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了一通小冯氏,又稍稍贬了一下知名不具的某个“***”,婆子又说起了秦安与小冯氏委托的一件难事:“五爷五奶奶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请侯爷与夫人的示下。说是……马将军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开春后马将军可能要进京了,到时候大同守将就要换人做,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位……跟咱们家五爷不大合得来的将军。虽说五爷素来与人为善,跟那位将军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总归是习惯了在马将军麾下做事,如今忽然换了上司,多少有些不自在。马将军那边倒是提过,进京后另有职司,身边也需要帮手,问我们五爷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回京。五爷不敢擅自做主,就让小的传信回来,问问侯爷与夫人的意思。”
秦含真不由得一怔,看向牛氏。牛氏也十分意外:“这……这还真是要问过侯爷才行。”她心里倒是巴不得儿子媳妇能回家,可丈夫却一直希望次子能尽可能远离京城,不要轻易沾染京中的浑水。
婆子又道:“此外,五奶奶过上半年就要生产,大同总不如京城里安稳。六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是时候要正经请先生教规矩学问,总不能一直跟着五奶奶读书做针线。五爷说,他离家多年,不曾在父母膝下尽过孝。若是侯爷与夫人不反对,他还是想要回京城来,一家团圆。”
牛氏不由得红了眼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听
秦柏还是不想让次子回京城。他觉得还没到合适的时候。
牛氏少见地跟他怼上了:“还没到合适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合适?!我知道你心里埋怨安哥,总觉得他糊涂,纵容了何氏那个***,才害得平哥媳妇没了。可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安哥又另娶了别人,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也没再犯过错,出过岔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人也越来越懂事了,你到底还要生他的气到几时?总不能真叫儿子一辈子不回家吧?你就当作是看在儿媳妇和孙子面上,别再惩罚他了,好不好?他这几年……也不容易!”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除去那年秦安再娶时,她与丈夫一同去了大同,这么多年来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儿子了。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得团圆,她岂会不难受?就算曾经再生他的气,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呀。
秦柏看到老妻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他低声道:“平哥还未续娶呢。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更没有儿子。含真小小年纪就陪在你我身边尽孝,说话办事半点不比大人差,样样出众,可外头还是有人说她闲话,嫌弃她是丧妇长女,不肯上门说亲。你瞧着他们父女如今这般,难道不心疼?安哥虽然不能回家,但他再娶后,日子就过得越发好了,比他哥哥与侄女,不知幸运了多少倍。你说,我能因为可怜他,就叫他回家来么?那你我又如何面对平哥与含真呢?”
牛氏听了,眼圈又红了:“你这话不是在戳我的心么?我早就说了要给平哥娶一个媳妇,是他不肯要,劝得多了,就躲得不肯见人了。他在外头做官,离家几千里远,我想要劝他都不成。好不容易去了一回岭南,能天天对着他说道理了,他又推说公务繁忙,连家都没空回来了。还要叫孙女儿亲口对我说,叫我别再劝他娶妻的话了,他们父女好不容易团圆,却因为他不想听我啰嗦,害得孙女儿也没法见到父亲,万一他们父女感情生分了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只好闭了嘴!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下这两个叫人不省心的孽障?!一个太没主意,一个又太有主意,还都在娶媳妇的事上叫人牵肠挂肚。”
秦柏叹道:“平哥有心结,你也不是不知道。毕竟平哥媳妇……当初死得太过惨了些,实在是冤枉得很。平哥原以为自己只是上京城办点差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一家团圆的,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媳妇的死讯……他其实也有些后悔,当初只托了安哥夫妻俩捎话,却没再多嘱咐安哥一句。安哥也不上心,只把事情托给何氏就算了。到了京城后,平哥也没往家里捎信。若是他当时早有音讯传回来,兴许他媳妇就不会轻生了,那何氏自然也不敢再胡言乱语,欺负妯娌。平哥心里过不去,想要为他媳妇多守两年,你又何必去啰嗦呢?”
