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争
庆安帝顺着刘全章的话说了几句慕恋□□之言,然而说句实在话,不说他跟□□从未见过面,他出世的时候□□早就去世好几年了,更何况皇家什么时候讲过亲情,便是他亲生父亲,如今还在宫中躺着,他虽日日去看,心中却早就巴不得老爷子早归天命。
不过当着这些文臣的面,表面的功夫还是该装要装的。
说完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庆安帝又道:“原先朕只当是一个梦,并不在意,可谁知梦醒之后,朕却发现这个们有些不寻常。”
“哦?不知陛下发现了什么?”
明知道庆安帝是故意这样说的,但是刘全章老先生也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给他台阶下。
庆安帝心中暗自满意刘全章的上道,所以他才愿意把首辅的位置留给这位刘老先生,哪怕他曾经是太上皇的心腹重臣,其中固然有他他还顾念着太上皇仍在,不好太过撕破脸面的原因在,然而这位刘老先生的合心意也是其中的一大原因。
“朕今早起床,回想昨夜的梦也不过是一笑而已,可谁知一抬眼,就看到床前站着两个人,当时朕吃了一惊,正要开口叫人进来,却谁知那两人对朕一笑,随即便不见了。”
“这…”刘全章对皇帝的话有些无语,但他又不能说皇帝恐怕当时还没醒,还在做梦呢,而且看皇帝的神情,只怕已经对梦中的事情笃信不已。
皇帝的性子有些执拗,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如果他不按皇帝的心意来说话,不过是让他跟皇帝的关系徒生波折而已。
更何况如今太上皇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了,当年夺嫡之时,他可从来没看好过皇帝啊,难保皇帝不会记仇,虽然说现在他跟皇帝的关系还不错,然而其中大部分原因不过是因为太上皇还在,皇帝要顾及着名声,但是一旦太上皇不在了,难保皇帝不会为了给自己的人腾位子,让他荣养归家。
他倒还无所谓,毕竟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该经历过的事情都经历过,又已经做到了位极人臣,即便是辞官回家,皇帝也必然会让他荣耀加身,便是立时死了,他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
只不过哪怕做到了宰相的位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够事事如意的,比如子孙儿女。
他这后代当中没几个争气的,怕是他一死,过没几年,家族就要落魄。
好容易把自家从一个普通的小家族拉扯到现在的名流世家,刘全章自然不甘心他的心血让子孙浪费。
因此哪怕早就到了含怡弄孙的年纪,他也要在朝堂上百般折腰,只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给家族安排好未来。
因此他心思一转,立刻便笑道:“不知那二人是何装束,可是身披银甲,腰挎长刀。老臣年轻的时候有幸曾与两位国公爷共过事,他们二人最爱这等装束,当年可称得上是英姿飒爽,不知迷了多少闺阁儿女,陛下既然说在梦中见了他二位,想来床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影便是他们了。”
“可不是,”庆安帝笑了,该说老狐狸还是老狐狸,他一张口,这老狐狸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意思:“朕幼时也曾有幸见过两位老将军,宫中也保存有他二人的画像,朕在他二人消失之后,百般思虑,方才认出来了人,原本朕还想卖个关子,考考诸位,谁知朕这么一说,老大人立刻就猜了出来,可真是知朕心啊!”
即便被皇帝如此夸奖,刘全章面上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他不在意,有人却坐不住了,坐在刘全章下手的那人立刻站了起来,道:“既然两位国公爷是□□陛下派人过来的,可见□□陛下是有事要传予陛下,不知两位国公爷梦中说了什么?”
说这话的人名叫张志峰,也是内阁当中的一位,地位仅次于刘全章。
不过他这个人有个绰号,叫皮影宰相,说的是他本人没什么主见,事事都听皇帝的,皇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好像是被人操纵在手中的皮影一般。
能起这个绰号,可见他在朝中的名声并不如何,最起码是不太让人看得起的。
不过他这人脾气还有些怪,要是旁人被人这么一叫,只怕早就要羞愧难当了,可他偏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但未曾反抗过皇帝的命令,反而变本加厉,时时刻刻揣测到皇帝的心思,事事都要按皇帝的心意来,务必要让自己的一言一行皆合皇帝心意。
而他也曾在某些场合与相熟的人自称过,他是在朝堂上最知皇帝心意的人,可没想到皇帝还从未这样夸过他,现在反倒是夸赞刘全章知他心意,这可叫他慌了心。
他能爬到如今的地位,全靠着皇帝,他本人能力不是说没有,只不过相比于其他的几位阁老来说就显得十分平庸了。
若是有一朝他最引以为傲的一点也被人取代的话,那么,那就面临被皇帝抛弃的危险。
毕竟这世上愿意讨好皇帝的人不知多少,皇帝想要找个听话的狗,难道不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吗?
