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城中央——希夷
时间:2018-09-06 09:02:54

  “今天汪海林扔进去三个亿,也没把股价捞起来一点,还是跌停。”
  卢思薇听出言外之意:“她有同伙?”
  “内鬼。”
  卢思薇哼哼笑出声来,怪不得之前老有人说凌彦齐弱,是因为她太强势。她才生病几天,他都会猜疑人心了。“别的理由?”
  “认识以来,从没和我谈过股市。说实在,炒股的人不谈股市,我一个都没见过。其次,刚进婆家的门,就拿婆婆的病情来炒作,这么想离婚,就不应该在我寄分居协议的时候那么生气。再来,查她的案子,查到她新结交的朋友,一位私募基金的经理。难免不让人怀疑,她是把资金交给这位高手去运作。自然要去找找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线索。那位私募经理是复旦大学金融系07届毕业生。”剩下的话凌彦齐没说。
  不需要说,因为卢思薇也清楚,这人是卢聿宇同院系高一级的学长。
  “郭嘉卉平时和家中哪些人交往比较密切?”
  “聿菡,其次是聿宇。”
  卢思薇睁开眼睛看着凌彦齐:“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我既然都告诉你了,就由你来做决定。”
  “如果我还没下山,还被管培康那个孙子哄着住在山里呢?”
  凌彦齐为这个年过半百的校长叫屈:“他不是孙子,妈,五十岁找到的爱人,能把你的身心健康摆在利益的前头,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知足吧。”停顿片刻,才回答她的问题:“我会报警。”
  卢思薇想了会,才说:“明天拿到证据,如果和你的猜想一致,叫你大舅先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躁郁症和抑郁症的比较,只是书中人的吐槽,并非作者的见解。
 
  ☆、118
 
  每个人都会有缺陷,就像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有的人缺陷比较大,正是因为上帝特别喜欢她的芬芳。
  ——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
  众人来得比以为的要快。管家来通知他们,说人已到齐,在行政楼层的会议室里等待。两人下楼过去。于新兵正站在门口和公关部的老唐聊天,看到卢思薇穿黑色西服套裙出现在行政走廊里,赶紧上去:“卢主席,你这是好了?”
  卢思薇点点头,大步走进会议室,手机往桌上一扔,自己先在主位坐下。看见一众高管或坐或站,好似还没有进入状态,拍拍桌子:“各位,莫非是我听错消息了,有人砸的不是天海的股票,而是你们的脑袋,一个个都神游了?开会!”
  凌彦齐就坐她身侧,握着的笔在她手上敲两下。卢思薇一怔,这小子是在替这群人表达不满?她竟然还反省一下,招招手让大家都坐下来:“我脾气不好,你们也是知道的,更何况有人趁我休假时来砸公司股票。这几天大家辛苦了,都来说说手上正在做的事情。”
  于新兵自然要第一个说。卢思薇止住他:“新兵,开完会你留下来,我再和你商量。公关部说起吧,老唐。”
  听完后,她说:“我不出面,你们做再多也压不下舆论。找人来加班吧,明天上午十点,就在酒店开新闻发布会。”
  “在这边?”老唐要确认一下,以往集团层面的发布会,都是在公司。
  卢思薇摊开手:“这里是天海壹城,是我们公司最引以为傲的房地产样本,这酒店也是天海的产业,这里开新闻发布会,有问题吗?”
  凌彦齐瞧老唐欲言又止的模样,帮他说出来:“这里不是市中心,而且发布会的公告明早上班后才发出去,十点就开,很多媒体记者赶不过来。”
  正是用人之际,骂他这个儿子,好过接着骂这群高管,他真不希望当中有人,对他妈的病也抱有偏见。
  “赶不过来正好,要他们都赶过来做什么?捣乱!”卢思薇果然骂他,“就算现场来的媒体记者不多,也没关系,这边应该有不少天海的铁杆业主,和物业联系,派几个人过来把现场坐满了。”
  凌彦齐低头想笑,卢思薇这种无理粗暴的风格,以往他还瞧不太上,现在只觉得——爽快。
  会议开到十二点半终于结束,张秘留下来帮卢思薇写发言稿。凌彦齐回到套房,管培康也没睡。“你妈呢?”
  “我妈在想明天的发布会。康叔,这几天辛苦你了,先睡吧。”
  “明天就开?她的情绪,……,我担心遇上一两个故意添乱的记者,她能现场就和人呛起来。”
  “以前又不是没呛过。证监会也要求公司做正面回应,该说明的就说明吧。我妈只露个面,其余的交给于总和唐总吧。”
  “那我还非把她带去山上,何苦呢?”
