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八妹直起腰，拍了拍腰椎的位置道：“老姐妹，你先回家叫你家大媳妇留半桶豆渣，还有吩咐她别做晚饭了。”
袁君哎了一声，背起背篓往外走。她回到家，她家大媳妇正在磨豆腐，见她回来了，忙喊了一声‘娘’。
袁君将叶八妹的话和自家媳妇说了一遍，她家大媳妇停下动作，走到厨房拿出一个木桶，倒了大半桶新鲜磨的豆渣出来道：“娘，要我陪您送过去么？”
豆渣很轻，大半桶的豆渣连着木桶也不过十斤左右。
袁君摆手说不用，提着豆渣出门去叶八妹家。
到达叶八妹家，她推开小院子的门，提着豆渣往里面走，看到叶八妹后，她喊道：“老姐姐，你看看这些豆渣行不行，不行的话，咱们家还有晒干的豆渣。”
叶八妹接过她手上的木桶，伸手往桶里捞了一把，豆渣不是很干。刚磨出来豆渣还藏着豆汁，需要用纱布挤过后，豆渣才会偏干。
她捞起一把豆渣，闻了闻，豆香味很淡，这样的豆渣用来做豆渣饼刚刚好。
她摇头说不用，提着木桶到天井边，提了几桶水倒进木桶里，等井水没过豆渣才道：“先用井水泡一会，你跟我来，咱们去剥橘子皮。”
野橘子整个都能吃，橘子皮可以晒干用来泡茶、做菜或者晒干用来做糖渍陈皮，也可以洗干净泡进蜜糖里，做成蜜糖橘子皮，蜜糖橘子皮有开胃、化痰的功能。
她拿出两把小刀，她自己拿一把，给了袁君一把。
给野橘子剥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下刀要够快，不能有半分犹豫，其次剥皮的时候要小心，不然会将里面的橘子肉掐烂。
叶八妹拿起一个野橘子给袁君做示范，她先用刀在野橘子的下端开了一个十字的口，用刀口挑开十字口的中心位置，放下刀子，顺着十字线剥开皮。
剥开的橘子皮一共有四片，不过四片橘子皮不能断开，它们连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叶八妹用指尖提起橘子肉，轻轻一拔，快速将橘子肉拔了出来。
她将橘子皮和橘子肉举起来道：“你看，每一个野橘子都要这样处理。”
袁君拧起眉头，拿起一个野橘子试了试，第一个，她将野橘子的皮划烂了；第二个，她将野橘子的肉掐烂了；第三个，她差点割到自己的手，直到第四、第五、第六个后，她才慢慢上手。
剥了半个小时，她俩将野橘子处理完，叶八妹舀了一勺水洗了洗手，转身走进厨房生火煮开水。
做橘子酱之前要先用开水将野橘子烫几烫，等到野橘子肉的表皮由白色变得透明后就可以另开一锅，往锅里放下一点盐、大量黄糖和野橘子肉熬煮。
十来分钟后，水煮开，叶八妹将所有的野橘子倒进锅里，搅拌几下盖上盖子，等了四五分钟，她将煮过的野橘子捞起来放进木桶里。
她提着木桶到天井边，放下木桶，提了小半桶水到木桶里，伸手进木桶轻轻揉捏桶里的橘子肉，揉捏十来下，看着木桶里的井水和野橘子肉充分融合后，便提起木桶回到厨房。
野橘子很多核，多到分离不出来，只能等到吃的时候再慢慢挑出核来。
她舀起锅里的热水，将木桶里的橘子肉倒进锅里，往锅里放了一勺盐，五块黄糖，随后盖上盖子。
在锅里的橘子肉没煮沸之前不需要搅拌，煮沸后要用勺子匀速搅拌，不然融化的黄糖会粘锅底。
她往灶台里夹了几根木柴，站起身朝门口的袁君喊：“老姐妹，你进来帮忙看下火。”
袁君闻声走了进去。叶八妹将煮橘子酱的要诀和袁君说了一遍，然后走出厨房，她要去给豆渣调料。