他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哪怕现在他也变成人人讨好的对象了,可他心中却时刻都保持着危机感,生怕有人得了皇帝的青眼,取代他的位置。
尤其是站在他头上的刘全章,更被他视作最大的对手,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两位老将军只说□□见如今盛世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安泰,说朕没白负祖先的恩泽,因此叫他们送了东西过来奖赏朕。”
“不知是何东西?”抢在刘全章前面,张志峰问道。
见他如此表现,刘全章也只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笑而过,然后坐了下来,任由张志峰取代他与皇帝交谈。
不过面露得意的张志峰却没有发现他身后的几位阁老对他脸露厌恶。
皇帝的支持固然重要,然而一条狗而已,丢了再养就是,皇帝绝对不会为了一条狗而跟几位阁老抗衡。
张志峰再这么嚣张下去,哪怕为了平息内阁的怒气,皇帝也要舍弃他的。
更何况当初皇帝之所以选择张志峰进入内阁,也不过是因为皇帝手中的人都还太年轻,哪怕能力再强,资历上却说不过去,因此只得选择不那么如人意的张志峰先把位子占着。
而如今皇帝当年培养的那些人已经慢慢长成了,他们都渴望着进入内阁。
这些人动不了他们这几个老东西,但张志峰这个人却是动的了的。
张志峰自诩是皇帝一派的领头人,却也不想想他有没有能力压得住哪些人,说不得根本不用他动手,张志峰就先要被自己人掀下来了。
“ 这…两位老将军原是要说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声响,朕被这声响惊醒了,以至于后面的话没听全,这才是朕今日如此焦虑的原因所在啊!”
说完皇帝面露期待的看向这几位老大臣,而几位老大臣面面相觑,不由得都沉默了下来。
哪怕他们是超出常人的聪明人,这时也不得不沉默了。他们如何能猜的出来皇帝梦中的情况呢,更何况说到底不过是皇帝的一个梦而已,到底如何还是皇帝说的算,哪怕他们想得再好,皇帝不满意还是白搭。
几人都不愿意做这白功夫,因此也不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下去,而是转而说起了如何在请两位国公爷再来入梦一次。
有说那汉武帝当初思念李夫人,请人画了画像,果然就与李夫人在梦中相见了,倒不如去请个高明的画师过来。
也有说唐明皇当初与杨贵妃乃是靠着术士最后相聚的,不如去请位大师过来。
不过这话越说越荒唐,如今的情况怎么能用汉武帝跟李夫人、唐明皇跟杨贵妃的例子相比呢。
刘全章及时止住了阁老们的话头,免得他们兴致一来,越说越远,惹皇帝不高兴。
他开口道:“与其去请画师或者大师过来,老臣看到不如将贾家人叫过来,贾家前些时候颇有些不顺,两位老国公爷肯定也挂记家里,如今既奉了□□的命下来,说不得会趁此机会回家一趟,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更何况若是请高僧或者道长过来相招两位国公爷,若有贾家人在场,也更方便些。”
他这话说得颇合情理,自然得了众人的赞同,倒是张志峰还想说什么辩驳一番,不过皇帝好容易听到这个话头,哪里容得再岔过去,忙不跌的让人去请贾蔷过来。
旁人不知皇帝的心思,只当他非常看重这个梦,而皇帝的行为落在张志峰眼里,便成了刘全章更合皇帝心意的明证,这让他心中嫉妒不已,连带着被刘全章提出来被皇帝召见的贾蔷也恨上了。
☆、面圣
贾蔷到的时候,皇帝正跟大臣们讨论□□陛下派两位国公爷送来的奖赏到底是什么,有的说是祥瑞,或者白鹿或者灵芝,也有的说□□陛下可能会保佑大齐朝风调雨顺。
后一种自然没人相信,哪怕如同张志峰这样因为想要讨好皇帝保住自己的位子的也不过是顺着皇帝的心意来罢了。
倒是前一种,多半是几位阁老猜测皇帝想要压住太上皇,闹一场祥瑞出来,不过这种祥瑞之事原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骗一骗底下的老百姓倒还罢了,想要朝臣和王公贵族们因此而臣服于皇帝,只怕很有风险。
不过说起来,如果皇帝真是这么打算的,实在有些不智。
毕竟太上皇现在已经局限于身体的问题,不再可能重新回到朝堂上呼风唤雨了,只要略等一等,皇帝完全可以顺畅的掌握权力,这时候闹出祥瑞之事,难免让人觉得皇帝太过迫不及待,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
只不过这些阁老们虽然是这般想的,但他们也都知道自己并非皇帝的心腹,说不得在太上皇龙驭宾天之后,他们就得退下来给新人让位,因此哪怕心底暗笑,他们也没开口在皇帝跟前忠言逆耳。
毕竟要是惹怒了皇帝,他们恐怕连晚年都安生不了,迟早要走,何必跟子孙后代招祸呢。
所以他们就想着顺着皇帝罢了,不过却有一人不这么想。
