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庶子的科举之路——顾三郎
时间:2018-09-22 09:49:26

  老夫人看他可爱,又抱进怀里揉搓了一翻。
  一时侍女传了晚膳进来,一家人男女分席入座,开始用膳。国公府里秉承食不言的规矩,一时间鸦雀不闻。
  这顿饭照例丰盛,顾桓却有些神思不属,脑子里不时闪过小郡主那双不怒自威的凤眸,可惜不曾和她说话……
  饭毕,顾琏却让顾桓跟他去书房。
  顾桓吓了一跳,要知道他这个爹威严颇重,不仅原主小顾桓,就是嫡兄顾林,也对他颇为害怕的。
  顾琏的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的樱桃树,此时正值果期,一颗颗红艳艳的果实挂满枝头,枝叶间停了不少鸟儿,听到脚步声,“扑腾”地飞起。
  顾桓的目光忍不住在樱桃树上流连,顾琏发现了,笑道:“一会儿让小厮给你送一篮去,只是不许多吃。”
  “谢谢父亲。”顾桓连忙回过神,亦步亦趋地跟着顾琏。
  顾琏的目光却停留在樱桃树上,语气出奇地温和:“我年幼时,每年樱桃成熟,都与你大伯来这棵树下摘果子吃。”
  语气中充满了感伤。顾桓不敢接话。
  顾桓跟着顾琏走进书房,还在猜测顾琏的意思,就见顾琏从书柜下层拿了个盒子出来。
  打开盒子,顾琏拿出一叠银票,对顾桓说:“这是宝通钱庄的银票,每张一百两,这里是一千两,你收着吧。这次你为了救林儿却受了委屈,你可怪我?”
  顾桓鼻头一酸,似乎是受了原主的影响,一股酸涩的心情涌上了心头,有些瓮声瓮气地说:“桓儿不敢。”
  “好了。你收下吧。你也渐渐大了,也有了人情交际,手里有钱,出手也大方些,不要看上什么却说没钱买。”顾琏笑着说。
  话说到这里,顾桓只得收下,嘴里连连道谢,心想如今一个庶子分家,也不过分得几千两家产,父亲这一出手就是一千两,果然财大气粗,这个道歉也算颇有诚意。
  “你是个好孩子。我这两日冷眼看着,你经此一事,还能和林儿友好相处,我很欣慰。”顾琏望着窗外的樱桃树,语气严肃:“咱们这样的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兄弟闫墙,你要记住。”
  “是。”顾桓应着,一时想到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顾琏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要说?”
  “父亲,儿子有一事不明。”顾桓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道:“奇巧居里今日展出的那些奇珍,只怕皇宫大内都难得一见……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顾琏不防顾桓问出这样的问题,诧异地看着他,畅快地笑了起来:“你能想到这个问题,可见长进了!这事说来话长,你坐吧。”
  顾桓应是,依着窗边的椅子坐下。
  顾琏坐在书桌后的八仙椅上,面带回忆地说道:“南宋时,朝廷偏安一隅,年年还要向金国纳岁贡,国库、百姓却仍富足,你可知为何?”
  “是海贸。”学过历史的顾桓回答。
  “不错。”顾琏赞赏地看了顾桓一眼,接着说道:“但是经前元之乱,大海船都早已损毁,且倭寇屡屡犯边,建国时国立不足,就禁了海。到先帝时,今上仍在潜邸却锐意进取,力主重开海贸。此举招到了朝中诸多重臣反对,先帝也不甚同意……”
  顾琏说到这里,语焉不详地一笔带过,接着说:“后来圣上登基,重用了同样支持海贸的镇南侯,令镇南侯与其潜邸时的侍卫统领邬蒙大人一起组建海军、打造海船、重开海贸,才有今日市舶司税收占国税半壁江山之势。”
  “至于镇南侯府的海船和奇巧居,”顾琏笑道:“这些圣上都是有股的。奇巧居卖出的珍品,收入大头都要上缴的,真正富可敌国的人不是镇南侯,是今上啊!”
