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并非寻常女子。
可她微笑着同她说话的时候,仿佛又有蛊惑人心的能力,让人不经意就忘却了她的狡猾。
千阳推门而入,“她好像吓到了。”
沈千容扁扁嘴,不以为意。“我知道。”
“你仍是不喜欢她?”
“不喜欢。”
千阳闷了闷,也不再多问。直至沈千容倚靠在窗前,突然叹息了一声,悠悠然道,“她真是漂亮。”
千阳唇角一扯,下意识就道,“你嫉妒她?”说罢,又猛地住了嘴,“不对,你不会嫉妒任何人,尤其,只是美貌。”
沈千容赞许的看着他,扬唇浅笑。“当然!只不过她年幼时做的错事,年长了,也要还。”
千阳陡然懂了她话语间的寒意,遂垂首默认。
次日。
太子妃果然遣人来邀沈千容到太子府一坐。
沈千容应下,遂带了千阳和应儿前去。
抵达时,太子妃在后院的阁楼上等候,近身不得有男子,沈千容便只带了应儿上楼。上楼前接触到千阳不安的目光,悄然眨眼以示无碍。临行前,千阳便提过建议,应儿身份不明,不能如此给予信任。
“这自然不是信任。”沈千容解释,“是我们对她一无所知,不论她要做什么,首先都要弄清楚她是敌是友,是敌,是哪一方的敌。这次带她同去,也好试探。”
沈千容上了楼,便望见一个温婉端庄的女子立于窗前,那一身锦衣华服,附和着那般高贵的身份,正经是未来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
她走过去,略福了福身,以示行礼。
太子妃开口前便挥手遣散了周遭的下人,沈千容只好让应儿一并去门外等候。
太子妃立于窗前,沈千容一同走过去,听她温和清雅的嗓音缓缓道,“你看这景色如何?”
沈千容瞧着眼前开阔的视野,瞧着不远处的亭台,和一侧清澈的池水,还有这不计其数的花朵争相怒放。
“很好看。”她衷心应着。
“本宫看了整整五年。”太子妃不知为何,突然叹息。
她向她望来,她只好迎上去,唇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厌倦了?”
太子妃倒不甚意外她的直接,怔忪了片刻便道,“是啊!来这里的第二年就厌倦了。”
沈千容漠然的撇撇嘴,她进来的第一眼就看清了这个女人眼里藏不住的野心。对于她此刻的哀叹,连同情都生不出一分来。
她转过脸,目光落在亭子里那一道墨色身影上,“每个人选择不同,结果自然也不尽相同。”千阳选择随她行走江湖,选择保护她,却是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
“所以……”太子妃仍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嗓音却是愈发沉痛起来,“你选择了妹妹?”
妹妹?
沈千容对于她这样的称谓,只觉得尤为刺耳。但面上功夫仍是要做的,她凝向苍白的天色,微微摇头,“我有我的路,来时的路上刚好碰见她而已。”
这却是明显的一语双关了。
太子妃的神色果然绷不住了,略有些急切地就问道,“她能帮你做什么,是本宫做不了的?本宫才是太子妃,是未来母仪天下的人。”
沈千容终于转过脸,看向她,一双眼尤其无辜道,“我又不问鼎天下,要母仪天下的人选做什么?”
“那你要什么?本宫有什么地方不如她?”她愈发急切,眼底的腥红都裸--露出来。
沈千容闷了闷,心内终于升起了那么一丝同情。
“这却是你想要问太子的话吧?”沈千容无奈一笑,“江南絮确然是比不上你,你是江南世家的嫡女,与太子成亲首选之人自然也是你。”
“不过……”沈千容凝着她,拖了长长地尾音,“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该是我问你,你叫我来,是你想要什么?”