她用竹篓将木桶里的豆渣沥干净水，将豆渣倒进木盆里，往木盆里放下切碎的猪杂、些许辣椒油、半碗酸辣菜调料、一把白砂糖、一把盐，随后打下五个鸡蛋，将所有调料搅拌均匀。
豆渣饼油炸最好吃，不过油炸的豆渣饼做法比较麻烦，既要在豆渣饼上裹面粉，还要浪费大量的油，划不来。叶八妹要做的是生煎的豆渣饼。
加了鸡蛋的豆渣饼变成了金黄色，不过因为豆渣里有水的关系，豆渣有点稀，需要用勺子以顺时针的方向搅拌，直到豆渣变得黏糊才可以上手将豆渣捏成豆渣饼。
叶八妹不急着做豆渣饼，她放下勺子，走进厨房查看橘子酱的黏稠程度。
见叶八妹进屋，袁君退开半步，让出位置。
叶八妹走上前，拿勺子挖了一勺橘子酱尝了尝味道，橘子酱的涩味被黄糖掩盖，酸味变淡了很多，吃起来酸酸甜甜，滋味还不错。
她轻轻用锅铲搅拌几下，然后倒扣锅铲，见橘子酱中还有黄橙色的水分，看向袁君说道：“还不行，要将橘子酱煮到糜烂，黏糊成一团才算成功，加木柴再煮五分钟。”
袁君点头，她以前是大家小姐，在做饭上没什么天赋，她家通常都是大媳妇负责做饭。叶八妹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过了五分钟，叶八妹打开锅盖，再次用锅铲搅拌锅里的橘子酱，这次橘子酱里面没有了黄橙色的水分，像极了黏糊糊的米粥。
她拿过旁边的瓷盆，将橘子酱铲进瓷盆里。铲完橘子酱后，铁锅里还残留着橘子酱的汁水，这时候不需要洗锅，将灶台里的火弄小，往锅里加入猪油，就可以开始生煎豆渣饼。
这样剪出来的豆渣饼会带着橘香味，不过坏处是锅里很容易烧糊。
袁君将装豆渣的盆端进厨房，叶八妹洗了洗手，往手里摸上猪油，伸手到盆里挖出一把豆渣，捏成块状后放到锅里。
豆渣饼初入锅会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但随着豆渣饼里的表层被烘干，‘滋滋滋’声会慢慢减弱。
她手脚麻利地做了一锅豆渣饼，一锅有三十来个，每隔几分钟要翻一次。她一个人翻不过来，需要袁君帮忙才能确保每一个豆渣饼都不被煎糊。
她们一共做了四锅豆渣饼，刚做好的豆渣饼外表金黄，吃起来酥脆爽口，最是好吃。
冷了的豆渣饼外表还是金黄色，不过吃起来没那么酥脆爽口，口感变硬，咬起来有嚼劲。
做完豆渣饼，眼看天色不早了，叶八妹拣了三十来个豆渣饼给袁君，让她带回家吃。
袁君拿着豆渣饼离开，出门前，她回头道：“忘了和你说，我家大媳妇熬了番薯粥，一会我叫她送过来。”
叶八妹嗯了一声，笑了笑道：“知道了，豆渣饼不轻，你走慢点。”
送完袁君离开，叶八妹拿了一个干净的竹篓出来，往竹篓里放了十来个豆渣饼，提着豆渣饼到村长家接叶国文。
她家离村长家有点远，要走上半个小时才到，她将竹篓斜跨到肩膀上，拿出一个豆渣饼，然后盖上竹篓的盖子。
路上，她拿出小白龙，时不时喂他一口豆渣饼，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杂事。
比如家里的茅草屋顶要换了，不然到了春天容易漏水；
比如家里要开始准备春耕的水稻种了，希望来年的水稻能大丰收；
比如家里的孙子都很听话，国民和国泰今年高二了，明年高三，希望他们能考上大学。
走到村长家门口，她将小白龙塞回怀里，解下竹篓提在手上，上前敲了敲门。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拉开门，叶国文从里面跑了出来，抱着她喊道：“奶奶，您是来接文文回家吗？”
