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庶子的科举之路——顾三郎
时间:2018-09-22 09:49:26

 
 
第7章 风起
  定国公府的护卫统领顾芳,祖父是顾家家将,随先老国公上过战场,是定国公府的嫡系。顾芳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留着短须,穿着一身浅褐色短袍,袖口和裤腿都用绑带扎着,一双虎目如电。
  顾桓打量他,他也打量顾桓。他是见过这个三公子的,一个沉默寡言、神情抑郁的庶出公子。据说不久前还病了一场,如今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事了,且神采也和过去不一样,但学武是很枯燥很累的事,不是从小孩子起养成习惯,能坚持三天就不错了,像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也就是叶公好龙罢了。
  “顾统领好。”顾桓坦然地抱拳行了一礼。
  顾芳回了一礼,淡然开口:“就从扎马步开始吧!”
  顾桓在顾芳的指导下摆好姿势。
  校场中不知道有多少说眼睛在看着他。有疑惑好奇的护卫们,也有过来看热闹的小厮,无一例外,都不看好他。
  顾桓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闻,两刻钟后,他的腿已经开始微微抖动。他赶紧默运心法,丹田中的紫气冲刷着经脉肌肉,双腿一阵微微发麻,重新稳稳地站住了。
  正准备伸手搀扶的顾芳愣了一下,心中诧异,这小子看来有点门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金乌西斜,天上的云彩都染上了橘红的霞光,周围了议论、嘲笑声都消失了,全场一片寂静,全都惊讶地注视着校场中的那个小少年。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围观的人群也在惊疑不定中渐渐散去。顾桓算算时间,心知差不多了,渐渐收了功。
  可惜他毕竟没经验,内力一收,身子依着惯性单膝跪在了地上。
  顾芳忙上前将他拉起。
  “我这是刚开始不熟练,下回就能站得更好了。”顾桓仰着小脸,认真地说。
  顾芳赞叹一笑:“三公子第一次已经做得很好了。”
  顾桓笑了笑。在听说了海贸发展、镇南侯府与海军之事,他就觉得自己不必藏着掖着,甚至必须表现得好一些,只要他表现得足够优秀,有国公府的大树可乘凉,今生大有可为。
  男子汉大丈夫,眼界要大点,他不需要和嫡子相争,亦可创出一番事业!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顾桓问道。
  “三公子初习武,不宜弩了力,且今日天色已晚,该用晚膳了。明日我教公子一套拳脚!”顾芳的态度已经不知不觉地温和了很多。第一次扎马步能坚持那么久,这位三公子令他刮目相看。
  一时热情想习武的公子哥他见得到,能坚持下去的没几个。就是大公子年少时,也练过几日。
  顾桓答应了,恭敬地对顾芳行礼告辞,满心欣喜地往葳蕤院走去。
  千里之外始于足下,他的(武)状元之路终于迈开了第一步。
  夏日炎炎,扎了这么久的马步,顾桓的衣衫已经湿透,回到屋里立刻命人抬水伺候沐浴。躺在温热的水中,他默默运转心法,一遍遍凝炼腿部的经脉、肌肉,消除肌肉的酸胀感。
  晚膳比寻常更丰盛,六荤四素,一碗炖汤,一碗牛奶。顾桓早已饿了,此时正好大快朵颐。
  用完晚膳,顾桓休息了一会儿正准备做功课,只见闻氏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瓶药油,笑着说:“三郎习武辛苦了,姨娘来给你按按,不然明日起来腿软发抖,连路都走不得。”
  顾桓依言躺在竹塌上,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没什么事了,却不愿拂了闻氏的一翻心意。
  闻氏下手颇有力道,拿捏得穴位也好,顾桓舒服得直哼唧。
  闻氏笑道:“老爷有时累了,也让我按,说我手艺好。”接着话头一转,语气中带着骄傲,“三郎如今真的长进了,姨娘心里高兴。学里的事,二公子回来就和老夫人说了,老夫人还夸了你。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姨娘就等着你成家立业,今生的愿就足了!”
  “姨娘,你且安心等着,福气再后头呢!”顾桓拉着闻姨娘的手轻声安慰。
  闻姨娘是小顾桓临终前最放不下的人,他既占了原主的身份,就要守护好原主在乎的人。
  闻氏感动得红了眼眶,应了声,又按了一会,帮顾桓拉好衣衫,殷殷叮嘱:“姨娘先回去,不打扰你做功课了,你也别做太晚,怪累的,明日还要早起呢。”
  顾桓一一答应,起身将闻氏送出了门。
  夜色沉沉,微风习习,屋内烛光闪烁,莲萼已经歪在小几子上睡着了,顾桓也终于放下了笔,站起身来。
  莲萼听到声响,连忙睁开眼睛:“公子功课做完了?可是要歇息了?”
