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皎皎朗月下,吕吉山那温柔的呢喃犹在耳畔:
  “琬儿,将来我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怨我吗?”
  琬儿直起身来,轻轻来到妆台前坐定了。她打开妆匛,盒子的底部压了一块锦锻,那是她曾用来包裹血玉佛用的。玉佛已在许久前被姜浔给自己“骗”走,随吕吉山“陪葬”去了。
  她轻轻抽出这块锦缎,细细摩挲其上的妆花线,默默回味着这块“旷世活石”那不凡的品相与神秘浸色,她的心头有百味翻涌——
  “我不会原谅你,吕吉山。”
 
 
第129章 湮灭
  加了阿殊那开出的暖宫补气的方子后, 风寒药效明显改善。琬儿在瑶华宫躺了几日后, 病症逐渐减轻, 也再没发过热。
  期间李韧派陈昌治送来过几次参茸、鹿胎等有助暖宫的食材,询问过她病症是否有减轻,而他人, 却是再也没来过了……
  琬儿笑, 她其实并不哀伤,也并不埋怨李韧。
  不仅是因为男人的誓言有多么的不可靠, 她已经在吕吉山身上看得个通通透透了。而是因为李韧, 在她眼里从来都是那个还会缠着自己要樱桃吃的孩子。
  琬儿默默地继续准时用药, 准时用膳, 大口大口地咽下各种形状,各种味道的温补膳食, 仔细保养自己的身体。她从不抱怨谁, 也不哀叹世事无常。只是在她身体彻底恢复后,她端坐案前,认认真真地给李韧写了一份“奏章”。
  这是一份特殊的“奏章”:
  琬儿在奏章里感谢了李韧对自己的错爱,并对自己让李韧如此失望,表达了诚挚的歉意。她奏请李韧, 能否看在她对李家也算有所贡献的份上, 恩赐她一个平民身份, 放她出宫。最后,琬儿以无比崇敬的心情,祝愿李韧能成为李氏帝国最英明伟大的皇帝, 祝愿李氏的江山,能千秋万代!
  奏章是玳瑁亲自送交陈昌治手上的。陈昌治依旧那么恭谨和蔼地回复玳瑁,他一定会把这份奏章递交李韧过目的,并让玳瑁转告琬儿,请她务必放心。
  听得此言,琬儿满心期待地开始等待。
  数日过去了,长乐宫并没有动静……
  十数日过去了,长乐宫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眼看一月过去了,琬儿的奏章犹如泥牛入大海,泡都不曾泛起一个。
  琬儿急了,李韧究竟什么意思?就算要把自己再度丢回掖庭,也得要吭吱一声啊!
  于是,琬儿决定亲自跑一趟。
  她不要玳瑁陪,因为这种丑事,她巴不得拿把刀将这段时间统统都给剪了去。琬儿一个人急匆匆地奔到长乐宫外,托守宫的小黄门替自己去寻陈昌治。
  她知道阿殊那一定把所有的都告诉了李韧,所以她不想再见李韧,再见也只能徒增尴尬,就像李韧也不想再见她一样。
  长乐宫里静悄悄的,小黄门进去通报了挺久也不见出来回复。因琬儿在李韧心目中的不一般,守宫的军士也对琬儿网开一面:
  他们建议琬儿去长乐宫前殿等,那里有椅子可以坐,也会有宫娥给她端茶。
  琬儿踯躅了半天,终是架不住宫门口的狂风呼啸,自己的病才好不久,可别再吹病了。她掖紧了自己脖颈上的斗篷,一个人顶着风朝前殿走去。
  ……
  宫娥送来茶点后便悄然退下,留下苏琬儿一人独自坐在前殿吃茶。深秋颓力的日光透过槛窗熏入了大殿,给大殿镶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琬儿又呆坐了许久,依旧没有人来。琬儿轻叹了一口气,罢了,人不想见自己,写什么都没用。
  琬儿直起身,朝那半开的殿门走去。手才碰到殿门的边,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殿门轻轻推开——
  李韧那英武中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印着熏然的日光出现在琬儿面前。阳光懒懒地披在他的肩上,他的眉梢带着笑,如那三月的春风,轻轻吹进琬儿的心里。
  “是韧不好,让琬儿久等啦。”
  李韧进殿,反手将殿门阖在身后,那柔软的日光陡然被绝于殿外。
  “琬儿过来……”
  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柔荑,将她往殿后的暖阁带。
  “天气渐凉了,你为何不叫几个仆妇陪你过来?”