叶八妹摸了摸他的头发，拉起他的手，看向门边的魏红道：“侄媳妇，谢谢你照顾文文。”
魏红连连摆手：“八婶子不用客气，文文特别乖，带他一点都不费劲。”
叶八妹笑了笑，将竹篓子递给魏红道：“这是我刚做的豆渣饼，我吃着味道还行，寻思着带过来给你们家尝尝。”
魏红接过竹篓子，笑道：“八婶子做的东西肯定好吃。”
她拿起一个，闻了闻后咬下一大口，两边的腮帮子被撑得鼓鼓囊囊、圆乎乎，和武侠小说里描述的练□□功的武者的表情一模一样。
第20章
叶八妹见魏红拿了豆渣饼，正想要和魏红寒暄几句，然后带着叶国文离开，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村长带着儿子、媳妇下田回来了。
远远看见叶八妹，村长不由得加快脚步，上前喊道：“八妹，你怎么来了？”
叶八妹回头，听村长的儿子、媳妇喊了声‘八婶娘’后点了点头，看向村长。
“上午去徐水镇赶集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魏红，我喊她载文文回村，现在过来带文文回家。”
魏红咬了一大口豆渣饼，一边咀嚼一边道：“爹，八婶娘还带了豆渣饼过来，可好吃了！”
说着，她提起竹篓子，露出里面的豆渣饼。
村长横了魏红一眼，说道：“吞下去再说话，当心噎到了。”
魏红点头如蒜，快速咽下口中的食物，掏出一个豆渣饼，双手奉上送到村长面前，讨好道：“八婶娘做的豆渣饼真的很好吃，爹您尝一尝。”
村长顺势接过豆渣饼，咬下一口，细细咀嚼一番后道：“很不错。”
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把手上的锄头递给了魏红，拿过她手上装豆渣饼的竹篓扭头看向叶八妹道：“八妹进屋聊两句，本来想要吃了晚饭再去找你的，正好你来了，也省得我另外跑一趟。”
叶八妹不知道村长想要说什么事情，她拉着叶国文跟着他往里面走。
村长家的院子和她家的院子一样都是葫芦形状，有两个院子，前一个院子比较大，院子里面有水井和厨房，里面那个院子比较小，院子里面只建有厢房。
村长带着她走进第二个院子，走到院子正中间的客厅，客厅门口贴着红色的对联，那是前两个月村长孙女出嫁贴的对联。
对联的两边挂着辣椒干和香蕉干，随着一阵寒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声音。
走进客厅，客厅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村长的娘，村长他娘今年九十多岁，满头银霜，皱纹遍布，皮肤很干，双眼凸了起来，看起来有点恐怖。
村长喊了一声‘娘’，村长他娘耳背，听不见他喊了什么，没应他。
过了一会，她看到叶八妹进屋，顿时笑了起来，想要站起来和叶八妹聊两句。
她旁边坐着村长媳妇，村长媳妇见她有话想要和叶八妹说，忙挪过去搀扶着她，扶着她走到叶八妹旁边。
村长他娘伸手过去抓叶八妹的手，看着她笑眯眯道：“八妹来啦，跟伯娘去烤火，伯娘给你烤番薯吃。”
她的眼角扫到叶国文，看到叶国文后，顿时放开叶八妹的手想要去抱叶国文，被村长适时按住。
村长他娘扁了扁嘴，小孩子似的开始闹脾气。
