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彻?”
“嗯?”厨房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她顺着看过去,狐疑道:“你在干什么?”
“没在干嘛。”
他往前走了两步,挡住身后的锅。
总算穿回自己的衣服,男孩子看上去正常许多,步伐虽有些摇晃,但也明显能站稳。
“这什么味道。”她轻轻皱眉,往他身后看。
乔彻见拦不住她,讪讪地挠头。
邵淇走近几步,看见家里的不锈钢锅里呈满了一种奇怪的黄色液体,还散发着热气。
“啤酒?”她低下头闻了闻,更奇怪,“你把啤酒给煮了?啤酒还能煮吗?!”
“还有,你从哪找来的啤酒?”听了张铭扬的那些话,她心情本就沉重,完全不知道男孩子在做什么,口吻稍严厉了些。
乔彻瞪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凶我?”
邵淇顿了两秒,“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垂下脑袋,委屈极了,“外面天冷,我怕你着凉,想给你做一杯……”他偷眼瞥她,“黄油啤酒。”
“那是什么?”她这辈子只听说过黄酒。
“就是一种啤酒,我念书的时候喝过,喝了会很暖和。”乔彻掰着手指,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说:“你家里的啤酒快过期了,而且冰箱里居然有黄油……就想试试看。”
邵淇哦了一声,她并不知道家里有这些东西。张铭扬上次好像是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食物,她也没注意。
她看了眼锅里快被煮烂的啤酒,又看了看可爱的男孩子,深吸一口气,“那你做吧。”
邵淇说着便往厨房外走,“别被烫伤。”
“哎。”乔彻把火关小一点,还想说什么,却见女人已经走到客厅。
邵淇坐在沙发上,一手抚摸雪球,一手拖着腮思考。
在她眼中,乔彻是小心机多了点,性格也有些不着调,但总得来说,她认为他不是一个坏人。至少,制·毒贩·毒这种事情,他绝对是干不出来的。
在这点上,她可以拿人格作担保。
想通这些,刚刚压抑的心情稍微好转一些。
没多久,耳边响起缓慢的脚步声,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灯光。
“尝一下?”男孩子俯下身,将一杯酒递到她手中。
邵淇无意识接过,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特别的味道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啤酒原本涩涩的苦味被黄油的浓香冲散,醇厚又清香。最重要的是热气腾腾,几口下肚,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好喝吗。”
看着她的神情,他蹲在地上,仰起小脸,眼睛亮亮的。
“嗯。”
“那还冷吗?”乔彻伸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小脸。
“不冷了。”
“怎么了。”发觉她有些不对,他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乔彻。”她放下杯子,拍了拍旁边的沙发,“你坐过来,我有些话问你。”
乔彻不明所以,但仍乖乖地坐过来,小声嘟囔:“你又要审问我什么。”
她正了正神色,“你什么时候来的Blood?”
乔彻撇撇嘴,抱起一只沙发垫,“今年年中吧,七八月份?”
“为什么会去?”
“我怎么知道。”他往她身边凑了凑,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我都说了——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你之前……”
“在国外念书啊,我没骗你。”他眉梢挑起。
邵淇点点头,沉吟片刻,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她还想问别的,一张口,乔彻手臂突然环过她腰,哑声说:“我好冷。”
他缩起肩膀,往朝卧室方向努了努下巴,“你要是还想问什么,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她摇摇头,身体坐直,措辞尽量和缓:“你可能一直在国外念书,所以不太了解国内的法律,有些东西我们这边是绝对禁止的,不像国外那样……”
他打断,“什么东西?”
“比如——”邵淇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冰·毒。”
室内陡然静了下来,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蓦地,他笑了笑,“在国外也不行啊。”
邵淇抬起眼眸。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乔彻握住她白皙的手,说得很慢:“我没有。”
她微滞,像是被他看透,脸色微红。
“我真的没有。”
她七上八下的心静了下来。
“还有——”他望着她,踌躇片刻,认真地说:“对于你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确实是见过一面,但也仅此而已,我并不认识他。”
邵淇愣了一瞬,睫毛轻轻颤抖,“你见过他?”
乔彻点头,“他好像是服务生吧。”
“那……”
“别的我不知道,就是打过照面。”他语气认真,透有一丝歉意,“至于别的……我真记不清楚,毕竟那里服务生太多了,而且经常换人。”
邵淇静静地听着。
“还有徐美茵。”他低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她,她是我户口本上的姐姐,她……”
“真的很可怜。”乔彻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
见她不开口,他也没再往下说。
半晌,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嘴唇泛白,“还要问别的吗?我好冷啊。”
她转向他,男孩子没穿外套,身上的伤还没全好,瑟瑟发抖。
邵淇犹豫几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头,“回去吧。”
“嗯。”
他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去,走到一半,他又转过头,“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想到刚才他坦诚的那段话,邵淇跟着站了起来。
男孩子坐回床上,把温暖的棉被盖好,长舒一口气。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他看着她低落的神色,说。
“什么?”
乔彻抬起头,“就是临走之前……”
见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叹口气,“不记得了么?你说过要抱抱我的……”
邵淇就坐在他身边,此刻脑袋里塞满乔彻的那些话,根本没注意听,也没动作。
乔彻无奈,从被子里伸出两条长臂,紧紧地抱住她。
他胸膛很暖,手臂一点点收紧,搂得愈发用力。
“我知道你很难过。”
“因为过去的事情,一定很难过。”
他嘴唇俯在她耳边,“但你现在有我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要相信我。”
第37章
邵淇好久没有说话。
半晌, 男孩子缓缓收回手臂,垂眸瞧她, 神色温柔:“你今天还不在这睡么?”
