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楼笑道:“好说好说,只是你得同咱们说句实话,你娘说这屋子最少卖多少?凡做买卖都有个底价的,可别再打马虎眼儿!”
“得嘞!俺娘说了,不能少了七十八两,这般好的屋,打着灯笼也再难找第二处了!”
七十八两啊……还是贵了。
倒不是价格虚高,对于它的地理位置房屋尺寸来说只有物有所值的,只是,对于现在的武家来说……要买它就得倾尽所有了,这还是算上临清这半个月来挣的呢!
其实迎儿的安全感同大多数人一般,都是建立在金钱之上的,没有充裕的钱财,总觉着不踏实。
尤其是做生意的,已经习惯了手里有余钱,若一分不剩的花光,哪日遇着生意上周转不过来,那可不就是喘不过气来了?尤其是还不知道刘守珍那边如何了,没有她的户籍文书,他卖炊饼的钱也存不进钱庄去,只能日日放屋里,若不防……出个什么意外,他们家可就不止弹尽粮绝了,还得背下一屁股的债来。
“七十八两啊,还是贵呢……丫头,不如咱们再去对门那家瞧瞧?也同他们家一样的大小呢,说不定价格上……”果然是做买卖发家的人,才一开口就将那小子唬住。
只见他急道:“诶,等等,大奶奶您别着急,俺个孩子家,说的话也作不得准,还是得问问俺爹娘才是,你们且先等一等,俺这就去叫他们来!等着啊……”说着就火烧屁股的跑下楼去。
孟玉楼不仅亲力亲为陪了她来,还“威逼利诱”帮她讲价钱,迎儿感激不已,先就行了一礼道谢,又道:“待忙过了这几日,定要请大嫂子吃酒哩!”
“诶,同我客气什么?你们不是同我家宗保玩得好麽?届时住一处了你们小年轻也有伴儿不是?”
迎儿估摸着,孟玉楼口中的“你们”还包括了来仙儿,看来她同宗保的事,大家长是默许了?
“这房子八十两不亏,光那楼梯就不可多得。”一直不说话的孟玉良突然也开了口。
几人不解。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他们家楼梯虽不是为人熟知的名贵木头,却也是上好的虎皮樟。你瞧,这桐漆掉了之处,露出来的纹理……可是有虎斑形状?”
几人一看,还真是呢!
“诶,玉良就会看这些木头石头的,人家这是楼梯,总不能把它拆下去卖罢?”
迎儿虽双眼放光,但也觉着孟玉楼说得有道理。
孟玉良却只笑笑,她们不懂,这虎皮樟可是从琉球漂洋过海传过来的,大宋朝本土还没有呢,本就物以稀为贵,再加京内以二相为首的文官都极推崇这木头,一时间倒引得洛阳纸贵,一木难求了。这家人怕是自个儿也不知它价值呢,作普通木头打楼梯,真是可惜了。
迎儿见他不说话,眼里有种了然的笑意,第一直觉就是——这楼梯不简单!
顿时,以前听说的传奇故事全都冒上心头,诸如哪家买了所房子是前朝大官儿住过的,那梁上堆着金子呢,墙里也糊着大颗大颗的夜明珠……当然,结局毫无意外的,那户中头彩的人家都发财了!
发财了!
她信未来的“孟刀笔”,更信他的眼光!所以这房子更是必须买下来了!必须得是她武迎儿的!
第53章 生财
不多时, 那小子推着个妇人进门来,一进来就忙先同孟玉楼招呼,要去煮茶倒水。
“别了, 我们吃茶哪日不是吃, 我今日可是给你领了财神爷来呢!”
妇人一路早被自家儿子聒噪死了,晓得迎儿就是来看房子的, 道:“既是大奶奶领来的,小娘子就看着给罢, 咱们这房子才盖起来三年多呢, 下头的木板子, 上头的房梁瓦片,全都是七成新的,若非……也不舍得卖。”
迎儿琢磨着开口:“房子俺倒是中意, 只唯一不能烧炕这条,俺爹身子不好,冬日里怕是难熬……婶子您看,价钱上能不能让点儿?”其实哪里至于了, 只是想找点瑕疵砍价罢了。
“好说好说,不怕烧不了炕,底下的你们见了没?有两间是木板子的, 但俺公爹住那间却是有现成的炕呢,下头也铺了青砖,不会烧坏屋子。”
迎儿愈发心动了,这样的话以后他阿爹老了也有热炕头可睡。
孟玉楼见状, 晓得她就是看中这屋了,就替她开口道:“大妹子你瞧,她也是父女两个讨生活,怪艰难的,要不你再让点儿,就六十两如何?”一刀砍去十八两。
“这……怕是,不瞒大奶奶说,俺家房子也不愁卖,六十两怕是……要不再加点儿?”她不好得罪孟玉楼。
迎儿也知砍得有点过了,迅速的在心内算了个账,忙回还道:“婶子您看这样成不,房钱俺可与您七十两,但俺家现没这多钱,手里亦只拿得出三十两来,剩下四十两,俺们可以签个契,约定每年与您二十两,两年付清,您觉着如何?”
