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琏内心郁卒!这回,真的!不是他干的!
虽说已查到这次刺杀事件和娄家脱不了关系,但是杀死娄辉有什么意义?
京城里谁不知道娄辉是个老纨绔?最擅长的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样的人,杀与不杀有何要紧?
就算是泄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这是有人想浑水摸鱼,让他们和娄家、和娄贤妃甚至陛下撕破脸!
幕后之人用心险恶,顾琏却不能拉着每一个人解释,郁愤了好些日子。
朝野上下人人自危,京中满城风雨,这段日子最难过的,却是奉旨查办此案的刑部、龙禁卫北镇抚司和大理寺卿的官员。
皇帝和太后紧盯着此案,诏狱里人满为患,案子却没什么进展。或者说,不是没有进展,而是怎么查,查到哪里,是一个问题……
大理寺卿府上,韩文瑄带着两个小厮正欲出门,却听得一声大喝:“你要去哪里?”
转身一看,却见他的父亲韩光正站在垂花门处,满脸怒气地瞪着他。
韩文瑄连忙过去请了安,才说:“如今学堂里放假了,我想着去定国公府探望一二,略尽同窗之谊!”
韩光冷笑:“别人都远离是非,你倒往旋涡里凑!”
看韩文瑄还想辩解,更是震怒:“来人!把大公子带回房中,没我的吩咐不许出门!”
韩文瑄看父亲的随从要来抓他,皱了皱眉说:“我自己走!”
向父亲行了个礼,转身挺直了脊背向自己院子走去。
韩光看着儿子桀骜的样子,只觉得头更疼了。刚回到主院,就见高夫人迎了上来,扶着韩光坐下,声音轻柔地说:“表哥不要生气,大郎只是年少不懂事。”
“他不是不懂事!他是故意气我!”,提到韩文瑄,韩光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这些日子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他还要给我添乱!”
高夫人叹了口气:“大郎素来只管读书,哪里知道这些事。”
“别提他了!”韩光愤愤地说。
喝了一杯茶,顺了口气,韩光一脸疲惫地靠在椅背,闭着眼睛轻声叹道:“我为官二十余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子,破不得,不破不得。”
高夫人压着声音问道:“京中传言都说是……”
“破案靠的不是传言,是证据!”韩光打断,看高夫人一脸讪讪,放缓了声音说道:“若是寻常的案子倒也罢了,只是如今这事,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怎么想。”说着,指了指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意难测!圣意难测!
朝中风潮涌动,春节却还是一天天临近,街市设摊结棚,鳞次栉比地摆出来,老百姓无论贫富,都出来采买年货,一时间人头涌涌。
天气越来越冷,天上的雪珠渐渐也聚成了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一地,整个金陵城一片白茫茫。
赶在圣上封印之前,刺杀案总算告一段落。
圣上亲卫“三千营”提督内臣娄萧因“御下不严”被革职,却是因其不察,麾下副将为报私仇偷袭镇南侯世子;
承恩公府的小妾畏罪自杀,和其相关的人都受到牵连,被判了秋后处斩。
韩光大人和得一手好稀泥,朝中自诩正直之臣见到他都要冷嘲暗讽几句“肱股之臣”!气的韩大人三尸神跳,有气出不了!