  顾桓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但我听说,杨家各房都有公子在京。”顾桓俊脸微红,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赧。
  顾琏却收了笑,叹道:“帝王的恩宠本来就是双刃剑,端的看怎么平衡罢了。你可知今日领军出海的人是谁?正是你大表哥杨泽,他不过而立,就能统帅一军,且在爪哇海大胜西班牙海盗,那顶王冠就是他抢回来的!”说到这里,正色道:“你还小,不必想这些事,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只管好生读书。”
  “父亲说的是,儿子正有一事想求父亲。”顾桓见顾琏与他想象中迂腐糊涂又严厉的形象不一样,决定打蛇照棍上:“儿子读书资质平平,想着我们家是武将出身,听了南海军之事心中神往,因此想请父亲给我寻个武师傅习武。”
  顾琏闻言,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一般,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虽然重病初愈,身形虽瘦弱了些,却挺拔如松,神采奕奕,脸色也是健康的红润。
  “你肯上进很好。咱家就有校场,护卫们都在那里训练,统领顾芳是你祖父亲兵统领的儿子,武艺出众。你若有心,每日下学就去找他习武,只是不许喊累,不许中途而废!”顾琏说着,语气严厉了起来。
  顾琏连忙答应,满脸喜气。要知道他练了几日《无名诀》,只觉得精力充沛,而这《无名诀》是内外兼修的,他除了修炼心诀,还需要一个理由光明正大地练习拳脚。只要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将来他会武艺的事也就说得过去了。
  甚至……将来文举若是屡试不第,还可以去考武举啊……
 
 
第6章 学堂
  次日清晨,顾桓仍是早早起来,在破晓之际修炼《无名诀》,随着最后一缕紫气入体,顾桓收了功。修炼了几日,他已能感受紫气在经脉中游走,最后气归丹田,浑身力量含而不发,动作也矫健了许多。
  云破日出,丫鬟们鱼贯而入。顾桓在莲萼的服侍下洗刷完毕,换上了一身藕荷色梅花暗纹茧袍,头戴青玉冠,身形如竹,清雅俊秀。
  此时兰英已经布好了粥品小菜,还热了一大碗牛乳。
  顾桓细嚼慢咽,手上动作却不慢,一时间把桌上的饭菜去了七七八八。兰英和莲萼不由得对视一眼,三公子这食量是越来越大了,需报上去,明日准备多些。
  顾桓去瑞恩堂给长辈们请了安,会同顾林一起上学。
  顾林今日穿的是深紫色缂丝长袍,金冠束发,脖子上带着镶珊瑚金项圈,仍是一副富贵公子的气派。
  国公府的侧门外停着两辆黑桐油青毡马车,与昨日乘坐的那架比起来,朴素低调得多,这是公子们日常上学出入的马车。
  每架马车周围都站着几个长随。顾林的奶兄李顺、书童扫红,顾桓的奶兄高石、书童点墨也束手站在一旁,见公子们过来,书童接过书袋。
  通常公子们都会选一个奶兄作长随,陪侍出入,一同长大,将来作为心腹管事。顾桓看李顺、高石两人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端正。李顺看起来眼神灵活,高石则是一副老实木衲的样子。
  即使是乳母、奶兄,也是嫡庶有别的。嫡子的心腹,需要灵活机变,可以帮助主子处理各家关系、打理庶务;庶子的心腹,则以老实稳重为好,一则心眼多的,恐怕庶子压不住,二则以免挑唆生事。
  像定国公府这种世袭勋贵,是最讲究嫡庶之分的,除非顾楚和顾林都身亡,否则顾桓就算再出色,也与世袭爵位无缘的。
  两人分别上了马车,不一时就到了求知堂。
  求知堂是京城有名的私学,入学的都是长乐坊几家的勋贵高官及其亲戚家的公子们。求知堂分经堂和六艺堂。经堂按年纪和学业进度分甲、乙、丙、丁四个课堂,六艺堂分礼(礼仪)、乐(音乐)、射(射箭)、御(御马)、书(识字)、数(计算)六堂。六艺为选学,一些正在准备科考的学子常常不去。
  顾桓与顾林一起进了丙堂,书童抱着书袋跟着,其他长随都候在书院外头。课堂里面坐着十几个年纪相仿的学子。顾桓辨认了一会儿,都是记忆中的熟面孔。顾林的座位在第一排正中,顾桓的座位则在第三排靠边的位置,两人各寻了座位坐下,书童摆上了自带的笔墨纸砚,笔洗笔架等等。
  顾桓邻桌的是族中子弟顾行,按辈分是顾桓的远房大侄子,正是后廊中依附国公府而居的族人。这顾行学业平平,作业也潦草,每次月考成绩都是垫底,但他为人机灵变通,人缘很好,平日不仅奉承得几家嫡出公子欢喜,就连顾桓这种庶子,也是轻易不肯得罪。
  此时见顾桓坐下,他也笑着提醒先生一会儿要检查功课。顾桓早有准备,这几日晚上,他都有按原主的进度抄写经义。
  辰初两刻,也就是七点半开始上课,先生走进了课堂,今日是教授《论语》的谢老夫子,他抚着花白的长须,一脸严肃地坐着讲桌前。学子们纷纷起身作揖行礼。
  行礼毕,学子们又纷纷上前交上自己的功课以待先生批改。谢老夫子领着学子们背了半个小时的《论语》,才开始解析,用的还是文言文,顾桓听着很是晦涩难懂。
  一节讲解完毕,谢老夫子吩咐:“将刚刚解析的那段背熟。抄写二十遍。” 学子们今天的经学就算告一段落了,
  学子们抄书的抄书、背诵的背诵,先生开始批改学生的功课。身边响起了郎朗的背书声,顾桓也跟着朗读。《论语》的一些段落,他从前也是学过的,而且作为一个大学毕业生,通读解析还是可以的,但是通篇背诵就不行了。
  要知道科举的第一关童生试就要考贴经,就是经文贴去几字或几段,令考生填补,四书五经不背得滚瓜烂熟去考科举是绝不行的。
  “顾桓,你上前来。”谢老夫子严厉的声音响了,众人都是一愣,读书声一停,吩咐看着顾桓。
  顾桓应了声“是”,放下书,走了上去,心中大约知道夫子找他所为何事。
  果然,谢老夫子把顾桓的功课重重地放在桌上,双眼微咪,严厉地瞪着他,喝到:“谁写的?”