牛氏哽咽道:“我怎能不啰嗦?平哥都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将来老了怎么办?他是我们的长子,总要继承我们三房的香火吧?含真明年就及笄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到时候她若是没个娘家兄弟撑腰,万一将来被夫家欺负了怎么办?我怎能不急?平哥觉得对不住他媳妇,我也觉得对不住媳妇呢。可三年他都守过来了,就已经是尽了礼数,他还不肯再娶,想任性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长房的孙子都能娶妻生孩子了,我的小孙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秦柏无奈地说:“平哥再娶的事,哪儿有你说得这般容易?到了他这个年纪,能娶到什么样的妻子?年轻小姑娘比含真大不了几岁,进了门相处起来也是尴尬。若是年长稳重些的,又要提防那姑娘是不是心性不佳,才会拖到如今还未嫁人。若是再醮的妇人,你心里多半还会替儿子委屈,不情愿有再嫁的儿媳。即使千挑万选了一个样样都叫你满意的人,等她进门之后,你又还要操心她如何与含真相处。倘若她是个刁钻不能容人的,欺负含真怎么办?如此种种,叫人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心生厌烦,还不如由得平哥去。他不想娶,就不娶了吧。倘若哪一日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过了,他自会为自己操心。”
牛氏急得直跺脚:“侯爷这是什么话?平哥胡闹已经不对了,你还要纵着他!我才不信他找不到好姑娘呢。别的不提,黄家的芳姐儿,到今日还未嫁人呢,难道不是现成的好姻缘?我几次三番想跟黄家开口提亲,又怕平哥犯了牛心左性。我这边替他说好了亲,他知道后翻脸不肯认,好好的亲戚就要变仇人了!我更不忍心叫芳姐儿再让人说嘴。她所遇非人,婚事艰难,蹉跎到了今日。我是因为喜欢这姑娘,才想叫她做我媳妇。但若是因此害得她无端被平哥埋怨上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秦柏无奈地道:“还没影儿的事,你说来做什么?黄家姑娘远在金陵,你却那么清楚她的消息,不用说,定是指使了少英去替你办事。他堂堂朝廷命官,进士出身,学识才干皆出众,又得知府信重,都快升六品通判了。你却整天叫他给你做包打听,是不是太过大材小用了些?若叫人知道他时刻留意着未出阁女孩儿的消息,他就要名声扫地了,更得罪了黄家。你又何苦连累了他?”
牛氏嘟囔道:“我也不是特地叮嘱他的,只是托他多留意些黄家的消息,没想到他这么实诚……其实他也是为平哥担心,也赞同平哥娶个象芳姐儿这样品行好、脾气也好的姑娘做续弦,至少跟含真能相处得好呀。若是换了别个,天知道是什么性情?为了含真这个外甥女儿,他一向都想得十分周到、细致。”
秦柏叹了口气:“我已经写了信,叫他只管专心于公务,得了闲也不必操心别人续娶什么人,倒是得多为自己想想,差不多该娶妻生子了,该办的事就要办起来。平哥是因为放不下妻子,才迟迟不肯续娶。少英还是初婚,却也迟迟不肯定下,成什么样子?你也不要总念叨黄家姑娘的事,平哥那边一日未点头,你就不好擅长主张。否则将来有个好歹,连累了黄姑娘的名声,你怎么好意思去见她?”