  李韧低头,嗔怨地看向琬儿肩头那单薄的斗篷,伸手捏了捏。
  “可是陈昌治没把那几匹妆花缎送去你宫里?那锦缎便是专给你做斗篷的,韧记得还让他选了几条银狐皮一并给你送过去,让你自己决定怎样搭配……”
  “陛下……”
  李韧绝口不提自己的事,琬儿心中惴惴不安。
  李韧冲她温柔地笑,安排她坐在暖暖的暖炉旁,又唤宫娥给琬儿送一盅杏仁饧粥来暖暖身子。
  琬儿无奈,只好默默解下斗篷,规规矩矩坐在牙床上任由李韧安排。
  待宫娥离去,李韧三两步回到琬儿身边,两只手包起琬儿的手来使劲揉搓。
  “你究竟吹了多久的风,手竟如此的冷……”
  琬儿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陛下……您瞧见过奴婢递过来的奏章么?”
  李韧眉间的笑依旧和煦,“看完了。”
  “那……陛下,您……”
  “朕把它扔了。”
  “……”
  暖阁内是难堪的静默,琬儿将自己的手从李韧的双手中抽了出来。她觉得害得李韧如此难堪的人,是她自己,自己已经再也无颜呆在这瑶华宫吃闲饭了。
  琬儿站起身来,一边向李韧跪下,一边说话:
  “陛下,琬儿让陛下失望了,所以恳请陛下……
  “别说了。”李韧端坐牙床,适才那温暖的笑荡然无存,一张脸色阴沉得快要拧出水来。
  他挺直腰背,望着琬儿低垂的脖颈,面目沉沉。
  “琬儿,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如此迟才来见你么?”
  琬儿抬头,看见他眼里有血红的丝。
  “乐阳公主听说了你的事,这段时间里,纠集了咱李家的叔伯宗亲,每日来寻朕讲道理,他们要朕将你再度送回掖庭宫。今日你来时,长姐还未走。”
  “陛下……”
  琬儿动容,“求陛下责罚。”
  李韧勾起唇角,伏下身,看进琬儿的眼,“你知道朕如何处置此事的么?”
  琬儿茫然,她仰头看进李韧沉沉如墨丸的眼,缓缓摇头。
  “说朕没有伤心当然是假的,我想将你关起来,亲自狠狠责罚,可是,朕知晓你其实从来不曾想过要背叛朕,朕舍不得责罚照顾过韧的琬儿。直到长姐纠集了宗室叔伯们来让韧另择皇后,韧便决定了……”
  琬儿望着他,红了眼眶,“陛下……是奴婢让您难堪了……”
  李韧的脸上有风卷云涌, “朕将阿殊那送回了颍川,是她不顾及医者仁心,将你的病情轻易泄露。”
  琬儿恻然,“陛下……”
  没想到阿殊那替自己看好了病,却丢掉了金饭碗。
  “至于你。”李韧的声音平淡无波。
  “你且回去继续将养好身子,韧要的是能为我李家传宗接代的皇后。十日后,陈昌治会将册立诏书送至瑶华宫。”
  琬儿惊愕,“陛下?”
  李韧面目沉沉,他一把拉起琬儿的手,将她自地上扯了起来。
  他将琬儿拉至自己的牙床边,抬起胳膊环上了她的腰,将自己的脸深深贴近她的心口。
  “琬儿,朕很累,除了忙于国事,还要与他们天天舌战。朕想与你一直在一起,可是他们都不答应。朕不怕与他们纠缠,就怕你,也要离开韧了……”
  琬儿语迟,她本想告诉李韧,她苏琬儿是最不适合做皇后的那个人。因为她不仅出身低贱,而且她与吕家的种种过往,皆是她终身无法抹去的印记。
  她无法母仪天下,也不能帮他执掌后宫。如若让苏琬儿做了皇后,他会一直这么累下去,直致疲累到厌恶琬儿这个拖油瓶。
  可是李韧这么可怜,他像儿时那样搂着她的腰撒娇,她说不出再拒绝李韧的话。
  琬儿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紧贴自己腰间的头和颈。
  “陛下的话,琬儿都记下了。陛下如此赤忱相待琬儿,奴婢铭感五内,琬儿自当披肝沥胆,替陛下分忧……”
  ……
  回到瑶华宫的苏琬儿并未在家呆多久,而是盘桓片刻,便又换了车马直接奔出了大明宫,她去了乐阳的公主府。
  她知晓,乐阳会在晚膳时归家,因为听李韧说,她去了池昌,那里有她李家另一个叔伯的跑马场。
  琬儿带上了她新买回的,吕府的地契、房契与大小钥匙,她要寻的人,是吕俊青。
  乐阳已经将她视为祸害她亲兄弟的仇敌,她无法再直接与乐阳交流,她要在晚膳前见到吕俊青,她需要吕俊青替自己周旋。
  ……
  是年冬至,大明宫西北角发生了一场大火,火势很猛,连绵数里,烧毁了许多宫殿,廊宇。
  其中最为惨烈的是瑶华宫,宫殿彻底化成了灰。苏琬儿,这名一月后即将举行册立大典的未来皇后的名字,也伴随这场大火,灰飞烟灭……
  李韧暴怒,杀了负责宫禁的北衙禁军千牛卫数十号军士,负责内庭看护的黄门,宫娥逾百人。
  可是杀再多的人,也换不回心上人那生机勃勃的娇颜。初识情滋味的李韧,一夜之间,断肠天涯。
 
 
第130章 夫子
  陇北, 一个名叫塔衣镇的小集镇上, 不知何时来了一户低调又神秘的大户人家。
  说她是大户人家, 并不是说人多,富裕。相反,她家人很少, 就两架马车的出行量, 可是她们却一口气盘下了集镇上最大的,杨大官人的七进大宅。
  说她神秘, 是因为, 据见过她们出入的街坊邻居讲, 这户人家统共就见过两名姑娘出入。姑娘年纪都不大, 穿着朴素整洁,可行为举止端庄又内敛, 比从前杨大官人家的老管家还要进退有度。
  最有见识的在街角算卦的宋先生说, 这俩姑娘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人一定是宫里来的!