尽管如此,街上严查的官兵总算散去,朝野上下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好好过个年了。
金陵城进入了年节的喜庆中,道路两旁,一串串红灯笼、彩绢花在屋檐下花木上悬挂了起来。小童们穿着新衣衫在路上追逐嬉闹,鞭炮声噼里啪啦地此起披伏。
除夕夜阖家团圆守岁,是由来已久的风俗。腊月三十,皇帝在乾清宫举行家宴。
而此时,宁寿宫里,娄太后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裘,脸色苍白,容颜憔悴。
宫女们远远守在殿前,此时床边只有天启帝一人。
“皇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娄太后沉郁的声音响起。
“朕知道,朕登基以来,什么局面没见过,不过小事而已,母后你安心养病吧。”天启帝沉声说。
娄太后点点头,望着天启帝的眼神中带着骄傲:“我儿雄才伟略,岂是魑魅魍魉可以撼动的!”又叹道:“母后这里没事,歇着就好了。时辰不早,皇帝快去乾清宫吧,省得他们久等不安。”
“让他们等着!”天启帝语气淡淡,不辨喜怒。
若非他那些好儿子一个个心大了,沉不住气,局面何至于此!天启帝心中气闷。
乾清宫御座前,皇帝的席位空着。
御座东南靠后的地方是皇后席,皇后左右依次排列的是妃嫔的筵席。皇后率众妃嫔身穿吉服,按份位分别入席。
诸位皇子与公主在殿外分左右按排行落座,皇子、王妃、公主们齐聚一堂,却雅雀无声。
众人望着上首空荡荡的御座,心中心思百转。
好在没让他们忐忑太久,礼乐奏起,天启帝乘御撵而来。众人跪拜,礼毕,皇帝升坐。
皇室家宴,自是珍馐佳肴琳琅满目,吃的人心思不属,却又维持着表面的歌舞升平。
黄昏降临之际,长乐坊各家豪门宅第前却仍是车水马龙,各房兄弟子侄们齐聚一堂,共享天伦。
定国公府也是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府中各主道两旁都点燃了路灯,公子们领着侍从换好了门神、对联、挂牌,新油了桃符、贴了窗花。
大夫人安氏和杨夫人往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正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
府中上下人等,都打扮得花团锦簇,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热闹非凡。
“这才是过年啊!”顾桓坐在廊下,看葳蕤院中的下人进进出出,赏星阁也被装饰得喜气洋洋。
院中侍女、小厮们都来给他拜年问好,顾桓给众人都准备了礼物,这半年多来,又是病又是伤的,多劳他们用心服侍。
给莲萼和兰英的是两套金首饰,给点墨的是一把小匕首,给高石的是一些药材补品,其它小丫鬟小厮也有,却是一些造型精美的小银锭。
众人收到心仪的礼物,都是喜气盈腮。
除夕,定国公府的花厅里摆了十来席酒,院子里搭着戏台、挂着花灯、小厮们放着鞭炮,热闹非凡。
戚老夫人兴致盎然地看着戏台上的《天官赐福》,看到热闹处,说了声“好”,自有小厮抬着篓子往戏台上撒着铜钱。
顾桓看着眼前繁华奢靡的景象,心中感叹,太平盛世持续得更久些吧!
他只是想安安分分地做个国公府的小公子,读书习武、金榜题名,可不想挑战什么高难度的人生啊!
第18章 军训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二月的金陵城,烟雨朦胧。天上下着细细密密的雨,似有若无,可若是在外面走一圈,衣裳上都会沾上一层水珠。长乐坊的青石板间,似乎一夜之间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
才刚过了春节,学子们就要面临童生试了。
二月初五,童生试第一场“县试”开始。
考场设在郭城的一处集市上。此时天才蒙蒙亮,就有不少考生已经到了,正在外头等着。
年长的考生或是单独一人、或是书童陪伴。年少的考生则都有男性长辈陪伴。韩文瑄带着两个书童站在人群中,自嘲地想,韩大人日理万机,自然是没空来送他。
“韩大哥!这边!”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朦胧的天光下,韩文瑄循声望去,却见顾桓站在人潮外,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韩文瑄心中一暖,挤出人群,笑着问道。
“自然是给韩大哥送考!”顾桓笑盈盈地说:“祝韩大哥此去连中三元、蟾宫折桂!”
“承尔贵言!”韩文瑄笑容温暖,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云破日出,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考场大门打开。韩文瑄与顾桓拱手告辞,汇同另外四位联保的童生一起上前待检。
科举考试,是举国上下备受瞩目的大事。童生们参加县试,需要有一名本县廪生作保,另须同县的童生们五人一组联保,若有一人犯错,其他四人一同连坐,非常严格。
顾桓目送韩文瑄顺利进场,才带着侍从离开。
顾桓和顾林都没有参加这一科的童生试。
对于顾桓来说,并不觉得遗憾。“日日长思榜上挂,谁知到老是童生”,考场外,须发斑驳的老童生都不少见。
顾桓现在才十一岁,读书上不算有天赋,虽然有记忆力加成,但科举不是单凭记忆力就能取胜的。就拿县试来说,一共要考五场,分别是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这些都是需要常年累月的学习积累。
鼎鼎大名的唐伯虎中秀才的时候是十六岁,已是轰动了整个苏州城的少年才子。
而且因刺杀案一事,他已走入了有心人的视线,不少人都知道定国公府有一个武艺出众的三公子,此时他正该低调蛰伏,静候时机。
京郊五柳马场,定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入。过了一会儿,几个衣着朴素的少年骑着马从侧门离开。
顾桓穿着一身青色劲装策马奔驰,心情激动,今天他将开始此生第一次军训!
