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她抿笑着。
秋霜染红了皂荚树,驴车经一棵大皂荚时好巧教鸟儿踢了串黄色小荚荚下来,砸在驴车上坐着的小世子头上。
他摸下皂荚,转头看身后上空的红叶,不满地皱了皱眉,正要丢掉小皂荚时教夏意牵住了袖摆。
景深看着她,眼神询问缘由。
她只伸手要过小皂荚,丢进随身揣着的绣袋儿里:“你不晓得么,皂荚果实存着洗衣裳时能用的。”
景深盯着她的小绣袋儿笑,可真是个乡下丫头,节省到这地步。
这时前头坐着赶路的李元爽朗地笑了,回头跟小姑娘说若要皂荚过些日子去他院里捡就是了,夏意笑着点头。李元又热情万分地叫两个小孩儿吃石榴,却让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给回了。
辛苦种的石榴,少一颗便就少几文钱呢。
驴车走了快一个时辰才见到襄云县城门,景深总算得以从驴车上跃身下来,不忘将手伸去给小姑娘扶,夏意却径自跳下来。
他讪讪收回手,仰头看城门上头“襄云县”三个大字时露出笑来,垂头时才发现小姑娘也正仰着脑袋,不知是对着蓝天还是对着城门上的大字,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然短,但是有点甜的呀,下章就要进(小县)城了会长的……
比心“芭蕉君”,灌溉营养液 3
襄云县(没错就是城墙上那几个字):很久没有见过这般淳朴的乡下人了,还一来就是两个!
乡下少女:(点头)嗯嗯。
乡下少年:你少胡说,我没有,我京城来的。
第16章 襄云县
襄云县不大,却也谈得上四通八达,街衢道路车骑嗔咽,南来北往的商户或歇脚于此。
两人才一进城就与李元分了道,李元赶着驴去时三步两回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了遍午时在老柳树下聚头的话才安心。
两人只乖巧地点头,望着驴车走了几步远才对视眼。
夏意抿嘴笑,仰着脑袋问他:“你还没说呢,来县里是做什么?”
他指了指前襟,笑答:“送信。”
“噢?是问你爹爹几时接你家去么?”
“嗯,不过还有些别的,”他顺着街道看去,问她,“你可知哪儿能找着送信的人。”
“唔……”她摇摇头,好似爹爹从未传过甚么信。
他起初也没指着她能晓得,便找着个小摊贩问,小摊贩看着面前两人,生得标志清秀极了,尤其一双眼生得是一模一样,心下合计该是兄妹俩了。
他恰巧是县里人,晓得的倒也清楚,热情回问景深几句:“这得看小少年你的信是往哪儿送,若近些便找县南的祝老三,他是襄云最老实的信人了。若是地远,这时节也将好,只往县里客栈去问些商户,捎信是能成的,亦比信人送的快些,只是听人说要花好些银两呢,若又碰到黑心的,恐要将你钱财都骗了去……”
小摊贩喋喋不休起来,景深晓得的差不多时便摸出怀中佩囊,取了块碎银子来交给他道了谢。
独留身后小摊贩独自睁圆了眼……他做了什么还能从天上掉银两?
连忙又叫住两个标志人儿,好心提醒二人道:“近日县里乱,总有贼人,你兄妹二人当心钱财。”
景深了然应下,便带着他“小妹”往县里最大的客栈去——襄云楼。
找信人与托商户捎信之间,他自是选后者的。
夏意随他走了好远来才堆了堆眉头,偏头看景深侧脸,他好似丝毫不怯生,见着人便笑脸问路,快便找着襄云楼了——其实襄云楼她是晓得的呀,却不见他低头问问她。
“你在这里等我会儿,好么?”景深轻声问她。
她乖觉点头,看他随个伙计到楼上去,不见人影时才回神看四周,这时节襄云楼里头人进人出她都细细打量下,还见着不远地方坐着个正斟酒的白衣男人,唇红齿白的,倒是很好看。
临近的街巷里有唱词弹弦的,断断续续的弦音藏在街头叫卖声中传来襄云楼前堂……
楼内人进进出出,夏意从那人身上收回视线后又才打量别人,不料教一个大胡子狠瞪了眼,许是把她当鬼鬼祟祟的小贼了,吓得她忙收回眼看去阁楼上,正逢景深从一间屋里出来扶着栏杆冲她摆摆手,远远的好似还笑了下,然后又回屋里去。
怎又回去了?只是出来看眼她么?
如是想着,忽地安了心有底气一些,不过眼神却不敢乱瞥了,只盯着楼梯看景深几时出来。
是以景深再推门儿下来时就见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守着他的模样,心霎时软了,这个妹妹长大了该多可人?