  “你先睡吧,不必管我。我还不想睡,到院子里去练练顾统领教的功夫。”顾桓吩咐。
  今日不就学了扎马步?还要怎么练?莲萼不明白,却也没有多言,答应了一声,到楼下的房间睡觉去了。顾桓病好之后,知道自己秘密太多,从来不肯要丫鬟守夜。
  小楼里的灯熄灭,黑暗笼罩了院落。
  天上繁星闪烁,静谧的院子只听见一阵阵虫鸣声,森森树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树荫下原本扎马步的小少年已经换了奇怪的姿势,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做出顾统领未曾教过的动作。
  这只是一个开始,总有一日他会将《无名诀》练至臻境,届时所学就可以成为他展露身手的原由。
  顾桓的气息渐渐融入夜色之中,小小的少年仿佛与这寂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收功之后,顾桓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了房间。
  此后,顾桓的日子步入了正轨,早起吸纳紫气修习心法,请安后去上学,下午放学来校场习武,晚上写字背书,临睡前练武,日子过得紧凑而充实。
  学堂里的六艺课,他也从不缺席。就连他自认为最有优势的数科,他也认真去学,因为古代计算题的表达、计算方式、单位度量都不一样,科举中偶尔也会考到,到时候要是输在数学题上,就冤枉了。
  礼科要学学五礼,即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中华乃礼仪之邦,祭祀、饮食、婚、冠、吊唁、面圣……处处皆有礼可徇。勋贵高官子弟,无论男女都要懂礼,若是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御前失礼可是大事。
  充实的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休沐日,顾桓约了同窗们到潮海楼“饮早茶”。
  潮海楼是粤式茶楼,随着广州府的货品一船一船地运往京城,粤式茶楼也在京城流行了起来。潮海楼秉承了粤式茶楼的“富贵气派”,是京城茶楼中的翘楚,里面设有单间、雅座,喜欢热闹可坐在辉煌的大厅里,喜欢清静的则选择雅致的中厅。
  求知堂的学子们到时,潮海楼的大堂已经坐满了人。今日来的,都是素日与顾桓交好的几位,除了顾林和顾行外,还有三品威烈将军家的小公子孙远、文安伯府客居的表少爷杨焕成、大理寺卿嫡长子韩文瑄。
  几人身份不同,却颇为合得来。韩文瑄是他们之中唯一的文官家的孩子,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俗称“学霸”。就这样人品出众学业上佳,前程无量的好孩子,他的父亲却莫名地不喜他,可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刚走入大厅,空气中飘散着阵阵馥郁茶香,耳边也传来丝竹管弦之音。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央,几位青衫俊秀的男子全神贯注地演奏着悠扬婉转的广府音乐。
  “这家茶楼的东家可真有意思,请来这些乐师演奏广府音乐,果然又地道又风雅。”韩文瑄赞叹。
  “可不怎么说是京城最好的粤式茶楼呢,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咱们吃大户!”一旁的顾行笑道,他是顾家旁支子弟,家业早已败落,来粤海楼吃一顿早茶,花费与寻常酒楼一桌席面相仿,若是他自己,是舍不得来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走进顾桓早让人定下的雅间。
  雅间里,一个清秀的小厮正在用红泥做成的小火炉烧水,炉内燃乌榄核做炭,不见一丝烟气。
  待众人坐下,侍者进来问道:“客人是自带茶叶,还是尝尝我们这里的茶?”
  “就用你们的茶吧。”最有经验的顾林做主,他笑着解释:“他家用的是西郊外九峰山上的九龙泉水,泡西湖龙井最佳。”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他们都不是娇惯的性子,讲究不喝外头的茶。
  瓦罐里的水开了,茶叶放下去,一阵馥郁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品了一回茶,侍从又上了点心。
  叉烧包、虎皮凤爪、薄皮虾饺、蒸排骨、鲜虾蔬菜饺、萝卜糕、马蹄糕、玛拉糕、双皮奶、流沙凤凰包、粤式拉肠粉……数十样冒着热气的点心接连送上,众人目不暇接。
  粤式早茶是不讲究“食不言”的,众人边说边聊,气氛逐渐热切,一时间宾主尽欢。
  “我听我祖父说,万寿节时,镇南侯府世子会上京献海战缴获的八门红夷大炮,届时请顾林你一定要我我引见!”威烈将军家的小公子孙远道,他素来读书不好,想要习武,家里又不赞成,烦恼得很,最佩服的就是镇南侯世子杨泽。
  “大表哥啊!”顾林感叹了一下,“最近好多人说起他……不瞒你们说,我都好多年没见过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只听人说我小时候他还抱过我。”
  “抱过你!”一众有英雄情结的小少年都不由得嫉妒地看着顾林,让他不禁得意大笑。
  镇南侯府世子进京,今上已是知天命之年,却未立太子……京城各方,已是风起云涌。
 
 
第8章 意气
  大人们的世界风起云涌,小公子们的世界却仍然风和日丽,少年们饭后又来到了京郊名胜桃花坞游玩。
  桃花坞其实是一片种满桃树的山坳,夹杂绵延的青山之中。此时花期已过,青翠的枝叶如一片绿云,枝叶掩映间,隐约可见几处精致的房舍宅院。这里最有名的就是桃花坞里桃花庵。
  “往年桃花盛开时我与大哥来过,那才是烟霞似锦,如梦如幻。”顾林遗憾地说:“可惜如今不是花期,连果期都过了,只有这满园的树叶子。”
  韩文瑄笑道:“咱们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赏景。今上五十大寿,开了恩科,如今秋闱在即,许多学子在此开文会,咱们也去观摩观摩,学习一二。”
  顾林恍然大悟,向顾桓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不错。虽则咱们童试还未过,但我想着,那不是迟早的事嘛,早点来看看也好。”顾桓笑道。
  孙远听了笑道:“韩大哥也就罢了,三郎你也有这么有把握?”
