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甜院——樱桃煎
时间:2018-09-15 08:05:28

  景深扭头看她,他要甚么烤梨,分明是想给她的,至于下回来,届时不定还在若榴。
  于是没应她的话,将话锋转去书铺身上,朝前边儿扬扬下巴问道:“是你找的那间书铺么?”
  “嗯!”
  书铺外的幌子在风中微微晃悠,两人钻进书铺后径直朝西面角落里去了,那儿摞着的尽是些话本传奇,夏意打小就随先生来的书铺,这时自是熟门熟路。
  景深默默跟在她身后,她翻看书时他眼神也在书摊上游移,偶见得一两本上头画着身段窈窕的姑娘,不禁多看上两眼。
  “咳,”良久从窈窕姑娘身上挪开视线的景深咳一声,弃嫌道,“还当你看什么呢,竟是这等俗书。”
  俗气的夏意手里正摊着本《剪烛语》,像是没听见他话,兀自笑出梨涡来,景深凑去看时她才紧忙掩住,合上书塞去最下头。
  “啧,什么东西还不许人看了?”他坏笑着问她。
  “才没不教人看,我只是藏着等下回来时爹爹买给我,不然教人买了去。”只是不晓得爹爹允不允她买。
  景深听闻这话则觉可惜,若钱袋没丢现下就能买给她的。那小贼想来可恶,生得人模人样偏要做贼,不过妙手空空的本领倒挺好……
  他越想越偏,随手取了本书到手上,见上头“状元郎夫君”几个大字时手一哆嗦,险些没吓掉了。
  俗气!
  他将书丢开,“啪嗒——”一声落在夏意眼皮子底下,她轻捡起来捋了捋书角,默默翻开看了几页后也塞到最下头。
  这动作的意思是她相中了这册本子,下回来县里时要买。
  景深哑然,竟觉得幸好钱袋儿丢了,他总不能亲手给小姑娘买这俗气本子看罢?甚么状元郎夫君,他不由得想去易寔,瞧她就是稀罕那个易寔罢?
  小姑娘的心思当真许多弯弯绕绕。
  ***
  从书铺出来后,两人又走街串巷许久,不过什么都做不得就是了,近午时才往渡云桥头的老柳树下去,听着时断时续的咿呀弦音。
  李元果真不会儿就牵着驴车来了树下,却没紧着回去,而是带两人去渡云桥外不远的小茶棚底要了三碗百合面。
  春秋仲月采来曝干的百合根,捣筛和面,浇上几滴油便成。
  夏意每回来县里,都惦记着茶棚婆婆家的百合面,不论什么时节来茶棚都张着的,除了卖茶再就是百合面了。
  这时候用完面连面汤也是用得干干净净的,放下碗时李叔已经去喂驴子了,只有景深撑着下巴定定看着她。
  被他看得有些气虚:“你看什么?”
  “看饿鬼转世。”
  夏意脸绯红些,起身来:“盘中餐皆辛苦,你不能笑话我。”
  他追上她:“我没笑话你,我是觉得你吃饭可爱,我有个与你一般大的妹妹,吃东西时都板着脸只吃一点。”不过比你吃得好看些。
  是以看见面汤都喝尽的姑娘……倒是挺新鲜。
  夏意教他的话转了注意去,问他:“你家里还有姐妹么?”
  “家里是没,但叔伯家里有许多手足与姐妹。”
  说话间两人到了老柳树下,爬到驴车后头,来时装石榴的竹筐全空了摞在一起,板车上比来时宽敞许多。
  夏意学来时那样坐在边边上,这时却因摔了那跤坐着屁股疼,看着脚下踩着的一层草料,灵机一动坐去上头靠在板车边上,舒适许多。
  指指对面的一叠草料教景深也这般坐,李叔在前头笑:“你们二人倒像是亲兄妹。”
  今日好似教好些人当作是兄妹了。夏意看看李叔,又看眼相向坐着的景深……他这般好看,人说她是他妹妹,那她也也很好看罢?
