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得理所当然,两条长腿挤在茶几边缘,抱起手臂,脖子一仰,闭眼休息。
“你不回家么?”
乔彻眼都不睁,闷哼一声,委屈道:“我刚来啊,超级累的,好歹也让我歇会吧。”
邵淇在边上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他身侧都是油漆,那股味道实在太过刺鼻。
闻了几个小时,她都觉得恶心头痛,更何况要在这里睡觉。
邵淇终是不忍:“你跟我过来。”
“啊?”
“过来。”
他懒散站起,眯起眼,“干嘛?”
邵淇拧开自己房间的门。
门一开,被关在里面的小雪球如离弓之箭般窜了出来,看到红色海洋,尾巴翘起,又吓得跑了回去。乔彻见到它,心情略好一些,把雪球一把搂进怀里。
“你在这儿休息吧。”她说。
“在这儿?”
“嗯。”她道:“外面味道太重了,对身体不好。”
乔彻揉揉雪球,眼角暗暗瞟向那张单人床,“那我可以躺会儿么?”
“可以。”
他眼底透出惊讶,“真的?”
“嗯。”她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毛毯。
得到同意,乔彻三下五除二把夹克长裤脱掉,大落落地躺在床上。
邵淇看得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这么不见外。
他脱得利落,上身只余下一条薄薄短袖,绷在身上,肌肉线条明显;下面是黑色短裤,短裤比较贴身,中间鼓鼓囊囊一大包。
她不自觉别开目光。
“刚刚都沾上油漆了,总不好弄脏你床吧。”他张嘴大了个哈欠,侧过身,小脸乖巧地枕在手掌上,拍拍床边,“你过来下,好不好?”
邵淇:?
乔彻眨巴眨巴眼,“过来下么。”
她刚走到床边,乔彻便伸臂环住她细腰,猛地往后一拖,带到小床上。
“你干什么。”
“你别动手啊,我真的超累。”见她面色不善,他低头凑到她颈边,轻声道:“我就是想抱抱你。”
“……真的,就是想抱抱。”他声音沙哑。
邵淇侧过脸,看见男孩子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目光无辜坦诚。
她一顿,没有再反击。
忙了一整天,心惊胆战,确实是累了。
她警惕地倚在他怀中。
躺了一会儿,他也没有动作,她这才放松些。
身后是硬邦邦的胸膛,温暖而厚实,浅浅的呼吸就漫在她耳垂,透着年轻男孩独有的清新气息。
突然,乔彻双臂一收,搂紧。
邵淇脸色稍变,他头埋进她瘦削的肩膀,蹭了蹭,低叹一声:“你好温暖啊。”
见他没再有更过分的动作,邵淇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雪球不知何时也爬上了床,缩进她的怀里。
乔彻一笑,热气喷洒在她背上,长臂更往前伸了伸,摸到雪球。
雪球不满地发出“喵呜”一声,但也没挣脱,睁大眼睛望向女主人。
邵淇安抚般摸了摸它。
少年的手趁机叠到她手上,温柔地摩挲几下,扣住。
“睡一会儿吧。”
低哑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蛊惑着她。
……
时间静了下来。
怀里女人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变得柔软,呼吸也变得绵长,像是睡熟了。
乔彻心里一暖,用力嗅了嗅。
她头发上还有淡淡的茉莉香。
鼻端一点点被香气溢满。
那些糟心事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温暖的她,和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猫。
他突然就不舍得睡觉,只想把这甜蜜的时光拉得再长一些。
他握住她柔软的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纱窗外,青灰色的天渐渐亮了起来。
第21章
邵淇再起来时已是中午, 窗外阳光正好,温暖的光芒洒落在床头, 镀了一层薄薄金边。她活动下脖子,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睡熟了,一起身, 发现身上还盖着毛绒绒的毯子,雪球正乖巧地缩在她怀中。
小床上只余下她一人, 她用手试了试,那半边床已经凉透。
邵淇翻身下床, 推开紧闭房门。
客厅窗户是开着的,味道却没有散尽,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盈满空气, 油漆味混合着汽油味,她不由紧捂鼻子。
环顾一圈,电视柜的油漆被清洗得差不多, 地板上的油漆也擦了大半,墙壁像是被重新粉刷一遍,勉强遮挡住原先的红色痕迹。
虽然没有彻底弄干净, 但这样至少可以住人。
茶几上躺了张字条, 邵淇拿过来看。
【暂时只能搞成这样, 你最近不要在家里住, 关好窗锁好门,找个酒店,晚上也别去上班了, 休息一天。有事打给我。】
字迹利落潇洒,力透纸背,邵淇看了几眼,把那张纸叠起,攥在掌心。
她没有去找什么酒店,静静在阳台上晒了会太阳,晚上七点,她锁好所有门窗,步伐沉稳地离开家门。
走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犹豫几秒,还是伸手敲了敲肮脏的窗户。
没人应。
她再用力地敲一遍。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披着保安制服的老大爷出来,“姑娘?”