那妇人就犹豫起来,乍一听七十两,比孟玉楼说的还高了十两,但要分期啊……万一他们不想要了咋办,剩下的钱她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大妹子你想多了,若他们真住了一年不要了,那今日付的三十两不就全归你了?这不就是三十两银子租来住一年,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你上哪儿找这般大方的租客去?”
妇人这才笑出来,道:“哪里哪里,俺信这小娘子既是诚心要买,那就不会中途反悔,你说可是这理儿?”
迎儿点头应下:“自是,待会儿咱们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不怕俺反悔。”当然也不能让你们反悔,迎儿下意识的又去看那楼梯,仿佛已经发出一层金灿灿的光来了。
当下说定,狗儿回铺子去告诉武大郎,让他别蒸炊饼了,赶紧搬家,迎儿则去钱庄上兑了三十两银子出来,请了孟玉楼作保人,立下房契并一式两份的买卖合同,首付多少,分期多久,每年几月几日前付多少都写清楚了,又加无论哪一方反悔,都得赔付二百两银子,这才放下心来。
孟玉楼见他们父女俩搬家什忙不过来,又使了家里四五个下人去帮忙,姚翠莲也回家叫了她哥哥和几个侄子来。人多力量大,天未黑就全搬完了。
迎儿又拿出钱来,请众人去下了顿馆子,晚间父女俩并狗儿回了新家,坐一处说着话。
迎儿心头还有气,见她爹又要犹犹豫豫说什么了,忙在他开口前截住:“爹你啥也甭说,这房子俺们就是买了!你好好说说,可还有啥把柄在潘氏那儿?”一口气都说了吧,别再冷不丁一脚踩坑里了。
武大忙摇头:“没了没了。”
迎儿不信,问:“还有没再写过甚借票?”
“没了。”
“那房契呢?算了,咱们也没房子了。今日买的,俺直接立俺自己名下了,以后就是俺父女俩的,若有了弟弟,就改立俺兄弟名字。”反正坚决不能再在你名下了,迎儿叹了口气。
“自然自然,啥都是俺闺女的!”
迎儿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又叮嘱:“爹咱们可说好了啊,以后再遇着事,大事小事都得同俺说一声,俺不是要管着你,只是你得让俺有个心理准备。”
武大深知自个儿做了蠢事,还蠢到家了,也不敢再磨叽,只有答应的理。
“爹记得在外头莫说真话,旁人问咱们家什么事,你都笑笑就行,别同他们细说,尤其是咱们新房子买作多少钱的事儿。”啥叫闷声发大财?捡了便宜也不能漏出去!
“为何不能说?”
“爹你要再不长点心,俺今后可啥也不同你说了。你想啊,要是潘姥姥知晓咱们买了更大的房子,还不得日日上门来磨你,今日找你借个米,明日拿你几两药钱,到时你又吵不过她……还不是得咱们吃亏。反正俺说不许借就不许借!”上辈子被街坊忽悠的可不少,结果到他们落难时,一个个比兔子还跑得快!
武大郎忙点头。从今日开始,每日铺子里进账都由迎儿去存,只隔两日给他几百文零花,他也花不着,加上先前的,倒还攒下几两来了。
当晚随意歇下不提。
翌日,一家人又早早的起了蒸炊饼,迎儿帮着卖过生意最好那个时段就家来了,将三人的床单铺盖全拆了,打开后头角门,走十来级台阶就是清水河边,有块大石头垒的平面,坐在上头洗衣裳可方便了。洗干净趁着日头好,晾晒在回廊上,个把时辰就干得透透的,还散发出一股阳光的气息,干净清爽。
横竖铺子上有她爹和狗儿守着,迎儿放心的在家,将六间屋子打扫干净,她爹就住楼下有炕那间,迎儿将他原本屋里的柜子桌子全抹一遍,整整齐齐收拢好,衣裳鞋袜全都是洗干净的,分门别类整理好,各放在不同的柜子里。
想起方才拆洗的褥子全是旧的,又出去买了两套新的,与他洗干净换上,把整间屋子拾掇清爽了,将前窗微微开了条缝,里头空气也清新。
中间那间依然留作堂屋,那张老旧的八仙桌,四面全雕了麻姑献寿的图案,瞧着喜庆,迎儿也舍不得扔,仍然留下来待客用。她寻思着过几日铺子里有人帮忙了,让她爹再铺一层青砖,好歹打一张大炕,上头铺了软乎乎的褥子,冬日里来人坐着也暖和。
最右边那间就给了狗儿住。
小家伙知晓买房子花了大钱,不肯再让迎儿破费,只搬了上头那张破床下来,随意铺了迎儿用过的破床单,说是天热盖不住被窝,居然连被子也不要一床。迎儿见他出门前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心内一软,也给他买了两套全新的被褥,厚被薄被各一床。
她自己则选了昨日那小子住过的,就着他的床也宽敞,换上自个儿铺盖就行,倒也不讲究。原先西大街搬过来的两张床,就在隔壁两间空屋里各放了一张,防着以后有客来了还能用上。
正在屋里想怎么拾掇呢,就听门口她爹唤:“丫头快来搭把手!”