  她揪着袖摆掩唇偷笑了笑,心头有些微自得。
  虽是在九月,午时日光底下暖意融融,夏意就将头埋在膝上,对着指头拨弄了会儿裙摆就困了。
  摇摇晃晃的驴车上,景深胳膊肘在膝上看着小姑娘的脑袋,一头乌黑的头发,教人看了就想顺顺,只是上头无甚首饰,只有一根磨得光洁的木簪子在。
  又偏偏脑袋看她耳垂,回想起今日她在耳坠儿摊前的神色……唔,她说石榴红的耳坠么?倒是很喜欢石榴。
  来时路上说笑了一路,回去时却是安静得很,李叔不习惯地挠挠耳朵,自己低声唱起小调来……他半生无甚喜好,唯独喜欢听曲,每回去县里都要听一场才行,咿呀哼起小调来周身便多了平日见不得的柔情来,更显安闲。
  再经过大皂荚树下时,又从上头掉了小串皂荚下来,只是这回落在夏意头上,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一个惊醒睁开眼。
  要抬头时教对面的人按住,低声道了句别动才伸手拣下来,她这才抬头,小皂荚在景深指尖转了个圈,才安稳躺好在他手心里。
  “诺,老树送与你的,收下罢。”
  她愣了愣,尔后笑开来,接过皂荚丢进小绣袋儿里与来时落的那串作伴,听着李叔的小调回了若榴。
  驴子缓缓停下蹄步,长“哧——”一口气,景深伸展下腿脚道:“再多坐会儿全身都麻了。”这么看来,他来若榴时坐的那辆破马车实在谈得上舒适了。
  “你下车跳一跳。”
  “才不。”他轻易跃下驴车,这回没试着扶她,只看着她别别扭扭地从车板上跳下来。
  二人又与李叔道了谢,景深本想帮他抱那几个竹筐进院儿却又被回绝了。
  这个李叔,虽小姑娘说他是个天大的好人,可不教人帮忙,未免太奇怪了些?
  他又问了遍得了同样答案后便死心要回院,瞥见河畔松树底下有个人捡石头扔着水漂,只远远的看不清是谁人……
  罢了,反正与他无干。
  作者有话要说:  李叔:(门口徘徊)
  夏先生:阿元可是有话说?
  李叔:(欲言又止)
  夏先生:嗯?
  李叔:(忍)
  夏先生:阿宝近来很乖的。
  李叔:(忍不住了)是这样的balabala…
  ————
  我好像挖掘出景深的爱好之一了——先“盯”后“按”。大概就是会沉迷于按wuli小意的脑袋,按头大队队长,脑补狗子摁猫咪脑袋.gif……微博@樱桃煎,置顶动图那样的~
  容我再叭叭一句:昨天说第一男配的时候后面还有个问号啊(捂脸划重点),然后易寔同学的名字通“实”呀,很实在的名字了……
 
 
第18章 忆帝乡
  在李叔的掩护下,二人成功瞒过了夏先生这事——那半袋儿栗子早在先生回来前就教两人毁尸灭迹了。
  此后两日又似往常一样,不过又去河畔洗了回衣裳,这次是同易小满一道的,景深缩在远处石头上看两人嬉笑,一边独自敲打着衣裳……
  到了十五夜里时天骤然变凉,新凉再添,原本对着满月忆帝京的人忙关了窗躺去床上。初来时摇摇晃晃的木门经他嵌了块薄木片已然安稳,如今只听见屋外虫语,好似还能听着河畔风与落叶窃窃私语。
  薄衾凉天气,辗转不成眠……一夜难眠的果子是翌日清醒得也早。
  推门出去时便见石榴树上蒙上了一层白霜,院墙底下几窝绿油油的菜也覆上了白,唯有新开的黄白两色菊花有些精神。
  原是到了霜降之日。
  风与叶声中木门吱呀上一声——夏意也从屋里出来,哆嗦间也见了这白濛濛景象。小心翼翼掩上寝门后转头就见景深蹲在屋前阶上,手搭在膝上看着什么,于是轻着脚步过去。
  只见地上一列蚍蜉抱着食物碎屑往地缝间钻的场景,他就在看这个?
  景深仰头看她:“好似是昨夜里掉的糕点屑。”好容易吃上回糕点,蚍蜉都是稀罕的。
  夏意也学着蹲身,垂眸看看辛劳蚍蜉,后又顺着往上看去了他枕在膝上的手。
  少年的手瞧上去有些薄,手指修长瘦削,早在洗衣裳时她便发现了,眼下在寒秋早间,漂亮的指头冻得有些红……她打量得更细些,发觉景深穿得实在单薄。
  “景深?你冷么?”
  “……”冷是冷的。景深忍住微红鼻尖的凉意,沉默须臾后云淡风清道,“不哪般冷。”
  “哦。”
  “……”这算什么回应?他扫她眼,微微肉乎的脸颊冻得有些红。
  “罢了,瞧它们作甚?进屋去罢,瞧瞧先生可须得帮手。”
  “嗯。”
  中旬休沐日,是由夏先生掌勺照看家中小孩儿的,等他二人钻进庖厨里帮忙时只差用饭了。
  小堂屋敞着门,细风吹进来绕着木桌儿转悠,衣着单薄的少年白皙面庞愈显得病气无颜色。
  夏意睨一眼后仰头叫声先生。
  “嗯?”
  她又觑眼景深,随后挪去先生边上,伸长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先生听后轻拍拍她脑袋,挑眉不满道:“怎不见你问过我?”
