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乔家小桥
时间:2018-09-12 09:26:52

    “阿谣。”楚修宁正色打断她,“无凭无据之事,莫要乱说。”
    此事可大可小,若寇凛这段日子不在扬州闭门思过便是抗旨不遵,秘密前往蜀地,更是有与藩王密见的嫌疑——圣上忌惮蜀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又压低声音道:“忘了此事,今后勿要同任何人提起。”又冷厉的指向吃的津津有味的楚箫,“还有你,当做没有听见!”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楚箫筷子里的一块兔肉掉在桌面上,他重新夹起来吃了,边嚼边道:“谁稀罕搭理你们那些破事。不过既然寇凛怕被认出来,干嘛又自报身份?”
    楚谣想想道:“大概是怕我看出了端倪,已给自己找好了说辞,又实在舍不得爹这头肥羊。”
    楚修宁看着一桌子菜,提不起胃口:“根本不必找说辞,没准儿是得了圣上的密旨才去的。说他勾结蜀王,莫说圣上不信,连我都不信。”
    楚修宁此刻虽恨不得将寇凛大卸八块,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少有的聪明人:“寇凛从不在朝中站队,无论我还是袁首辅,谁的势力都无法渗透入锦衣卫,上下被他整治的铁板一块。为人猖狂,劣迹斑斑,却全都摆在台面上,想抓一个可以私下里要挟他的错,我和袁首辅抓破了肠子也抓不住。百官弹劾算什么?弹劾他的势力越多,圣上越觉得他能够依赖,越拿他当心腹。”
    想起被讹的三百两金,楚修宁心口堵,怒道,“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根搅屎棍子!”
    “噗……”楚箫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个混账东西又笑什么!”楚修宁一拍桌子。
    楚箫本想忍住,掐了大腿一把也没能忍住,哈哈大笑:“我只是情不自禁的想,他若是根搅屎棍子,那您和袁首辅是什么啊?”
    楚修宁一愣,气的差点儿掀了桌子。
    楚谣顺着楚箫的话稍稍一想,简直哭笑不得,更是一丁点胃口也没有了,实在怕爹被气死了,放下筷子起身:“走吧哥,我去帮你收拾行李,等任命下来,哥就是正经的锦衣卫百户了。”
    “我真要去啊。”楚箫不怕进宫,去锦衣卫衙门到真有些怵的慌,向他父亲求救,“要不您去和圣上说说?”
    “怕是没有用处。”楚谣道,“我让后厨多杀几只鸡,给你装一罐鸡血带过去,今夜子时,我们试一试感应,若是感应重新回来了,那便百无禁忌。”
    楚箫忐忑:“若是不行呢?”
    楚谣不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只希望最好成功。
    她期待看到《山河万里图》,更期待和那位寇大人过过招。救命之恩她不敢忘,但讹诈他们楚家的好歹也得让他稍稍吐出来一些。
    来日方长。
    *
    日落月升,华灯初上。
    京城西南一隅,坐落着一栋三层酒楼,名叫织锦楼。位置偏僻不说,从外部来看也毫无特色,但内部却装饰华美,往来非富即贵,是京中鼎鼎有名的销金窟。
    今日织锦楼不接外客,被袁家大公子、兵部侍郎袁少戎包下,用来招待刚回京复职的寇指挥使。
    客人姗姗来迟,袁少戎安静喝茶,袁少谨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架子真大,根本不将咱们袁家放在眼里啊。”
    “他肯答应赴宴,已是很给面子了。”袁少戎不急不躁,徐徐道,“再说咱们有求于人,乖乖等着吧。”
    茶水冷了三次,才终于听到有人来报:“寇大人到了!”
    袁少戎理了理衣袍,亲自起身去接,袁少谨随在他身后,先前还一股怨气,人到门前他心中又生了些怯意。
    兄弟俩走出织锦楼,一顶鎏金镶玉的轿子被四人抬着稳稳立在门边,迟迟不落地。
    袁少戎与寇凛年岁相仿,又同为三品官,拱手道:“寇兄。”
    袁少谨则行了拜见礼。
    对方依然没有落轿的意思,随行两侧身穿常服的护卫矮着身将轿帘拉开,寇凛就坐在轿子里与他们说话:“袁兄客气,有事在这里谈便是,织锦楼我就不进去了。”
    袁少戎依然是彬彬有礼:“寇兄是嫌弃这里不够资格?不若换个地方?”
