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住嘴!你听听你说的话,与那市井村妇有何区别?”
  李韧果断地截住了乐阳的话,他望着乐阳目光炯炯。“朕是皇帝,此事,朕说了算。再有人无中生有,胡乱造谣,诋毁琬儿声誉,朕拔了他舌头!”
  ……
  李韧独自一人半靠牙床,面前摆了一碟新鲜樱桃,这是锦瑟刚送来的,是八百里加急,自河南道送来的第一批鲜樱桃。他自小爱吃樱桃,除了新鲜樱桃,加甜浆的,蜜酿的,风干的,他无一不爱。
  可如今,他却自顾自望着这碟樱桃出神。
  锦瑟,别让朕为难……
  李韧自小长于深宫,见惯了男人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今日乐阳如此气冲冲地来向自己讨伐琬儿,他原本并不意外。可是乐阳对那日他与琬儿在政务殿的纠葛如此了若指掌,就让他大大意外了。
  他知道乐阳的性子,今日她是被刺激到了,才来找自己闹。
  可是,他非常厌恶自己的身边人不忠于自己,反倒将自己的事传与外人——哪怕这人是他的长姐。
  他才是天子,长姐不是。
  那日锦瑟适时端着蜜露丸子的笑脸宛在目前,那么澄澈,那么自然。她对自己一直都如家姐般无微不至的关怀,李韧铭感在心,可是锦瑟,你不应该来拦我……
  须臾,李韧直身,唤来随侍太监陈昌治,要他记住,在没有陈昌治亲自提前通传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得肆意进出自己的寝殿与政务殿。
  陈昌治默然,能“肆意”进出他身边的不就那两个人嘛……
  以往不都好好儿的,在颍川,又涨月银又送东西的,怎么突然又翻脸不认人了?
  他踯躅了半天,终于将自己的疑问憋了回去,他一个低头,深深揖地:“老奴,遵命……”
  李韧抬手,“这碟樱桃,你端走,朕现在不想吃……”
  就在陈昌治躬身就要端着樱桃退下时,又被李韧一把拦住,他挠挠自己的下巴,想了想:
  “唔,送些去瑶华宫,就说是朕赏赐给琬儿姑娘的。”
  “是,陛下……”
  李韧抬手,示意陈昌治退下,自己回到书桌前就要看书。东西送过去,心情似乎又好一点了。
  那日把她惊到了,自己毕竟一直都在被她照顾,如今陡然角色变化,她不适应也实属正常。没事送点吃的玩的,自己多哄哄,日子久了自然就习惯了呗。
  李韧坐在静谧的殿内翻看一本札记,不及翻页,殿门吱嘎,陈昌治端着樱桃又回来了……
  李韧扬眉,奇怪他怎么出去又回来了。却见陈昌治恭谨相禀:
  “陛下,琬儿姑娘求见。”
  听得此言,李韧坐直了身,缓缓扬起嘴角,心头有一种怪异的苦涩泛起。
  “召她进来。”
  “是。”
  ……
  琬儿低眉顺眼进到殿中,选了一块殿柱边站着,离那案桌远远的。
  李韧笑:“琬儿站那么远,朕都快瞧不见你了。”
  琬儿默然,她本不想再见李韧的,可是自己答应过吕吉海,要帮他说项。如今李韧扣着吕吉海不让人辞官,自己总得要来问问原因。
  好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设,琬儿朝李韧又走近了几步,规规矩矩道了个万福。
  “陛下,琬儿是为了吕吉海大人请辞一事而来……”
  李韧挑眉,眼中尽是探究。
  “陛下,您为何不允吕吉海大人辞官,毕竟他是因身体原因,不再适合守陵。”
  “琬儿,朕乃天子,朕做的决定,须得样样都告诉你理由?”
  李韧的声音平淡无波,虽没有颐指气使,但其中的不耐烦与拒绝已是明明白白。
  琬儿一口噎住,原来的那个韧儿已经长大了,自己得将他真的看作皇帝,不能再将他当孩子了……
  琬儿深吸一口气,匍匐在地,“陛下息怒,是琬儿莽撞了,琬儿只是想替吕吉海大人求个恩典。他们吕家死的死,散的散,反正已经不能成气候了,陛下何不留人一线呢?”
  上首一阵静默,琬儿以为李韧生气了,抬起头来,陡然发现李韧不知何时竟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蹲下身,勾起嘴角,“琬儿,你问了朕一个问题,朕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若回答得好,朕便也好好回你,你说可好?”
  琬儿直起身,虽总觉得不踏实,依旧壮着胆子,点点头。
  “好……”
  李韧粲然,他抬手将琬儿轻轻扶起,将她往桌边带。
  快要走至那大案桌旁,琬儿止住了脚。
  “陛下有什么要问奴婢的,请讲。琬儿站着便好……”
  李韧笑,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松开手,自顾自走到案桌后那宽大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好。
  “琬儿可是因为吕吉山,才会对朕如此疏离?”
