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一进屋,秦简就把房门关上了,拉着赵陌到桌边坐下,才压低声量对他道:“我昨儿去了镇西侯府看小姑母与两位表弟,你们可知道我都遇到了什么事?!”
  秦含真惊讶地在他们对面坐下:“大堂哥昨日出门,原来是往镇西侯府去了吗?怎么?你发现了什么线索?我还以为你今儿一早就去了云帅府上,是得了云家的消息想要跟我们说呢。“
  秦简摆摆手:“云家那边哪儿有这么容易探听到消息?我不过是寻了个理由,去给云三叔拜了年,顺道问候一声他妻子罢了。只是他家才有了丧事,这个新年压根儿就没过成,我进了门,半点喜气儿不见。云三婶虽新有了身孕,却连一声笑都没敢露。我只好到他家长孙灵前上了炷香,全了礼数,就告辞了。不过我跟云三叔说好了,元宵过后要请他出来吃茶,他已是答应了。”
  赵陌点头:“这种事儿原急不得,只是我没想到,云家如今竟然是这个模样。看来他家长孙夭折,对全家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秦简微微冷笑:“对旁人自然是极大的打击,只是对那位王家女而言,却未必如此了。我在云三叔屋里不过坐得一时半刻,就已经有三拨人来寻云三婶说话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云三婶怀着身孕,正在害喜,胃口不好,脸色苍白,人人都知道她身体不适,很该让孕妇静养才是。云二奶奶却偏要拿些小事来烦她,非要叫她处置,她做了处置,回头却又被驳回来了,最终下人还是要照着云二奶奶的意愿去办事,竟是白折腾人呢。云三叔的大闺女一时不忿,要去告状,却叫云三叔给叫住了。如今云二奶奶正得势,云家上下都敬她三分,除非云三婶生下男胎,否则也只能忍气吞声。所幸云二奶奶不敢做得太过分,免得真个将云家的子嗣折腾出个好歹来,云帅不肯放过她,因此云三叔云三婶眼下还能忍得。但云三叔已经在考虑,要送云三婶回娘家去小住些时日了。”
  秦含真道:“真是可笑,王家女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王四姑奶奶明明占尽大好优势,什么都不必做,她生的儿子就有机会上位,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当口折腾怀孕的妯娌?如果云三奶奶将来生下女儿,那么王四姑奶奶今天所为,就是明摆着得罪云家三房。如果云三奶奶将来生下的儿子,那么王四姑奶奶不但给自己和儿子竖立了一个敌人,还会让长辈们误会,她是因为存了私心,不想叫妯娌生出子嗣来,跟她的儿子争,才会没事乱折腾对方的。这么大的品行污点,长辈们岂会不嫌她?到头来还是要连累她儿子。”
  “她大约还觉得自己十分精明吧?其实她那点子内宅的小手段,除了给自己竖敌,叫人看出她的本性以外,并没有多少用处,是她不自知罢了。”秦简对王家女的行为嗤之以鼻,“云家那边还得过些日子,才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我们且不提。我昨儿去镇西侯府,遇到一件怪事!
  赵陌挑眉,好奇地问:“什么事?你方才就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莫非是因这事儿而来?”
  “可不是么?!”秦简大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去看望小姑姑小姑父,还有两位表弟,连镇西侯与镇西侯夫人那儿都没去,可见就是寻常走亲戚,并非正式拜年。可他家长房大奶奶不知为何,竟然忽然到小姑姑院里来了,还把自个儿的两个闺女带了过来。虽说明面上,她是带着闺女来寻妯娌说话的,可她见到我在那里,也不曾让两位苏姑娘回避,反而让她的女儿们大大方方坐下。她则与我说起了家常话,问得极细,还夸了我许多好话,让我时常到他们家去做客呢!”
  他看看秦含真,又看看赵陌,有些结巴:“苏大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瞧着……她象是在相女婿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礼物
  秦含真与赵陌直愣愣地看着秦简,好一会儿没说话。
  秦简的脸慢慢地红了,吱唔道:“那什么……我是说真的!苏大奶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觉得她就是那个意思……还有苏大姑娘,她见到我也是一脸害羞脸红却强装镇定的样子。我怕自己误会了,在她们母女离开后,还问了小姑姑。小姑姑也觉得苏大奶奶似乎有那意思,还跟我说这其实是件好事。苏大姑娘人长得美貌,也是知书达礼的,镇西侯府与承恩侯府门户相当,两家还是姻亲。亲上加亲,两家的关系也会变得更好,先前那点波折很快就不会有人提起了。”
  秦含真哂道:“虽然小姑姑这话并不能说有错,可是咱们秦家如今跟镇西侯夫妻俩的关系闹得这样,哪儿还有什么联姻的可能?小姑姑是不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还是单纯觉得两家亲上加亲,对她在婆家的处境更有好处?这种时候,如果是苏家主动上门来提亲,我们秦家还要考虑考虑呢,指望我们主动去提是不可能的。两家关系闹到今天的地步,归根到底,责任全在苏家,我们秦家可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赵陌也淡淡地道:“此事不可轻忽,简哥可曾跟你父母商量过这件事了?镇西侯府如今牵扯到什么事情上,别人不知,你却是清楚的。这种时候,我们光是顾虑秦二姑奶奶夫妻母子的平安,就已经束手束脚的了,若再娶一位苏家女回来给你做宗妇长媳,承恩侯府岂不是越发要被卷进那场乱子里去了?这又何苦来?”