    寇凛依然带着笑意,却携着调侃:“我是怕再被弹劾,我隐约记着我那一千多条罪名里,就有一条是‘时常出入织锦楼,穷奢极欲!’,是御史台刘大人的折子吧?似乎是袁首辅的门生?”
    袁少戎微微一讪:“误会而已。”
    两人客套着,袁少谨凝神屏息,悄悄朝轿子里望去——光线太过黑暗,只窥见寇凛披着一件大到夸张的银狐毛披风,怀中抱着一只蜷缩着的猫,被他戴着金扳指的手轻轻揉着头。
    果然如传闻一般,此人最是喜欢金灿灿和毛茸茸。
    
    第5章 怪癖
    
    无论袁少戎怎样好言相劝,寇凛无动于衷,他唯有吩咐随从封路:“的确有件事想请寇兄帮忙。两年前家父在都督府为舍弟谋了个闲职,奈何舍弟自幼在家中被娇惯坏了,前些日子竟顶撞了宋都督,怕是待不下去了……”
    寇凛有一搭没一搭的抓着猫毛,不接话。
    袁少戎稍待片刻,继续:“家父已为舍弟准备了其他去处,又忧心他性情顽劣,往后在官场上难免吃亏,想请寇兄暂时将舍弟收入锦衣卫,磨一磨他的性子……”顿了顿,补充,“舍弟自小习过些武艺,离骁勇善战差得远,却绝不会给寇兄添麻烦。”
    袁少谨低头装作羞愧状。
    袁家借东宫失窃案,谋划着让楚箫回京是要揭穿他,岂料寇凛竟掺合进来,今后楚箫人在锦衣卫衙门,他们还如何下手?
    静了许久,当袁少戎以为他用沉默来表达不同意时,寇凛忽地开口:“袁少谨?”
    袁少谨眉头微皱,上前一步:“下官在。”
    寇凛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你兄长说你性情顽劣,我记得你从前在国子监时,也是颇有些才名的,每次都能取得第二名。”
    “二”这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知道寇凛是在调侃自己,袁少谨袖下的拳头捏了捏,竭力维持着冷静:“是,下官正是那个每次都输给楚箫的第二名。”
    寇凛惋惜道:“三年前楚箫因身患重疾错过殿试,你总算有机会在殿试夺魁,却听说你竟也在殿试前堕马受伤。真真是可惜。”
    袁少谨垂下眼睛,心中充斥着苦楚。楚箫是装病,他也是故意让自己堕马的。
    他有他的骄傲,宁愿做“万年老二”,也不想世人提及他时说一句,“可惜楚箫因病错过殿试,才让那个袁少谨考中了状元。”
    三年前他爹将他吊起来抽鞭子,质问他倘若楚箫一辈子不考科举,他是不是也一辈子不考,被抽的皮开肉绽,他还敢拧着脖子大声说是!
    寇凛将他的反应悉数看在眼里,印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招招手:“你走近一些。”
    袁少谨分了心,一时没反应,他大哥轻声呵斥:“还愣着做甚?寇大人命你上前。”
    袁少谨赶紧快走几步。
    “再近一些。”
    袁少谨又走几步,听从大哥先前的叮嘱,不去抬头直视上官,快要挨着轿门时,听他笑着道:“不错,小模样生的俊俏,却又远远不及我,不会抢我风头,适合来我衙门。”
    袁少谨听的真想抽搐嘴角,忍不住抬了下头看清楚了寇凛的长相。眉似刀裁,目若朗星,是很英俊——可英俊的男人哪个不是长这样?
    袁少谨在文采上有着浓重的心理阴影,对容貌却相当自信,远远不及?还要不要脸了?
    寇凛见他不服却憋着的神情,慢慢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恰好袁少谨垂了眼,不然估摸着会承认那句“远远不及他”是有一定道理的。
    寇凛五官深邃,面无表情时有着武将英朗之气,一笑起来嘴角上扬,面部轮廓异常柔和,眉目间颇具风情。
    放下轿帘之前,他问袁少戎:“袁兄没有其他事了吧?”
