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甜院——樱桃煎
时间:2018-09-15 08:05:28

  连鸟儿飞来枝头凑热闹。
  夏意与小满、二月凑在一处,听先生与几个学生说话,并排着替人慌,易寔听先生说完话后才来笑着安抚她们:“你们几个急什么,平日不都把我捧上天么?”
  小满甩甩脑袋:“三哥自然不要我们捧,你定会考好的。”
  余下两人附和,阿宝也凑上来:“阿寔哥定要考上状元啊。”
  哪知教易寔拍了下,淡笑道:“只是院试,任谁也考不上状元的。”
  阿宝捂住嘴,退回景深边上,易寔也转眼看去了景深,低眉笑笑。
  景深被他笑得莫名,想问他,却又看见夏意一副有话说的样子不甘忍下来,罢,罢,她有话就教她说去罢。
  “景兄弟。”
  “嗯?”景深如何也想不到易寔会叫他。
  “我有几句话想和景兄弟说说。”
  人群依旧闹哄哄,先生更是被围得看不见人影,景深在三个姑娘和阿宝、阿溟的凝视跟着易寔到河畔去。
  两人身形高挑得一致,立在松树底下像两棵小松树。
  “我三哥为何要和景深说话?”小满一脸费解。
  夏意望着纱雾笼罩下的人影摇摇头,同样疑惑:“他们几时玩得好了?”
  只有林二月悄悄瞅了眼夏意,欲言又止地抓抓耳朵。
  院外一大群人约莫站着说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渐收敛,几架驴车、骡车上驮着各自的包袱,里正见余下几人都坐好来,便朝河岸吼一声易寔。
  易寔这才过来,身后跟着面色不佳的景深,夏意与坐上车的易寔讲话时都分了几分心去看他……
  一行车远去后,众人这才各自往田埂上去,二月也随她兄嫂弟弟回去,只小满还留在夏家。
  “早就想来顽你的秋千了,却一直下雨。”小满悄悄和她说话。
  夏意看看秋千,道:“我去寻块干巾子来,擦擦就能玩了。”
  小满难得能来一次,夏意自然愿意充那苦力,推着小满荡了好久的秋千,听她咯咯笑心情才好些,连日来头上都蒙着的阴雨也随天变得晴明起来。
  初阳底下,宿雨蒸蒸,估摸着快辰时了小满才停下,转头与夏意说:“唉,今儿我玩过头了,改日换我来推你,只现在要回去给我爹他们备饭了,不然又得遭我娘骂。”
  “嗯,随时都候着你来呀。”
  小满眯眼笑着,趁她不备戳戳她脸颊上的梨涡才跑出院,边笑道:“我回去煮饭,你也该回屋练字了!”
  夏意瘪瘪嘴,院里再没个人影,垂头时就见着还微微摆着的秋千,心绪又飘去景深那儿。
  方才易寔和他说了什么呢,他脸色那般差,还一回院就闭在屋里……
  想着转去看景深屋子,好巧对上阶上人的视线。
 
 
第44章 踏花归
  “她走了?”檐下的人轻问声。
  她点点头, 嗯一声。
  景深抿下唇,继续明知故问:“先生不在么?”
  “随易伯伯到田埂上去了……”
  “那,我——”
  “主人家?”屋外一个面生的小子探头进来,断了二人的呆板交谈。
  经他一叫, 景深倒真端出了主人家的架子问他何事。
  “我是从襄云来给一位王富贵大爷送马的, 却不晓得他住在哪处?”
  “送马?”
  年青小子点头:“前儿个他来马市挑的, 说放晴时给他送将去。”
  马这活物, 打他七叔回京后就再没见过了,听是给富贵叔送的马就更奇了, 上月还为了一头牛撒气的人怎会突然买马呢?不成真为了当初他说的话?
  景深往外走了几步, 经夏意面前时停下步子,望着她问:“去瞧瞧吗?”
  “嗯……”
  院外守着一匹马辔鞍鞯皆配好的干瘦棕马,鬃毛有些糙,瞧着还不及李叔家的驴子结实, 景深无奈扯扯嘴角,像是失了乐子, 然下一瞬就灵光一现闪过个念头,回屋里取了样东西便引那人朝富贵叔家去。
  而夏意,她也不知怎么就跟他来了, 就好像她的腿是由景深使唤似的……
  那个送马小子与景深年岁相仿,牵着马走在泥路上时说个不停, 走到楝树底下时笑弥弥道:“今早义父差我送马,我本还不情愿,如今看, 我算是个有眼福的,能见着像你们这般标志的兄妹,可比县令家的公子姑娘好看。”
  夸他二人好看的话听得多了,说他二人是兄妹俩的话也不少听。
  可这一次,景深就是不愿听这话,斜睨眼那少年:“我和她不是兄妹。”
  小少年希诧,睁圆眼摸着脑袋又不着痕迹地打量眼两人。
  景深状若无意地瞥眼夏意,从道旁一棵柳树上折根柳条下来捋叶儿,道:“我是她最好的玩伴。”
  一路上东张西望地夏意总算定睛看向景深,他正假意玩着那根嫩绿柳条,耳根一片绯红,要是他有尾巴的话,现在定翘得高高的罢……
  脑子里像是出现了景深翘尾巴的一幕,夏意忽笑了声,声音像是从云端漏了一缕天光。
  好些日子没听她这样笑过了,景深揪着柳条的手又紧上些,指节微微泛白,心又怦怦跳快来,咽着大气踯躅问她:“你笑什么?不是吗……”
  还是她觉得她和别人更要好些?
