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嗤笑道:“你还有头有脸了,你以为那啥员外请你吃几回饭,你就有头脸了?你咋不想想,人家为啥请你,以前咋不请你呢?”
胡氏的话越来越犀利,直逼问得张耀祖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张小北和张小草只得从中打圆场。
张耀祖也懒得跟胡氏吵,便自以为很聪明地转移话题,“那啥,小北,你这次没考中也没事,爹替你相中了一门好亲事,这姑娘就是李员外家的姑娘,李员外说了,他家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就宠得不行。李家姑娘的嫁妆里不但有几十亩田地,还有两家铺子……”
张小北哭笑不得,他看看母亲和姐姐,一脸郑重地说道:“爹娘,我正好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我已经有相中的人了。”
第98章 反对
胡氏和张耀祖闻言都是大吃一惊,胡氏先开口问道:“小北, 你说的是真的吗?莫不是在哄我?”
张耀祖也跟着问道:“你快说, 女方是谁?是不是你在府城遇到啥官家千金了?”
张小北再一次刷新了对他爹的认识, 敢情在他心里, 官家千金遍地走, 一到府城就能遇上?
张小北看看大姐, 大姐只是望着他无奈地笑笑。张小北深呼吸一口, 接着又抛下一句话:“爹, 娘,我没有哄你们, 我是认真的。我相中的这个姑娘, 人品很好,也能干, 对我也好。而且, 你们也都认识, 可谓是知根知底。”
胡氏心说,这话怎么听着就那么熟悉呢?好像当初赵清海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耀祖则迅速在脑海里把自己认识的姑娘想了一遍,一时没能想起是谁。
张小北也不再卖关子,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爹,娘,这个人就是寻音。”
“啥?”张耀祖惊呼出声,胡氏倒没那么惊讶,刚才儿子说出那样的话, 她大体已经猜到了。
胡氏正在蹙眉,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张耀祖先开口了,他用异常坚决的语气说道:“不行,我不同意你俩的事。”
张耀祖的反应也在张小北的预料之中,他十分平静地把一路上发生的事包括江上遇险之事也告诉了他们。
不出意外地,两人听得是心惊肉跳,胡氏后怕得身上直出冷汗。她哽咽一声,喊道:“我可怜的儿,你可叫娘担心死了。还好,老天保佑你没事。”
没想到,张耀祖却说道:“当时的情况是很危险,可是要是你们乖乖地躲在舱房里说不定就没事了。你们逞啥英雄呀,还有,那个黑妮就不该跟着你们乱跑,这下女扮男装被人认出来还反过来连累你们。”
张小北冷冷地看着张耀祖,语气严肃地说道:“爹,你这么说,就不怕人家觉得咱们家忘恩负义?上次,她明知道张小宝和高明礼认错人,还是一声不吭替我挨打;这一次,寻音为了不让我涉险,一把把我推下江,自己去跟匪人搏斗。怎么到了爹这里,还反成了她连累我们?”
张耀祖仍旧固执已见:“上次的事是她帮了你不假,可是咱们家也没少帮她,为了她,咋们家都差点跟黑家闹翻了。这一次,你们跑出去多半也是为了她呀,要不然你们躲舱房里不就行了?”
赵清海见气氛越来越诡异,他赶紧站出来说道:“三叔,你当时不在场,不知道船上的情况,那种情况,躲在舱房里也没用,因为有一伙土匪认识我们,他们怕我们指认出来他们,肯定也得杀了我们几个灭口。所以这事跟寻音无关。”
张小北叹了口气道:“爹,你可以反对我们的事,但不能因为反对就抹杀了寻音救我的恩情,咱们做人至少得有良心。”
张耀祖此刻是恼羞成怒,他扯开嗓门,大声嚷道:“你少跟我扯良心,你爹我在村里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你去问问,张家村里有谁会说我的不是?你别以为你读了几年书就了不起了,你就算考上了状元,当上了大官,我也是你的老子。”
胡氏也受不了张耀祖的聒噪,便皱着眉头说道:“他爹,你有话好好说,别这么急赤白脸的。你那么大声嚷嚷啥,就不怕人笑话?你别忘了,这可是在亲家家里。”
张耀祖红着脸,仍旧大嗓门嚷道:“谁爱笑话不笑话,真要是让小北娶了黑妮,那才是个天大的笑话。就咱家儿子这条件,别说不是秀才,就算是他没念过书在家里种田,咱家也能娶一个比黑妮更好的媳妇。你说咱们辛辛苦苦地供儿子念书,不就是为了给我们张家祖上挣点脸面吗?这下倒好,书都白念了。好容易考上了秀才,却还要跑回来娶一个要啥没啥,人不聪明还有一身麻烦的姑娘。你说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张耀祖越想越气,越说越来劲,冲着张小北说道:“小北,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你想娶黑妮,除非等我死了。你可不像你二姐,她愿意受穷我就让她受去,反正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可不一样,你是咱们老张家的一根独苗苗,你娶的媳妇必须得经过咱们老张家长辈的同意。你有两条路选,一是你现在就娶李员家的女儿,二是,等你中举后,再另择一门比李家更好的亲事。”
众人被张耀祖这番言论弄得是目瞪口呆。
张小北简直被他爹的想法给气笑了,敢情他爹是想靠着他的亲事发一笔财或是跨越阶层呢。
张小北平静地说道:“爹,你怎么认为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就是想娶寻音,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这人无所谓成不成亲,你要不怕张家绝后,你尽管干涉。大不了我不娶了。”说完,他拂袖而去。
张耀祖气得直跳脚。
张小北走向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心里一紧,赶紧推门一看,还好,门外并无他人。他不怕别人听见,就怕寻音在门外听到他爹这番言论就不好了。
他赶紧去后院看看,果然寻音还在那儿劈材。
他无奈地笑道:“你怎么又在劈材?”