  “不,康叔,我要谢谢你能这么陪她。”凌彦齐坐在他的对面,他完全理解管培康,换作是司芃的痛楚被这样恶意曝光,他也只想带她远走高飞。
  可他没意识到,他允许管培康这么做,其实也是想逃避内心更深处的责任,那个责任和公司、股价都无关,而是一旦卢思薇真被刺激到,他该怎么办?他下意识地抗拒返回这个泥沼。他只想捂着那个最大的手/雷,一日不爆发,一日不灭亡,他便可心安理得在外头多逛一天。
  可真等到那一天了,他的内心,又何止是司芃所说的后悔?
  “是嘉卉的事,刺激到你妈了?”
  “算是吧。”
  管培康默不作声地听完这当中的详情,连连摇头,怪不得卢思薇要叫她小太妹,心中没有一点大局观念。“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那个司芃回新加坡吗?”
  “让她自己做主吧,她和她外公之间有心结。”
  “有心结又怎样?这世上谁的内心一片澄净。你不要只宠着她,你得让她回去,”见凌彦齐低头不语,管培康说,“如果她真的爱你,就不该这么任性下去。”
  “等天海度过眼前的危机再说。”事情越多越乱,凌彦齐越想拖。
  “彦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管培康着急了,“你和郭义谦外孙女的婚事,从来都和天海的发展密切相关。”
  “我知道。可现在和大鸣集团合作的项目,人家没有要撤走的意思,为什么不能给司芃一个考虑的期限呢?”
  “可以给期限,但不能太长。你认为你妈想要和郭义谦做亲家,只是看重这几个合作项目?在她眼里,儿子的婚姻没有挣钱重要?”
  凌彦齐思绪一顿,他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2010年天海开始海外收购,到今年你知道收购了多少家公司,资产规模多大?”
  凌彦齐当然不知道,他没管过一天的海外业务。管培康再问道:“这些天的网络热点里,可有骂你家搞这些海外投资,是要转移资产,早点跑路?”
  凌彦齐点点头。
  “国内的营商环境越来越恶劣,实体经济能不能挣到钱,可以参看你外父彭光辉的曼达集团。天海挣到那么多利润,不可能全留在账面上,总要投资变现,能去哪儿?哪儿的市场规范,哪儿的法律健全,你妈就去哪儿。为什么?”
  凌彦齐有些明白他要说什么:“我知道了,康叔。”
  “你不知道。你妈在一点不和你商量的情况下逼迫你结婚,那是她不对,但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心急。她今天知道有人拿她病情做文章,怎样?吓死我们了,她倒还好。那是你我都没料到,她早有心理准备!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她被迫下台,离开她一手创办,付出无数心血的天海。”
  “她下台后你怎么办?天海就顺理成章是你凌彦齐的?我不是说你无能,是你太年轻太单纯,被你妈养得太无忧无虑。她为什么要你这么年轻就结婚?她只想,哪怕她卢思薇倒了,你的身后也还站着郭义谦。他的大鸣集团是亚洲排名前五的集团公司,他二弟郭义伦、三弟郭义覃与他分家后,一个进军媒体和酒店行业,一个拥有全球最大的纸业公司。”
  “除了实业,他们郭家还妻妾成群,子孙众多,通过联姻,在上层社会织就一张庞大而复杂的政治经济网络。郭义谦的眼光有多长远,可不止这十年来逐步退出中国市场,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之后,马来西亚出台政策限制华人经济发展,他便带着两位弟弟全身而退,搬去了新加坡。他固执保守,家族观念极强,对姻亲呢,肯扶持肯资助。这样的亲家,谁不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妈呢,想给你找艘航空母舰。她最大的希望,无非也就是希望你能像郭兆旭,守住天海。”
  越听越难受。后来管培康进去睡觉,凌彦齐还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安静的夜里,有人走地毯的脚步声,都清晰地传入耳朵。一转头,是张秘:“彦齐,你去叫主席回来休息。现在都两点啦。”
  凌彦齐起身就走,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尽头墙上悬着的壁灯幽幽发着光。推开红檀大门,会议室里灯灭了。他看见卢思薇站在窗前,规矩的直发,笔挺的西服,都隐藏在黑暗的轮廓里,沉默得像个钢铁战士。
  他鼻子发酸:“妈,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回去睡会。”
  “不了,我等天亮。”卢思薇回过头来。
  “我知道你现在睡不着,哪怕闭上眼睛,休息一会都好。”
  “我不睡不是不想休息,是因为睡醒后很容易沮丧,我怕来不及调整心情。”
  凌彦齐不知道,睡觉和抑郁之间有这么大的关系,他还以为心情不好就应该多睡觉。原来他妈失眠的无数个夜晚,都是要和抑郁做搏斗。他搬条椅子在她身后:“那你坐着。”
  “你回去睡吧。”
  凌彦齐再搬一条椅子过去:“我陪你。”
  “你陪我做什么?你又熬不了夜。”卢思薇反过来为他担心。
  “熬不了夜,我就让人煮咖啡送过来。”凌彦齐抓着卢思薇的手,“妈,我不能保证以后能随时随地陪你,但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赶回来。”
  “你还是要和司芃离开?”