她跑下去一看,她爹搬了个柜子进不来,身后还有两张小桌子……瞧着是全新的,还有股木头的清香味。
“爹你哪儿来的家什?”
“俺看你屋里光秃秃的,大闺女梳洗打扮得有个使的……就……狗儿不是会认字麽,俺给他也买了张。”估计是临时起意才买的。
迎儿嘴里说他“乱花钱”,心里却也高兴,她以前连柜子都没一个,那衣裳鞋袜只能好好的叠整齐了放枕头旁,有时翻身也不敢翻,尤其以前那床太小,有一回还掉下去过。
父女俩搬了东西上楼,迎儿终于能有个像样的家什了,尤其是没了潘金莲,不怕再被盘剥,香皂和雪花膏也能光明正大的摆到妆台上来,她看着都欢喜。
这一欢喜,连带着晚食也吃得丰盛多了,一家子终于吃上念了许久的饺子……可惜迎儿自个儿不太会包,这不比粽子,线绑紧了就好,还得看手巧不巧,赶的饺皮好不好,一会儿薄了露馅儿,一会儿厚了又包不下多少馅儿。
武大郎也难得不扭捏了,大大方方说道:“是俺不对,迎儿为家里出了恁多的力还被俺搞砸了,从今往后,家里的事都由闺女做主!”
迎儿这才放下心来。
随着经历的增多,她慢慢体会到“少年夫妻老来伴”的道理,她爹现在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守着她过日子太委屈他了。况且,过两年生意做大了,她可能不止在清河,在临清,说不定济南府山东省甚至东京城都会去的,届时她不在家,哪个来看顾她爹?
就这般面人一样的脾性,没个人看着,不知道得跳多少坑呢!再者,他一个男人家,既要看铺子又要蒸炊饼,洗衣做饭这些细致活计总得由个女人做吧。哪日有个大病小痛的,也得有人端茶送水才行。
故她也没想要如何掣肘她爹,今后有合适的女子了,再成一段姻缘也无妨。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目前最要紧的是这架楼梯,会发光的金楼梯!
昨日晚间她又悄悄问过孟玉良,说这楼梯乃是虎皮樟打的,若能卖出去定是好大笔钱。但商人逐利,这琉球岛来的东西,大家都知道它贵,时间耽搁得越久,知道的人越多,市面上供应得越多,供大于求就只有跌价的份了。
况且,中秋前后雨水多,淋雨淋多了她也怕腐坏虫蛀,就是金子也耐不住日日泡水里啊!
所以,得先拆下来,换成钱才踏实。
事不宜迟,翌日,迎儿做主请了翠莲和姚二叔家的大小子来帮他们看铺子,让她爹留在家拆楼梯。
又请了几个匠人,帮着把旧楼梯拆下来,再装上新的松木梯,对外则宣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敲敲打打又耽搁了四日,方换好。
“嗨,你又折腾个什么劲,俺家那边都能听见你们院里声响呢,这楼梯他们家也没用多久呢,可不浪费了真是……”
迎儿听着来仙儿的埋怨,只一个人偷着乐,到底值多少钱,还不好说呢。不过也感谢她来找她玩,洗了两串水晶葡萄端至回廊上,同她有句没句的聊着。
那场官司闹得大,来仙儿自然也听说了,但潘三姐儿与金莲终究是姐妹,她娘在上头管着,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儿,故而只能装作不知。
“搬来我家后头也不吱一声,若不是宗宝哥哥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哩!就冲这,也得多吃你几个葡萄!”来仙儿“哼”了声,假意作生气状,气哼哼又吃了她几个葡萄。
“快吃快吃,吃了还有呢!你家不是在呆头鹅家隔壁麽,杨大奶奶帮了俺好大的忙,俺也不好意思再凑上去,总觉着一去又要求人帮衬似的……”
“怕啥,你是不知道她多喜欢你哩!”
“来来来,吃颗葡萄看看,可酸不酸?咋听着满口酸气……”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迎儿才说起自己明日要去临清之事:“此去也不耽搁,瞧瞧那头的摊子,若顺利的话,二三日就家来了。你可要与俺同去?反正你在家不也没事麽?”
来仙儿被邀,先是一喜,后又犹豫道:“我娘这几日……跑姥姥家可勤快哩!说是要帮着姥姥把西大街你们的房子开成茶馆……”似是怕迎儿生气,她又试探着问:“你……我能讲这个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