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妤见陆九卿将寿礼接了过去,便觉稍稍心安。不论他是否瞧得上眼儿,至少她的礼数是尽到了。
陆九卿倒算是配合,低调的垂眸看着桌下的精致木匣,食指轻轻划过其上镶嵌的湛蓝宝石。他那莹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白玉般的凛凛寒光,险些掩盖了宝石的光辉。既而他以指尖在锁扣上轻巧的一挑,匣盖便弹开了。
里面是一条拇指粗细的精巧鞶带,其上满嵌着一排小而齐截的方型红翡。
其实陆九卿生辰来的如此突然,楚妤哪里有时间去备什么寿礼。这条鞶带还是醉花阁开业之前,她女扮男装去其它青楼‘研习借鉴’时所备的。价值不菲,留在妆匣里也是浪费,此时恰好派上用场。何况眼下除了它,她也实在拿不出其它能送男子做礼的物件儿了。
楚妤以余光瞥着陆九卿,鉴貌辨色,直到见他嘴角似是微微上扬了下,她才如释重负的轻吁了口气。
她这微小的动作落在了陆九卿的眼里,他倏忽将匣子合上往怀里一揣,既而开口向对过的人询道:“修远,若是女子送男子鞶带,是何意啊?”
他说完这话便将一双幽邃的黑眸紧紧盯在了楚妤脸上,亲眼见着她的脸颊由白转粉再转红……直到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她哪里有何深意,唯一的用意就是感恩致谢罢了。况且是生辰,正巧这条鞶带又是极喜庆的红翡,做寿礼便是再恰当不过了!
唐修远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听陆九卿这么一问便知有蹊跷,又见他目不斜视的盯着身旁的楚妤,心下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他端着一杯酒站起身来,笑着将酒杯往陆九卿这方向敬了敬,“先拿这杯酒敬咱们今日的寿星,世子爷!”说罢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这才放下空杯,脚往隔壁椅梁上一蹬,将敞着的外衫往身后潇洒一撩!顿时露出腰间的一条精致镶宝鞶革。
“世子爷,不瞒您说,我腰间这条鞶革就是小妾送的。我问她为何不学旁人给夫君送香囊,玉佩之类的,您猜她说什么?”
陆九卿没接话茬,却是在脸上显露了一丝兴趣。这个神情便足以让唐修远满意的继续侃下去了。
“呵呵,她说女子送心爱之人鞶带,便是为了拴住这个男人!”
应着唐修远这话落地,楚妤仿佛感受到心被人隔空戳了下。她紧紧阖上眼,肘在案上以手扶额,无力应承这局面。
唐修远见楚妤一副溃败惨相,便越发断定了先前的猜测,只是心中纳闷这是什么时候送的,他为何没看到,生生错过了一出好戏!但他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她,既然世子有意提,他不妨助攻一把。
他故作稀奇的盯着楚妤:“楚姑娘这是怎么了?头疼呐还是有心事啊?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
楚妤心底里是有几分惧怕此人的。回想两年前大婚那夜,商嘉年开窗所见的‘闹洞房’之人便有他。而另一个叫杨卓的人今日也在此桌。说是闹洞房,实则就是听墙根儿被逮着了随便扯个谎来遮羞罢了。至今她也不知那晚他们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饶是如今她已流落风尘,再见面也是难免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陆九卿出言打断,似乎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无需再深究下去。
随后他转头看着面带羞赧的楚妤,怕是此时她正盼着有条地缝可钻。原本只是想逗她下,却不料脸这么薄,这点儿程度就招架不住了。到底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敢开青楼?
他缓缓道:“方才饮酒快了些,你扶我去后院儿吹吹风吧。”
楚妤连忙起身扶他,她方才便想中途退席,只是不知要找何借口。如今既然给了她个台阶,她自然是要感恩的……尽管原本挑事的人也是他。
唐修远和其它同桌之人见世子称不适,也连忙起身关怀。陆九卿拂了拂袖子,众人心里便多少有些数了。一个个心道这时可不能瞎献殷勤打扰了世子爷的好事儿。
陆九卿似乎并没有什么醉意,走的比楚妤都稳,但她还是乖乖的搀扶着他的胳膊,往醉花阁后院儿走去……
***
班苑之自打出了醉花阁,就一路背着那些柴火往国公府走去。路上无数人朝着他指手划脚,冷嘲热讽。他真恨不得把身上最后一件亵裤扒下来,套在头上遮住脸!