“教你等得久了,”他快步走去她跟前,见那个小伙计又跟过来,又干脆地取了块碎银交给他,“有劳你带我寻那周爷了。”
小伙计欢喜接过,笑脸将二人送出去才蹦回堂内,凡坐在堂内的人都瞧去看他。
***
夏意出了襄云楼才问他:“你都与人说妥当了?”
“嗯,他明日便启程入京了。”
“从襄云到京城要多少时日?”
“我来时坐的马车,正好十日就到了。”他答过她话,这时才认真打量起襄云来。
街市上叫卖声不绝于耳,深秋时节听到的多是卖炒银杏与各式糕点的声音,没想到襄云还是挺热闹的。
夏意却是一副不哪般稀罕的模样,这时候摆摆脑袋,好奇问他:“你平日出门都带这般多银两么?”
她其实想问的是,他平日也是这么挥霍的么?便连寻路他都大度地给人一块碎银子,她从不晓得问路也得给人银两。
虽觉得浪费了,却也晓得这是他人的钱财,她拿不得主意的。也因着这事,她忽然觉得景深当比她所想的还要有钱些……
如是想着,看他的眼神都深沉了些,莫非他就是话本子上说的富家子弟?
富家子弟景深听了她问却是笑了下,这些银两不过留在身上备不时之需的,平日出门只有十六与在就是,何须他鼓囊囊揣满怀的银两?
不过如今小姑娘说它多,他也不能说这少,掩唇咳嗽声:“偶尔才带些,今日用得多是想少来县城。”
话也不假,虽他只来时随身的个薄薄的钱袋子,可在若榴确实无处用,不若在县里多买些东西来。
想着弓腰看小姑娘,问她可有想吃的,夏意当即摇摇头。
哪儿是不想吃,其实是背着爹爹来县城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的。景深问过便想到这个,笑着打趣道:“我住在你家里,想买些零嘴给你,不知夏意妹妹收是不收?”
夏意听他叫了声“夏意妹妹”,没来由的红了耳朵,脸蛋儿也热热的,还是摇了摇头,希冀道:“其实我想去书铺里瞧瞧……你能陪我去么?”
不是说不喜欢念书么,怎么好容易来一次只想着到书铺去?可真像小书呆,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小书呆了。
“那好罢。”他应的颇为无奈,脚下不情愿地跟她找书铺去。
经炒栗子与梧桐子的地方时,他拽住一心向前的夏意:“走得累了,吃些东西罢。”
不由分说地买了包糖炒栗子来,塞进小姑娘怀里。
夏意对着香喷喷的栗子,再摇不动脑袋了……景深家里的钱财,定能买吃不完的糖葫芦与栗子罢?
“你在想什么?”
她捧着热乎乎的油纸包,抓了一颗交给他,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比这栗子还绵甜。
“小姑娘,过来瞧瞧胭脂罢?”胭脂摊铺上的年轻妇人百般热情地叫住了路过的两人。
临铺卖首饰、耳坠儿的姑娘也眼角眉梢也飞起来,道:“这位公子替妹妹看看首饰罢,瞧这对儿珍珠坠儿多小巧。”
景深教她看得起鸡皮疙瘩,忙要叫夏意走,却发现她直直盯着那副坠儿,忍不住笑她傻。
离了摊铺后才说给她听:“傻姑娘,那哪儿是珍珠的,都是说着骗你们小姑娘的。”
她若喜欢,待他回去了选最好的给她,好歹走在一起余人都把她当做是他妹妹的,总要做点哥哥当做的事儿才担得起这名头。
夏意却不满他说她傻一事,道:“我看的才不是那对,我看的是那对儿红色模样像石榴粒的坠儿。”
“况且——”她只手抱着栗子,另一只手摸了摸耳垂,“况且我还没打耳洞的,我才不买。”
景深闻言径自看去她耳垂,之前洗衣裳时就发现她没打耳洞的,这时看去耳尖,软白的煞是可爱。
她快便及笄的姑娘了,怎还没打耳洞呢?景蕖早些年就有了耳洞,就连才八岁的景圆去岁冬日都打了耳洞……
“烤梨咯,香喷喷甜滋滋的烤梨哟,保管甜进心里去——”
说话间二人过了一道小石桥,桥头不远有位大叔卖烤梨,嗓门压过一旁卖菊糕的阿婆。
“要吃烤梨——”
景深话尚未问完,身侧边出了差池,一道白影晃过撞倒了夏意,热乎乎的栗子骨碌碌散了一地。
那人见撞到人,忙蹲身去扶小姑娘,边问:“哎呀呀,小妹妹可还好?可有哪儿不适?”
