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坐的正是苏承律。
他原先正跟副官还有几个手下喝酒,知道事情后立即过来了。船上的人身份都不一般,还有几个至关紧要的人物,要真出了事,他老子饶不了他。
“我想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大晚上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他漫不经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酒局被搅的烦躁,“听说人抓住了?”
“是的,抓住了。”
“我下去看看。”
车门被从外面打开,苏承律一条修长的腿先迈了出来,随后弓起身体。直到下车,他高大的身体才得以完全舒展。
一阵海风迎面吹来,吹起他额前的短发,灌进了他那总是穿不好的衬衫里,使得他那扣得很随意的第三颗纽扣也开了。他不在意地拢了拢衬衫领口,走向停在港口的轮船。
才走近,他就听到了林楚的声音,似乎是在跟人吵架。
他皱了皱眉,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表哥!”看见苏承律,林楚眼睛亮了起来,一下子有了十足的底气,“表哥!她在船上的时候欺负我!”
或许是因为这四年总是耿耿于怀,苏承律走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夏初霁。
没想到她居然已经回来了,还在他眼皮子底下,看来胆子不小。
苏承律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果然是留过学的人,她穿得不像以前那样土了,身上的刺绣旗袍很显身段,一根梳斜的虬枝刚好在她腰间,像是缠着她的腰一样,让她的腰看上去不盈一握。温婉的气质使她看起来很柔弱,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想起四年前的事情,苏承律看得心头痒痒,恨不得伸手把她的腰掐断。
夏初霁在听到苏承律的声音的时候就浑身僵硬。她没有看他,但是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侵略性、压迫性十足,让她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现在的苏承律比起四年前,更加可怕。
顾丘皱了皱眉,把夏初霁拉到身后。
林楚见苏承律盯着夏初霁看,心中不满:“表哥,你们认识?”
一句“小王妃”含在嘴里半天没叫出来,苏承律笑着收回目光,手指在那把左车仑枪上摩挲,说:“不认识。”
夏初霁松了口气。既然他说不认识,那就代表不会现在跟她算账了。她很怕他让卫兵把自己抓起来。
同时松了口气的还有林楚。他们不认识,她就不用担心了。
“表哥!刚刚她在船上拿红酒泼我!”她告状说。
苏承律看了眼躲在顾丘身后一言不发、看似温柔怯懦的夏初霁。这种事情她做得出来。
“她还害我摔了一跤,裙子都弄脏了。”
觉得林楚告状的声音有些聒噪,他不走心地敷衍说:“我还有事,没空处理你这种小事,早点回去。”
“既然大公子还有事,我们也先走了。”顾丘说。
苏承律没有阻拦。看着他们离开,他的目光在夏初霁的腿上停留了一下。
没想到她的腿好了。
直到去了酒店,夏初霁还有些惊魂未定。
“你跟苏大公子认识?”顾丘一路观察着她的脸色问。
知道顾丘不像林楚,说不认识肯定不相信,夏初霁回答说:“先前我嫁到平城,第二天他率军进城占了安平王府,那时候我们见过,有过一点点过节。”她说得轻描淡写。
顾丘那双弯弯的眉毛皱了起来,温润的眼中透着担忧:“苏承律此人一身纨绔子弟的习性,十分不好惹。明天一早我们就回留城。”
“好。”夏初霁发现似乎所有人对苏承律的评价都不太好。
他的风评真的很差。
他们入住的酒店是去年刚开的,叫香槟大饭店。整体是西方风格,大厅里立了几根装饰性很强的科林斯式罗马柱,每个客房都配有浴缸。
夏初霁泡完澡躺倒床上的时候,西洋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一和十二中间了。
遇到苏承律之后,她心里始终都很不安,难以入眠。没想到林楚竟然是他的表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
察觉到有人在开她房间的门,夏初霁警觉了起来。还没等她叫人,门“啪嗒”一声开了。
在酒店走廊的光束照进来的同时,她打开了的床头的台灯。
下一秒,门被关上,走廊的灯光被隔绝在门外。
借着昏黄的灯光,夏初霁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自己走来。随着接近光源,那人的五官渐渐清晰了起来。
利落的短发在额前留下有层次的阴影,阴影之下是具有侵略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的唇、突起的喉结以及有些歪斜的衬衫领口。
“小王妃,别来无恙?”