  顾桓笑了笑,没有多加解释,而是拿出纸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纸上的字与功课上的如出一辙。
  谢老夫子的神情从愤怒到疑惑,把两张纸放在一起,一看即知是同一个人写的。
  “怪哉!短短数日,一个人的字如何进益如此之大?判若两人!判若两人!”谢老夫子皱着眉看着顾桓。这一看,疑惑却更深了。都说字如其人,不仅字,顾桓的人变化更大。从前是自卑且敏感,有些不合时宜的倔强和疾世愤俗,如今去是坦坦荡荡,挺拔如松。
  难不成伤病了一场,还能开窍不成?谢老夫子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顾桓却淡然一笑:“病中突然开窍了!”他不是没想过模仿小顾桓的字,再逐渐改变。只是他前世出身好,家中长辈都是正直之人,耳濡目染,他为人处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不屑藏头露尾,如今虽然换了个身子,他还是他。
  谢老夫子闻言一怔,疑惑道:“竟有此奇事!”说完,将顾桓的功课传了下去,给众学子观摩,从顾林开始,学子们一一看了顾桓的字,都是吃了一惊。
  他们与顾桓同窗数年,彼此相熟的,顾桓的字向来不出色,而如今这字,可见锋芒,许多人都自愧弗如,没有多年寒暑苦练是做不到的!
  “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而退。顾桓素来天赋平平,如今能写出这样的字,想来病中也没有少下功夫,汝等当以其为以其为例,勤能补拙,时时不忘。”谢老夫子看着众学子的神情,捻须教诲。
  众人点头称是,或好奇或不甘或赞叹的目光看着顾桓。
  顾桓在众人的注视下,却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地与众人躬身行礼,说道:“与诸君共勉。”
  众学子一同回礼。
  谢老夫子暗中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顾桓,不骄不躁,灵活应变,是个可造之材。
  顾桓的第一堂经学课,以他的大出风头而结束。
  没多久就到休堂时间,相熟的同窗们凑过来说话。顾行夸张地竖了竖大拇指,拍着顾桓的肩膀笑道:“桓三叔这可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大侄子我都受惊了!三叔你可得补偿我!”
  你受精与我何干……顾桓笑笑,说道:“少来打趣我,你若把你的聪明用在读书上,早把我比下去了!”
  顾桓这么说是因为,这顾行每次月考垫底都会为自己寻个理由“我就是没用心,我若日用心,早把你们比下去了!”
  顾行尴尬地收回了手,说道:“我不管!你得请客!就在潮海楼摆上一桌,庆祝你……灵魂开窍!”
  周围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潮海楼的粤式早茶在京城是首屈一指的,一桌可不少钱。”一旁有同窗插话。
  “请客倒不成问题,我刚发了小小一笔财。”顾桓昂了昂头,与同窗们说笑:“只是我昨日才与父亲说下学后去校场习武,今日第一天就不去,父亲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过几天休息日我请客,不仅去潮海楼,还去桃花坞玩一遭!”
  “好!听者有份,我们可都听见了!”几个相熟的同窗也一起笑着起哄。
  顾行听了倒是一愣,挤眉弄眼地说:“三叔啊!你还要去习武了?!果然真的是开窍了!苟富贵,勿相忘啊!来日大侄子可就指望你提携了!”
  “你再胡说!就别去潮海楼了!”顾桓故作恼怒。
  顾行连连作揖讨饶,这个课堂因有他在,总是少不了欢声笑语。因此虽有少数看不上他的,也不至于厌恶他。
  下午的六艺课是棋课,一些学子留在课堂攻读经文没有去,多数学子们还是去了棋室。毕竟作为勋贵子弟,君子六艺多少都要会一些。
  顾桓很自然地与顾林搭档。顾桓前世虽跟着离休的爷爷学了些琴棋书画,但除了书法学得较好,其它都是平平,幸好原主小顾桓也是臭棋篓子,倒不至于露馅。
  顾林的棋风潇洒随意,偶尔颇有几下神来之笔。至于顾桓,他就没有棋风,按着规则下罢了。毫无意外地,顾桓惨败。
  因他方才经学课大放异彩,棋艺课上众人都不由得留意了他几分,见他下得还是一如既往的臭,都为自己的关注而好笑,果然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是字进步了些罢了。就连棋艺课的卫夫子,都摇了摇头道:“一窍不通,一窍不通!”
  顾桓倒是一脸坦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一个人不可能样样都精通,棋下得不好,也不算什么大事。
  如今他最期待的,是放学后的习武。《无名诀》中的炼体招式已经深深印在他的灵魂中,只待一一练习而至熟练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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