  秦简脸色顿时变了变,原本的那丝害羞腼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警醒与防备:“我对苏家姑娘并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苏大奶奶的言行有些令人意外。虽说小姑姑挺看好这门亲事,可是镇西侯夫妻俩那般忘恩负义,这门亲事多半不能成。苏大奶奶若真有意,也要先说服了她公婆丈夫再说。否则,她再看好我,也做不了她女儿婚事的主。”
  秦含真道:“我觉得这里头有些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表哥当日在宫宴上,一直被他父亲拉着去跟镇西侯交谈。镇西侯还说了许多教训指点的话。赵表哥的父亲也曾露过口风,打算要拿他去联姻……”她欲言又止,看向赵陌。
  赵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这样的。如果我没弄错,我父亲是属意让我与镇西侯的孙女联姻的。而论年纪,镇西侯的两个孙女里就只有苏大姑娘最合适了。瞧镇西侯那态度,想必也知情,且与我父亲已有了默契。既如此,镇西侯的长媳却又看中了简哥,有意把长女嫁给他,显然与公爹意见相左。也不知镇西侯世子是何想法?”镇西侯夫人的意见可以忽略,她目前明显处于盲目顺从丈夫指令的状态。也许是因为回京一事被丈夫骂了,所以她正在拼命想办法弥补夫妻之间的裂痕?
  秦简想了想,皱眉道:“苏大奶奶叫我常到镇西侯府去做客,还说过世子对我也十分欣赏的话。我当时只觉得她是客套,但如今想来,兴许是在暗示世子对她的所作所为是知情的。”
  镇西侯世子也不赞同父亲的联姻安排?
  秦含真眨了眨眼:“宫宴那天,苏大奶奶和她的两个女儿一直跟在镇西侯夫人身后,镇西侯夫人一脸冷淡,不想搭理我们家,但苏大奶奶看起来还算和善,象是碍于婆婆在侧,才没敢上前打招呼的模样。后来我们出宫时,她还托了在光禄寺衙门值守的兄弟,请我们去歇脚喝茶。大伯祖母恼苏家无礼,没理会她。如今想来,她估计是想借机会向我们澄清他们夫妻的立场吧?镇西侯父子回京后失了大军军权,站在镇西侯的角度来说,是件坏事,但对镇西侯世子夫妻俩却有不小的好处,他们夫妻总算是有团圆的时候了,两个女儿都能在京城相看说亲。镇西侯世子又还年轻,没了西南军权,在别处也一样能领军。这么说来,镇西侯父子俩对于宁化王那件事,应该有不同的意见。”
  秦简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倘若苏家满门反叛,就算小姑父小姑母清白无辜,想要让他们脱身出来,也难得很。但如果只有镇西侯一个糊涂,那苏家就还有救。镇西侯旧患未愈,若能让他长长久久地荣养,到死都不再执掌军权,那宁化王干什么都牵扯不到苏家人了。只要镇西侯世子拎得清,宁化王又能糊弄得住他干什么?”
  秦含真咬了咬唇:“要是能明确地知道镇西侯世子的想法就好了,现在……没什么机会接触到他。”
  赵陌淡淡地说:“也不必非得私下摸清他的想法。我这几日到你们家,并不曾瞒了人,回头我就去跟父亲说,与镇西侯府联姻一事不可行,镇西侯世子看中了简哥做女婿,我没有跟好朋友争媳妇的道理。镇西侯虽是一家之主,但从来儿女姻缘,都是父母做主的,他硬逼着儿子媳妇嫁女容易,等他老死之后,那做孙女婿的要如何跟妻子岳家相处?结亲不是为了结仇,强扭的瓜就不甜了。这事儿怎么说,也是镇西侯府不占理。我父亲若还要强求,我就说要去宫里告状,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这门亲事就是。”
  秦简瞪着他道:“你说得轻松!你那边拒了,那我怎么办?这岂不是做实了我要当他家孙女婿了?!”
  秦含真其实已经听明白了,但觉得有些不够厚道,就没闭嘴。
  赵陌对秦简笑道:“苏家一女两许,我能拒亲,你也一样能拒,同样是不跟好朋友争媳妇的借口,旁人知道了,只会说你我兄弟乃是赤诚君子,谁敢说我们的不是?若是事情真个闹大了,镇西侯府理亏,短时间内,怕也难再寻着冤大头,娶他家的孙女,却被利用着卷进宁化王那一场乱子里去。”
  秦含真忍不住道:“这么做,苏大姑娘会很尴尬吧?她其实很无辜,不过是被祖父利用了而已。”
  赵陌冷笑:“若是苏家平安无事,就凭她父祖的官位,她总能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去,又或是在父祖属下寻个青年才俊嫁了,也没什么难的。她长年在蜀地外祖家长大,外祖官至总督,一样能给她寻到不错的联姻对象。她又不会嫁不出去,怕她怎的?而若是苏家过不了这一关,许给谁家都一样。我们能将你们小姑母一家捞出来就不容易了,哪里还顾得上她?天下无辜受罪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还能一个个救过来么?”