紫藤别院,几骑人马飞驰而至,从大门里伸展到大门外的那架百年紫藤花期未到,此时正长满的青翠的绿叶,重重叠叠、郁郁葱葱。
顾桓从马上下来,只见杨滨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臂说:“你可算来了!走,咱们到校场去!”
此时杨家紫藤别院的校场,杨泽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凝神看着场中。
士兵们此时正在训练,动作刚猛、整齐划一,人数虽然不多,却有种金戈铁马的气势。
看到顾桓和杨泽进来,为首之人一挥手,令行禁止,全场肃立。为首的将军朝杨滨和顾桓走来。
此人正是镇南侯心腹、南海军旗舰将军郑延平,年约三十五六,浓眉虎目,身材不甚高大,却带着令人不敢小觑的悍勇之气。
郑延平的父亲原是东海鼎鼎有名的大海盗,却有爱国之心,今上初登基时,倭寇屡次来犯,彼时南海军初创,兵力不甚强大,郑父屡次助朝廷败退倭寇,后受朝廷招安,归属南海军旗下,与镇南侯是生死之交。
郑延平自幼在海船上长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南海军中重将,受镇南侯嘱托,前来京中接应杨泽回广州府。
“郑将军!”杨滨快步向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顾桓紧随其后,抱拳行礼,来之前他已听了郑家的事迹,对于痛击倭寇、保家卫国的爱国将领,他是由衷地尊敬。
郑延平抱拳回了一礼,笑道:“吾等不久后就要启程回广州府,两位公子要学,就要捉紧时间了!”
杨滨和顾桓连忙应“是”。
一旁的杨泽此时也站起身走过来,笑道:“你们天天说要和南海军一起受训,如今郑将军在此,机会难得,你们得好好训练,可不许叫苦叫累!”
杨滨和顾桓双眼放光,连连点头,男孩子,哪个没有军伍梦想?
此刻他们想着,参加军训呀,可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却是那么冷酷无情。
郑将军果然没有把他们当公子少爷看到,将他们排入士兵的队列之中。
今日训练的是军阵。上午,顾桓被安排在盾兵中。
“持盾!”
“立盾!”
“蹲下!“
“抵住!”
郑将军一边大声呼喝,一边亲自做着示范动作。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持握盾牌、放立盾牌、倾盾下蹲、抵住盾牌排成一列,每一个动作都孔武有力、虎虎生威。
顾桓穿着沉重的盔甲,举着沉甸甸的盾牌,努力跟上其他士兵的速度。
在今日之前,他还为自己的身手沾沾自喜,此时却是汗流浃背、咬牙硬挺,知道从军并不是容易的事。
什么“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都是别人的传说,轮到他自己,第一次接触军队,就是操练成死狗。
下午训练的是枪阵。
郑将军只要求他练三招,就是简单的刺杀,枪尖直冲敌人的头、颈、胸三处,每一招都是杀招,没有任何花哨。
一天下来,顾桓瘫倒在地上,遥望着天边绚丽的霞光,有气无力,连动都不想动了。尽管如此,至少没喊过一声“停”,由始至终一直跟着士兵一起训练,众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而杨滨到底是个孩子,身体也不如他强壮,早在中午就被抬下去了。他也不肯离开,就在场边围观。
“怎么?可还坚持得住?明日练火器,你可还要来?”杨泽走到顾桓身边,把他拉起,笑着问道。
“要!当然要!”顾桓双眼一亮,总算可以打靶了,怎么能不来?
夜幕降临,定国公府的马车缓缓地驶回了长乐坊。
顾桓从马车上下来。此时他已换回了早上出门的衣衫,只是一身疲惫之色,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葳蕤院中,顾林在那里等着,看到顾桓进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姐夫那里的马球训练这么累?”
顾桓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顾桓是以去五柳马场学习马球的名义出门的,为掩人耳目,连顾林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顾林摇了摇头,笑道:“我就说吧,看球看得精彩,何必自己下场?你偏不听,知道累了吧?”
看顾桓实在疲惫,顾林留下几瓶亲手做的花露,嘱咐他早些休息,就起身离去。
顾桓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罐,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花香从木塞中溢出,淡然一笑。
看球的人确实是不知道踢球的累,但也不知道踢球的乐趣!对他来说,读书习武,从来就不是苦事。
第19章 文会
暮春之际,正是草长莺飞,繁花似锦的时节,晴空一碧如洗。
定国公府华丽的马车向城外驶去,侍女们坐在后面的青桐油马车上,小厮长随围在马车四周,马车前后跟随着十余骑身姿矫健的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