邵淇将昨夜的大致情况讲了一遍,大爷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下,漠不关心地点了支烟。
他们小区建成有几十年了,位于偏远老城区,住的人鱼龙混杂,还有不少无良业主改成出租房,保安室早已成摆设,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她并不是来追问失责的,礼貌笑了笑,低头从包里翻出一张面值最大的纸币,又拿出纸笔写了串号码。
“帮个忙,注意一下,如果有可疑人出入,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她指了指,“我们家楼道口就在那儿,您探下脖子就能看着。”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真能惹事……”大爷接过纸币,弹了下烟灰,“行。”
“谢谢。”
*
到达Blood时已是晚上七点,不早不晚,邵淇摘下围巾,走进更衣室。一推门,里面明显静了一下,几个原本热聊的女服务生对视一眼,闭紧嘴巴。
邵淇心里疑惑,但也没多问,穿好制服后到隔壁化妆间。
苗苗坐在最里侧,已经换好上台的服装,一手拿着粉饼,看见她,目光一滞,似是欲言又止。
邵淇敏锐地坐在她旁边,压低声问:“怎么了。”
苗苗努努嘴唇,凑近一些,刚要开口,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扣扣扣的几声。
两人侧眸看去。
门是大开的,方姐倚在门上,重重敲了两下,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她们。
邵淇不明所以,但直觉是同她有关,眉头微蹙。
“你说,是不是你?”方姐忽然开口。
“……?”
见她没有回答,方姐声音突然拔高,冲上前,用力攥紧她衣领,咒骂道:“就是你,就是你!你个小偷,骗子,贱人,骚货……”
旁边苗苗惊呆了,“哎,哎——方姐,您冷静些,这是干什么,事情还没说清呢。”
邵淇面色冷峻,拂开她的手,侧眸问苗苗,“什么情况。”
苗苗张张嘴解释,却被方姐的尖利哭腔压了下去——
“就是你!你个贱人!亏你刚来时老娘还对你那么好,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她声音极大,引得门外众人也纷纷探进脑袋,窃窃私语。
苗苗俯到邵淇耳边,简单解释:“她怀疑你偷她项链。”顿了顿,后面声音更小些,“还有勾搭……龙哥。”
邵淇眉毛一挑,转过脸,细细看着方姐。
“什么项链。”
“你还在这儿装傻?”方姐呲着牙,叱道:“你勾搭老娘男人,还敢偷东西!龙哥刚买的项链,你倒是脸大,分分钟就偷过去。”
一时,外面的议论声更大了。
“您这无凭无证地……”苗苗来打圆场,见邵淇冲她使了个眼色,闭上嘴。
事情来得突然古怪,方姐明摆着过来找茬,苗苗再解释也无用,别再无辜牵扯。
邵淇转过脸,一字一顿问:“什么样的项链,在哪里丢的,什么时间丢的,你有什么证据。”
“你……”
方姐胸口上下起伏,食指快戳到她脸上,冲身后看热闹的人道:“你们看看这小贱人的嘴脸,真他妈能装,还让我拿证据?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么。”
“你……”方姐急了,“昨天我把项链放办公室抽屉里,你下班时在门口一直磨磨唧唧,人都走光了还没走,不是你是谁?!”