“苏承律!”夏初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小王妃还记得我。”苏承律打开电灯,让整个房间彻底亮了起来,随后目光落在夏初霁身上。
她穿了一身跟她之前的旗袍颜色一样的真丝睡衣,款式是很保守的上衣加裤子,看不出身段,不过细腻的真丝面料在灯下微微泛着光泽,衬得她皮肤很白,一双露在被子外的脚很是小巧,脚趾圆润。
他的目光像有实质,夏初霁很快就察觉到了。她心中羞恼,暗骂一声“无耻”,立即用被子把脚盖上,然后警惕地盯着他。
苏承律把目光往上移,又落在了她那一截细腻的颈项上。他意味深长地说:“当初脱我裤子的时候,也没见小王妃这么保守。”
第10章 他要脸
夏初霁因为苏承律的这一句话,脸涨得通红,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子。
四年前为了去不列颠,她把出格的事情做尽了。那晚的事情在她去了不列颠后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午夜梦回,她总会梦到有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强迫她去解男人的腰带……
苏承律看到她眼中闪过的慌乱,那颗见到她后就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的心终于舒坦了不少。
他唇边勾着一抹漫不经心地笑,语调悠扬地继续说:“我记得那一晚小王妃还意图勾引我——”
“住口!”
她居然敢吼他。苏承律挑了挑眉。
夏初霁也意识到自己吼了苏承律。许久没有遇到这么轻佻的人,她实在听不下去他那样说话,是下意识让他住口的。
一不小心又得罪了他。
她暗自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换上平和的语气说:“当年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希望大公子大人有大量,能够不计前嫌。”
“不计前嫌?小王妃说得轻巧。”像是站累了,苏承律干脆坐在了床边,一条腿抬了上来。
他一坐下来,床立即塌陷了下去,夏初霁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酒店的床明明挺大的,他一坐下来立即就显得小了很多,仿佛只要动一动,他们就能碰到。
她抱紧被子朝床头靠了靠,警惕地看着他。
“那大公子想要如何?当初我拿走的两根小黄鱼可以还给大公子,船票也可以折价还上。”她因为他轻佻的动作语气很冷,身体却显示着害怕。
苏承律很有兴致地看着她矛盾的样子,目光扫过她那一截泛红的颈项,停了停。她的皮肤很透,下面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脆弱得好像轻轻一咬就能咬破。
“小王妃觉得我在乎两根小黄鱼?”他挑着眉问。
“那大公子想要如何?我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能做到的仅仅只有这些了。”夏初霁的声音更冷了,“我以为方才在港口,大公子说不认识我是因为事情过去了四年,不想跟我计较了。”她在他眼里或许就跟舞厅里的舞女差不多,可以不尊重。
她挺直了脊背,直视着他。
即便她离过婚,名声不好,也不应当被这样轻贱。
苏承律气笑了。
被一个女人骗得裤子都没了,这么丢人的事谁他妈愿意当着别人的面说。
他要脸。
他俯身靠近:“小王妃要我不计前嫌也可以,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找人的。”开了三颗扣子的衬衫因为他的动作领口被拉扯,一片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夏初霁本能地想抓着被子后退,奈何被子的一边被他的腿压住了。
没办法放开被子,她只好把头往后仰,目光也移向了别处。可是无论她的目光看向哪里,余光都能看见那衬衫的领口。
虽然离过婚,夏初霁却连男人的身子都没看过。现在被强制看了他的,无疑是他在强行耍流氓。
“大公子后来找到人了吗?”生怕苏承律再做出过分的事情,她努力保持镇定。
“找到了,但是晚了一步,人死了。”
夏初霁的心沉了沉。
苏承律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他那把左车仑枪,用枪把抬起她的下巴,眼中带着危险和审视:“所以小王妃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是偶然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星半点,然后胡猜的。”冷硬的枪把让夏初霁的身体紧绷。她现在万分后悔四年前的考虑不周,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觉得我会信?”苏承律果然是不信的。
他用枪把逼她把头抬得更高。
他们离得很近,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了她的脸上。
这种危险的距离到了夏初霁忍耐的极限,浑身不适。她余光看了眼离床不远处可以呼叫酒店工作人员的铃,突然起身跳下床。
苏承律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敏锐极了,身手也快,几乎在她跳起来的时候就抓住了她。
被抓住脚踝的夏初霁是去平衡,栽倒在床上。
苏承律的手轻而易举地就握住了她的脚踝。男人手心的薄茧和女人脚踝细腻的肌肤完全不同。
感觉到脚踝上属于男人的触摸,夏初霁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慌乱地大叫:“你放手!”她虽然接受了西方的教育,但是在有些方面的保守是骨子里带的,无法改变。女人的脚怎么能随意让一个男人摸?