  秦含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转头去看秦简的意思。
  秦简犹豫了一下,道:“这事儿也未必会闹大,我私下跟母亲说一声,只道自己不乐意就是了。我母亲不点头,这门亲事就做不成,让我母亲给苏大奶奶暗示一句,结果还是一样的。”
  秦含真看看他,又看看赵陌,见他们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言。只要消息别散播开去,苏大姑娘的处境也不会太惨。眼下最要紧的,自然还是得查清楚宁化王到底有什么计划。
  她还有一个疑问,至今想不明白:“镇西侯答应跟辽王世子联姻,就只是为了让孙女儿做个郡王妃吗?以镇西侯府的门第,真想要有这个体面,其实也不是非得赵表哥不可。辽王世子除了赵表哥这个儿子,更是没什么价值。如果在背后推动他们双方促成这桩联姻的就是宁化王,他到底是在图什么?”
  赵陌笑笑:“我也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叫宁化王图谋的。我除了年纪轻一些,长得好看一些,做事能干一些,在农事上还算有些见解,封地经营得还可以,离京城也近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宁化王叔如此看得起我,非要拿我做联姻的工具,听他的号令去娶老婆,还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哪。”
  秦含真知道他是在说反话,赵陌自有骄傲,小小年纪就为朝廷立下了功劳,在他父亲与宁化王等人眼中,居然只是个联姻的工具,心里怎么受得了?只能说辽王世子赵硕实在是太不懂儿子的心思了,还是说他觉得儿子无论有多么出色,都只能听他的摆布?
  秦含真心中腹诽赵硕几句,面上却打趣着安抚赵陌:“表哥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有这么多的优点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秦简也笑着凑趣:“可不是么?若照你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比你还强些?我也挺年轻的,长得也不错,做事还算能干,在诗书功课上也算有些见解,家里薄有资产,就在京城,离皇城也近呢。”
  三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赵陌在承恩侯府里消磨了大半个时辰,便又与秦含真一道回西边永嘉侯府去了,直到吃过晚饭,方才在秦含真的劝说下,通知了随从与侍卫赶过来相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秦含真辞别了祖父祖母,才有空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看赵陌送过来的那份礼物。
  礼物是一个不小的匣子,大约有两尺见方,扁扁平平地,是金丝楠木所制,表面刻着精细的山水人物图纹,嵌着黄铜锁和黄铜提环,本身就是一件挺精美的艺术品了。锁只是虚虚扣着,并没有锁死了,秦含真将它打开,掀起匣盖,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大摞卷成小卷的画纸,纸背隐隐透出彩墨的颜色来。
  赵陌送她的是画?但怎么没装裱呢?
  秦含真拿出其中一卷画,慢慢展开,发现是一张新画,上面的画面怎么看怎么眼熟,那不正是她初九那日逛隆福寺庙会时,买下那幅郑板桥画的书画摊子么?这画虽然笔法不大精细,用色也有些问题,还有几个地方糊了,但上头无论人物还是背景建筑,都十分写实,一些细节处还画得很具体,具体到有些不成比例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喜讯
  秦含真一张一张地翻着金丝楠匣子里的画,那全部画的都是隆福寺庙会的情形,有各种各样卖东西的摊子,有所有露过面的杂耍百戏,有街道两边的商铺、房屋以及招牌,还有隆福寺的全景图,以及寺院前庭里举行的祈福仪式场景。
  画并不是一个人画的,有的画者技艺寻常些,只能说是白描了个大概的样子,瞧着象是街上卖的粗印山寨绣像小说里的图;有的画者水平略强些,只是色彩没用好,一些线条画得糊了,看得出来用的是比较劣质的笔和颜料;有的画者已经达到了书坊行当里数一数二的画匠水准,线条精细流畅,色彩绚丽,人物生动;还有的画者,那笔法与技巧怎么看怎么让秦含真觉得眼熟,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赵陌的亲笔,画的分别是千味居、他们一群人团团围着在人群中往前挤,还有骑马坐车走在路上、经过驴肉火烧店的场景。
  这里一共五十多张画,竟然都是赵陌与其他画者画下的隆福寺庙会场景图,而且正是正月初九那一天的。秦含真已经猜到了赵陌将这些画送给她的原因——
  她应祖母牛氏要求,正打算用心画一幅《隆福寺庙会图》,可庙会她只逛了半天,虽在小本本上做了笔记,心思却先叫同行的赵陌分去了三分,到了千味居休息后,又叫赵陌与秦简讨论宁化王阴谋一事分走了另外三分心思。回到家来,再构思草图,已经相当吃力了。她忙活了两天,也不过是画了个大概的街道房屋分布,再将不同的商铺与摊子按照笔记排列好,再根据记忆,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每个摊子的模样。如今的成果,也就是书画摊、彩灯摊与针头线脑摊而已。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