  李韧笑眯眯地说出这些话后,闭了嘴。他眼中有波光流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
  琬儿心中一颤,暗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自己要躲也是躲不过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坦坦荡荡盯着李韧的眼睛:
  “陛下,琬儿与吕大人……已经过去了。琬儿从前……从前确实与吕大人过从甚密。可是,可是琬儿从来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李家的事。”
  李韧嘴角含笑,心中却七上八下甩得厉害,听得琬儿如此回答,心下竟松快了不少。
  他颔首:“朕信你。”
  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现在,朕也回答琬儿的问题吧。朕驳了吕吉海的请辞,是因为他乃吕吉山的胞兄,如若琬儿因为他们吕家与朕有了罅隙,朕便要他吕吉海一辈子留帝陵替他兄弟向我李家赎罪。”
  李韧嘴角含笑,话却说得让琬儿心肝一颤。
  琬儿急急冲李韧行礼,“陛下放心,琬儿的心,从来都是在陛下身边的。”
  李韧嘴角的笑在漾大,他自座上起身,绕过案桌,踱步来到琬儿身边。
  他低头看向琬儿低垂的玉颈,雾鬓风鬟,冰肌玉骨。心头纵有百炼刚,早已化作绕指柔。自那绿鬓霓裳间散发出的幽幽梨花香,似乎就是令他痴醉一辈子的迷药。
  “朕是琬儿陪着长大的,韧清楚琬儿是怎么待朕的。只是……”
  李韧语迟,他抬手捏住了琬儿柔润的玉指。
  “吕吉山已战死,你便忘了他吧……”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带着丝丝讨好的乞求,这让琬儿惊愕不已,抬眼看见李韧眼中的柔情万种,她心头泛起惊涛骇浪。
  李韧竟对自己如此情根深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他是帝王,也能容忍自己以往有过别的男人?只是,李韧对自己与吕吉山究竟知道多少?
  不管怎么说,吕吉山再也回不来了,斯人已逝,空留遗恨。琬儿要活着,如若出不了宫,有李韧如此赤忱相待,也不能不说是一桩幸事。
  可是琬儿依旧担心,她不愿意冒险,于是她强压下自己想投降在李韧龙袍下的意念,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朝李韧端端正正地跪下。
  “陛下……琬儿……琬儿不配伺候陛下,愿意一辈子留在陛下身边做一女官,照顾陛下起居,求陛下恩准。”
  李韧脸上的笑有些凝固,他极力摒除脑中那翻涌不止的种种猜度,只继续用那温柔小意的声音对琬儿诉说他的爱意。
  “琬儿,朕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一心待在朕身边就好。韧的琬儿如此美丽,从前有人喜欢正常极了,如今韧长大了,可以娶你了,就想琬儿能应允,做我李韧的妻……”
  说话间,李韧蹲下身,只手抬起琬儿那玲珑的下颌,琬儿看见他的脸上,唯有赤忱一片。
  心头有浓浓暖流泛起,高筑的堤坝轰然崩塌,琬儿泛红了双颊,柔顺了眉眼。
  “陛下……”
  李韧粲然,如霞光初绽,他笑眼弯弯,伸手一把将琬儿揽进怀里。“韧就知道,琬儿不会真的拒绝韧的。
  他俯首琬儿的发颈间,贪婪地追逐着她的香甜。
  “从今往后,韧要你眼中、心中都只有韧一个……“
  琬儿嗔笑,费力躲开李韧四处追击的吻。花开媚脸,星转双眸,有娇莺婉转的声音如三月里温暖的春风,抚平了李韧一直高悬的心。
  “陛下但有所命,奴婢无不遵从……”
 
 
第127章 追忆
  是年三月, 礼部尚书接到李韧亲笔手谕, 要他即刻着手准备册立皇后诸事宜。李氏帝国最年轻的皇帝终于要立正妻了, 这让礼部尚书的精神为之一振,可择定的皇后备选人选却让一干群臣大吃一惊——
  瑶华宫的苏琬儿。
  不出意外的,有谏臣奋起直谏:历代帝国皇后, 不是来自三品以上高官之家, 便祖上就是宗亲或权臣。苏琬儿一官婢,何德何能做得了皇后?