  夏意忙抱着他胳膊晃了晃,夏先生只有放下碗箸由她撒娇,待晃得够了夏意才乖乖回了自己座上,抱着瓷碗儿暖手用粥,还不忘再打量眼景深,却正好对上了他疑惑的眼神。
  显然是为方才这父女二人的悄悄话好奇。
  不过这好奇心存得不久,用过饭教先生叫去屋里时便知晓了八、九分,了然之余添了几分动容来……
  先生一进屋便从衣橱里取了件折得齐整厚衣裳交与他,道:“快便开冬了,明日便带你与小意去襄云一回,”说到这儿时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他眼,“届时你去成衣坊挑几身合身衣裳来。今日天寒,姑且先套着我这衣裳罢。”
  景深接过衣裳,先谢过先生,再才道:“不过无需烦劳再买衣裳,过些日子……该是要家去的。”
  还在橱前收拣衣裳的夏先生听到少年这话时,手上动作满了着,吐出声疑问,不过声音轻得只他自己才听得着。
  ***
  景深抱着半新的棉衣出来时又教秋风凌虐一回,却没急着回屋换衣裳,而是先去了夏意屋外。像往常那样离窗两三步远,他叫了声小姑娘。
  夏意原就坐在窗下坐着,凭着天光翻她那本《志怪潭》,正看着一页讲窗外的不明黑影忽就听到这么一声儿,吓得将书丢到小榻上。
  神思清明过来才跪在榻上推窗,见景深抱着身衣裳盯着她。
  “咳——”他显然呆了呆,没想到她会径自开窗,真呆。
  夏意撑着窗台,秋风儿吹的她鬓边两缕碎发一晃一晃的,她脸上挂着笑问他:“你作何站在外边儿?”
  “我来与你说谢的。”分明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便是为着这个,她才悄声说与先生的罢。
  “我与爹爹都很好的,你若有什么话切莫憋着,今日若我笨些看不出,你便是冻坏了也没人晓得……”
  “你不笨,聪明着呢。”
  任谁被夸聪明都会开心的,夏意笑吟吟俯身去,没有遮挡后景深一眼看进了屋,慌忙将眼神挪到窗棂上。
  姑娘家的闺房岂容他看?
  夏意快又直起腰,只手送了颗橘红柿子出来:“软柿子,给你的。”
  什么软柿子,听着就像软世子似的。景深想着摇了摇头:“我不吃软柿子,我喜欢硬气点的。”
  被他不领情的模样气着,夏意撇撇嘴角收回柿子,又睨他一眼便关了窗。
  景深反被她逗得笑了,又对着窗大声道一声:“往后我请你吃又脆又爽口的硬柿子。”
  “我才不要,我喜欢软柿子!”屋里小姑娘也对着一扇窗说话,透过油黄透光的纸窗隐约看见窗外的身影,那柿子在黑影上比划着。
  这么看,窗外的身影也不可怕的呀,她摩挲一下手上的软柿子,咬上口继续看那志怪小说。
  明日又能去襄云了,她定要把那日藏的两本书要来,想着她对着书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爹爹定会应的。”
  另一端的景深换上先生的衣赏后,俯身看了又看。
  虽比先生矮了截,衣裳穿上身却差不多的,衣料自是不及他所穿,可先生的衣服好似自带了道骨仙风……想着景深甩了甩衣袖,尔后自觉傻气才坐下磨他拾来的树桠。
  这枝桠是与夏意洗衣时在河畔捡着的,做弹弓上乘的枝桠。反正日子无趣,做个弹弓出来到悬杪堂后山打小东西也好。
  只是才坐下拿起小刀,便见着了了不得的东西来——这自带着道骨仙风之气的衣服袖摆里侧竟绣着个胖石榴,由浅红线勾勒出的一颗饱满石榴。
  景深的指头在石榴上来回摩挲着,神色微微怔愣……这石榴绣的位置,与娘亲绣的梅花如出一辙,怎先生的衣裳也绣着这样的小花样?
  出屋去时正好见先生坐在梧桐树下搓衣裳,又看眼袖摆内侧的小石榴,走了过去。
  “先生,”他待先生抬头问他时才举着袖摆问,“这小石榴可是夏意绣的?”
  只她对石榴执念深。
  夏先生以净水盥盥手:“嗯,她素来稀罕石榴,又说它生得可爱就选来绣在衣裳上。”
  “可真巧……”他喃喃。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夏先生道:“是挺巧,不过这主意却是她与芝姨学的。”
  “芝婆婆?”
  夏先生点头,好似又想去别的地方,只看他弯唇笑了笑,顾自拧起衣裳来。景深便颇为殷勤地将水端去院外泼了,回头时夏先生已起身晾衣服,他端着盆去看晾衣绳上的衣裳。
  果真每件上头都绣着小石榴,亏得他今日才看见……
  “咦,这朵榴花是谁所绣?”瞧着歪歪扭扭的,他没将话问完。
  “是我夫人所绣。”先生说这话时还理着绳上挂着的衣裳,语调轻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