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青帷
时间:2018-09-17 09:31:21

  公主跌了崖,不管什么原因,她一个做下人的都是错。
  李述登时就冷了脸,扬声喊道:“慢着!”
  “谁罚红螺跪着的?”
  崔进之:“是我。”
  李述闻言转过脸来,语调冷冷的,“崔进之,你是不是忘了,红螺是我的下人,不是你的。”
  “我的人,只有我能动。旁人都不准动一根汗毛!”
  他罚红螺?
  他有什么资格罚红螺!
  她李述是为什么坠崖的!
 
 
第48章 
  李述冷笑了一声, 昨夜忙着生死, 对太子的怒意还来不及泛起来,崔进之倒好, 这会儿上赶着逼她发脾气。
  崔进之见她忽然生气,愣了愣。
  李述见状咬了咬牙,将满腔怒气咽了回去。
  目下还不能打草惊蛇, 昨夜坠崖的任何事, 都不能让崔进之看出一点端倪。
  她信他没参与这件事,可她不信他会坐视自己弹劾太子。
  李述收回目光,径直就往前走去, 抓住红螺的侍卫叫公主斥责了一通,手一松,红螺就逃了出去,踉踉跄跄连忙跟上了李述。
  所有侍女都跟着李述鱼贯进了主屋, 扶着她就想把她安置在床上。红螺想过来服侍,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只能缩在角落里。
  李述对侍女摆了摆手, “我先不躺,浑身都脏了, 先把衣服脱了。”
  侍女连忙就伸出手,轻手轻脚地将李述身上披的外衣脱掉, 正要脱中衣时,崔进之进了屋。
  “先别急着沐浴,等太医看过你的伤再说。”
  他早派人回城叫太医去了, 估计过会儿就能到。
  李述中衣刚脱下肩头,听见崔进之的声音,连忙将中衣重新拢起,盖住脖间玉坠,这才转身看着崔进之进了里间。
  “你来干什么?”
  崔进之只来得及看到李述肩头半裸,满是纵横交错的划痕,深深浅浅不一。
  他只觉得心里一痛,此时根本顾不上李述疏离的态度。
  他声音很软,“我怕下人伺候不好你。”
  他是丈夫,要照顾她。
  他走近了,可李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他。
  崔进之看到她一手放在胸口上,捂着脖子。
  她道,“不必。”
  崔进之却道,“还是我来,她们没见过这样严重的伤,怕是一慌手就要抖,太医还要一会儿才来,我先替你把伤口——”
  “我说不用!”
  李述忽然就提高了声音,神色里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出去。”
  侍女见公主生气,连忙都低下头来,静静站着,只装作没听见。
  崔进之一愣。
  满屋子都是下人,她就这么急赤白脸地下了逐客令,一点脸都不给他了。
  话出口,李述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了。
  不管再怎么样,在下人面前公然给他没脸,都是最差的行径。
  可她实在是怕崔进之看到那个玉饰。
  李述缓了缓神色,“你浑身都是泥,先去沐浴换身衣服吧。这会儿太医没来,我也不会随便上药,只是先换身衣服,清洁一下。”
  崔进之听了,面色这才缓了过来。他点了点头,叫来打头的侍女,低声吩咐道:“脱衣的时候轻一些,别扯到伤口了。伤口千万别见水。她虽好洁,这时候可不能纵着她。”
  侍女忙应诺。
  崔进之又看了李述一眼,见她只穿着中衣站在床榻前看他,手仍是放在胸口,非常警惕的神色。
  直到崔进之出了屋子,房门关上后,李述这才放下了手。
  她冷声吩咐道,“红螺进内间,其他人都在外间伺候。”
  她差点丢了命,才换回来这个玉饰,这是她打赢这场仗的根本,在送到父皇案头上之前,不能出一点差错。
  公主的命令一向是说一不二,侍女一个个都退出了内间。
  红螺本以为公主再都不会用她了,没想到公主竟然还是让她贴身伺候。她跪了一夜,腿都木了,却还是拖着脚步就进了内间。
  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李述面前,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抱着李述的腿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昨夜照常地守在佛塔的高台下面,只是错眼了那么一会儿,公主就从高台上不见了。
  李述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红螺,“别哭了,先给我换身衣服。”
  这件事不怪红螺,说到底是她疏漏,以前没有太多注意自己的安危。这次的教训她吃了,往后她不论去哪儿,一定都让侍卫寸步不离,再不给太子任何机会!