  李韧淡然, 要说高官, 他苏家的官职, 在惠帝时期还不够高吗?不仅高, 人苏家在陇北可是大世家。
  可苏琬儿的“黑历史”实在太多,桩桩件件都能让谏官说上三天三夜。
  在世人眼里, 光苏琬儿比李韧大十岁就已经很挑战人底线了, 更何况苏琬儿宦海沉浮十数年,早已不是一个“纯粹”的闺秀了。
  谏官、群臣、李氏宗亲,轮番上阵,对李韧开展车轮战、攻坚战。轰得李韧终日脑袋里都塞满了“祖制”、“贤德”、“忠贞”,与“正道”。
  可是李韧能从大西北把皇位给打了回来, 就不怕再来一场战役, 把众人的非议给压下去。
  几个月过去了, 李韧依旧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松口,非要册立苏琬儿为皇后。大家若是不答应, 那么他便不立皇后了,要不然,妃嫔们他也不要选了。
  一堆老臣工被气的白胡子直抖,无不痛心疾首地出了大殿便捶胸顿足。我李氏子弟为何都被这一女子迷了心啊?我堂堂李家天下为何就走得这样难啊!
  春去秋来,谏官、群臣、李氏宗亲终于歇了菜,大家都累了。折腾了大半年,他李韧拖了这么久,只要肯册立皇后就行,册立了皇后,妃嫔们还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这么多位置,总会有人脱颖而出,最终抵消苏琬儿的“不良影响”的。
  待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时间已至深秋,琬儿的身子也调养得好了许多。这一日,在一干婢女、仆妇的陪同下,她要亲自出宫采买点自己需要备嫁的东西。
  一行人从日出行到日暮,满载而归。在回宫的路上,行至长安路一道小路口时,琬儿唤住了车夫。
  “右行至巷中,晚些回宫。”
  车夫惊讶,李韧规定了回宫时间,这么一耽误,不就回不去了吗?
  果然身侧有嬷嬷立马出头制止苏琬儿的这种企图,“苏姑娘究竟要去巷中寻什么?不是奴婢多嘴,陛下说了酉时得回,这眼下时辰快到了,可禁不得如此耽搁了。”
  马车里传来琬儿平淡无波的声音,“嬷嬷若是急,便先回去,琬儿看完了便回。”
  一干仆妇皆愕然,琬儿做官多年,从来都是她决定别人,哪有别人决定她的?大家熬不过她,便只能由她去了。
  马车磔磔,进得巷中,巷内风卷落叶,落木萧萧,诺大个巷道竟也没几个人。
  随行的女官想问这里究竟有什么,值得琬儿专程进来看。可是琬儿不说话,也没人敢去问。
  马车经过一所大宅时,被琬儿唤停了。
  青砖墙朴素又内敛,内里可见有楼宇亭阁参差错落,砖瓦歇山顶布满斑驳青苔。唯有屋脊檐际那精美绝伦的石雕瓦当和正吻,提示着在场诸人,这里曾经住着一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高门贵胄。
  “你们都在这儿侯着,玳瑁和佩兰随我过去。”
  主仆三人走到那朱漆门外立定了脚,琬儿只定定地望着那不大的门脸儿发呆。
  铜铸的门钉和青铜兽面铺首都已锈迹斑斑,原本高悬门楣的额匾已被取下,只剩下几根空荡荡的蛛丝飘荡其间……
  这里是吕府,曾经最煊赫一时的皇亲世家。
  琬儿知道这里已经没人了,在她向李韧“求情”后,李韧果然放吕吉海辞官归田了。
  吕吉海甚至还不知晓自己的免职书曾经被李韧扣下过,便被门下省直接通知可以不必再去帝陵了。吕吉海如释重负,他千恩万谢地辞了自己的上司,托人朝宫里的琬儿送来了一只紫檀帛画镜锦妆匛表示纪念后,便迫不及待地带上全家老小离开了京城。
  以吕皇为代表的吕家,在吕皇死去后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在京城的贵胄圈内销声匿迹了……
  可琬儿依然忍不住想转过来看看,似乎在这里,她还能找到一点过往熟悉的味道和念想。
  “姑娘,门房里没人欸!”
  玳瑁没来过吕府,她非常诧异琬儿为何非要来这人都没有的废宅子发呆。
  佩兰却冲玳瑁使劲使眼色,让她住嘴。自己则紧赶几步要去推那虚掩的大门:“姑娘,来,要去瞧,咱们便赶紧些,别让陛下担心了。”
  不等佩兰的手碰到那斑驳的木门,这扇门却被人自内打开了,几名面生的锦袍男子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为首一位,锦衣华服,簇新皂靴。肿泡眼,塌鼻梁,宽嘴巴,笑起来嘴巴直扯耳后根,活像一只正在吐泡的蟾蜍。
  这个人琬儿认识,他是周升,原太常寺卿周尚安家的公子。李韧回来后,这周升的爹便被调至礼部司祭享。
  周升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地刚走出门,便看见门边立了一个一脸惊讶的宫女。再往廊下一看,一名身着普通交领窄袖宫衣的美艳女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眉间一朵妖娆的红梅花钿衬得人如明珠般光彩夺目。
  周升一凛,觉得这女子眼熟得紧,想了许久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看她这通身的摄魄的气场,分明不同于深锁大院的普通女子,可看服饰,没有锦缎宽袖大袍,似乎又是普通的宫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