“我不就想要抱一抱八妹家的大壮么，这都不行？别人生儿子我生儿子，别人家的儿子好吃好喝地供着自家的爹娘，我家的儿子媳妇这不让干，那不让干，忒气人。”
叶八妹看了眼村长又看了眼村长媳妇，只见村长摸出一根烟吸了一口，仿佛没听到他娘说的话。
村长媳妇一脸笑容，伸手顺了顺老人家的后背，挨近叶八妹的耳边道：“别介意，娘她年纪大了，脾气跟小孩子似的，总喜欢闹别扭。”
叶八妹点头表示理解，笑了笑拉起村长他娘的手道：“伯娘，来，咱娘俩去烤火，不搭理他们好不好？”
村长他娘立刻笑了，笑眯了眼，脸上的皱纹重叠到一起，像刚没揉捏好的面皮，皱巴巴的。
她任由叶八妹拉着，俩人走到火盆边。
叶八妹扶着她坐下，哄了她两句，哄得村长他娘开怀大笑后起身走到村长旁边。
村长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茶水。
叶八妹坐下，拿起其中一碗茶吹了吹，随后抿了一小口，扭头问叶国文：“文文要不要喝茶？”
叶国文被村长媳妇抱着，听到叶八妹的话，他摇了摇头。
村长媳妇抱着他走进客厅的隔间，拿出一瓶麦乳精，冲了一杯麦乳精水，搅拌好后哄着叶国文道：“文文真乖，伯娘奶奶给文文冲香香喝。”
闻道麦乳精的香味，叶国文眼睛发亮，眼巴巴地看向叶八妹。
叶八妹看向村长媳妇道：“谢谢嫂子。”
村长媳妇摆了摆手道：“谢什么，我是冲给文文喝，又不是冲给你喝。”
村长娘拉了拉村长媳妇的衣角，指了指自己道：“那我呢，我也要喝。”
村长媳妇板起脸，假装生气道：“娘不能喝，您太热气，再喝香香会拉不出屎。”
叶八妹收回视线，心思飘远。
叶爱国她娘不怎么喜欢她，刚进门的时候，总会给她使绊子，还喜欢给她立规矩。
那时候，她在徐水村没有长辈，被叶爱国她娘欺负了也没人可以哭诉，只能自己躲到山里偷偷哭泣。
后来有一回她在山里哭泣被村长娘撞见了，村长娘把她搂在怀里，一口一个‘闺女’的喊她，还问她受了什么委屈。
大概是村长娘的怀抱太温暖了吧，她将自己的委屈一一告诉了村长娘，村长娘听了后，拉着她的手说要带她去找叶国文他娘算账，要给给她撑腰。
下山后，村长娘带着她去找叶爱国他娘吵了一架，从此以后，她在徐水村多了一个愿意给她出头的长辈。
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以前那个说话豪爽，骂人叉腰的女人，现在已经老了，老得看不清，听不见，脑子糊涂了。
叶八妹眼眶微红，强忍着内心的波动问村长：“大哥，您找我过来是想要说什么事？”
村长吸了一口烟，从鼻子处喷出一股烟雾。
他掸了掸烟灰，喝了口茶道：“村头老黄牙的侄女婿看中了你家的双子山，想要包你家的双子山，说是一年给你们家这个数。”
他竖起五根手指头，眼神定定地看着叶八妹。
村头的老黄牙名叫叶坤，因为不爱刷牙，长了一口黄牙。年轻的时候被人叫叶黄牙，老了被人叫老黄牙。
老黄牙的侄女婿是隔壁村云卷村人，家里有点小钱，去年娶了老黄牙的侄女，算是和徐水村拉上了亲戚关系。
对于双子山，叶八妹心中早就有了想法。她家的双子山像骆驼的驼峰，因为两座山峰高矮一样，山上的植被大体相似，故而被村里的人叫做双子山。
双子山不高，两座山中间有有一块几百亩的坡地。山坡中间有一条自山而下的溪流，溪流的下雨有一口被溪水腐蚀而成的自然池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