆的,可你祖父不肯答应。好说歹说,他才勉强松了口,说是等到马家吃完了寿宴,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她顿了一顿,反过来对秦含真道,“好孩子,你叔叔是真的知道错了,那何氏早就死了好几年了,你叔叔又娶了新媳妇,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你就别再埋怨他了吧?祖母也知道,你叔叔对不起你娘,就叫他回家后,在你娘灵前磕头赔罪!再打他几板子!怎么样?”
  秦含真没觉得怎么样,只顾左右而言它:“这些大事,自有祖父祖母做主,又或是有父亲做主,我小孩子家能知道什么?只听长辈们的安排就是。不过,五婶嫁进咱们家三年多了,才得了这一胎,可不容易。她留在大同,身边也没几个人照看,不如让她回京来养胎?五叔能不能调进京城,那是朝廷才能决定的,但五婶完全可以回来嘛。有祖母您老人家亲自照看,五婶定会平安诞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
  牛氏顿时有几分心动了:“你是说……不管你叔叔能不能回来,我们都可以先把你五婶接回来养胎再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卢嬷嬷病了一场,伤了元气,也不知几时才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本就该回京里休养了。她一走,你五婶身边就不剩几个可靠人了。张妈虽好,但她性子太软,弹压不住别人。那两个媳妇子,又要顾着自己的差事,无法专心服侍主人。至于大同本地买的那个丫头,一心想要回家嫁人的,又能帮得上什么忙?还有那个陪嫁的娟儿,简直就是个蠢货!指望她,我还不如指望你五叔呢!如此算来,你五婶真不如回京城府里养胎算了。”
  牛氏越想越心动,立刻就去跟丈夫秦柏说了,劝他明日就打发人去大同接儿媳。
  秦柏看着牛氏身后据说出了主意的大孙女秦含真,微微笑了笑:“这倒也不是个坏主意。若夫人当真想要接安哥媳妇进京休养,那就依你吧。顺道,让她把六丫头也带回府里来,叫孩子跟着姐姐们一道上学。”
  至于儿子秦安,还是继续留在大同任职吧。反正有妾室相伴,下人又不缺,他不会少人服侍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路遇
  牛氏的心神都被即将来京的儿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孙子或孙女占据了,暂时地忽略了还有个儿子想要调进京城。若不是秦柏想要等马老将军寿宴时,向马家打听一下马将军入京的情形,兴许牛氏立刻就会派出人手去大同接人。
  秦含真见祖母正在兴头上,就给她提建议:“五婶和六妹妹进京后,住的应该是西路的院子吧?那边有两进,屋子是足够的,可自打改建好之后,就没住过人。如果再加上前任屋主谢家抛荒了那处院子的时间,前前后后起码有七八年的时间,那院子是没住过人的了。即使我们家搬进来之前,曾经修整过,但没住人的屋子跟住了人的屋子没法比。趁着五婶还未进京,祖母要不要再叫人去整理一下?该修葺的地方就修一修,家俱摆设也可以换一换,幔帐帷幕之类的东西都褪色了,也该换上时下正流行的颜色花样。院里的花木需要修剪,那些不平稳的过道、小径、走廊、台阶什么的,都要重新铺设,否则五婶一个孕妇,走在院里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牛氏顿时被她提醒了:“三丫头说得对,这些东西是该预备起来了,没个把月功夫,那屋子未必能收拾得能住人。等到屋子整理好,你五婶能上京时,正好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不冷不热的天气正好赶路。只是算算时间,你五婶应该是七八月的时候生产,那时候天气还算凉快,但五六月的时候最热,她定会觉得难熬。我得赶紧叫底下人趁着如今天冷,多备些冰块,预备夏天时用!”
  秦含真想到了住处,牛氏还想到了人:“你五婶身边的人也该多添几个了,要专挑有过生产经验的媳妇子,还有有过接生经验的婆子,就连丫头,也要挑那些弟妹多的,知道怎么侍候孕妇的能干孩子。当然,人品得要好。你五婶如今用的那些丫头,都不怎么可靠,尤其是那个娟儿,她最好别上京了,就留在大同嫁人吧。若不是你五婶护着她,我都有心撵她出府了!哪儿有她这样做丫头的?一点轻重都不懂!”骂完了娟儿,牛氏又对秦含真道,“六丫头的屋子也该收拾出来了,她屋里侍候的大小丫头也得好生挑选。我要忙你五婶的事,你帮帮祖母的忙,把你六妹妹的事揽过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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