寻音挤出一丝笑容,道:“我闲着没事,就随便找点活干。”
寻音在那儿咔咔地劈着木柴,张小北望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嗅嗅空中若有若无的桂花香,突然说道:“这桂花的香
味跟在府城时你放我床头上的那枝一样香。”
寻音也吸吸鼻子,嗅了嗅,笑着说道:“不一样的,好像咱们这儿的更浓些。”
张小北的眼睛看向寻音,温和又无奈地说道:“说真的,咱们还不如就留在府城呢,你说那两个月咱们四个过得多幸福。”
寻音想着当初的时光,也是一脸向往。那些时光确实令人怀念。没有大人管束,她出门也没了拘束,每天跟着赵清海跑着做生意,回来和王世虎一起做好吃的,除了担心张小北的考试以外,再无旁的忧心之事。
张小北的思绪很快地又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中,他说道:“寻音,我下午跟着爹娘回张家村,你先回杨奶奶家,我过几天再去看你们。你等着我的消息。”
寻音默默地看着张小北,点点头:“好的,我听你的。”
张小北知道他家这几天肯定平静不了,况且,黑家的事也没解决好,骤然回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唯今之计只能让她先回杨家了。
张小北到潘家食肆里买了一只烧鸡和一些熟食,让人包好,拿回来让寻音带上。
“我这是给杨奶奶的,你告诉她老人家,我很快就去看你们。”
寻音微笑地看着她,点头答应。她拎了熟食,去跟潘掌柜打了个招呼,便挥手跟张小北作别。
张小北目送着寻音出了潘家食肆的门,深吸一口气,再次返回厅堂。
此时,胡氏正跟张小草说着话,赵清海和赵清河、潘云博在跟张耀祖说话。至于王世虎,他做为一个外人,早就悄悄地躲出去了。
张耀祖的情绪比方才平静许多,他看到张小北回来,突然说道:“对了,那个黑妮是不是也在这里?你叫她来,我有话跟她说。”
张小北道:“她已经走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
张耀祖看着张小北,大声道:“跟你我没啥好说的了,反正就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张小北道:“那咱们就没什么话说了。”他转过脸对胡氏道:“娘,咱们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吧。”
潘云博和张小草出声挽留:“要不你们再住一天吧,反正有地方住。”
胡氏道:“不了,家里就小花和小枝在,不放心。”
张小草一想也是,便也没有再留。
张小草趁着这个机会又悄悄跟胡氏道:“娘,我看小北的意思是这次是铁了心要跟寻音好,不如你就成全了他们吧。其实寻音这人也挺好,勤劳能干,人品靠得住,就是身世有点麻烦,也不是不能解决。”
胡氏是不置可否:“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先得稳住你爹跟小北,你没看这爷俩要扛起来了吗?”
张小草对这个爹也是很无奈,以前只觉得他不会护着他们娘几个,但也算老实肯干,没有多大问题,怎么他们家日过好了,爹的问题更大了?