元承就在十步开外的距离跟着他,他连想耍点滑头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这样往前走着,任凭路人讥嘲……
好在已入了夜,花街虽正热闹,但出来这条街后便只有零星而过的路人。
……
许久后,班苑之终是到了凉国公府。
他依陆九卿所说的,将那碎掉的御赐折扇敬在高位,朝着拜了三拜,然后才在元承的帮助下卸下了一背的柴火。
一直跟着班苑之的除了元承,还有班府的一顶轿子。如今他终于算是将这一套礼赔完,便匆匆上了轿子,然后换上了下人的衣裳,往回行去。
元承看着轿子渐渐融进夜色中,便也回醉花阁去了。
而班苑之的轿子却是没有回班府,而是径直去了平阳侯府!
今夜受此大辱,他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捎带着折了侯爷的颜面!不管怎样,他总得去知会侯爷一声,若是待侯爷明日从旁人嘴里听到这桩丑闻,怕是真要记恨于他了。
为免到时落个两头不是人的境地,班苑之决定第一时间去侯府找商嘉年哭诉一场,看看他是否咽得下这口气!
***
醉花阁后面有个一亩左右大小的院子,种着些桃树梅树,此时桃花早谢了,只剩些枯败的黑枝。梅花倒是依稀开了几簇,就着大红灯笼挥洒下的一片喜庆火红,皆是披了殷红之色,也看不出那花枝原本是白是红。
沿着石灯笼陈列的路引,刚好可以行至一处假山后的小亭子。亭子四面有多少能遮挡些风寒的轻纱帷幔,只是就着大红灯笼也看不清那帷幔究竟是粉是白。亭子里没什么石桌石凳,倒是有个看上去很舒服的美人靠。
陆九卿许是真的有点酒劲儿上头,他斜卧在美人靠上,右臂肘着略高的那侧,阖着眼。
楚妤连忙将绸靠垫到他的手肘下,既而柔声言道:“世子,您先在此歇息一会儿,楚妤这就命人去熬些醒酒汤给您端来。”说罢她转过身想去东厨,却不料袖口被身后之人一把给扯住了!
转头看去时,陆九卿业已睁开了眼,此刻正凝着她。他那双黑眸幽静的如同一座古潭,吞噬一切黑暗,深不见底。她只对视片刻,便心下彷徨,仿佛跌进了潭底,能感受到那丝丝骇人的冰凉!
他望着她的眼神永远让她辨不明喜怒,就如此刻,那眼神既像不屑的睥睨,又像是一种隐隐企盼的迷离。
他松开她的衣袖,从怀里掏出那个紫檀木的匣子,以食指一拨,再次打开了它。
在这充满着魅惑霓虹的夜色里,他低沉而又略带着酒后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既然是你诚意送的,那就亲手为我戴上。”
第20章
寒夜的天幕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平阳侯府今晚有两处很是热闹。
一处是侯爷的书房。
此时班苑之正穿着一件轿夫的衣裳,坐在商嘉年对面儿的圈椅里哭诉今晚在醉花阁的遭遇。当然他并未提及自己对楚妤的心思,只说了陆九卿他们是如何羞辱于他。
商嘉年脸色阴晴不定的,眼睛渐渐眯起带着一丝狞恶。饶是班苑之言语间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可他想也知道,班苑之能这时候去醉花阁,安的什么龌龊心思那是不言自明的!现下吃了亏又来找他哭诉指望他给出头不成?
“哼,”他嗤笑一声,淡然的望着手里的茶杯,似是这茶杯比那张涕泗滂沱的脸有看头。
顿了顿,他才抬起眼皮儿睨着班苑之:“那如今班公子又想怎样?若是想要本侯明日去给你讨个公道,那好啊。”
班苑之止了呜咽声,连忙阻道:“别别别……”
若是侯爷真打着为他讨公道的名号找到国公府去,陆九卿一个不爽又把御赐寿扇的事儿奏了上去,那他今日所承受的这一切屈辱岂不是白受了?
想到这儿,他莫名的坚强了起来,反过来对着商嘉年劝道:“侯爷,您有仗义相助之心,苑之感激涕零!但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可大可小,在场目睹的又皆是与国公府交好的人。若是圣上真追究下来,到时候他们沆瀣一气咬定我是纯心亵渎圣物,那可就……”
哼哼,商嘉年早料到会如此!班苑之来此哭诉,也不是想让自己去帮他出头这般简单。他话里话外说的皆是平阳侯府的颜面,仿佛今晚背着柴火满街跑的不是他而是侯府的人!