太子妃瞪圆了眼睛,再没了一丝仪态。她被人戳穿,已是颜面无存,当务之急只能狠下心先不去顾及那份脸面,办正事要紧。
“情花蛊。”太子妃一字一字道,“为本宫和太子下情花蛊,不管你开出什么条件本宫都答应。”她曾细致的翻阅过古书,情花蛊,下之,即一生一人。
“如若我要太子的命呢?”她好整以暇的瞧着她,“我保你登上后位,十年后我来取太子的性命。”
“你这是何意?”太子妃不解的盯着她。
沈千容却不再看她,她的拇指与中指相抵,中指指腹陡然泛起一朵粉色的花。她凝着那朵花,笑意悠然。“你确信要下么?这情花蛊一下,此生都再碰不得旁人,这便是一生一人的寓意。”
“当真?”太子妃的眼眸里陡然放起光亮,灼灼闪耀。
沈千容指腹上绽放的花朵,却是陡地消失不见。她收了手,太子妃一个晃神便要扑过来。沈千容错过身子,感叹道,“你并不爱他,何必如此伤人伤己?”沈千容说罢,便往外走。
太子妃已然彻底没了一丝一毫的理智,她怒目圆睁,像个疯掉的寻常女人。
“你懂什么?”太子妃厉吼,“母亲一生都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下,本宫才不要走母亲的老路。本宫和太子过得好好地,你为什么把江南絮送过来?为什么?”
沈千容将一开门,太子妃整个人便扑了过来,她知晓她能闪避,因而照旧是从容的姿态。但门外的应儿似是担心她躲避不及,一把将她拉开,自己却是生生挨了太子妃一个巴掌。
沈千容瞧见应儿脸上的掌印,脸色陡然冷了下来。瞧着太子妃又要甩巴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丝毫不管外面站了多少个太子府的下人,勾唇轻蔑的冷笑,“江雪怡,你父亲前朝为官,一世忠心,才换了个世家的名头。若非太子幼时没做太子时,与你江家早有婚约,你以为你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江雪怡的脸色一阵阵青白,拼尽力气挣扎仍是挣脱不开,这时方才冲一旁的下人怒吼,“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女人给本宫拖下去!”
几个丫头立时凑上前,沈千容陡然转过脸,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减,只冲那些个丫头冷冷道,“皇上亲封的郡主岂是你们能动的?”
那些丫头立时顿在原地,进一步也不是,退出去更不对。
沈千容这时才凑到江雪怡耳侧,与她低低道,“你做了五年的太子妃,竟当真以为你原本便是江家小姐了?”说罢,便甩开了她的手腕。
第23章 有多难
江雪怡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被人扶住,缓了好一会儿才冲着沈千容的背影怒吼,“你不要得意,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沈千容不以为意的轻哼,“先礼后兵,晓得。”
沈千容回了宅院,便有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急匆匆跑来报信。
一人说,“茶馆被砸了。”
另一人道,“柳公子相邀。”
应儿本被沈千容安置在椅子上,此时猛地站起身,“奴婢这就去处理。”
“等等!”沈千容忙叫住她,转脸看向一侧站着的丫头,“去我房间把治伤最好的药膏拿过来。”
“不用了。”应儿忙道,“奴婢没那么娇贵。”
沈千容摆摆手,“无事。”随后又道,“茶馆的事,让管家与你同去。他在长安多年,又年长些,会更清楚怎样处理会比较妥当。当然,最后的主意还是你来定。”顿了顿,又看向房内的那个小厮,道,“小严,你与林伯说,多带几个人,断不能让人欺负了。”
那小厮应下,转身就出了门。
“还有,皇上既然给了我郡主的名头,对方若是不及,也不妨摆出来压他一头。”
“是!”应儿点头。
“但……”沈千容坐回椅子上,略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若是拿不准对方的来历,亦或是比我们明显厉害得多,那就再装得弱势一些。记得,我们不差银子,再让他们砸几次,也不碍事。重要的是调查清楚对方的来历,还有,不要受伤。”
“奴婢懂了。”应儿垂首,方才取药膏的丫头这时走过来,将一个白瓷瓶交给他,应儿一直垂着的头愈发低了低,“多谢小姐。”
沈千容目送应儿离去,方才问余下的那个小厮,“柳公子派来的人可说了是何事?”天色已晚,不知他邀她何事。
小厮摇头,“只说请您一聚。他在饮醉楼等您。”
沈千容同千阳到先前她与柳之祁初遇的那间酒楼,他甚至还在同一个位置等她,身旁的小丫头,似乎也是从前嚣张跋扈的那个。
“找我何事?”她一身碧色衣裳,大大方方的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均靠着窗,眼下仍是那日初来长安的繁华。
只不过现在夜色渐浓,繁华愈胜。
柳之祁令那小丫头出去,手上的折扇摇了摇,摆足了谱,方才高昂下巴缓缓道,“本少爷的两位高堂已经着人去向梧秋提亲了。也就说,本少爷我择日完婚。”
沈千容惊愕了片刻,便微笑道,“恭喜恭喜!”