夏意被他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许还不巧的坐在一颗光滑的小卵石上头,疼得瞬时眼眶蓄了泪,抬眸时便见一个白面书生,束着发冠,一袭白衣。
泪眼婆娑间,夏意发现这人方才是在襄云楼内见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樱桃:(推眼镜)再过几章本文第一男配(?)就要出场了!
易寔:喵喵喵?
第17章 笑歌声
方才这人就在不远的桌上用小酒,她因他模样好看还多看了几眼的,后来教那个大胡子瞪了,怕被人当做藏了贼心的就没再看他。
不成想还能在桥头撞见。
那书生装束的人不听她答话,又问她:“小妹妹怎么不说话,可是撞得疼了?我瞧一瞧——”
景深早在夏意摔倒时就眼疾手快的圈住她,这时见这人开口便叫人小妹妹,说着手还朝小姑娘肩头去,忙伸手扣住那人腕子。
隔着衣袖把那人捏得叫唤声,他才收回手,边喋喋起来:“你这小少年好不讲理,我不过是想瞧瞧小妹妹伤了没,你怎动起手来?”
夏意瘪瘪嘴不理那人,捂着屁股要起身,景深才扶起她细声问:“可有哪处疼?”
“是啊,小妹妹,若有哪儿疼可别不说,说了哥哥带你瞧大夫去。”
如此轻浮之语,景深再丢一个眼刀去那人才悻悻闭嘴。
夏意轻揉了揉身后某处,冲景深答:“我没事的。”
“既没事,在下便先走一步了。”那人一拱手,竟真说走就走了,四周围着的路人才渐散去。
景深亦懒得理睬那人,只放心不下又问回身边的人:“当真没事?”
“嗯。”除了身后那两块肉疼了些……想着她不自觉堆起眉心。
景深见状,忍不住笑她:“你怎么这般呆,走在路上都能给人撞?”
“是他撞的我,我身后又没长眼睛。”
“好好,我给你买烤梨。”好宽慰宽慰她屁股。
不过后头一句没敢说出来,一来本不是稳重话,二来是恐她听了脸会臊成猴屁股。
夏意又悄悄揉了揉身后,才忍着疼蹲下小心捡起油纸包来,里头只剩小半袋儿的板栗,余的全散在泥地上,心下不舍作势要捡起来时却教景深按住了脑袋。
动弹不得时听景深的声音在头顶道:“都脏了,别傻乎乎捡它。”
“它们有壳的呀。”她气弱道。
他教她那副小气巴巴舍不得的模样气得发笑,摁着她脑袋学她道:“它们也有缝的呀。”
说完才松开手,夏意便摸着脑袋顶仰头无声觑他。他怎么能学她说话呢?
“好了,走罢,还是买烤梨来得好。”少年款语温言,活脱似个好兄长。
一旁看了会儿热闹的烤梨大叔听了这话又尽责地叫卖一声,的确如他说那样香喷喷,将走近便嗅着了清甜梨味。
景深边说要烤梨时候手上也寻着钱袋儿,只怀中不见,袖兜里也没踪影……
甫捆好了手上的油纸包的夏意抬头便见他困惑神情,问:“怎么了?”
他垂眼看她,神色有些呆:“佩、佩囊丢了。”
“怎么会丢呢?我们……我们缘着路回去,该是从兜里溜出来了。”她说着便要回头,可比景深要急。
景深笃定摇头:“我分明揣在怀里的,此前从未丢——”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想起方才那人教自己扣住右手时用左手攘了他一下的事,登时了然。
起初那个小摊贩说的可真不假,他懊悔时叹:“不必了,我想该是教小贼取了去……”
“那、那我们报官?”
景深心里虽恼这时才觉察,可在见着夏意两条细眉堆在一起时就消了一半的气去,忍不住伸出指头点点她眉心:“罢了,反正也剩不了多少了。”
反倒是当街教人偷了钱袋去这件事,有些失他睿王府世子爷的面子,幸而这里没人晓得他。
烤梨的甜味弥漫在两人鼻息间,可惜两人注定与它无缘。
离开烤梨摊子时夏意还是不哪般开心,就像是她丢了钱袋儿似的,又掉头看了看地上散的栗子。景深生怕她说出“既然你钱袋儿丢了,不若再去捡起来罢”的话出来,忙领她走了。
缘着城中河走时河畔有老妪卖深秋的橘橙果食,景深皱着眉别开眼,寻着块石子踢着走。
怎如今想给小姑娘买些吃食都这般难?离了帝京竟连烤梨、橘橙都买不来……
夏意还抱着那半袋儿栗子,看他忽然兴致缺缺的模样,斟酌片刻才开口:“下回我们与爹爹一道来,买烤梨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