  分明在冷锅里躺了几天的两颗豆子,这时候因一个牵马小子的话总算感知到了斧底柴薪的温热。
  夏意垂头看着脚尖,脑袋轻点点。
  那少年看两人模样,笑呷呷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来:“这我就省得了……”
  也不知他省得了什么,接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就牵着温顺马儿静静跟人去了买马人家。
  这时辰的富贵叔正打点他新买来的牛,见马也送来赶忙仔细迎了来,眉开眼笑,倒显得瘦巴巴的脸庞上有些肉。
  夏意听他们说了几句便分了心,寻觅起大橘身影来,生了小猫的大橘总爱往临户易家院里去找它的小猫崽儿,她探头看进院里时只有两只猫儿在打转儿。
  早间才见过的小满这时抱着菜从后院出来,看见一颗畏畏缩缩的小脑袋时惊喜挑眉:“你怎过来了?”
  于是她又和小满蹲在一处嘀嘀咕咕小会儿,兴抖抖交谈起各自家里的奶猫时就听景深在外头叫她。
  像往常那样,她有了景深丢了小满,小满望着她背影气郁,咕啜几句才抱着簸箕回屋里去。
  ***
  劝农日的静寂屋舍间守着一匹瘦刮刮的棕马,马上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朗的紫衣少年郎……
  夏意扬着头,丹唇微启,呆打颏问他:“怎么是你坐着?”
  景深拍拍腰包:“骑一回十个铜板。”
  呆定够了,她总算才瘪瘪嘴,又是一个福宝的钱。
  少年上身微倾,问她:“可骑过马?”
  她瞧一眼比她还高的棕马,吞吞嗓子:“小时候去襄云时,坐过的……”
  不过单是坐过,那时襄云来了个变戏法的,骑着匹白马,爹爹看出她喜欢就与人说了几句,然后便把尚不及马腿高的她抱去了马背上……以故她也是坐过马的。
  “想骑吗?”
  他坐在马上,问这话的意思明白如画,她又敛缩看看马,马儿滴溜圆的眼睛对上她的,呼哧一声。
  她往后退一步,然而着看景深点头。
  然后就见一只匀称修长的手伸来眼底,一如既往的好看,也一如既往的教她觊觎。
  她会意,慢慢伸出手去搭在他手心,少年的手心像是有个小暖炉,从手心直热到脸上,到整个人都热起来……景深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结果便是在景深数了几声后她仍呆呆邓邓立在原地,还险些把独自饬力的景深拽下马来。
  饶是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的少年郎也给她吓着了,然而苦怀不得言。
  夏意回神,脸上皱出些歉疚:“我……”我没听。
  话没敢说完,景深无奈堆笑,松了从方才起就握在手心里的软绵小手,一跃下马教她。
  “这马性子温驯,我马术是兄弟们里头顶好的,无需害怕。”
  他以为她方才无动作是害怕的缘故,夏意背对着他悄悄红了脸,有些心虚,然后才专至听他话,握好缰绳,单脚踩上马镫,尔后在他指划下一蹬地跃上马去,登时比景深高出半身来。
  景深看她面色红扑扑的,笑粲问道:“如何?”
  “不哪般……”她对上他笑,别别扭扭地偏过头去,脸色仍像猴儿屁股,原因只一个,方才上马时景深无意碰着她屁股。
  他无知觉,只她一人难堪。
  景深听她这么说暗暗撇了撇嘴角,后才驾轻就熟地上了马,喜得是少年少女二人,这瘦巴巴的马才不至过累,只在景深上来后不满地甩甩脑袋便罢。
  少年从身前小姑娘的发丝间闻到种木槿叶的清香,早前他就无意中闻到过,但这是头一次挨得这般近,好似比他曾在王府时用的茶籽还香,更比如今用的皂荚清新……害得他也想用木槿叶濯发。
  “啊,景深,它动了!”夏意手探去摸着马鬃毛时身下马忽悠哉走起来,不禁屏息,收回手身子往后倾。
  景深忙伸手去握缰绳,指顾间竟像把她圈在了怀里,少年意动,她会不会不自在?