“松开怕你跑了。”她的挣扎在苏承律这里一点作用的都没有。相反,她的动作使得他的手指不断小幅度地摩挲过她脚踝上肌肤。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夏初霁眼睛一亮,以为房间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
随后,她只见苏承律松开了她,十分镇定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大公子,大人刚刚突然打电话去了公馆,说是要找你。”
苏承律皱了皱眉,心中已经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他没好气地说:“这么晚了,他不抱着他的姨娘睡觉?”
夏初霁虽然听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却可以看出来敲门的是苏承律的人。
她的心一下子凉了。
在她咬着唇下床要去按铃的时候,苏承律回过身来,揶揄地看着僵住的她,勾起一抹笑,十足的纨绔样:“我还有事。小王妃,我们来日方长。”
苏承律离开后,夏初霁松了口气瘫坐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夏初霁取消了去看紫藤的计划,一刻不敢耽搁地离开了平城。
顾丘见她无精打采,关心地问:“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大概是有些认床,昨晚没睡好。”实际上,夏初霁是一晚没睡。她一闭上眼睛就感觉苏承律要打开门进来。
第11章 前夫的请帖
下午回到留城后,夏初霁去给在家的夏显说了一下梵桥聚会上发生的事情,不着痕迹地掩去了自己那段,然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回到夏家她才感觉到踏实,补了个觉一直睡到傍晚。
今晚夏初霁在夜校还有课。起来换衣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脚踝上原先被苏承律握住的地方留下了一片红痕,很醒目。
他掌心灼热的触感似乎还在,她想起当时的情景,又羞又恼。
上一次去夜校上课,她听说最近好几个当记者的学生在做关于西方的专题报道,今天她特意从自己在不列颠时收藏那些书里挑了比较浅显的带去。
厚厚的一叠书,夏初霁从夏家步行提到宁河夜校非常吃力,再加上尤其是大夏天,她的脸上和身上冒了一层汗。
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看到几个学生。
“你们能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几个学生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只当没看到她。
这是几个当记者的学生,贺逸也在其中。
夏初霁突然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恨不能现在把书送回家。
“夏老师,重吗?我帮帮你?”
听到声音,夏初霁回头,发现是万柏,就是她第一天来上课的时候跟贺逸反着干的那个。
他是家境和条件相对差一些的那帮学生里面的头头,天天跟记者帮的那群学生反着来。他们不帮,他当然就会帮了。
因为这样被他帮过好几次,夏初霁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谢谢。”
晚上的课还是照常上,贺逸那几个学生丝毫没有因为校门口的事情感觉到愧疚。
快下课的时候,夏初霁指了指讲台上的书说:“我带了些书过来。听说你们有些人最近工作上遇到了困难,或许可以有些帮助。你们可以带回去看,到时候记得带来还给我就行了。”
底下一片安静。
万柏吊儿郎当地说:“原来夏老师这些书是给你们的呀,早知道就不帮忙搬了。”
夏初霁看了他一眼,提醒说:“课堂上不要插嘴。”
他讪讪地闭了嘴。
贺逸被嘲讽得脸红了。
见没有人有动静,夏初霁问:“你们都不需要吗?这些书都是我从不列颠寄回来的,平常应该看不到。”
慢慢有学生动了。她带来的书不多,很快就没了大半。
贺逸上来的时候表情不自然地看了看她,一言不发地拿了本书后回到座位上。
夏初霁微微勾起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