  红螺这才抽噎着站了起来,知道公主向来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的人,忙咽了眼泪。
  旁人都说公主性子冷,不通情,可若是真性子冷,换了别的主子,早都把她打死了。
  公主其实心里很软的。
  红螺刚咽了泪,忙服侍着李述脱了一身脏污的中衣,可衣裳刚褪下,李述裸站着,却听红螺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怎么这么严重呢!
  红螺还以为公主福大命大,坠了崖都胳膊没断腿没折的,应当没什么事。没想到她身上竟然有这么多暗伤!
  她简直不敢想,昨夜大雨,公主到底遭了多少罪。
  红螺连忙服侍李述躺在了床上。她这会儿惊慌都过去了,又是平日那个条理不乱的大丫鬟,指挥着外间的侍女送水送药,仔细地将李述身上没伤的地方都擦了干净。
  李述躺了一会儿,忽然吩咐道,“叫人去备车,待会儿就回府。”
  夜长梦多,这玉饰多一刻在她身上挂着,就多一刻被人发现的风险。
  她一定要赶紧进城,回宫去向父皇状告太子!
  李述想到这里,望着帐顶的暗纹,目光中都是冷意。
  太子没有将她斩草除根,那就等着她的报复吧……
  *
  崔进之草草沐浴,换了身衣,正要往李述房里走,忽听崔林来报,说太医已来了。
  是太医署最好的医官,陛下钦点让他过来给公主治病的。
  昨夜崔进之几乎把兵部都抽调出城了,这样大的动静,次日自然传到了正元帝耳朵里。他当时就急召太医署,不知李述伤的深浅,只能命太医带了内库里最好的救命药赶过来。
  崔进之忙道,“快把太医请进来。”
  既然太医要来,他便先出了别院,站在门口等着迎接。
  这时忽见李述的下人忙忙碌碌,似是在收拾东西。崔进之皱了眉,叫过来一个人就问,“你们做什么呢!不好好伺候公主,倒有功夫收拾!”
  下人忙跪下解释,“禀驸马爷,这是公主吩咐的,说待会儿就要回城去。奴才们怕一会儿忙乱,这才赶紧收拾的。”
  崔进之皱了皱眉。
  她急着回去干什么,满身的伤!
  正想着,就见崔林躬身已领着太医往这里走过来了,他忙迎了上去。
  崔进之带着太医进屋时,李述身上已清理干净了,她换了一身干净中衣,正靠着床头软枕,侍女一口一口给她喂水喝。
  太医行了礼,侍女端来圆凳,太医刚坐下,就听崔进之道,“烦太医先看看她的手。”
  不知道还能不能治。
  崔进之也坐在了床头,几乎是半抱着李述,将她一双胳膊扶了起来。
  太医凑近一看,当即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没见过伤得这样严重的手,伸出手就捏了捏李述的指尖,“公主,手还有感觉么?”
  李述皱了皱眉,微微点了点头,“本来没有感觉,你这么一捏倒是有了点疼,但疼得不厉害。”
  太医听了就松了一气,“疼就好,疼就好。”
  疼就说明还有救。
  他忙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瓷瓶来,刚打开瓶塞,室内就充满了一股烈酒味道。“有点疼,公主忍着。”
  李述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心就传来一阵刺痛,她痛的都缩起了身子,下意识就要抽回手,还是崔进之死死将她半抱着,钳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感觉她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虽然咬紧了牙关,却还是能听到她喉间压抑的痛楚声。
  崔进之真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这样的伤。
  她昨夜……她昨夜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述痛的一切浑然不觉,她的手不是都快没知觉了么,怎么还能这样痛!她只觉得浑身出了一层一层冷汗,等她终于熬过这阵痛的时候,双手已经缠好了纱布。
  太医擦了擦满头的汗,叹了一口气,““臣也不瞒公主,您这双手伤得太重,又没有及时处理,本来是要废的。幸好您及时涂了鲜黄连的汁,这才消了不少肿。这几个月一定要仔细养着,千万要仔细,轻易不能动手。”
  李述想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医嘱,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听到头顶传来崔进之的声音,“多谢太医。”
  太医又问了红螺几句,李述身上是否有其他的伤。红螺回答说有不少擦伤。
  太医了然,擦伤虽疼,但不算是大伤,每日坚持擦药就是了。
  崔进之跟着太医去了外间,看他写了内服外敷的方子,听他道,“外伤好处理,只是怕公主会发烧,不论是感染还是风寒,都要警惕。这药要赶紧拿去熬着,熬好了之后先喂一帖,不让病症来得那样凶。”
  崔进之接过方子又道了一声谢,送太医出了门,然后叫红螺过来,让她赶快去熬药。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就进了内间,在李述床畔坐下。
