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松了口气,一脸认同地说道:“父亲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理想什么的先放一边,最重要的是活着。君要臣死,臣就是不想死嘛!”
顾琏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桓儿,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果然是天生反骨!”
不……我谢谢你夸奖……我真的不是……
第21章 练球
自打遇刺事件后,顾桓出门时身后总跟着几个护卫。这一日他骑着马,一行六骑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五柳马场。
马球这项运动,从古至今都是贵族运动,前世的他也没学过,可以说是向往已久。
如今大周朝由上至下都喜好马球,军中也把马球作为士兵训练的项目之一,马球考验的不仅是球员个人的能力、身手,更考验球员之间的配合,可以锻炼士兵之间的默契。更重要的是,马球还能锻炼士兵球员的马术水平,优秀的马球手,至少在控马这一项上,完全不输于草原上的汉子。
要知道,如今东北的女真人仍在时不时试探、进犯,朝中虽然不把它们当做心腹大患,却也不得不防。
顾桓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虽是四月底,日光已是毒辣辣的,马场中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叱喝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二十多匹骏马来回飞驰,扬起阵阵烟尘,马尾全都扎结束起,打球的公子们头戴幞巾,足蹬长靴,皆是清一色的红衫黑束裤,手持球杖逐球相击。
顾桓举头望去,只见平郡王世子陈煦正在其中左冲右突,呼喝一声高似一声,身子紧贴在马背上,一根鞠杖使得出神入化。
顾桓在场边看得心驰神往。
一场训练完毕,公子们翻身下马,畅快淋漓的席地而坐,有的干脆躺在地上,三三两两地说笑着。
顾桓连忙朝陈煦走去,却见他虽一身风尘仆仆却仍是潇洒恣意。
“三郎来了?”陈煦眼前一亮,笑着招呼其他公子:“兄弟们,我们来新人了!”
球场中坐着二十来个青年公子,身材有胖有瘦,但无论瘦削还是微胖,看上去都是孔武有力、神采飞扬。
“煦大哥,你说的新人,不会就是这个小孩子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看着顾桓,好奇地问。
小孩子吗?
顾桓看了看地上的公子们,最年轻的就是刚才说话的少年,自己确实比他们都小。
“他虽是小孩子,身手却不差。”陈煦笑道:“他就是定国公府顾三郎。”
此言一出,众人都“咦”了一声,对着顾桓上下打量。
那个少年公子更是从地上跳起,看着顾桓问道:“你就是和镇南侯世子并肩作战、败退刺客的顾三公子?久仰大名!”
顾桓连忙谦虚了两句。
陈煦又向顾桓介绍在场的队员们,皆是各家勋贵、高官家的公子,刚才问话的那个正是辽东总兵祖锋的外甥吴敬,自幼在辽东长大,年纪不大却弓马娴熟、不容小觑。
顾桓向他们一一见过礼。
陈煦告诉队员们,顾桓即日起参与他们的训练,端午赛上要下场。
这可没有几天了……全场一片静默。基于对陈煦的信任,一个公子递了根鞠杖给顾桓,说道:“顾公子挥几杖与我们瞧瞧!”
顾桓跃跃欲试地接过鞠杖,不骑马的马球,打起来就像是曲棍球。可是长长的球杖击打小小的木球,看起来容易,实际打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连最最简单的挥杖击球,顾桓都好几次落空。
大家信任陈煦,却没想到陈煦会带一个根本不会马球的人来,毕竟比赛在即……此时看到顾桓的表现,虽然这小少年神情没有丝毫的慌乱,但显而易见是个生手。
一位公子眉头皱了皱,对陈煦说:“顾公子端午赛要下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陛下都要亲临的。”
“自然不是闹着玩。”陈煦淡淡一笑:“这几日我让总教头亲自特训他。若是不行,就让他做替补好了。”
众人这才点点头,这才对嘛,在场的公子哪个来头比顾桓小?谁不是从替补打过来的?
在地上挥了一会儿鞠杖,陈煦才让人牵了一匹身材矮小的蒙古马来,让顾桓骑着马找找感觉。
顾桓看着这匹黑色的小马,不太满意地说道:“世子姐夫……我有马!”说着指了指他那匹身材高大的骏马。
陈煦笑了笑:“你还小,骑在大马上……恐怕够不着地上的球……”说着,摸了摸顾桓的头顶。
顾桓顿时呆滞。
众人一听,看着顾桓呆呆的表情,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桓微窘,好吧,笑吧笑吧,我总有一天会长高的,比你们都高!