  她当然会不自在,待被锁在景深两臂间时人就比锁还硬邦。
  景深觉得自己怀里有根树桩,晃了晃缰绳,在她头顶说:“你别僵着。”
  “噢。”
  她还是僵着脖颈,他只好收回手摁了摁她脑袋瓜:“你别怕,我先慢些骑,待不生分了再跑快来。”
  “噢。”
  “想去哪儿?”
  夏意顺着雨后小路看,问:“能去田埂上吗,今儿许多人啊——”
  她话才说一半景深就牵了缰绳,按辔徐行,往田埂方向去,她先是惊呼一声,随后看马儿走得慢才漾了浅笑。
  骑坐在马背上离树巅都近来,路过一棵柳树底下时她也学早间的景深折了枝才冒嫩叶的柳条,笑溶溶挥着问身后人:“景深,我有没有和你讲过啊,悬杪堂外头那棵小柳树就是我小时候插的……”
  “未曾。”
  听是这样,她就乐呵着和他讲插柳之事,景深不时被她把玩的柳枝戳戳挠挠脸颊,虽痒,却还是坚定抓着缰绳,一言不发地挂着笑。
  这些日子的不温不火,在夏意不知觉间就蹉跎过去……
  田埂边的树新绿初成,花朝日的百姓皆笑意融融,俯仰间有人见着了缘着田边小路走的一马二人,诧异指去。
  一传二,二传三,话便传到了村正和夏先生那儿,村正言笑间顺着看去,也是惊讶,问一旁欣然的夏先生道:“夏老弟,那二人可是你家小意跟景深?”
  夏先生看将去时二人已策马远去,不禁眯了眯眼。
  好两个顽皮的,又是从哪儿寻来的马?
  又想,这下可是和好来?
  连夏先生自己都没想到,这二人闹别扭他作为老父亲会有这许多不适。
  ***
  马蹄特特,在几日绵雨后的泥路上溅起泥泞,从若榴北面田埂出去,沿途能见矮陂上的桃李树。
  春分将至,桃始夭、李方白,微湿杏梨花各自粉白一片,比秋冬时节看竟是两方天地。
  “景深,我们走这条道罢。”
  柳梢指去一条小道上,他便转了方向,这时坐在他前头的“木桩子”已经没了起初的僵硬,灵活得能转身了。
  田连阡陌,直到看见西面儿那片湖马儿才被驭停,景深利落下了马,望着上头人伸长胳膊:“我托你下来。”
  夏意畏瑟伸手,任由景深拖住她胳膊,一齐施力才下来,脸挨着地时还有些飘飘然,忽若踩在一团云上头……
  于是低头一看,果然踩在软趴趴的泥地上,苦恹恹与景深埋怨:“我鞋脏了。”
  “咳,脏便脏了,雨后本就这样。”
  罪魁祸首说着就牵着四只蹄子都脏兮兮的马往垂杨下去,栓好它回头时发现夏意正踩在一块石头上,暗笑声她真是个呆木头。
  不过后来,呆木头还是下了地,随景深一同坐去了杨柳底下的石头上,垂杨蘸水,湖面微縠,少年少女并坐草地上双双笑睃的场景清雅得像幅画。
  遂而也成有人笔下的画中人。
  冷豆子从在马上时就成了热豆子,这会儿又说了些趣话就算真正和好来,夏意拿那根柳枝划了划湖面,对着湖里生了褶皱的云朵问景深:“你那日为何同阿梦玩啊……”
  “阿梦是谁?”若不是这儿只他在,他准会觉得她这是在问别人,反问一声后自己也思索来。
  她对着湖一瞬不瞬,半晌听他觉悟,且委屈道:“可是说吴阿婆家的孙女儿?好不冤枉,几时又同她顽了,不过是在河边踢石子时踢去她腿上害她走路疼罢了,总要赔礼道歉的。”
  说完问她:“你就是为这个和我怄气的?”
  夏意听得心怦怦跳,还是拿柳枝搅和着湖面,湖里的云已一团糟:“才不是,我是气你莫名其妙。”
  “我几时——”说至一半,景深便哑了声儿。
  他那日的确莫名其妙了,可他有什么法子,就是忽然很不快啊。
  “我好饿啊,回去吃晌饭罢……”她说着起身拍裙摆。
  景深顿了顿,明白她是不计较了才笑笑,随她起身时从脚旁捋了一朵粉白的小花,背在身后看呆木头踮脚走去马旁边,等托她上马时悄悄在她发髻间别了朵粉花……兼根杂草。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上马比方才容易得多,景深只托着她腰一助力人便上去了,也没碰到哪处不该碰的地方惹得夏意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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