  她刚才痛得厉害,这会儿靠在迎枕上,也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她脸色非常苍白,又很安静,显得非常脆弱。
  脆弱。
  这个词语,此前崔进之从来没将它与李述联系起来过。
  昨夜他差点就要失去她了。
  人好像只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才知道某些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原来比平时以为的要重得多。
  他压抑了五年的感情、逃避了五年的情绪,都在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这时候爆发了出来。
  崔进之慢慢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李述的脸。
  她脸上有不少划痕,但幸好都比较浅,养一阵子就能好。
  可露出的脖子上却有一道划痕,看着颇深,看伤口是被树枝狠狠划了一道。
  崔进之看着那道伤口,想到方才看到她半裸的肩膀,肩颈处似乎都是伤。
  一定很疼吧,可她自从被他救了回来,一句疼都没喊过,都是自己咬牙忍着的。
  她就是这种人,所有的难过都藏在心里,对外总是一副冷漠又尖锐的模样。
  崔进之手下动作非常轻柔,沿着李述的脸颊就慢慢地下滑,滑到她脖间,微微将领口掀开,想要看看她到底伤得多重。
 
 
第49章 
  双手上了一遭药, 李述整个人就失去了力气, 昏沉沉地就那么半晕半睡地躺在床上。
  忽然间她觉得脸上酥痒痒的,像是一片羽毛拂过, 倒是挺舒服。李述正要陷入更深的睡眠,却察觉那片羽毛飘向了自己的脖颈。
  她瞬间就清醒了,一下子撑起身子就坐了起来, 伸手就去捂着自己脖间。
  崔进之见她骤然醒来, 又这么大动作,忙按着她的手就道,“你当心手, 快躺下!”
  可他越按李述的手,李述反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越是抵抗。但李述到底是女子,又伤得不轻,怎么能跟崔进之抗衡。
  崔进之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手从她脖间拿开了。
  李述闪避的幅度太大, 再加上她刚才又在躺着,中衣领口本就松散,于是一根黑绳悬着的玉坠就这么晃了出来。
  但她立刻就将玉坠掖回了领下。
  纵然只有一瞬间, 但崔进之是习武之人,眼睛尖, 更何况……更何况那玉饰上的记号,他是最熟悉的了,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崔进之登时就愣住了,他的嗓子都绷紧了,问, “那是什么?”
  李述冷着脸,“没什么。”
  崔进之却紧紧盯着她,逼问道,“你回答我,那到底是什么?”
  她素来最谨慎小心,这么多年来千福寺多少次了,从没有出过事,为什么偏是昨夜坠了崖。昨夜……偏是他刚发现她背叛太子的时候。
  还有,为什么自她被救起后,她一直有意无意地掩着脖间。
  崔进之不蠢,沿着蛛丝马迹就能拼凑出全貌。他甚至恨他这么聪明,这样快就将整件事想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他只是抗拒着,不愿意相信。
  崔进之嗓子都哑了,“雀奴,你告诉我,昨夜你是怎么坠崖的?”
  他在寻求最后一丝根本不可能的希望。
  李述的声音很冷淡,“是我脚滑。”
  这明明该是他最想听到的回答,这样他就不用面对一个残酷的抉择。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信!
  崔进之忽然抬腿就跪上了床,他俯身凑近李述,鼻息就呼在她的脸上,“你跟我说实话。”
  李述微微后仰,抬眼看着崔进之,表情非常冷淡。
  她沉默着不说话。
  崔进之忽然就暴怒了起来,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说啊,你到底是怎么坠崖的?!”
  李述见他怒意骤然而起,忽然就笑了一声。
  她看向他的目光甚至都透出了一丝怜悯。
  “你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在李述的笑容面前,崔进之溃不成军地后退了一步。
  他脸色瞬间就苍白无比。
  是太子……
  太子要杀她……
  他效忠的太子,要杀他的妻子……
  崔进之忽然就笑了一声,旋即笑声就像开了闸一般,他连连后退,又状似癫狂地笑。
  他效忠的太子,要杀他的妻子。
  这时有人进了门。
  红螺淋雨着了风寒,太医不让她来伺候,怕过了病气。因此送药的是另一个侍女,她跨进门槛,端着药就道,“公主,您快趁热喝药。下人们已收拾好了,只等您休息好,咱们就能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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