这匹蒙古马性情温驯,显然被驯服得极好,且顾桓本身控马技术娴熟,因此骑起来毫不费劲,只是骑在上面打马球就是另一回事了,好几次挥出鞠杖都根本碰不到球。
陈煦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基础,这几日就全天急训,务必在端午前打得像模像样!不能丢了我们五柳马球队的脸!”说着,脸色严肃了起来。
顾桓连忙点头应“是。”
这一天的特训,在顾桓的灰头土脸、连连失手中告终,众人看他的目光也从“久仰大名”到“不过如此”。
有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感觉……顾桓郁卒,暗暗下定决心,这几日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无论如何要挽回自己的形象!
接下来的几天,顾桓都是早出晚归,每天回来都是一身风尘,身上更是因为密集的训练,摔打碰撞而青一块紫一块。
闻姨娘亲自给顾桓上着药酒,一边揉搓一边道:“打马球不过是游戏,何必这样拼命。”
顾桓忍着疼,笑道:“既然要做,就要尽力做到最好。”
闻姨娘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太好强,柔声劝道:“无论如何,你都得以自身安危为重,我常听人说打马球摔断腿的……”
“我知道,姨娘放心。”顾桓笑着安抚。
顾桓知道,闻姨娘是这个世上对他最真心的人,因此虽然闻姨娘每常唠叨,顾桓都愿意听着、安抚她。
而且……每日在外面风吹雨打,回到家里有人对自己关怀备至,这种感觉也挺不错的……
顾桓看着闻姨娘在烛光下温柔慈爱的脸,心中暖暖的。
顾桓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进步一日千里,从一开始的手脚生涩,渐渐地融会贯通,十有八九能击中了。
陈煦看在眼里,这日把他叫了过来,说道:“比赛不同于平时的基础练习,必须讲究队友之间的配合默契。况且,赛场上的情形瞬息万变。你得加入到球队的实训中来。”
“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顾桓认可地点点头。
陈煦失笑,哪有这样子形容自己的……
顾桓骑在黑色的蒙古马上,提着鞠杖进了场,分列两队的对抗便开始了。
场上众马奔腾,球在马下乱飞,鞠杖挥舞争抢,令人眼花缭乱,在一番争抢中顾桓杖下的球丢了,抢走球的正是吴敬,场中响起一阵骂声和笑声。
骂的自然是顾桓的队友,笑的则是对方。
顾桓却充耳不闻,如跗骨之俎般紧贴着吴敬的马,目光紧紧锁住那个白色的小球,仿佛身边所有的人、马都消失了,天地间只有那个急速飞驰的小球……
终于,顾桓的球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把球勾了回来,迅速击向对方半场。
场边的陈煦抚掌而笑,果然不愧是令杨泽都刮目相看的顾三郎!
这一场实训下来,顾桓的马球技艺终于得到了队友们的认可,获得了上场的资格。
努力得到了回报,顾桓到底少年心性,不由得满心欢喜,对端午节的球赛期待起来。
到时候皇帝也会来看,说不定还能一瞻“天颜”……真令人期待啊!
第22章 出场
如果问五月的金陵城最最流行的是什么,那么百姓必定会给你一个答案,就是马球。皇帝将亲临五柳马场看球赛的消息不胫而走,马球赛再次在全城掀起了巨大的风潮,甚至盖过了龙舟赛的风头。
除了主场的五柳球队外,比赛的另一支队伍是“三千营”的军中士兵,是陛下的亲卫马球队!几乎人人翘道期盼着球赛的请柬。作为初夏最大的一次马球盛会,只要是喜欢热闹的人都不愿错过。
马球赛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七,正是端午节后两天。因是早上比赛晚上赐宴,因此一大早,穿着身着红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龙禁卫校尉们就将五柳马场的各个出入口围得严严实实,非持请柬者不得入内。
旭日渐渐升起,陛下御撵从奉天门而出,一千多威武肃穆的龙禁卫在驾前扈从,全副仪仗,浩浩荡荡地朝五柳马场而去。
五月的金陵城已经入夏,天气已经很热了。顾桓跟着其他队员一起策马进场,随后和其他替补队员一起,牵着马坐在场边。
抬眼望去,只见高台的正中是一间用明黄色厚缎隔出的敞开式的包间,里面布置的倒是颇为齐全,遮阳棚、挡蚊蝇的细白纱、铺了锦缎的桌几等等一应俱全。
就在所有人全部到齐、落座之后,天启帝和皇后终于在宫人的扈从下缓步走上高台,全场山呼万岁、跪地行礼。
帝后升座后,场边一个高大的龙禁卫挽着袖子将鼓敲的咚咚响,全场肃静,五柳马球队和三千营马球队便双双登场,相互施礼后比赛拉开了帷幕。
