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九阿哥这会儿已经有些端不住了,他尝试隐忍着怒气,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风度,可是因为年少,他还注定做不到那样沉敛。
他那方才还清澈的眼底燃起了火光,不愉与紧张并发,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了?!”
玉荣心想,这还需有人搬弄么?五个周目走下来,九阿哥们的黑历史在她眼前都是一筐一筐的。
忽然,九阿哥眼里又划过一道炫目的光彩:“表妹……你,你是不是吃味了?”
真是关心则乱,连这也没想到。
不等她回答,他又柔声说道:“我只对你说好听的,别的女人在我眼里也不过是野草罢了,别在意她们。”
玉荣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似水的温柔也完全不像是在敷衍。
是啊,“他”一向没什么耐性,又怎么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哄女人,也就是之前那个他会纵容她胡作非为,但也总会因为吃醋乱发脾气。
她刚才心里是酸酸的,可也不算是为了眼前人。
以前每次换了周目,她都不见得对前一个九阿哥念念不忘,因为她早知道她不会陪他们一辈子,跟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也就不怎么走心。等换了新的周目,她也就是会惦念前一个九阿哥几天,哪里像现在,对前一个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耿耿于怀,还不停地拿眼前这个九阿哥跟他对比着。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男朋友九阿哥4.0持续待机中
☆、若是长久时(五)
“好了, 你快回你的阿哥所吧。听大表哥说你现在每天还有早课呢, 天儿也不早了, 我就不留你了。”玉荣终于换了温声细语,耐心劝着九阿哥。
她心里想着那个人,连带着对着眼前的九阿哥也变得十分无措, 只能哄骗他先走。
可九阿哥完全看不出这些,只是有些恋恋不舍。
“等过两月我的府邸建好了,就不必这样日日早课了。到时我带你出宫去看看, 如何?”九阿哥说完,顿了一下,又否定了他自己的话,重新说道:“不好, 过两日我便带你去, 若有哪儿你觉着不好的,咱们还可以再改。”
“嗯。”玉荣像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一样,点头应了。
九阿哥见她答应,也眉开眼笑。
玉荣目送着他离开,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走远, 变得稍稍有些模糊了,才与上周目的那个人的背影变得十分相像。
忽然,他转过身, 回头看向她,红墙下,他似是笑了笑。
这瞬间, 他那漂亮的眉眼好像变得清晰了许多。
见此情景,玉荣也不由牵了牵嘴角,回他一笑。
*
过了没两日,玉荣突然收到了玉雀,也就是那位玉格格的帖子。
她拿着那张小笺思索了半天。
笺上的字体很像褚遂良的小楷,只是比她写得漂亮多了。
她看着那字,脑中突然回想起上周目的十三阿哥曾说过一句话:“怎么你也喜欢褚遂良?”
她当时就在心里疑问,还有谁喜欢褚遂良了?
如此看来,除了这个玉格格也不会再有他人了。
而此玉格格也就是彼玉格格无误了。
听九阿哥的描述,这位玉格格精通满蒙汉不说,因为是草原上的儿女,骑射功夫也是一流。还有她汉学学得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样样精通。不仅如此,她人美心善嗓音也动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缺点,简直就是一个完人,玛丽苏光环耀眼到让人不敢直视。
这哪里是穿越老乡,明明是土著中的战斗机,就算是穿越女再重生十回也赶不上的。
玉荣想,离这样的玛丽苏太近,她会嫉妒到变形。
原本上周目时,她听到这位格格跟胤禟在一块儿看《牡丹亭》还不觉有他,但此时她亲眼见过这位“情敌”之后,心里已经酸的冒泡了。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当时一定会联合十三阿哥杀过去,向胤禟讨个说法。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收拾打扮了一番,前去寿康宫赴约了。
因为她揣测玉雀不仅是穿越老乡,还是十九朝部的人。
*
玉荣先去给太后请了安,然后才去见了玉雀。
宫女给她打帘子,请她进去时,玉雀正坐在桌前抄写佛经。
“你好呀。”见她来了,玉雀放下笔,莞尔一笑。
玉荣却肃了脸色,问候道:“前辈你好。”
玉雀愣了愣,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请她到炕边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亲自动手沏起了茶。
“怎么认出我的?”玉雀笑着问道。
玉荣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猜测出她还懂两下子茶道,一时又感慨不已。
她一直记得许久以前佟佳明月说过的话,一直留心着这里还有哪个人物可能是十九朝部的同僚。
每个周目里,几乎所有人的相貌与脾性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化;以及有的人仍然存在,有的人却不曾存在过。她想,可能这就是平行时空造成的差异。
而这个玉雀应是不曾在史书里存在的人物,但她却能接连在两个周目里看到她的身影,这样的角色绝不会是普通路人。
甚至不止两个。
虽然她第一个周目也偶尔在宫中活动,但因为身份太低,不曾有机会接触到太后身边的人;第三周目时,她彻底与后宫没了干系,只有第二周目时明确知道宫里没有玉雀这个人。
“那日在寿康宫第一次见时,就确信了。后来问了九阿哥关于你的事儿,就更加确信了。”玉荣老实答道。
玉雀笑笑,露出不符合她这具年轻身体的敏慧:“你以后若是需要找我,就在心里想着要我帮忙,记得默念’玉堂春富贵’——这是我的代号,我收着了你的信儿,自会出现。”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咱们同僚之间一般都是用意念传信儿的。”
“怎么着?咱们还有代号?”这体制可真逗。
“这代号可不是为了好玩儿的。你想这上上下下差不多万余口人,每日称呼张三李四的,谁知道是谁啊?这哪儿分得清!”