班苑之这是想把自己摘出去,坐看国公府与平阳侯府龙虎斗。这是真当他商嘉年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么!他与陆九卿势不两立不假,但也不是任谁都能拿来利用的。更何况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握了握腰间新做的那个香囊……
“好,”商嘉年脸上蓦然淡出抹暖笑,似是自班苑之进门以来所看到的冷漠皆为错觉。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走至班苑之身前,鼓励的拍了拍班苑之的肩膀:“既然你怕他们有后招儿,那这事就先缓缓。”
“不过眼下,本侯倒是有一件小事需要班公子帮忙。”
班苑之见侯爷有意岔开话题,心下不免有些失望。他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侯爷莫借他的引子,只寻个机缘给国公府下个绊子暗暗出了这口气!可既然侯爷无意真心为他出这口气,那只得暂时作罢了,反正以后总有机会。
他如此在心里宽慰了自己几句,而后便殷切道:“侯爷请说。”
商嘉年附耳小声嘱咐了几句。班苑之先是一惊,既而硬挤出一抹笑意,嘴上不甘愿的应了声。离开书房的转身之际,他的脸骤然冷了下来,眼底里流露着无尽的鄙夷。
竟然让他去帮着安排这种事儿,这真当他是个没头没脸的小跟班儿了!
纵是心中腹诽,行动却还是敏捷的。约莫半个时辰后,班苑之已将侯爷嘱托之事安排妥当。
……
商嘉年坐着一顶不起眼儿的齐头平顶黑油小轿,从后门儿出了侯府,没多会儿便停在了一处小院儿前。这处小院儿很不起眼,外观看上去甚至有些陈旧。但方才刚刚有人来收拾过,榻上的铺衬亦是新换的。
他让轿夫抬着空轿先行回府,过一个时辰后再来此处接他。而他先是谨慎的四下里望了望,之后便迈进门去径直往里屋去了。
他在屏风处停了下来,里面燃着灯烛,透过屏风能看到里面的榻上坐着一个纤弱的女子身影,轻垂着头,似是心有不情愿。
“把灯熄了。”商嘉年的声音穿过屏风时,他看到屏风上的影子抖了抖,之后那女子便顺从的起身吹熄了蜡烛。
他背手将身后的门合上,之后绕过屏风走了进去。灯虽是熄了,月光却还能透过油纸窗投进点儿婆娑,斑驳的光影下隐约可辨方位与陈设。
商嘉年走至女子身前,手掌往她胸口用力一推,那女子便伴着一声惊吓倒在了榻上!
这女子乃是班苑之养的一个外室。身家清白,除了贫穷没旁的污点,这辈子唯一伺候过的男人便是班苑之。比起青楼妓馆那些千人骑万人嫖的货色来,身子算是极干净了。
恰好适宜商嘉年拿来试药!
他压上去,不由分说的将她衣裙扯开,手里的动作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直令身下之人发出阵阵娇弱的惊悸声!
她苦苦哀求:“求公子轻些……萸儿刚经人事不久,那方面还稚嫩……”
“妤儿?”商嘉年口中莫名带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是……小女吕萸。”那女子颤巍巍的答道。
“住口!今晚你只能姓楚……”说着,他颇显惩罚意味的在她脖颈处咬了一口!月色朦胧,也能看出那女子白嫩的颈上印下红红一个齿痕。
那女子痛吟了声,就着迷离的雾霭,极尽凄婉。他却越发激悦,唇舌自那莹白胴体间肆意游走,不时的哼吟着:“楚妤……楚妤……”
……
一柱香后,商嘉年忽地发狠般推开身下之人!“废物!废物!给我滚!”
吕萸闻声吓的衣裳都顾不得穿,拎起一件披头就往外跑去。
他一个人怔怔的坐于榻上。方才那话,他不过是拿她出气罢了,私心里想骂的却是他自己!果真是废物么?可明明上次跟那个青楼女子时是可以的……
他握着那洒了一半儿的香囊,不甘的自言自语道:“她不是说是因为麝香?可为何还是不行。”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留了半招儿,没有直接带着它去找楚妤,而是先找了个人来试药性。
不然,怕是他眼下要痛苦一万倍了……
***
侯府里如今还有另一处很是热闹,便是被封起来的那座院子。
“青儿,你近日的饮食要多加小心,侯爷那日所提的麝香我一直不太放心……”
官凝青望着躺于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他到底是在担心她,还是在担心她肚里的孩子?想着,她便傻问起来:“商元逸,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你还会如此关心我么?”
男人翻了个身儿,压在她的胸上,却没舍得迫着她肚子。他那一只大手轻轻的在她肚子上揉了一把,便顺势往下滑去……
口中呢喃着:“青儿,这个孩子是我们的财神爷,未来整个平阳侯府都将是他的,到时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相认了……你一定要好好保住他。”
官凝青刚薄唇微启想要说点儿什么,可腿间一阵抽搐袭来,嘴上便顾不得再质疑了……
……
这个男人对她到底有几分情谊?当初她还只与他好时,这个孩子他死活不肯要!可当她为了寻条生路去撞楚妤的马车后,他见她莫名成了表弟的人,竟又百般劝她留住这个孩子。
说到底,他眼里也只有荣华富贵。她,亦或是这个孩子,都不过是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工具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相信大部分小天使都看得懂,但爱磨叽的作者还是打算磨叽几句:
1,商嘉年为何不找青楼女子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