牛氏讪讪地,扁了扁嘴,才道:“我不提她就是了……但我真觉得芳姐儿挺合适的,只是没法让她与平哥见上一面。平哥若知道这世上有这样才貌双全、人品又好的姑娘,兴许就不会那么固执地不肯再娶了。”
秦柏没好气地说:“这些话你在我跟前说说倒罢了,在孙女儿面前可千万不要提起。她听见了定然要难过的。”
牛氏一脸的悻悻然,转而重新提起这场谈话本来的主题:“那安哥调职回京的事……”
秦柏道:“先别着急,月底马老将军寿宴,我们家也得了帖子,到时候去打听一声就是了。总要弄清楚是不是真有其事,对安哥的前程是否有好处,我们才好做决断。”
他心里还是不大希望次子回京城来。秦安的心性,在大同都混得有些吃力,在京城只会越发混不开。即使是跟着马将军上京,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秦柏虽然不太清楚一些内情,但猜也能猜到,以马将军的身份地位、资历才干,这时候就将他从大同调进京城,能留给他的位子真的不多了。京西三大营那边本来有个挺合适的位置,城卫那边也有点缺人。可京中早有传言,说这两处都是有主的,多半就是要留给镇西侯父子。镇西侯世子苏伯雄与马将军无论是年岁、身手、在军中的资历以及立过的功劳,都能势钧力敌。皇上要调马将军回京,难不成是想叫他取代镇西侯世子原本的差事?
镇西侯夫妻俩如今行事越发不讲究了,有些言辞实在是犯了忌讳,皇上有意敲打几句,也是寻常事,毕竟也是拐了弯的姻亲。但如果皇上真的改了主意,把原本安排好要给镇西侯父子的差事,全都便宜了马将军,苏马两家该不会打起来吧?
秦柏忍不住叹气。他只求次子不要真的那么蠢,给人做了急先锋。
当秦柏与牛氏夫妻俩讨论大儿子续弦、小儿子调职的事时,秦含真正在自己的院子里,仔细嘱咐着自己的大丫环百巧,让她去那传信大同的婆子那儿,打听五叔家里的详细情形。
她想知道,小冯氏为什么会怀满了三个月的身孕,才察觉有异?即使卢嬷嬷病了,不在她身边侍候,她还有好几个丫头呢。倘若小冯氏怀了孕,那么她是否在经期换洗过,身边的丫头肯定是知道的。卢嬷嬷生病,乃是不可抗力,可那些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她们当中有小冯氏自小用惯的,有秦家宗房长媳冯氏赠送的,有京城侯府派过去的,还有一个是在大同当地买下来的。这四人出身不一,但都应该是忠心的丫头才对,怎的就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娟儿
百巧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非常擅长打探消息,搜罗各种八卦小道。她在秦含真院里做了大丫头后,本来还想自重身份,学得稳重一些的。但秦含真总有让她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一来二去,她也就放开了,越发精通情报收集工作。这回秦含真才吩咐了任务,不到一天的功夫,她已经把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回来了。
小冯氏怀孕,头一个月没有换洗,那时候她心里是有过疑心的,因此饮食起居上,也小心注意了些。但第二个月,也就是十一月的时候,秦安进营集训,她却换洗了,虽然不多,日子也短,但不象是怀了孕的模样。她没有生育经验,卢嬷嬷当时又病着,她便觉得自己先前大概是误会了,只是身体不适引起的经期紊乱而已。
她倒没有多吃什么药和补汤来调养身体,只是正常地吃饭,盖因她母亲从小就教导她,说五谷养元气,药这种东西,能不吃就不吃,吃多了反而容易伤身。她连牛氏送去的补药补品,也都是由卢嬷嬷搭配好了方子,隔一段时间吃一回,从来没有连续服用的时候。因她一直以来身体都挺健康,气色也越来越好了,她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从没有改变过。