“嗯。”
怕回忆过去,她甚少进小河的房间,更不会同乔彻一起, 这两日一直睡客厅沙发。
“陪我一起睡好不好?”他摇摇她的手,“外面那么冷。”
“我不冷。”
“可是……”他离她近了些, 头埋进她脖颈间,蹭了蹭, 小声嘟囔:“一个人睡不会孤独么。”
“没事的,有雪球陪我。”
她侧开身子, 肩膀僵硬, 还是不太习惯他缠绵撒娇的模样。
“喵。”乔彻忽然叫了一声。
邵淇:?
“喵呜——”
他把手放在颊边,握成爪子状,像讨要小鱼干的猫咪, 说:“你把我当成雪球不好吗?”
邵淇:“……”
她轻咳一声,转开视线,起身, “我去睡觉了, 你也早睡。”
“别啊, 那我去外面睡。”
乔彻从床上跳起来, 趿着那双棉拖鞋,挡住她的路,“我去外头睡吧, 我伤都好了——真的,你不要再睡沙发了。”
她抱着臂瞧他,命令:“你躺下。”
乔彻认真摇头,“你在这睡。”
“躺下。”
“不要。”
他撑着床垫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客厅走。她看着他背影,想起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手臂一拽,摁着他肩膀强行压回床边。
“你病刚好,别闹了。”
乔彻定定看她几秒,“可我不想让你睡沙发。”
“我想跟你一起睡。”
男孩子眼神纯净澄澈,说这话时很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色·情含义。
她眼神有迟疑。
“好不好嘛。”他长臂一伸,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认真地说:“我又不会做什么。”
看着她的神色,他撇撇嘴,“你不相信我?”
邵淇抿唇不语。
他看了她一会儿,像得逞一样把她拉到小床上,分出一半枕头,扯住棉被,给她盖好。
盖到一半,他才想起什么,盯着她身上的灰色羊毛衫,“你不脱衣服睡么?”
邵淇摇头。
他笑了下,也不在意,伸手关掉旁边的台灯,严严实实用棉被把她捂好,环住她。
现在还不到睡觉的点,两人其实也都没睡意。身上压着的棉被很厚,被窝被他暖得热乎乎的,像一只火炉,她后脑勺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邵淇。”
“嗯?”
“你知道么,我小时候特别害怕一个人睡。”他声音就在耳边,听上去却有些不真切,“那时候我特别胆小,最怕黑,总是希望有人能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她皱了下眉。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仅有的一些也是从张铭扬那里听来的。
“可是后来到了那边……”他声音哑下去,“就不一样了,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一个人。”
“哪边?”她问。
乔彻一顿,身体像是在黑暗中颤了一下。
邵淇微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她的右手突然被他攥得很紧。
“等着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吧。”他分开她的十指,掌心相贴,牢牢扣住。
她不知该说什么,思来想去,只吐出一个“好”字。
乔彻沉默了一阵子,继续:“不过后来就好了,生活全变了,真的,我那时从来没想象过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生活,每天上课、下课、有同学,考试、打篮球……”他的声音都跟着轻快起来,“特别幸福。”
邵淇静静地听着,也没打断。
他却忽然停下来了,像是回忆起那段轻松的日子。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邵淇都快被困意侵袭,眼皮子不断往下耷拉时,才听见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喃喃道:“有时候很恨他……但有时候又很感激他。”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黑暗中,乔彻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一下下震着。他烦闷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像乌龟一样缩起来。
“乔彻。”耳边响起熟悉的女声。
男孩子更往里缩。
台灯亮了,邵淇晃了他肩一下,把手机放至他耳边,“你电话。”
他这才转醒,迷糊地掀起眼皮,看着屏幕上那串不认识的号码。
大脑还处于发懵的状态,滑了一下,接起。
“您好,乔先生么。”那边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乔彻听不出是谁,困倦地应了声。
“我是陈曾文。”他说:“陈医生,徐小姐的医生。”
乔彻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嗯。”
“乔先生是这样的,徐老板今天夜里过来了一趟,但小姐状态一直不太好。”他默了两秒,有些说不下去:“你知道的,她自残倾向很严重……今天刚好撞上,老板情绪也不稳,他……”
乔彻这才清醒过来,“什么意思?”
“我猜测,可能是血压突然升高导致的眩晕,您不要着急。这边已经叫救护车了,但小姐情况也很糟,乔先生要不您过来一趟。”他抓抓头皮,显然是忙得焦头烂额,两头顾不过来。
“您还是赶紧过来吧。”
乔彻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混乱地拿起床脚的衣服往身上套。
他知道近几年徐平山身体一直不好。徐平山年纪大了,年轻时应酬又多,健康早就被透支,现在又被女儿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
一个精神失常的年轻女人,再加上徐平山……
他不敢往下想,冲那边嚷了句“我马上过去”,便急急忙忙跳下床。
他身上伤还未愈,动作幅度一大,腹部伤口跟着裂开,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去哪?”邵淇从床上坐起来,担忧地看他,“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