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皇后娘娘有令,传苏琬儿太极宫听训……”
  苏琬儿瘫坐在了断头台上,浑身脱力,意外捡回一条命的苏琬儿这才发现,自己那颗自以为高傲的士子之心依旧是渴望跪着活的。她趴在地上,酸软的胳膊撑不起自己的胸膛,眼角有湿润溢出。皇后娘娘,你果然手眼独到……
 
 
第25章 纹舟
  苏琬儿又回到了太极宫,吕后端坐上首,曈曈烛火映照下的她像菩萨一般温和又宽容。当苏琬儿拖着酸软的腿挪进大殿时,吕后自锦榻上直起了身,她满目激动地离开了座位向苏琬儿疾步走来。她冲苏琬儿伸出了手,就像母亲对着孩子一般慈祥。
  “琬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吕后的声音沙哑中带着明显的疲惫,苏琬儿抬眼看向握紧了自己胳膊的吕后,发现她的眼下青黑,双目红肿,似乎多日未曾休息好。
  “本宫差点就来不及了……你知道本宫有多后悔吗……”
  吕后眼中的晶莹如有银河洒落,她再度见到琬儿的激动与热切清晰可辨,看得苏琬儿的喉头禁不住瞬间哽咽。
  尽管苏琬儿知道吕后所有的举动皆出自她那颗千回百转的三毛七孔玲珑心,可此时的她依然有大难不死后情绪崩溃的迹象。
  琬儿流着泪跪在吕后跟前,她的腿仿佛有了独立的意识,就是要在这如神灵般的女人跟前瘫软,她匍匐在地,望着吕后那有如金鱼般肿胀的双眼,哽咽不成句。
  “皇后娘娘……奴婢回来了……”
  “好……好!我的琬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眼前的吕后双眼噙着泪,她贪婪地望着琬儿的眉眼,似乎琬儿真的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话语不多,但殿内温暖的烛火,吕后红肿的双眼,颓废的面庞和她湿热的紧紧钳住琬儿胳膊的双手,无一不给苏琬儿那颗洞若观火的心带来不可抗拒的强烈刺激。
  琬儿原本疲累的心瞬间崩溃如决堤,泪眼迷蒙中,吕后揽起苏琬儿的上半身,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拍打,就像母亲温柔安抚迷途知返的孩子。
  在如此充满母性光辉的怀抱中,“两世老女人”苏琬儿仿佛也真的是怀着一颗少女的心,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娘娘!琬儿对娘娘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好琬儿。”
  苏琬儿将自己的母亲许氏自一间破庙内找出后,发现母亲因误食了不洁的食物发起了高烧,再度回到瑶华宫的母亲身体明显差了许多。琬儿很心疼,但她也仅仅止步于心疼,母亲的遭遇虽然是吕后带来的,但是如果没有吕后,自己现在的脑袋已经搬家了,母亲也再也回不来瑶华宫了。
  于是,安顿好母亲的琬儿,再度回到了吕后身边,差点被吕后一刀斩了的苏琬儿相较以往,与吕后似乎更加心贴心了!因额间受刀伤,养伤月余后虽然伤疤脱落,依然不可避免的留下了深深的疤痕。琬儿并不沮丧,因为她自有解决的办法——
  她用金箔染红,剪出梅花花瓣的形状,环绕自己原有的那颗胭脂痣,用呵胶粘贴覆盖于额间的疤痕上。歪打正着,如此装扮的苏琬儿愈发眉目如画,娇艳妩媚。
  ……
  太子府。
  郭樾立在殿门外,他一把拦住了匆匆要往里走的刘炳松,“刘大人可是寻殿下汇报下月冬至祭天事宜?”
  “正是,下月祭天,咱光禄寺拟了一个参与人员名单,想让殿下先过过目。可是这几日散朝后都未能寻得殿下,这不,今日听说殿下回了府,我便追来了。郭大人,您这是寻殿下何事?”
  郭樾却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满面愁容,“刘大人有所不知,最近朝中许多臣工在寻殿下,都不大寻得见了……”
  “这又是为何?”
  “刘大人……”郭樾欲言又止,“殿下近日来迷上了跳胡腾舞……”
  刘炳松沉默了,紧握卷宗的手无力地垂下,他低着头,与同样沉默的郭樾对立了片刻,呐呐开口,“郭大人,殿下……殿下他不容易……咱多理解理解。他想歇歇,便歇歇呗……”
  郭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颓然望着身后的巍峨大殿,满心疼惜。
  “是啊……他想歇歇,便歇歇呗……”
  ……
  丝竹缥缈,红袖飘香,李肇端坐上首,惬意地半躺在一张锦垫上,身前的几案上摆满了瓜果、酒菜。堂下,衣着华丽的舞娘裙裾翻飞,莺歌燕舞,一派歌舞升平的安逸景象。
  “叶纹舟呢?”