“那要不我们查查监控?”
方姐冷哼一声:“你在这儿做这么久,又是惯偷,还能躲不开监控?”
邵淇从包里摸出手机,“那没办法了,报警吧。”
方姐脸色微变,伸手就要去抢她手机,邵淇站了起来,她本来就个头高,气势上压了大半,轻易挡开她的手,淡声问:“报警,怎么不敢了?”
“贱人,抢男人,小偷,装得一副清纯,实际上也不知道私底下接了多少——”
她恶毒的话骂了一半,忽然被人硬生生打断,
“你们这……什么情况?”
邵淇面色虽不变,但心底确实被气得不轻,紧绷着唇,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乔彻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眼圈乌黑,一看就是许久未眠。他语气倒很随意,同寻常一样,并没有受屋内剑拔弩张气氛的影响。
方姐并不知乔彻真正底细,只知是自家男人的小弟,双手叉腰,没好气道:“你不用管。”
乔彻笑笑,“嫂子,我没想管。”
“我是来送东西的。”
他在裤兜里摸索两下,掏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链子,递到方姐眼前,晃了两下, “喏。”
邵淇抱着臂瞧他,眸中透有深意。
“您昨天落在大哥车上了。”他礼貌地说。
方姐脸色一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苗苗拍拍胸脯,呵呵笑道,“真是吓死我了,一场误会,误会。”
“还有……”乔彻轻轻瞟了眼邵淇,笑道:“嫂子我拿人头给你保证,大哥绝对跟她没关系。”
方姐被憋得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
半晌,她一把从乔彻手中夺过链子,看着门口热议的姑娘们,怒道:“滚去上班,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一场闹剧这才散了。
苗苗“嘎吱”一声拉好化妆包,小声对邵淇道:“那我先走了。”
见邵淇仍冷清地站在那里,犹豫道:“你也别气了,都是场误会。”
方姐赤着脸,狠狠剜苗苗一眼。后者一哆嗦,踩着高跟鞋小跑出去。
方姐冷冷一笑,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打了个转,也扭着臀出去。
清脆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
只剩下他们两人,屋内灯光明亮,每张化妆台上方都有一排打光的小灯,金色光柱笔直射下来,照得男孩子的面孔十分清晰。
清晰到能看清他脸上的细小绒毛,和下颌上的一圈青色胡渣。
“这就是你让我今天不要来的原因?”她目光探究,笔直望向他。
“什么?”
两件事都发生的十分蹊跷,他每次赶来得更是蹊跷,虽说是帮她解围,但……心里不起疑是假的。
再加上先前张铭扬那些话。
那样好的学历,为何要跟随张龙待在blood。
“什么啊。”
乔彻一屁股坐在化妆凳上,烦躁地抓抓头发,丧气地说:“我都要累死了,你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邵淇不语,目光仍停留在他身上。
乔彻手掌放至嘴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抬眸望向她。他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食指和大拇指里面却嵌进了鲜红色的油漆,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的眼神无辜又委屈,一眨不眨望着她。
刚刚奇怪的感觉又被感激一点点压了下去。
“乔彻。”她稍俯下身,凝视他。
“嗯哼?”乔彻眼睛黑亮,原本瞪得圆溜溜的,见她弯腰靠近,以为她要亲自己,乖巧地闭上眼睛,微微撅起嘴唇。
漆黑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颤抖。
“……”她想问的话憋至唇边。
如果他是装的,这未免也太真实了。她把两件事从头至尾想了一下,心如乱麻。
等了许久,男孩子睁开眼睛,有些失望道:“以为你会奖励我,我帮你了两次呢。”
邵淇没再多言,移开视线。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去工作了。”
“啊?”乔彻耸耸肩膀,“好吧……”
邵淇离开后,他也没有在化妆室待太久。
刚一踏出blood侧门,张龙的电话就来了。
想到刚才的情景,乔彻气不打一出来,“你有病啊?”
张龙深呼吸几秒,似乎强忍着不快,最后道:“少爷,您老拆我台做什么。”
乔彻紧握手机,走到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压低声说:“开除就开除,你诬赖陷害有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