  “这是当然,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顾桓理直气壮。
  少年们说说笑笑,沿着曲幽小径,边走边赏景。这些桃树都有了百多年树龄,枝干虬壮,树叶繁密,走在期间,只觉得阴凉舒适,暑气也隔绝一空。
  “前面有一条桃花涧,春天的时候落英缤纷,铺满了溪流,正合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可怜这满树芳菲,不知流落到哪里去。”顾林感叹。
  “二哥还是这样花月肚肠。花开花谢本是自然规律,若花儿不谢,又哪来果子吃?”顾桓笑道。
  “你不懂!”顾林摇了摇头,不理这个不解风情之徒。
  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出现在眼前,溪水清澈见底,鹅卵石间也见一些小鱼儿游来游去。小溪上有一座小巧的石拱桥,走了过去,穿过一条弯曲的鹅卵石小径,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的桃树种得颇疏,每一棵都高大粗壮,宽敞的桃树之间摆放着一张张的方桌,每张方桌的四周各摆放着一条长凳,学子们坐在桃树间高谈阔论、探讨时文制艺,也颇有雅趣。
  不远处是几座精舍,也就是桃花庵。桃花庵其实是一家酒肆,供游人歇脚,也卖饭食,酒却只有一种,就是桃花酒。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这可真是神仙一样的地方。
  据说这个人间仙境是开国太/祖晚年命人所建,晚年长居于此。太/祖驾崩后遵其遗嘱将此地向民间开放,目前仍是内务府在打理。
  百十年来,多少文豪墨客在此留下佳作诗篇,一代代的学子们也来此瞻仰先辈墨迹。
  顾桓猜测,这位开国太/祖或许也是一位穿越前辈,历史的每一个前进的脚步,都有其偶然和必然。
  顾桓几人刚到,就有人向他们打招呼,原来是求知堂乙班的学子们。在求知堂,通过童试的学子可以升到乙班,即有资格参加秋闱了。
  韩文瑄带着几个小少年走了过去,他们几人中,无论学业还是年纪,都以韩文瑄为长,自然由其带头。
  几个小公子见过了师兄们,就安静地搬着凳子坐在一旁,既是来涨见识的,自然安安静静地不要打扰别人。
  师兄们分析了一回往年的考题,又相互印证着,猜测今年会考什么。押题,是古往今来的学子们都爱做的事。
  八股文包括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其中第一步是破题,题若破得不对,则南辕北辙,后面的文章再是花团锦簇也无用。别看八股文选题都是在四书五经中选,“押题”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题分“大题”和“小题”,大题就是四书五经中完整的句子,如“学而时习之”、“古之贤人也”、“邹人与楚人战”、“三年有成”这些名句,考生们自然都是滚瓜烂熟的。
  然而科举发展了几百年,完整的句子都出滥了,押题也容易命中,于是就有考官想出“小题”。“小题”是割裂经文,由不同的句子拼凑起来,句式和语义都不甚明确,考生需要正确理解考官的意图,才能成功破题,如猜谜一般。
  “如前科那题,一个‘二’字,就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按着‘天下三分有其二’破,谁知竟错了!”一位身材圆润,摇着纸扇的师兄哀叹,他上一科落榜了,今年卷土重来。
  周围很多人都一脸感同身受地哀叹,科举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许多人都是身经百战。
  一旁的韩文瑄听得入迷,忍不住插话道:“我曾向先生请教过‘大题’、‘小题’的作法,先生说‘作大题乃是平天下手段,作小题却要格物。’,我想着,大约是大题要纵观古今全局,做小题则务必穷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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