  李肇眯缝着眼吐出一块葡萄皮。
  “启禀殿下,叶纹舟还在换衣裳呢。”身旁凑过来一张裂到耳后的谄媚的笑脸,他是周升,太常寺卿周承安的小儿子,京中有名的纨绔,终日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正事一件不会,坏事样样精通。
  “我说殿下,最近您追我家舟儿,可是追得有些紧啊!我那五哥怕是要寻到皇后娘娘跟前去了。”周升耷拉着脸,凑近李肇诉着苦,肿泡眼,塌鼻梁,宽嘴巴,活像一只正在吐泡的蟾蜍。
  一片金光照亮了周升那被酒色浸酝得混沌的双眼,一大盒铺满了黄澄澄金元宝的盒子,咣当一声砸在了周升的面前。
  “少给孤扯这些有的没得的!叶纹舟往后就住太子府了,你让五郎莫要再念,你也甭惦记了。改日你把纹舟的奴籍簿给孤送进府来!”
  李肇目不转睛地只盯着殿外,看也不看周升,便开口问他,“够了吗?”
  “够了够了!”耳畔传来蟾蜍脸惊喜又谄媚的回应,一阵窸窸窣窣磕头又作揖的,聒噪的诉苦声终于消失。李肇暗自一笑,撑着胳膊,伸长脖子继续往殿外望去。
  须臾殿外有人飞奔进殿,身穿大红色圆领窄袖描金团花开衩长袍,腰间蹀躞带,足蹬白色长靿靴,发髻高束,搭配同样大红色金边发带,发间一朵嫣红的山茶花,衬得面庞越发清冷如玉山。
  此人甫一亮相,便引得李肇的精神随之一振,他坐直了身子,嘴边噙着笑,满眼期待。
  但见他冲李肇伏地深深一拜后,直起身来,冲乐师们一个示意,鼓乐声起。如惊鸿乍现,如华光流转,簪花男子满眼含笑,对着李肇跳起了一支胡腾舞。
  男子身姿挺拔,猿臂蜂腰,随音乐舞动间,一身风流气度尽显。
  胡腾舞自西域传入中原,迅速风靡贵胄豪门圈,舞蹈雄健迅急,刚毅奔放,既柔软潇洒,又诙谐有趣,再由美貌儿郎舞动起来,那四溢的荷尔蒙气息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都给搅动得发烫!
  叶纹舟是凉州人,因家长入狱,全族被没为奴籍。因叶纹舟出众的样貌,他被京城赫赫有名的南风馆发掘,并一举成为南风馆的头号公子。凭借那令人见之忘俗的美姿仪,和一身出众的胡腾舞,叶纹舟在京中贵胄圈里颇为有名,几乎京中所有的公子哥儿们都看过他跳胡腾舞。
  太常寺卿周承安的五儿子周慷好男风,他斥巨资从南风馆中将叶纹舟赎身回府,做了他周府的户奴。为着这件事,周慷差点没被他老子打折了腿。可叶纹舟实在美得惊人,为着他的胡腾舞,更为着他出众的相貌,不仅周慷难以自持,折腰于他襕袍之下的公子哥儿不在少数,李肇便是其中一个。
  乐声悠扬,舞动正酣的叶纹舟一串迷乱人眼的跳跃旋后一把夺过乐师的琵琶,竟然开口唱起歌来:
  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
  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
  帐前跪作本音语,拾襟搅袖为君舞。
  安西旧牧收泪看,洛下词人抄曲与。
  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
  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
  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
  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
  胡腾儿,胡腾儿,故乡路断知不知。
  这是李肇初见叶纹舟跳胡腾舞后为其风采折服,现场为他赋的诗。听他将自己作的诗放进曲中演唱,李肇更是激动得红了眼眶!一曲唱罢,李肇已忍不住直起身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纹舟那皎如明月的面庞,因着跳舞,透出幽幽的粉,额角一层薄汗,给他覆上一层反光,映得红唇愈发娇艳!
  “纹舟,到孤身边来。”李肇冲他伸出了手,眼中有喜悦翻涌。
  “是,殿下。”叶纹舟笑吟吟地迎上了李肇那灼热的目光。
  “你愿意入太子府来伺候孤吗?”