球员们全都卵足了劲要在帝后面前展现自己的英勇,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精彩纷呈,看台上不时响起高昂的喝彩声,但是顾桓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高台上望去。
此时包间里人影幢幢,大批宫人、内侍在侍候着。穿着深青色翟衣的皇后似乎在说着什么,皇帝微微侧身倾听,绣着团龙的褚黄色龙袍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顾桓用手帘挡了挡刺目的光线,视线重新投入场中。
三千营队气势凶悍,五柳队也是半分不让,双方你来我往,场面一度胶着,半场打下来地结果是四筹对四筹,打了个平手。
下半场,双方都换了几个替补队员和马,五柳队人手充足,顾桓没有上场的机会,心里既有些遗憾,又隐隐松了口气。
而此时,场上的局势终于发生了变化。因有帝后在场,这场比赛,双方的队员都保持理智,没有太野蛮的动作。
可是下半场上场的一个三千营队的小将却是个意外。此人好似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几次纵马撞人,杀气腾腾,以同归于尽的气势,愣是将五柳队的队形冲散了数次。
顾桓皱了皱眉,握紧了拳头,紧张起来。
“此人倒是有血性。”看台上也是议论纷纷。
“这是娄萧的儿子娄勇,娄贤妃的族侄,果然是后生可畏。”有人笑着介绍。
娄勇的马速极快,紧紧追逐着白色木球,鞠杆见缝插针,纹丝不让。
五柳队的吴敬也是少年心性,此时也来了火气,追逐着娄勇不放,两匹马并驾齐驱,双方都在加速。
就在此时,一个三千营的球员从斜处横插而至,吴敬连忙将马头偏过娄勇一方,想逼他减速或是闪避。
娄勇却像没看见一般,不但不减速,反而眼露杀气,迎头向吴敬撞去!丝毫不在乎会撞在一起!
玩球而已,何必玩命……吴敬想要躲闪,却来不及了,娄勇的马猛地撞来,吴敬“砰”的一声摔了下马,马匹收势不及,眼看就要从他身上践踏过去!
场上的人脸上大变,忍不住惊呼起来,胆小的甚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顾桓腾地站起,紧紧盯着那匹马。
幸好……马从吴敬身上跨了过去,没有踩中人。尽管如此,吴敬仍然摔断了腿!
顾桓眼看着吴敬被抬下场,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同仇敌忾的怒气。
“顾桓!你上!”陈煦的声音响起。
顾桓果断地应了声,利落地翻身上马,来到陈煦身边,沉声问道:“要不要留手?”
陈煦诧异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不要!”
他一开始怎么会以为顾桓在这种情况下会不敢下场呢?
顾桓带着怒气上场,紧盯着娄勇,不想娄勇也正好冲着他来。
娄勇的马速飞快,不一时已经到了眼前,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
来得正好!顾桓不闪不避,迎面而上!眼看刚才吴敬的悲剧就要发生,两马相撞之时,顾桓却迅速从侧边掉转马头。蒙古马的身形此时发挥了优势,灵活地一个转身,两马侧身而过。
娄勇的鞠杖就像一把利剑一般向顾桓击来!
顾桓冷笑,沉着冷静地应对,两把精铁打造的鞠杖相击,闪烁着火花。
一道道残影闪过,顾桓的鞠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着劲风向娄勇的腰间扫去!
劲风如有实质,娄勇心中一寒,急忙躲闪,却仍然被扫下了马!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娄勇的腿也摔倒了!
顾桓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地上娄勇,不发一言。
比打架嘛……本公子怕过谁!
娄勇被抬了下去,比赛仍在继续进行。看台上的人却不由得把目光凝聚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的孩子,年纪不大,本事不小。”
“定国公府三公子。”
“是他?难怪……”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年轻人个个都不简单啊!”
…………
“本事不小,脾气也不小。”高台正中,天启帝突然笑着说道。
“少年意气,倒也可贵。”王皇后妙目一转,颇为赞许。
天启帝笑了笑,不置可否。
开国时封的世袭罔替的爵位已经不剩几家了,自古以来权利滋生野心,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天启帝不是昏庸之人,那世袭罔替的爵位迟早会被收回去的。
定国公府如今也只剩一个空头爵位,顾琏在朝中并无实职,历来小心谨慎,不想经过刺杀事件倒张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