  “妈,那不叫离开。就像你和康叔,想谈一辈子恋爱,可以,想再婚,也可以,没有人有权利来干涉你们的选择。我和司芃也要过这样的生活。”
  卢思薇沉默不语。和他的“沉默即反对”不一样,卢思薇的反对从来不沉默。所以凌彦齐接着试探:“我已经说服司芃,日后回去新加坡念书,正好留学签证也不用办了。”
  “哦,她会去念?”
  “她这个人,不愿去做的事情,是绝不会事先答应的。她其实很聪明,之所以叛逆,你应该想得到,家庭变故太大了。”
  “你想过去陪?”
  凌彦齐沉默。卢思薇问道:“那个郭嘉卉是金莲的女儿?警方现在控制住她了没有?”
  “一直在监视。”
  “千万不能让她逃了。那颗钻戒就花了我两千多万,还送了她一辆世爵C8和一套别墅,还有什么?”卢思薇摸着额头,“抓到后,让你四姨列个单子,送过她什么东西,我们全都得要回来。”她靠着椅背休息,“她得判个无期吧,年纪这么轻,胆子就这么大。”
  “那是法官的事,你不用为她伤神。”
  怕卢思薇在这黑夜里孤独伤神,凌彦齐一直陪她聊天。说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和妈妈一起旅行游学的事,说些轻松好玩的见闻。卢思薇静静听着,她印象里,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种聊聊家常的温馨时光,凌彦齐总是怕她。
  “彦齐,你恨过我没有?”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凌彦齐闭上嘴。卢思薇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笑也像是被身后的黑暗吸走了,她再说,“我要真心话。”
  “恨过。”
  “什么时候?”
  “把我扔去新加坡,还有赶走司芃。”
  “是一样的恨吗?”
  “不一样。去新加坡那会是很愤怒,赶走司芃时,……,”凌彦齐长长叹一口气,他不想回顾,也不想和卢思薇诉说他的绝望。
  “是真的想离开我。”卢思薇帮他说了。因为管培康一直逼着吃药,她竟然没有特别地哀伤:“那你是不是不会向上次那样原谅我了。”
  “我已经原谅了。”
  “这么快?”卢思薇记得,把他扔去新加坡后,他到高二下学期才肯和她好好说话。
  “脾气那么大,我还怕遗传呢。想想,一直不原谅你,对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遗传?你会不会害怕这一天总会到来。”卢思薇别过脸去,望着窗外深沉的夜。她心底再清楚不过,富可敌国的家产,不过是想补偿这份遗传,这份被她厌弃憎恨,想要从身体里挖出一个洞来的遗传。
  “还好,外公不说我最大的缺点和优点,都是太想得开?”
  “你外公知道外头传的这些吗?”
  “当然没告诉他。”凌彦齐的外公年纪大脾气大,还有严重的心肌梗塞和高血压,一旦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就这么走了。“妈,事情处理完后,和康叔去度个假吧。”
  “就是不想要我管你和司芃。”
  “张秘和我说你的病曝光了,我一听就慌,立刻就打给康叔。他倒好,一点主意不给我出,直接拐了你就往山上跑。亏他还是个大学教授,天天和人高谈阔论资本市场、危机管理,没比我强到哪里去。”
  卢思薇笑笑:“他们这群教书的,要是有实干精神,早发财了,还傍我这个富婆做什么?”
  “关心则乱。”
  凌彦齐还是没扛得过睡意,早上六点趴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天已亮白,卢思薇已不在会议室。他出门在行政走廊看到于新兵和张秘在嘀咕,过去问:“你们在聊什么?我妈呢?”
  “她上去洗漱了。”凌彦齐也要上楼,于新兵朝他招手,“彦齐,坐下,有事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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