张小草一时也想不明白,父亲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其实张耀祖人还是那个人,以前为人老实低调,不是他本性如此,只是没机会展示罢了。毕竟,他上头有比他能说会道的大哥和要强爱面子的娘压着,哪有他出头的机会?而且张家也不甚富裕,也高调不起来。
可是分家后,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他在村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特别是张小北中了秀才之后,别说本村的了,就连外村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也主动结交他。于是,他不自觉地越来越膨胀,越来越飘飘然,虽然经过胡氏和张小北的提醒,但也改善不多。这正应了那句俗语:穷人乍富,挺胸叠肚。
胡氏又跟张小草说一会儿话,便张罗着要回家。
王世虎自然要回自己家,赵清海跟着他们一起回,只有赵清河,他的假期已经用完了,暂时回不了。
张耀祖在前面闷不作声地赶车,赵清海、胡氏、张小北三人坐在车里。张小北想着自己的事,谈兴不高,一路上都是赵清海在陪胡氏说话。
赵清海说他们在府城的事,胡氏告诉他家里的一切大小事。
回到家里,张小北又累又倦,跟娘说了声,饭也没吃,倒头便睡。他准备明天去黑家走一趟,试探试探他们的态度。
次日清晨,张小北吃过早饭,一路溜达着去了黑大富家附近。
不多一会儿,黑大富正好也来菜园里干活。
张小北就凑了上去,他面带笑容地道:“黑伯,好久不见,你老身体可好?”
黑大富听到张小北跟他打招呼,不禁愣了一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况且,两家也没有彻底撕破脸,人家既然跟他打招呼,他也只好给予回应:“从府城回来了?考得如何呀?”
张小北如实答道:“这次没考中。”
黑大富听到张小北没考中,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
张小北又接着说道:“我今年火候未到,再用功三年,下一次应该没问题。”
黑大富嗯了两声。
张小北突然问道:“黑伯,你说如果黑妮突然又回来了,你们会怎样?”
黑大富吃了一惊讶,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张小北问道:“你啥意思?你见到她了?”
张小北半真半假地道:“我在阳郡的时候,见到她了。她身边还有一个看上去很靠谱的男人,那个男人想娶她。”
黑大富再听到黑妮的消息,已经不那么激动了,但恨意还在,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她要还有一点良心,就应该回来给我好好伺候她大哥。”
张小北说道:“可是她跟那个男人已经定亲了。”
黑大富大声道:“无媒无聘的,定什么亲。”
张小北又说:“可是黑妮似乎找到亲戚了,不过,那家是她的远亲,他们的婚事应该是双方的亲人做主,所以他们不算无媒无聘。她的亲生父母在府城,是个武将,她不久就要启程去找她爹娘。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带着爹娘和夫婿来咱们张家村。”
武将?回张家村?黑大富吓得手里的锄头微微一抖。
张小北道看黑大富这样,便知道寻音和黑家的事并不难解决,无非是借势威慑,再加上钱财到位,应该就差不多了。
现在关键的是他爹,他得联合全家稳住他爹,还得看着,不能让他跟寻音接触。
张小北一回到家里,见娘正跟二姐小妹说话,就笑着喊了声二姐,一看爹不在家,就警惕地问道:“娘,爹去哪儿了?”
胡氏道:“他一大早就去帮小叶出摊了。”
张小北道:“清海不是刚回来吗?小叶姐怎么又出摊了?”
胡氏道:“我也这么问来着,小叶说,有一个人要买她腌的咸鸭蛋和咸鹅蛋,说好了的今天送过去。你二伯来借牛车,你爹非要去帮着送,我也懒得瞧他那张死脸,干脆就叫他去了。”
张小北心里一咯噔,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爹会不会去找寻音?毕竟小叶是知道寻音的住处的。若是小叶知道来龙去脉还能帮她遮掩,就怕她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就带着他爹去找寻音,当然也有可能双方会碰面。
张小北越想越不对劲,就跟胡氏说道:“娘,我再去一趟县里办点事。”
胡氏忙道:“昨儿个不是刚回吗?你有啥急事呀?再说牛车被你爹赶走了,你也没法去呀。”
张小北道:“没事,我坐别人的驴车去。”
张小北回屋匆匆拿了荷包,就大步朝外走去。
官道上的驴车牛车也不是说有就有,张小北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车,索性就迈开步子向县城走去,边走边等车也好。
张小北走到一半才等来了一辆驴车,等他到了县城时,已经是晌午了。
张小北一路往城北奔去。
他先去小叶经常摆摊的地方看看,没人。又问了旁边的摊贩,那些人说,她今天没来摆摊,好像是送了东西就回家了。
张小北只好转而向杨奶奶家走去。
他在路上随意称上了几斤点心和果子去了杨家。
偏偏杨奶奶也不在家,张小北只好站在院门外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直到黄昏时分,杨奶奶才回来。