腊月里,她为了忙年礼的事,还有准备过年,却失去了卢嬷嬷这个好帮手,又不能信任金环这个妾室,只好独自支撑,结果累得不轻。那时候她就察觉到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只是太忙了,暂时抽不出时间来请大夫。她身边的丫环倒是觉得她身体一向很好,那段时间只是累着了才会如此,只要撑过去就好了,不必劳师动众请大夫,叫别家女眷看见,还会说她闲话,道她身体不佳,没有其他武将家的女眷健壮,给秦安丢脸呢。那丫头建议她,索性就叫金环来打下手算了,把累人的事全都推给后者,自己还能享清闲。
小冯氏没答应,硬要撑下去。还好小年夜前秦安回来了,见她实在是不舒服,就帮着搭了把手,稍稍减轻了一下妻子的负担。小冯氏便越发觉得不需要请大夫了,只要忙过除夕夜,新年开始就会轻松许多。只是没想到,除夕夜的团圆宴上,她没扛住鱼腥味,当场吐了。那时病情已经有了气色,勉强支撑着到团圆宴上来支应的卢嬷嬷立刻就问出她是否怀孕了的话。
秦安十分欢喜,差点儿没立刻就跑出去请大夫。还是小冯氏好说歹说,拦住了她。大年三十晚上,哪个大夫会出诊呢?又不是什么急症,就等初六医馆开门了再说吧。秦安对如今的妻子敬服有加,自然是听从了她的意愿,但新年里那几天,他也十分关切地守在妻子身边,不肯叫她有半分劳累,一日三餐都亲自请教了卢嬷嬷各种禁忌,然后亲自盯着厨房的人做出来,送到小冯氏跟前。等到初六,大夫来家确诊了小冯氏的喜脉,他就更加欢喜了。卢嬷嬷的身体还不是很好,没办法守在小冯氏身边,但秦安已经告诉了秦含真的奶娘张妈,还有小冯氏出嫁了的大丫头,让她们回来照顾小冯氏,以保万全。
小冯氏当初嫁进秦家时,带了两个陪嫁丫头,一个是从小服侍她的,叫娟儿;一个是婚事定下之后,堂姐冯氏,也就是秦家宗房长子秦克良之妻送的。前者有多年情份,后者稳重精明,帮了小冯氏不少忙。而她成为秦安的妻子以后,身边又添了两个大丫头,一个是侯府出身的家生子,一个是在大同本地买来的,都由卢嬷嬷亲自掌眼,精挑细选,个个都伶俐能干又忠心。小冯氏婚后掌管中馈,除了卢嬷嬷的辅佐以外,这四名丫头也有不少功劳。
小冯氏嫁进秦家日久,几个丫头年纪也渐大,她便安排了她们的婚事。堂姐冯氏所送的丫头与侯府出身的家生子,都配给了家里能干的小厮,前者被放出去打理家中这几年新置办的铺子产业,后者夫妻俩在前院做起了负责家中人情往来的小管事。两对夫妻都做得挺好,对小冯氏也忠心。如今被秦安叫回到小冯氏身边侍候的,就是这两个媳妇子。
至于剩下的两个丫头,大同本地买来那一个,据说并不是签的死契,已经说好了,明年就放出去,自定婚事,定的是同村的青梅竹马;另一个娟儿,年纪几乎是最大的一个,都二十出头了,至今还未嫁人。有小道消息说,其实小冯氏几年前要嫁丫环时,最先考虑的就是娟儿的婚事,家里好的小厮人选都是先由着她挑的,可小冯氏看好的人都被娟儿拒了,因为后者看上了秦泰生。
秦泰生是秦安跟前最得用的管事,从前娶过何氏的丫头嫣红,夫妻关系不佳,嫣红还曾被曝光帮着何氏做了不少坏事。何氏被休后,嫣红跟着走了,秦泰生便也休了妻,他其实早就受不了这个妻子了。嫣红曾经为他生下一对儿女,他也不在意,自行抚养两个孩子。后来是秦安觉得他一个人太可怜,执意要给他娶妻,他拗不过,才由得秦安寻人给他说了一门填房,乃是大同当地的平民女孩儿。本来他们夫妻婚后关系也还不错,那填房照看他两个孩子,也算是用心。只是这填房没福,生孩子的时候竟难产而死,秦泰生便再次成为了鳏夫,而且膝下又多了一个没娘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