  众人惊愕,宫里的贵人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每日还要出街买家用,为何不多招几名婢女伺候自己呢?
  宋先生摆摆手, 嗤笑众人见识短:你们懂什么, 这俩姑娘就是婢女, 她们是伺候贵人的。
  一众听客绝倒,嘴都张得可以塞得下一个鹅蛋。如此端庄大气的姑娘居然是婢女,难不成她们伺候的是九天王母?宋先生, 你那么能的,快给大家伙算算,这家住户的贵人究竟是谁?好让咱没见识的都开开眼!
  宋先生勾唇,捻着稀稀拉拉没几根的胡须,拿起算筹噼里啪啦一通猛操作。须臾,宋先生恍然:我知道了!
  众人急迫:是谁?
  宫中返乡养老的公公。
  众街坊邻居、父老乡亲的疑惑在这神秘大户落户塔衣镇一月后,终于解开。
  塔衣镇第一所私塾开张了,她有一个磅礴大气的名字:塔衣书院。
  众人终于明白为何这神秘人家需要如此大的宅子了,因为这书院就落脚在这宅子里。宅子前半部分是书院,后半部分才住人。
  书院的先生是个女夫子,书院开业那一天,吉时炮仗响过后,脖颈都望断的塔衣镇老百姓们,终于看见了那神秘大户人家的贵人。
  她同所有陇北妇人一样,发髻高卷于耳后,用一块花布巾固定,身穿小夹袄,百褶撒花裙。与众不同的是,她额间一点嫣红的红梅花钿妖娆又夺目。
  女夫子如落入凡间的九天仙子般出尘脱俗,让一干群众终于相信了,以往见过的那两名端方内敛的姑娘果然是婢女。
  塔衣书院招收学生的标准很简单,无论贫困、富裕,只要想读书,都可以来参加。
  束脩随意,不一定非要凑足六礼,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送来她也收,一样没有的,女夫子依然笑眯眯地教。
  更让塔衣镇女孩子兴奋的是,女夫子还招收女学生。
  只是因为书院夫子少,就女夫子一人教书,她的母亲也会识字,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终日卧床,不能再授课了。所以女学生的课会少一些,安排在晚膳过后一个时辰。
  女夫子才思俊逸,辞采风流,教书也细致耐心,深得诸学子的喜爱。不过数月,塔衣书院的大名甚至传到了百里之外的晋安城。人人都知道,在那偏僻的塔衣镇,有一名容貌与才学皆惊为天人的女夫子——苏琬。
  苏夫子与她的母亲并两名婢女,在这陇北偏远的塔衣镇立下了足,塔衣镇的人们都喜欢她。
  因为她很大方,除了教书不讲究束脩,让许多寒门子弟也有了念书的机会。逢年过节她还会免费给大家写对联,描花灯。苏夫子写的对联,花灯上的诗词都是现作,提笔成诗,开口成章,拿着她描过的花灯上县城,还会引来县城子弟的围观。
  苏夫子什么都好,就两样很奇怪。
  头一个,便是她都作妇人装扮,大家却从未见过她的夫君。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人们只当她是新寡,不少适龄男子便开始春心萌动。
  塔衣镇有个草药铺子,掌柜叫秦敛,二十有五,丧偶不久。生得鼻直口方,伟岸潇洒,是这塔衣镇远近闻名的俊俏郎君。苏夫子甫一露面,秦敛便被她的出尘样貌所折服,可苏夫子除了教书,平日里也不出门,出街、采买皆两名婢女完成,压根儿无法见面。
  秦敛的儿子只有两岁,送来念书显然不合适。秦敛又是卖药的,除非苏夫子病了,没事人家也不会来跟他有交集。
  秦敛抓耳挠腮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他赶了满满一大车的束脩送来塔衣书院,他要见苏夫子,他自己要念书!
  都说学习不怕晚,白发方悔读书也不迟。所以苏夫子照例接受了秦敛的入学请求,可是待得二人见面,那秦敛眼也直了,舌头也撸不直了,满脸痴汉相,连他自己带来的小厮都看不下去了。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这书,肯定是念不成的,一大车束脩由秦敛原封不动地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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