这人名叫夏庆阳,同是内阁中的一员,不过排名靠后,而且年纪也是最小的。
他原本是御史出身,性情刚直,最是直言耿介,太上皇当年看中他的性子,将他放在了御史台。
而他也不负太上皇的期望,不但对于朝廷中的大臣还有王公贵族们时时刻刻看着,便是皇帝稍有有负圣德的行为,也是要被他直言劝诫的。
太上皇当年最爱享乐,可没少被他说过,有时候太上皇被说急了,甚至直接开口要杀了他。
不过到底太上皇还记得这朝堂上不能全是一言堂,而且夏庆阳这样的大臣是万万不可缺少的。
所以哪怕心中不喜欢他,仍然一直留着夏庆阳。
而到了太上皇退位之后,夏庆阳说教的对象就变成了庆安帝。
而且夏庆阳这人有些倚老卖老,在太上皇跟前他还收敛一二,在庆安帝面前他却仗着是老臣,说话完全不客气,根本不给他这个皇帝留脸面。
以至于庆安帝时常被他气得心肝儿疼,不过庆安帝去拿他没办法,毕竟夏庆阳却大齐最有名的直臣,要是把夏庆阳办了,爽快倒是爽快,后续却十分麻烦。
更何况上头还有太上皇压着,庆安帝也不敢肆意妄为。
再者说就连太上皇那种性子都能够忍得了夏庆阳,要是他忍不了夏庆阳,岂不是说他能力比不上太上皇,就连性子也比不上。
所幸后来庆安帝想了个法子,以劳苦功高的由头把夏庆调入了内阁,一来分化内阁的力量,二来也让夏庆阳少说些话,这才让君臣二人得以和睦的相处下去,没闹出什么流血悲剧。
不过眼下,夏庆阳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其他人想和稀泥,当老好人,夏庆阳可不这么想。
他只道皇帝走上了歧路,作为忠臣,他当然要忠言逆耳一番。
更何况他是太上皇留下来辅佐皇帝的,如今太上皇没办法管皇帝,他这个老臣自然该行责任,不能纵容皇帝。
只不过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皇帝是在胡闹,因此他也只能够强忍着性子,没有立刻开口,但是他打定主意,要是皇帝真的在胡闹,他必定要直言一番,将皇帝引回正途。
贾蔷还不知道他还未同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见面,就已经招惹了两个对他心怀不满的人。
不过即便知道,他也是不能退缩的,因此到了皇帝面前,他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垂手站在了一边,低眉顺眼,显得十分恭敬乖巧。
不得不说贾家的基因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贾蔷,原著里就说他长得十分俊俏,不过原著中的贾蔷脂粉气太重,而现在的贾蔷自然是英气更足一些。
都说相由心生,这壳子里的灵魂不同,同一副相貌表现出来的气质也大为不同。
这几位老大臣可见过不少青不过年才俊,所以哪怕贾蔷的卖象表现的相当不错,却也无法让几位老大臣立刻就对他满意起来。
不过既然是皇帝将这青年召见过来的,自然是皇帝先开口,他们即便对于皇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十分好奇,也绝不会抢在皇帝前面开口。
庆安帝先是开口问了贾蔷一番贾家如今的情况如何,贾母的身体如何,贾蔷先是代贾家人告了罪,又替贾母谢恩,客套话告一段落,两人的话题方才进入正题。
“前一阵子朕翻起宫中旧物,正好看到有两位老国公爷的画像,一时感叹其两位老国公爷的功绩,继而想起了你们,这才想叫你召见过来询问一番。你也别怪朕原先发作厉害,实在是你们也太过胡闹了些,若是放任下去,实在不好交代,只是盼着两位老国公爷别怪罪朕才好。”
贾蔷连忙跪下,诚惶诚恐的道:“原是罪臣一家子辜负了皇恩,丢了祖宗的脸,陛下心胸宽广,降下了不世隆恩,饶恕的罪臣一家子,罪臣一家感激涕零还来不及,便是老祖宗们知道了,也只有万分感激陛下的份,哪里敢有怪罪之想。”
贾蔷说着,抹了几把眼泪,又道:“说来也是子孙们不争气,太丢老祖宗的脸,祖宗一辈子戎马功劳挣下的荣光,却在我们这些晚辈手中丢光了,实在是子孙不孝。说来也是惭愧,昨夜罪臣还梦见两位老祖宗在梦里骂罪臣来着,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争气,丢了他们的脸呢!”
“哦?”皇帝适时露出惊讶的模样,忙追问道:“两位老将军可还说了别的?可有提起朕?”
贾蔷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其中又夹杂着惊异,他好像是被人说破了心中所藏之时,叫旁边的几位大臣们看事啧啧惊奇,也不知这到底是真的皇帝跟着贾蔷同时都梦见了两位国公爷呢,还是说早就安排好了,故意演给他们看呢。
皇帝连连催促,贾蔷这才挣扎着说道:“是提起了陛下,老祖宗只说原是奉了□□的令,有话要传给陛下,不过谁知陛下这里有事,话没传出去,只好叫罪臣代为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