玉雀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开始滔滔不绝:“所以啊,用代号一听就知道你是谁底下的,这样同僚们互相协作起来也方便。不过大家基本上都是各司其职,尤其咱们——最后一个清代底下的,一般也就现代人喜欢光顾,前朝的同僚们不爱来……”
说着说着玉雀发觉自己扯远了,又赶紧兜回来:“当然了,用代号互称,听八卦的时候更方便。”
说着,玉雀又举例了几个同僚的名字。什么汉代部的琵琶,魏晋部的丹砂、雄黄、白巩……这是五石散组合,唐代部的抹茶,宋代部的汤圆儿元代部的青花,还有明代部的本草纲目……
得,这么说历史常识不好的还不具备职业素质了,玉荣想着,怪不得她不会被选中。
“我现在就有事儿请前辈帮忙。”她见玉雀十分坦然大方,俨然把她当成了内部人员,当下也不跟她客气了。
“什么忙?”
“指点迷津。”玉荣答了,然后将困扰了她好些时日的疑惑一股脑儿倒了出来,首先就是上周目胤禟留下的奇怪的话。
“以后你遇见爱新觉罗胤禟,要让他永远地将你放在心上?”玉雀来来回回地将胤禟的话咀嚼了三遍,然后“啧”了一声。
“我不清楚你们故事里的细枝末节,况且老九这话里话外夹杂的含义,分明只有你们两个才听得懂。况且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是能轻易说出这样煽情的话的人。因此我唯一能推断出来的,就是你们之间有情。”玉雀说着,操起唱腔莺莺唱了一句:“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动人心弦呀!”
玉荣闻言有些沮丧。
她虽然没有反驳玉雀的话,但她也清楚,他们之间哪儿有什么词啊誓啊的,连小秘密都谈不上有。
虽然她已经认识九阿哥们五个周目了,但他们之间说穿了也不过就那么点子事儿——
第一阶段谈性说爱,第二阶段打情骂俏,第三阶段谈人生谈理想,第四阶段拈酸吃醋。这第五阶段貌似青梅竹马然后再红杏出墙的戏码,暂且不提也罢。
“我们两个?那就是说这些九阿哥里只有一个是真正的九阿哥?”玉荣抓住玉雀话里的漏洞,忍不住再问。
这问题也困扰她许久了。
玉雀笑笑,没承认,没否认,只道:“只要你见过真正的九阿哥,就知道他们哪些是实的,哪些是虚的了。”
玉荣闻言又丧了。
“……那,他们允许我们跟那些古人谈恋爱吗?”如果她能留在这儿,应该也不愁揭破九阿哥们的真面目,顺便还能找出上周目的那个他吧。
“允许呀,怎么不允许。”玉雀笑笑,似是看破了她的想法。
玉荣也不怕她知道自己的恋爱脑,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只要通过剩下三轮,就算成功了吧?”