    袁少戎知道寇凛应下了,面露喜色:“多谢寇兄。‘“那我先回衙门了。”
    “当真不进去坐一坐?你我也有好一阵子不曾见过,何不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寇凛放下轿帘:“改天吧,刚回京手头上还有许多公务需要处理。”
    是真有事要忙,被罢官数个月,各方势力都在打他锦衣卫的主意,头顶又悬着东宫失窃案,忙得焦头烂额,不然怎么也不会错过痛宰他一顿的机会。
    *
    寇凛回到锦衣卫衙门,段小江已从尚书府回来有一会儿了。
    进到衙门内,两个手下匆匆上前。一个提着铺了软垫的竹篮,小心翼翼接过寇凛手中的爱猫招财,一个则为他解下狐裘披风。九月末虽夜寒,好几斤的狐狸毛裹在身上裹久了也能把痱子给捂出来。
    想劝自家大人入冬再穿,又知道压根儿劝不动,一年得穿春秋冬三季,夏天不穿,都算他对老天爷尚存些敬畏之心了。
    像只被扒光皮的狐狸,寇凛浑身不是滋味的朝会事厅里走——他召集了南北镇抚司官员。
    段小江一边走着,一边举着楚修宁立的字据给他看,笑的见牙不见眼:“大人,没想到尚书大人那么好说话。”
    “意料之中,他怕我乱嚼舌根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深夜被掳走,虽说是个难嫁的跛子,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总归是不好听。寇凛斜了字据一眼,似笑非笑,“这老狐狸,定会怄的好几晚睡不着了。”
    “楚小姐始终躲在屏风后一言不发,或许前天夜里根本没看出什么,是大人您多心了。”
    “看出也无妨。有本事看出来,说明她是个聪明人,即使不聪明,老狐狸也会教着她放聪明些。”寇凛说话时,脑海里回忆那晚的情景——楚小姐生的美艳,初见时他曾看愣了神,不过他对美色不感兴趣,短短两天就只记得大致的轮廓,五官模糊不清。
    但是现在,他正忙活着一件与她相关的事情。
    那晚从寺庙趁乱掳走她的黑衣劫匪,如今正关在南镇抚司的诏狱里。
    劫匪名叫姜行,出自盗门,有一手精湛的偷盗之术和独门轻功,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巧的是,他是段小江的同门师兄,寇凛与他甫一交手便从他的身形路数上认了出来。
    姜行远不是他的对手,三招两式就被打成重伤。可姜行脚底抹油走为上计,寇凛同样拿他没辙,等离了林子便飞鸽传书给段小江,命他带队实施抓捕。
    姜行会在京郊哪个地洞里头猫着,曾与他干过同样买卖的段小江一清二楚,一出手就将人逮了回来,扔进诏狱。
    寇凛下令抓捕姜行与楚谣无关,当时他并不知道圣上密诏楚箫回京临摹《山河万里图》之事。
    正值东宫失窃,盗门传人又在京城附近,不抓他抓谁?
    然而去往东宫宝库查看过案发现场以后,段小江认为姜行有潜入东宫不被察觉的本事,却不具备打开宝库大门的能力。大门共八十八重锁,设计精妙,巧夺天工,应是顶尖机关祖师爷们的呕心沥血之作,岂是他们这些毛贼三两下能够破解的?
    寇凛直觉上也认为失窃案与姜行无关,但案子没破之前不可能放走他,便让南镇抚司讯问姜行,花重金掳走楚家小姐之人究竟是哪一路神仙。
    此人,也是失窃案需要重点排查的对象。
    正准备进会事厅时,有人来报:“大人,已将楚箫接过来了,需不需要把他带来拜见大人?”
    寇凛想了想:“不必了,将本官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让他住进去。”
    手下的锦衣卫愣住了:“住大人的隔壁?”
    临摹赝品之事属于机密,他们并不知那位第一才子是来做什么的,以为只是挂个百户的衔,领着俸禄吃闲饭而已。这样的人在锦衣卫里占了不少,毕竟太祖建立锦衣卫时,职能里就有这一条,算是给官员们不成器的儿子一个特殊照顾。
    如今楚箫不但人来了,还与指挥使大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只懂吟诗画画捣鼓风月的小白脸,在衙门里能干什么?
    寇凛不可能与他们解释:“本官的话是不是很难理解?”
    “不不!属下遵命!”手下惶惶领命离开。
    “他们怕是会欺负楚公子。”段小江摸着下巴,“这帮猴子平素无法无天惯了,可不会管是不是尚书公子。”
    寇凛出身低等军户,通过武举进入的锦衣卫,故而从不重用世家子弟,因此锦衣卫衙门大概是京城唯一一个世家子弟惨兮兮,寒门子弟作威作福的地方。
    寇凛慢慢道:“所以我给他找了个伴,过几日袁少谨也会来。”
    段小江微微讶,楚家袁家的公子凑在一起,这衙门怕是要炸啊!他苦恼摊手:“大人,东宫失窃案没有一丁点头绪,倒是先给咱们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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