柳之祁一脸的惬意,沈千容难得迟钝了会儿,方才回过味来,身子微微前倾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柳之祁,你这是特意将我叫来好炫耀呢!”
柳之祁立时心满意足的咧开嘴,“那当然,至少我得到了你的得不到。”
一个人若是皮痒,大概也就是柳之祁这般模样了。
沈千容脸色一沉,伸手就去夺他的折扇,柳之祁的身手何等矫捷,连带着凳子也一齐后撤了些,果断避开沈千容的袭击。
沈千容抽回手,恨恨地瞪着他,故作一副怨妇的模样,“既然公子您得偿所愿了,能否解答小女子几个问题呀!”
“你说!”柳之祁站起身,扯着凳子回了原位。
沈千容右手托腮,眼睛瞥着街上行人匆匆。“你看上梧秋什么了?”
“自然是她……”柳之祁一开口,便猛地顿住。他不曾料到沈千容竟是问了这种问题。这是他从未思索过的问题。应了声,才发觉无从回答。好一会儿,才算勉强给沈千容一个答案,“大家闺秀,千金小姐……”
柳之祁竭力搜索着有关形容女子的词汇,末了,却是猛地摇头,“算了,我也不知道,只是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和别人不一样。”
沈千容侧过头,转为一双手托着脑袋,微蹙着眉不解道,“可是……她看起来不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她说着,特意腾出一只手将他上下比划一番,随后又托住脑袋。“像你这样流连风月的公子哥,也算见过这世间的千万朵娇艳的花,更有无数女子等着你来挑选。坦言说,梧秋她偏冷淡了些,不像你中意的类型。”
柳之祁亦是难得有了兴致,“那你说,我中意的是什么类型?”
沈千容偏过头仔细想了想,方才看着他颇为严肃道,“不喜欢你的。”
柳之祁闻言,立时就要拍案而起,沈千容忙摁住他解释,“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吧,喜欢你的人大多唾手可得,唯有梧秋与别人不同。这是人性。”
柳之祁合了折扇,就照着沈千容脑门敲了一下,颇是无奈的叹息道,“沈千容沈小姐,我大概与你说过,我同梧秋本就是两情相悦,不过是后来她家道中落,才对我冷淡。”
沈千容这次倒没恼,只嘟囔着嘴,很是忧伤。沉闷了半晌,才道,“那……叶阑青呢?他中意的是什么类型?”
柳之祁一双眸子陡地灼灼亮起,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他立时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方才极是正经道,“不好说。”
“何意?”沈千容略有些懵懂。
“还是我先问你,你看上他什么了?”柳之祁说着,不由得压低了嗓音凑近她道,“纵然我是他的朋友,也不得不说,你的选择性应该比他多得多。他虽是将军,但叶伯父的性子……啧,怕是叶阑青他日成亲,多半也是个不出意外的温婉千金。没什么惊喜可言。”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
柳之祁下意识轻哼,“这你倒是记得清楚。”他自然也是记得,那时她一脸小姑娘模样,道,“我倾慕一个跃马扬鞭、风姿无双的少年将军,不正常么?”
“好好好!”柳之祁叹息,“即便是你倾慕于他,但这正常么?如我想的不错,沈千容你是江湖中人,尤其你的性子,你们寻得就是一个恣意洒脱。这将军的身份,可正经是身不由己。”
“他现在被困在府内,便是最好的证明。”
“然后呢?”沈千容反问。
柳之祁悄然咽了口水,余下的话略有些难以启齿,但偏又不得不逞强道,“然后……你的来历,我们曾经调查过,一无所得。”
沈千容没半分惊异之色,只悠悠然反问他,“好奇心爆炸了?”
柳之祁立时重重点头,转而又轻咳着收敛了些形态,“虽然我们只是朋友,但多些了解总是不为过吧!”
沈千容附和着正正经经的眨眨眼,“嗯,不为过。不过你自己不也说了么?我就是个江湖中人,比不得要入了史册的官家。自然没甚消息可查。”
柳之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遁地而去。
好在沈千容还算体贴,略停顿了片刻便破了僵局徐徐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查不到我和千阳,怎的不去查我宅院里的下人?他们的身份应该轻而易举就能得来吧!”
柳之祁闻言,立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猛地顿住,讪讪的笑着回了座位。
沈千容瞧着他这一走一回,强忍着唇边的笑意提醒他,“你若是真的有空,顺便帮我查查我新收的那个婢女,叫应儿。她出现的很是蹊跷,我不大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