  望着李肇飞扬的眉眼,如玉的面颊,叶纹舟亦看得痴迷。他面颊飞红,目有繁星:
  “能常伴殿下左右,纹舟,求之不得……”
 
 
第26章 消沉
  苏琬儿是一个感性的姑娘,不然也不会在上一世为了明知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吕吉山献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她把控自己立场的不坚定性似乎同她的感性一道,是与生俱来的,经过吕后的斩首事件,不知觉间,苏琬儿已再度陷入吕后那惑人心魄的股掌之中。她在不经意间又回到上一世那首鼠两端,畏首畏尾的状态之下,而此种状态于即将到来的残酷的政治斗争中,对琬儿一方的破坏性将是致命的。
  不过,苏琬儿尚未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思想的变化,便又陷入了新的烦恼之中:无时不在关注太子行踪的她,很快便得知了李肇的异样。
  李肇生性风流,同时下所有的贵胄子弟一样,他也纵情声色,斗鸡走狗颇为擅长。入主东宫之前,吕后便时常对他耳提面命,看管得颇严,有亲生母亲压制着,李肇尚能自律,可如今……
  琬儿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自吕吉山代替他取得兵符,掌管安西都护府后,李肇便日渐消沉。他不能不做太子,不能不听母亲的话,他的志向已被生母扼杀,他的棱角已被生母磨平。在自己的极力劝说下,李肇的心,死了。
  所以他肆无忌惮地挥霍着他的青春,于声色犬马中将生命轻掷。
  苏琬儿有些失望,虽然她非常清楚李肇的难处,但如此轻易就将自己放弃,实在配不上李氏皇族的赫赫英名。于是在一次出宫公干时,她再度溜进了太子府。
  太子府寂静依旧,与太极宫的车水马龙相比,这里宛如清修的佛堂。苏琬儿的心中止不住泛起层层酸涩,或许应该给吕后建议,给李肇分配些不那么敏感的工作分分他的心。苏琬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随着侍女往太子府后院走去。
  苏琬儿在太子寝殿外止了步,“都这时辰了,殿下还没起?”苏琬儿愕然地向身前的侍女发问。
  “是的,尚宫大人,殿下让您就在偏殿等他一等。”
  “我知晓了,你且退下吧。”苏琬儿抬手打发走了侍女,却并不进偏殿,她熟门熟路地便往寝殿大殿走去。都已经酉时了,太子还窝在床上,难不成他这一天都躺在床上?如此不思进取,传出去,太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寝殿内静谧非常,苏琬儿推了推门,推不开,门自内里锁住了。她心中生疑,主子们睡觉一般都不会锁门,以方便随时唤人伺候。房门闭得如此之紧,殿外也无一人侍候的,这情形可真是怪异极了!
  苏琬儿无所畏惧,她抬起手便笃笃笃地敲门,须臾,自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行动声,吱嘎一声门开了。苏琬儿做到一半的柔和的,关爱的笑脸凝固在了脸上——
  一个男人打开了门,穿着绣金的袍衫,洁白的长靿靴,面如冠玉,粉白莹润,头顶发髻上戴一朵怒放的山茶花。
  苏琬儿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太子卧房里没有婢女伺候,却只有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
  “你是谁?”
  苏婉儿极力忍住自己想抬手给这男人一耳光的冲动,只淡淡地问话。
  时下许多豪门贵胄子弟都会养个把小倌,只要成亲后戒掉就行,许多高门贵族家庭也不把这当作一回事。李肇也同样会赶这样的潮流,虽知晓他数年前曾有过狎弄户奴的不良嗜好,但自他入主东宫后便再也没有过这样的事了。早听说他怠于政务,终日饮酒作乐,没想到,他居然一样不落地捡起以往的恶习重新温习起来!
  叶纹舟好容易看清楚了眼前这个身着宫装的女子,一身女官服,年纪不大,却气势凌人,额间一朵鲜亮的梅花花钿让她整个人显得妖娆夺目。
  叶纹舟只低头望着苏琬儿噗嗤一笑,二话不说放开门把手,扭身又回了内室。
  “殿下,宫里来的女官来寻你了……”苏琬儿看见那抹翩然的背影飘进内室,静谧的寝殿内留下他亲昵又暧昧的嗔怨。
  苏琬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熊熊怒火,踱步进了寝殿。这男人衣着整洁,说不定只是做伺候他的小厮也不一定。苏琬儿这样想着,默默地安慰自己。
  她抬头看向内室门口的描金盘龙大插屏,李肇穿着一件杏黄色四纹龙绣花睡袍缓缓绕了出来。他面色潮红,眼中有微光闪动。
  “殿下,他是谁?”
  李肇却只是沉默,须臾他咧嘴一笑,转头冲屏风后唤,“舟儿,你出去。”
  须臾,叶纹舟低眉顺目自内室走出,他恭恭敬敬冲李肇与苏琬儿作揖道别后离去,留下怒发冲冠的苏琬儿与李肇默默对峙。
  “琬儿,你是来教我应该怎么做人吗?”李肇终于开了口,他的神态轻浮,眼中尽是鄙夷。
  苏琬儿愣了一瞬,“殿下?”
  不等苏琬儿继续,李肇倒豆子般说了下去,“苏琬儿,你是皇后娘娘的尚宫,不是我李肇的良娣,更不是太子妃,你有何立场对我进行指摘?”
  苏琬儿愕然,她冲至李肇身前,一把抓住他睡袍的边,死死拽住,“殿下……琬儿是无立场对你进行指摘,可是殿下,你是帝国的储君,怎能如那纨绔子弟般不思进取?”
  “储君……”李肇神色惨淡,他重复着苏琬儿的话,禁不住仰头大笑起来,他一把甩开苏琬儿紧握自己袍角的手。
  “是啊!你也知孤是储君,孤想要怎样便怎样,由不得你这一贱婢置喙!”言罢,他冲苏琬儿一甩袖口,转过身去,冷冷的声音飘入苏琬儿的耳朵。
  “你可以走了,日后没有孤的诏令,你不得随意出入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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