“佟部长让我来见你,就说明你已经通过了。剩下三个你就当上岗前培训好了。”玉雀狡黠一笑:“友情透露一下,下周目你的身份是某个数字的小老婆。”
玉荣:“……”
不用问也知道,攻略对象必须还是九阿哥,而“某个数字”必然是他的某个倒霉兄弟。
不愧是上岗前培训,题越出越难。
*
玉荣回到翊坤宫后,立刻让涵月找来了针线,选了一块翠色的料子裁好,开始穿针引线。
“格格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荷包了?”紫薇在一旁看了,不由得偷笑道。
玉荣看了她们一眼,没答话。
她想了一些试探“真正的九阿哥”的法子,如果这个周目的九阿哥跟之前那些九阿哥们有什么联系,通过各种试探总会看出点什么。
所以,她最后决定先从荷包入手。
之前的周目里,她都给每个九阿哥送了荷包。除了第三周目时披了外国人的马甲,不方便送,其他每个都送了不少。
其中最富深意的图样,莫过于芙蓉同心之类的。
她绣着荷花瓣时,脑海中不由得回放起他以前唤着自己“蓉蓉”时的每个场景,总是禁不住抿嘴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评论区出现了柯南!
——徘徊于被识破的紧张与被读懂的激动中的作者
☆、若是长久时(六)
涵月在一旁偷瞄着玉荣, 大概也猜出她是春心荡漾了, 于是眼珠子轱辘一转, 悄声问道:“格格是绣给九阿哥的吧?过会儿紫薇姐姐回来了可不能让她见着格格这模样。”
“我这模样?我什么模样?”玉荣停下手中的活计,摸了摸脸。
“娇羞动人的模样呀!格格您是没瞧见自个儿眼里都水汪汪的了,奴婢眼里看了都小鹿乱撞的。”涵月跟着一块儿满脸羞红。
玉荣“咦”了一声, 心想那个老妖精对自己施的魔法还真是厉害,不仅对他念念不忘,想起他来还会脸红娇羞了。
她顺手拿起炕桌抽屉里的水银镜子,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才对涵月说道:“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机灵,记得帮我瞒着点紫薇。”
因为九阿哥平时还要念书,她跟他见面的时候也少, 还不及见到五阿哥的次数多。虽然九阿哥一得了空就会来找她, 但两人都各怀心思,每次单独相见时也有意无意地避着宫里的人,仿佛跟初中生早恋一样刺激。
玉荣对着涵月说完,又低下头去忙活。
除了芙蓉同心,她又绣了几个别的样子, 都跟以前送出去的那几个一模一样,心里隐隐盼着九阿哥能对其中一个有所反应。
*
是日,玉荣在宜妃殿里陪着用午膳, 有宫女来禀九阿哥来请安,她一听,心底立刻有些迫不及待。
天气渐热, 九阿哥穿着一身空青色的单袍,清逸闲雅。
玉荣看他这一身装束,决定拿一早做的那个翠色的荷包给他,刚好绣的是一对水色的芙蓉。
这时,宜妃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听九阿哥也说用过午膳了,索性让人撤了席,又让人端了几个冰碗子上来。
九阿哥坐在玉荣对面儿,刚好能多看她几眼。而她也趁宜妃不注意的时候冲他眨了眨眼睛,他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过来,眼中笑意更深。
过了一会儿,到了宜妃午后小憩的时候,玉荣告退之后先回了自己殿里,还不等她坐稳,就听见紫薇说九阿哥来了。
“行了,你们先在外间伺候着。”玉荣不由分说地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九阿哥一人。
九阿哥见她一副要跟自己讲悄悄话的样子,顿时觉得今日顺路来趟翊坤宫来得值。
他坐在炕沿气定神闲地喝着蔷薇花腌的茶,眼角瞄着玉荣走向她的妆台,从一只小匣子里取出一个物件。
他收回目光,看向茶碗里飘着的花瓣,心里也像被花蜜腌过似的。
而玉荣拿出来的东西也果然没令他失望,正是他盼过能从她这儿收到的荷包。
他记得自个儿表妹少时不善女红,便想着等她长大些再说。可等她长大了,反而又有些羞于开口了,总想着什么时候等她自己开窍了,主动给他,也算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只是他不曾想过这莫大的惊喜来得这样快。
他瞥见玉荣走近了,便放下茶碗,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眼底翻滚着火热。
因玉荣也不是第一回送荷包给他了,面上丝毫没有忸怩。不过自她将荷包递出去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他的俊容上,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九阿哥的脸上自然是欣喜的,只是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值得推敲的神情了。
他垂目仔细看了看那只小荷包,再抬眼时,一双俊目中波光粼粼,含着柔美的情意。
玉荣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等他开口。不料他却问道:“为什么绣的是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